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就是這樣的兵不厭詐
戰場千裏，在兩軍駐紮地最中心的位置搭建起了臨時的營帳，不與戰場相符的擺設布置。營帳完全是敞開式的，隻有重重飄逸的紫色與粉色交疊的攏紗掩著邊緣，裏麵要露不露的，細細想想倒也是，前天發的拜帖，這裏自然也是臨時建的，能弄成這樣已經很是有心。
遠遠望去隻能夠看清裏麵的裝飾帶著一些華麗典雅，更像是用來招待客人的，畢竟是軍中大人物相見，自然要容重一點，不過男人見麵需要鋪張弄得這麽有氣氛麽……
裏麵已經有兩人坐在席間，隻是被營帳的重重紗壁遮擋，被風再吹也掀不起多大角度，看不到裏麵人的臉龐，身影更是也是若隱若現。
不過風吹起的時候卻可以看到裏麵點起的嫋嫋香煙被吹散一點飄散而開，風停，又繼續冉冉上升。
我與芷楓嵐的兩匹駿馬並肩行著，離那營帳越來越近。
“靈夜朔的品味好像變奇怪了。”
“那要看他是為了迎接誰。”
我不解地看向芷楓嵐。
“不是和你見麵麽？”
拜帖上寫的的確是請望楓國總帥的芷楓嵐前來一聚。
而芷楓嵐在總帥這個身份之前，還有著望楓國皇帝的頭銜，我的這個皇後又在軍中，自然就不得不陪同前行。
敵軍拜帖不可不接，不可不受，如陣前絕對不能脫逃一般，如果連總帥都退卻的話，等於自亂陣腳，而我們望楓國的總帥是帝不能退，我是後，亦不能卻。
芷楓嵐深知這點，明明不想讓我去，卻還是帶上了我。
我自然樂見其成，本來也就準備去見靈夜朔一麵，倒省了功夫。
芷楓嵐看了看又近了些的營帳，皺眉道。
“如果真的是為了見我，就不必等到現在。”
我好像明白了……
“他怎麽知道我在軍營裏。”
芷楓嵐無奈苦笑。
“那天的笛是為誰吹的。”
我伸長手給他揉了揉眉間，笑道。
“皺什麽眉頭，不就去見一麵麽。走吧。”
用雙腿夾了夾馬肚，比芷楓嵐快一步到了營帳，喜滋滋地回頭看被我甩在身後的芷楓嵐偷笑，一隻腳已經踏進營帳。
準備給靈夜朔來個開朗的再會。
準備好笑臉和揮手，猛地回頭卻笑不出來了。
靈夜朔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除了他的座位，席間還有三個位置，兩個是我和芷楓嵐的，而另一個位置上坐著的，我訝然。
“璃未！”
璃未舉起一杯酒小酌一口，對我笑笑。
芷楓嵐撩開門口攏紗進了來，同樣看見了璃未。
“你怎麽在這裏！”
“前天聽到了令人懷念的笛聲。是我請他來的。那天等他出了望楓軍營便送上的拜帖。”
將注意力從璃未身上扯回來，看向靈夜朔，不禁為他歎口氣，怎麽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真難相信他是和我同齡的，比璃未還要小上五歲。
說完，指向他另外一邊的兩個位置。
“坐吧。”
芷楓嵐當然讓我坐離開靈夜朔遠一些的位置。
一直到入席為止，靈夜朔看著我的眼神都有些讓我心驚，曾經知道他喜歡我，卻沒有任何實感，隻有個認知而已，但是今天他看著我那不加掩飾的露骨的眼神，將一切實感帶給了我。
靈夜朔看得露骨，芷楓嵐與璃未不可能不知道，芷楓嵐從我身側走到前，為我擋去了些視線。
“這裏隻有我們四人，各位桌上的酒食還請自便。”
璃未隻淺酌，我與他的座位就在正對麵，不當心看到他的時候，會見到他在杯後也同樣在用玄黑的眼瞳打量這我，有些落荒而逃卻不肯承認地將視線移開。
到底要不要講這次來的目的啊，我有些不耐煩了，隻是芷楓嵐和璃未也都不說話，最後隻好抬頭有意無意地去瞪靈夜朔，卻被他那眼神給擋了回來。
搖搖頭，告訴自己要振作，不是還有事情要同他說麽，怎麽可以連正眼都看不了他，倔強地再瞪回去。
“夕澈。”
他突然柔柔叫了一聲，我還以為回到了從前，芷楓嵐一聲不悅的責備入了耳朵。
“九王爺。夕兒如今是我望楓皇後，你直呼她的名，似乎於理不合。”
然後聽見一聲故意重放杯子的聲音，璃未也來摻了一腳。
“的確。”
雖隻有二字，那杯子一放，眼眸一抬的氣勢實在難得。
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了空中有三道亮麗的花火從他們各自眼中迸發。
靈夜朔沒有選擇繼續討論我名字的問題，樣子看來是暫時妥協了，抿了一口酒，冷冷的神情有些變化，帶了點笑意，隻是說不出的，比原來還更加讓人難以親近起來。
“曾經同舟，如今一個離我，一個叛我，我不計較……兵不厭詐。”
他看向璃未。
“那天已聽璃未一曲。”
看著我。
“今日不知皇後，夕澈可否賞光撫箏一曲。”
說著，身子挪了挪，本來就注意到靈夜朔身後的那塊巨大屏風了，很是百鳥朝凰很氣派，現在他一讓，更是一覽無遺，隻見他從一邊將屏風開始往另一邊推，屏風後麵一把尾部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鳳凰的古箏出現在我們麵前。
“這是名箏鳳尾。特意尋來就是為了今日一曲，不知意下如何。”
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也要大方一點才是。
