第五十章 執念與瘋狂的一線
“不要……”
靈夜朔沉沉低吟一聲，頭太沉，前額的發遮住他的臉，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聲音也是輕得聽不真切。
隻是靈夜朔渾身散發著一種弦就要崩斷的感覺，讓我有些不安。
我稍微向前，試探的叫了他一聲，可能有些輕沒有聽到，於是又伸手拍了拍他。
沒想到他卻突然像被什麽刺激到一樣，忽然抬起頭來，牢牢抓住我的手，視線緊緊盯著我不放，大叫道。
“不放！我不放！”
我被嚇到了，慌忙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可是不管用多大的力氣，就算把自己的弄疼了還是未動分毫地被抓在靈夜朔的手裏。
靈夜朔意識到我的用意臉上又陰沉了一分。
“憑什麽我必須放手……不放！我不放！”
靈夜朔的眼睛裏已經看不到一點清醒的影子，弦崩斷了。
靈夜朔拽住我的動作忽然一頓，一副忽然想到什麽的樣子，隨後兩眼緊緊盯著我。
“我終於知道你可以把什麽留給我了。”
他的眼神很危險，我很害怕，慌亂地隻想要擺脫他，眼睛四處掃蕩希望可以找到些什麽東西，沒有，他越來越近乎瘋狂的眼神卻不再給我多餘的時間。
“你可以把你剩下的時間都給我。我不會再把你還給璃未、芷楓嵐，任何一個人！夕澈，我帶你走……現在就走。就我們倆！”
極盡瘋狂的眼神，卻無比溫柔的神情，他伸出手來試圖撫摸我的麵頰，我顫抖地下意識躲開了。
靈夜朔僵了僵，眼神慢慢深了，聲音失去了最後一點溫度。
“為什麽要躲開？”
我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靈夜朔的眼神一點點更加幽深，但是他又突然擺出一副溫和到深不見底的笑意。
“夕澈。皇兄不在了沒關係，璃未背叛我不要緊，靈郡滅國了我也不在乎，我隻要你。”
現在的靈夜朔好可怕，好可怕……我驚恐地看著他慢慢靠近、擁住我，我甚至害怕得連腳都不能移動一步。
我感覺到他彎下腰來將頭枕在我肩上的重量，聽到他在我耳邊的呼吸。
還有他攏著我後背的手漸漸下滑，我聽見他腰間佩劍被悠悠抽出的聲音。
我害怕，我恐懼，我隻能睜大眼睛但什麽都看不到，用耳去聽，但隻有刀鋒劃過空氣的聲音，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告訴我危險就在麵前，我必須逃走，但是盡管如此，我一步都動不了，恐懼占據了全身，隻能如石化般地待在靈夜朔的懷裏，感覺到鋒利的刀刃正一點點接近我與靈夜朔的心髒。
我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好多東西，爸爸媽媽的臉，以前幾乎天天見麵的同學的臉，樣子竟然已經有些模糊不清。想起了秦沁的箏音，想起了邱笙的笛音不絕於耳，明明一起聽過、奏過很多曲子，但現在隻能想起第一次奏給邱笙聽的悲傷舞魅吟，然後，想起了璃未……
一滴眼淚滑過麵頰。
不要！我還不想死！
手腳恢複溫度想要掙紮，卻在這時候感覺到背後的尖利，嚇得再也一動不敢動。
靈夜朔在我耳邊細語。
“我們一起走，現在就走，到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去，這樣你就可以永遠陪著我了……夕澈……”
他輕輕地笑，一隻手溫柔地撫著我的背脊，另一隻手卻無情地用利劍指著我的背心。
“唔！”
我身子往前傾了傾，更加貼近靈夜朔，因為感覺到了後背上已經不容忽視的恐怖壓力。
額上全是冷汗，脖子被架在靈夜朔過高的肩上，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不斷祈求著誰能注意到這裏，然後救救我，也救救他。
誰能救救我！誰來！近乎絕望地喊著最後想要再叫喚一次的名字。
“璃未！”
靈夜朔呼吸一變，我緊緊閉上眼睛等待疼痛來臨。
“噌！”
刀鋒落地的聲音，隨即是無數細小東西一塊落地的聲音，靈夜朔的身體沒有任何預兆地，重量完全壓到了我的身上。
他聽見了麽我的叫喊。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我欣喜地回頭，可惜不是他……
再看看地上散落的銀針，看著慢慢走過來的堯藥，兩腿一軟，拖著靈夜朔的身體一起跌坐在地，臉色有些蒼白地朝堯藥慘淡一笑。
“堯兒。原來你也會武功啊。”
堯藥靜靜點頭肯定，過來將我身上掛著的靈夜朔吃力地撥到地上躺下。
堯藥為他把脈，隨口問道。
“沒事吧。”
我一愣，隨即笑道。
“沒事。他怎麽樣了。”
堯藥搖了搖頭。
“我剛剛在他睡穴裏下了一根針，身體沒有大礙。隻是……希望王爺醒來的時候能夠冷靜下來，”靜靜看了靈夜朔片刻，堯藥歎息道，“這孩子總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我看著靈夜朔睡著的神情，很安詳很恬靜，第一次從他臉上見到的輕鬆竟然是在他被迫睡著的時候。
他表現地太過成熟，太過深沉，以至於都讓我忘記了，我們是同齡的。我有多少的幼稚，他就應該有多少的不成熟。
他的皇兄死去，又不得不擔負起一個國家的重擔，接著發現被璃未出賣，高處不甚寒，這些痛這些傷他能告訴誰。
我看著他，眼神有些悲戚，堯藥突然看了我一眼，道。
“你快些走吧。”
“恩？”
堯藥皺皺眉。
“我說讓你快走聽不懂麽。等聯軍攻進皇宮，若先找到你的是望楓倒好，若是璃舞的話，你會受苦的。”
