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大統 尾聲



在我兀自自責無神的這幾日,楓舞與凝城大小戰爭共五次,二勝二負一平。

“惜夕,你沒事了吧。”

紗朱見我與璃未齊齊走進議事的營帳,欣喜地朝我迎來。

我的臉頰微微紅了紅,輕咳兩聲,笑著搖頭。

“沒事了,”頓了頓,“你呢,不回那邊麽……”

紗朱默了,良久抬起頭來,看看一邊的劄莫,還有自我進來以來一直沉默看我,表情至今仍舊有些不習慣而複雜的紅衣,朝我勉強一笑。

“不回去。那家夥一定希望我們這時候都留在你身邊幫你。”

見氣氛又有些沉重起來,心情剛要低落,垂在身邊的手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掌心,牢牢地,炙熱的。

我一怔,心裏卻頓時暖了起來。

“嘿嘿。”

柳言一陣曖昧笑意,朝我兩走近,看看我們的手,又看看我們的臉色,隨即口無遮攔。

“好事成了吧。”

我臉一紅就要甩開璃未的手,誰知璃未抓得死緊,怎麽甩也甩不掉,反而盯著我發笑,看得我心虛。

臉上一陣火辣,便是瞪向柳言。

“為老不尊!”

柳言挑挑眉,眼神東飄飄西蕩蕩。

“老夫說事實也錯了?”

我氣急。

“你就別耍寶了。早些讓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柳言這才正經道。

“你以為你們倆人在那帳裏待了幾天了。自然全都辦妥了。就等你出來下命令呢。”

紗朱一旁偷笑,我白了她一眼,指著堯藥。

“有你臉紅的那天呢。”

紗朱朝我嘟囔起嘴,跑到了堯藥身後,剛要伸手抓堯藥的衣服,似想到什麽,臉忽然一紅,堯藥無奈看看她,頗是寵溺。而我臉上奸笑不斷。

往眾人麵前一站,手氣勢磅礴一叉腰。

“好!準備燒軍餉!”

夜晚漆黑,一縷灰煙飛向天際,隨著時間遷移,一縷縷火光照亮,不消片刻,便是彌漫天際。

凝城軍營一陣**。

凝城王召武天嘯於帳中,聽到外麵士兵嘈雜,不禁眉頭一皺。

“怎麽回事。”

武天嘯同樣茫然。

兩人一塊出了營帳,才看見遠遠楓舞軍營方向那不正常的火光。

凝城王一皺眉,對武天嘯道。

“派人去探探。”

半個時辰後,探子紛紛回來,稟報道。

“恐有埋伏所以並未深入。但能確定,楓舞軍營人氣全無,沒有人的蹤跡,似一夜之間統統消失。”

凝城王聽著,眉頭皺得更深,不知道楓舞的人打得什麽注意,一夜之間,這麽多的人又能藏到了哪裏去。

武天嘯也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試探詢問道。

“王上,你看現在……”

“楓舞王後狡猾地很,身邊那幾個也不是省油的燈。月黑風高視線不清,明日一早再派人去探探,到時再說。”

第二日一早,探子來報,一夜之間,千裏焦土,楓舞軍營已經付之一炬。

這下當真是讓凝城王等人癡愣當場,從沒在戰場上見過這樣的怪事,人不見了,軍營直接自己廢了,還打什麽?

凝城王卻仍舊是個謹慎的人,留了一半人數在軍營與自己一起,又另武天嘯帶著另一半人馬前去楓舞軍營探個究竟。

武天嘯帶著人站在原楓舞軍營前,一時半而還緩不過神來,深鎖眉頭,意識裏的確覺得怪怪的,隻是這事實已經在眼前,的確就是一隻腳踏進了不戰而勝的神奇事件裏。

一個小兵主動自薦。

“願深入敵營一探究竟。”

武天嘯便點點頭,看著走進去的小兵的一小隊十人。沒注意到人走之後,他們敲敲往自己盔甲肩頭處抹上的暗紅色痕跡。

武天嘯看著焦土一片,等著進去那隊人的回報,腦中正開始思索這人生中最奇怪的戰場。

突聞楓舞軍營頗為裏麵的位置響起了叫喊聲音。

“主帥!這裏竟然還有人遺留!啊——”

聲音急切,又突然一聲尖叫似遭遇不測。

武天嘯神情一緊,隨即也輕輕鬆開些弧度,有埋伏才好,沒埋伏這麽怪異的事情才當真不敢進去。

想著,手一揮,身後大批人馬跟著一起湧進楓舞軍營欲戰。

隻是尋著剛才聲音過去,別說是敵人,就是連剛才似乎是遇害的自己手下人都不見了蹤影,連具屍體也沒有。

瞬間,武天嘯臉色難看之極。

“是圈套!快退!”