我轉頭看了看芷楓嵐，他也朝我點點頭。
從席間站起，攏攏自己的裙擺，大方走到箏後去，眼睛餘光瞟了瞟就差近在身旁的靈夜朔，很是不滿地指指遠些的地方。
“你，遠點遠點。”
他這才走到我剛才坐的地方坐下。
戰場上所撫，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十麵埋伏，不知道這裏有沒有這首曲子，沒有的話，那這也成我原創的了，到時候該揚名立萬了，也成名家了，心裏幹笑兩聲看看周圍三人眼色。
剩下有些粘膩但還不算熱的初夏氣息，身旁的嫋嫋香煙於鼻尖甚是好聞，還有營帳外帶著沙沙的風聲，其他一切均安靜的時候。
“錚錚！”
曲勢襲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聽得太入境，表情竟然跟曲子一樣開始嚴峻起來，劍拔弩張的氣氛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我甚至都沒有察覺到。
待發現到不對的時候，三人竟然已經開始大打出手，我不明所以地呆了，隻有手還慣性般地木訥撫箏成了這場打鬥的背景，直到靈夜朔一時從兩人牽製中空出身來，朝我衝來。
箏音戛然而止。
芷楓嵐急進一步，攔住了靈夜朔與他短兵相接，倒是讓璃未占了便宜，直接上來將我抱到了一邊的戰圈外。
我很不滿地瞪著他。
“憑什麽嵐去拖靈夜朔，你來占我便宜！”
璃未看著戰局中的兩人，笑笑。
“你想讓芷楓嵐占便宜不成？”
來不及反駁他，他已經衝進戰局挑開了兩人的劍，“噌噌”兩聲。
三人均是停下手，跳開一步，各據一
側，不放鬆地看著對方兩人。
“靈夜朔！你這是什麽意思？！”
芷楓嵐皺眉，用劍指著靈夜朔，靈夜朔同樣看著靈夜朔，看來打起來的原因在他了。
不過我還是沒有明白過來我撫箏到一半，他們是怎麽自發自動起來的。
突然一陣風沙吹過，拐進一些沙子進了營帳，我眨眨眼睛，揉了又揉，等沙子出去，慢慢睜開時，風掀紗起，外麵不再是遼闊沙場。
十麵埋伏！
“你，你們看外麵呀！”
我吃驚一叫，換來他們三個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才知道動手的原因就在此了，看來外麵的毫無疑問是靈夜朔的人了。
“你送拜帖的時候便已經算計好了。”
靈夜朔看了璃未一眼，不見動搖。
“箏音起，兵行。箏音落，包圍。”
看向芷楓嵐道。
“你是望楓國總帥，我不會對你怎樣，本來將相見麵不該動手，今天的事情是我理虧，邊境的那座城就當歉禮送給你。”
芷楓嵐的情緒顯然有些激動，冷笑道。
“一座城池便想換我的皇後？！不可能！”
芷楓嵐決絕地說，我看著外麵的十麵埋伏，實在對他強硬的態度有些擔心，誰知靈夜朔冷笑說。
“那你便打好了，和我打，和我這四萬大軍打。看你到最後還有沒有力氣再把你的皇後搶回去！”
芷楓嵐皺著的眉頭更緊了緊，我看清他不甘的表情，眉頭鬆開了，劍身已經有些下垂了，看樣子是看清了形勢，這樣的名將，自然是不會感情用事的，剛才那一句“不可能”已經夠讓我吃驚的了，根本不像他該有的衝動。
璃未已經將手中的劍插回劍鞘裏，放在腰間。
“我跟你回去。”
“我本來的確是打算抓你回去。不過璃未，你背叛過我，不會愚昧到連和我回去的下場都不知道。你一個人的話，不是逃得掉麽。”
璃未笑笑，不甚在意靈夜朔的話，看向我。
“不能帶她一起離開的話，不如和她一起去你那兒坐坐。”
“坐坐？你倒是說得簡單。”
靈夜朔冷笑，隨即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看向芷楓嵐。
隻是芷楓嵐咬牙站在原地看著我，遲遲不肯從營帳中出去，不肯騎馬馳騁於兩萬兵馬中棄我離開的樣子。
看來都已經成定局了，我輕輕歎了口氣，走向芷楓嵐，三人都開始將視線轉向我。
他們這麽看著我，說實話，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兩隻手悠悠伸出，芷楓嵐眼神中有歉意，有不甘，有不願，他不解地看著我。
“啪啪”連續兩下，是我手掌有些用力貼上他麵頰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向他。
“你是望楓皇帝又是總帥，不要被感情左右。如果今天在這裏不是我，你會怎麽做？不用擔心我。我本來也有話要與他說，這下倒是正好逞了我的意。而且……靈夜朔傷不了我。”
說著，眼角不自覺瞟了瞟璃未。
唯一能傷我至深的人，在那兒啊。
放開手，繞到芷楓嵐身後，深吸一口氣，大力拍打他的脊背，把他一個踉蹌的推出營帳。
他回頭看我。
我笑笑，隨即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一句話忽然吞口而出。
“小柳那邊，有我要他帶給你的一句話。”
看著芷楓嵐馳騁離開的掀起無限風沙，最後安全消失在視野盡頭的視線中，我抱起鳳尾箏，看向靈夜朔。
“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