“什麽意思。”
“沒時間了，快走吧。”
“那你和靈夜朔怎麽辦。”
“王爺的情緒尚且不穩，如果醒來看到你還在的話，隻能是刺激，少了靈郡和你這個包袱，他接下來的人生才可以真正好起來。事到如今王爺他也做不了什麽，靈郡人口眾多，為了安撫民心，聯軍不會對我們做什麽，在我看來最多奪取皇族稱號貶為庶民落幕，等風波過去了，我便帶著他去隱居，過些平靜的生活。”
竟然被堯藥說成是包袱……不過也對，少了這些靈夜朔才能活好。
我憐惜地看著靈夜朔。
堯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睡著的靈夜朔，起身。
“我去幫你牽馬來。”
說完，便離開了。
靈夜朔躺著，我靜靜俯下身子，輕柔地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輕說。
“這次，過得輕鬆點，為自己活吧……再見，靈夜朔。”
站起身子的時候感覺看到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大概是看錯了。
放下他，我走了。
堯藥已經帶來馬在大殿後麵等我，看到他手上抱著和他等大的鳳尾箏，他說。
“把這個帶走吧。”
“我不能再要他的東西。”
堯藥將東西往我手上一塞。
“這是他送你的最後一樣東西，不能留在這裏。東西已經交到你手上了，怎麽處理隨你。”
我撫了撫箏身，我的確喜歡，是把好箏。可惜不能要，有時候必須斷清楚的東西不能留情。
我牽著馬，抱著箏，走到不遠的池水邊，輕輕將箏身浸在水裏，緩緩放手。
堯藥還在原地看著我，眼睛深深地看著被我沉下水深處的鳳尾箏。
我朝他微微笑道。
“堯兒。好好保重，我走了。”
翻越上馬，奔騰離去。
我離開後的兩天，戰爭正式結束了。隻是世事難料，開始誰都不會想到，最弱小的望楓國留下了，而在四國中，最終最先落下的竟是靈郡這幕。
現在的傳聞最新傳的便是關於靈郡原皇族的事情，就像堯藥同我說的一樣，璃舞國和望楓國都沒有要為難皇族的意思，小皇帝還有一些相關的人都被放走貶為庶民。
隻是靈夜朔和一直跟著的第一神醫堯藥暫時還被留在已經易主的皇宮裏。原因是被他抓去的望楓國皇後下落不明，而他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看著自己房間外麵的池塘靜默。
既然有堯藥在，他一定會解釋清楚。等芷楓嵐冷靜下來，相信也會知道是我自己走的，到時候自然會放靈夜朔與堯藥離開吧。
而至於靈郡這片土地璃舞國與望楓國究竟要怎麽算，到現在兩國似乎還在協商。也聽說芷楓嵐與這次帶軍來的璃舞國皇子不合的傳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不合，不知道是為什麽湊一塊去的。
戰爭離開遠了，但是造成的災害還在，我沒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救了一個之後，便該去救千千萬萬個。
堯藥給我準備的馬的側身袋子裏，原來放了細軟還有很多銀兩，我一路騎著馬跑到了當初停留過片刻的那個離邊境最近的城鎮。
還有些望楓國的士兵會從這裏經過，我穿著堯藥給我放在包袱裏的男裝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走過。
的確，我沒打算讓他們發現我，因為我不會再回去當望楓國的皇後，想到芷楓嵐，心裏還有些內疚，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人是自私的，我也是自私的。真正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時候，真正想要、真正就算放棄一切也不想後悔的東西自然變得慢慢清晰。
我想，等戰爭帶來的影響小些，我為這些因戰爭而受傷的人做得多些，或許幫助了一千個人之後，我就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感情，能夠帶著笑容出發去找璃未了。
想到這裏，心裏喜滋滋地。
“哥哥。你怎麽笑得這麽花癡呀。”
我回過神來，看著腳邊突然出現的孩子，朝他幹笑兩聲，揉揉他的腦袋，頭發很柔軟。
“沒事沒事。怎麽，你娘的病好些了沒。”
他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好多了，所以娘讓我來謝謝大哥哥送的藥。”
看著他的兩顆小虎牙，我會心笑了，進屋子拿了兩顆糖給他帶了回去。
在這城鎮住下的第十三天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靈夜朔和堯藥被放走的消息，我鬆了一口氣，不知道芷楓嵐接下來會怎麽做，會不會找我呢，等了一天、兩天、三天，至少沒有看到城裏的告示板上有望楓國皇帝通緝自己皇後的消息，我又鬆了一口氣。
或許以後可以聽到他重新立後的消息，雖然想到這裏心裏有點小小的不爽，畢竟不管如何，芷楓嵐都是我在這個世界從很多意義上來說都很親近的人，況且，怎麽說，他也是喜歡我的，一想到以後會變心就恨不得打他一拳解解氣，有個人占了他也總歸有些不舒服，不過我還是希望有一個全心全意對他的人，可以給他我不能給他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