話音還未落,周圍卻是齊刷刷一陣陣破土而出的聲音,待凝城軍視線落定,才發現千軍萬馬早被楓舞兵馬包圍的嚴實。

而從昨夜開始便不見楓舞人馬,竟然個個都是從楓舞軍營外麵一圈焦土下竄出頭來。

“呼——”

我拍拍身上的衣裳,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隨即看著武天嘯,輕輕笑道。

“這招別樣的空城計可是不錯?深知你們謹慎得很,為了萬無一失的請君入甕我可是費了一番心思。”

武天嘯狠狠地看著我,垂死掙紮。

“若真是硬拚,你們楓舞不見得占得多少便宜。”

“武帥馳騁沙場也是不少時間,就不要講這些意氣用事的話了。楓舞人數本來就比凝城多,凝城軍雖精,但此刻也是一分為二,楓舞更是壓倒優勢。而大戰,大半依仗的更是地利,如今你們被我們重重包圍,別說硬拚,就是我們想要耗也耗得死你們,”我的眼神看看燒得隻剩下破爛營布與框架的糧餉倉庫,“被困於此,又沒半滴米水。你們如何熬?”

武天嘯聰明一世,此時卻也忍不住一口怒氣攻心,“噗”地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我冷眼看著,揮手下去。

十人前去將尚算識相的武天嘯擒下,而那十人,也正是芷楓嵐當初留下,今日裏應外合來的楓舞細作。

武天嘯眼睛一緊

,忽然瘋狂似地大笑。

“原來這麽早便開始的算計。想不到本帥戰場經驗千萬,卻不如楓舞王後話語誤導的連環計。故意讓芷楓嵐那些人光明正大從凝城陣營去到楓舞,原來不僅是為消弱凝城氣勢,更是為了讓凝城以為軍中再無楓舞細作,好讓我們掉以輕心!”

狂笑之後的武天嘯卻是突然麵如死灰,我們正防備地看著他,他果然眼神一冷,煞氣齊出。

搶下身邊人的刀,我等剛皺眉,卻見他的刀鋒卻是對著自己,仰天長歎。

“此戰已敗,看來凝城氣數已盡。若要武某淪為階下囚親眼看凝城淪喪,不若血灑沙場更是一條漢子!”

語畢,刀落。

武天嘯倒在地上的瞬間,他身後千萬兵士的兵器齊齊落地,統統喪失了鬥爭之心。

我看著地上的屍體,隻覺可惜……

璃未跨上我的馬,輕輕蒙上我的眼睛,將我拉進懷裏。

“凝城王一日不廢,兩國一日不統,則始終會再有這麽一天。”

我輕輕點頭。

“我知道。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我從他懷裏離開,將他趕回自己馬上。

“全軍聽令!攻凝城軍營!”

“是!”

回聲蔓延天空,昭示著一場勝利,詔示著一個結束。

結局早已經注定,在凝城軍營留下的剩下四十人,早在今日武天嘯一帶兵離開,便是用啾啾偷偷給空運過去的藥放在了水裏,堯藥的藥無色無味,效果又是極快,一下子就放倒了一片,隻是也不可能讓這麽多士兵同時喝水。

那四十人自然不笨,先藥毒了凝城王周圍人,挾持的凝城王剩下與周遭人對峙,想那人數與剩下的萬人包圍圈也是壓力良多。

好在瞬間拿捏的準,待他們險些撐不下去的時候,楓舞的兵正好殺來。

當看著凝城王不屈地仍舊筆挺著身子不肯跪下受降,隻覺得事實難料,看著他都覺得自己很是滄桑。

“你肯降,將凝城國交出來,我便可以留你一命。封你逍遙王爺,除了沒有實權,你的生活不會和以前有一點差別。”

凝城王看我,我一再勸導,他眼睛裏隻有不屑,冷哼。

“一輩子活在屈辱裏的好生活?”

“好死不如賴活著。”

“那你最好讓我死了,不然到時候後悔的是你。”

我搖搖頭,不置可否,到時候他根本找不到我,隻是將這個爛攤子留給璃澈,倒的確是為難了他。

我眼神幾番猶豫,眼前人目前根本沒有威脅,真的直接殺了?那我怕是要內疚一輩子的。

眼神閃爍間,隻聽一記悶聲。

再看凝城王,他的胸膛上赫然直出一柄利劍鋒刃來。

他的身子緩緩倒下,他身後下手的人露出臉來。

“嵐,你……”

芷楓嵐笑。

“既然你為難,那便我來。他始終是留不得的。”

我安靜點頭,看了看身邊璃未,他衝我點點頭,也表示讚成芷楓嵐的做法。

楓舞重整,凝城收複。

回到楓舞都城,將赤束放出,早已經消瘦地不見人形,明明是關押沒有刑罰,卻不知隻是關押獄卒手下不留情,也是能夠將人整成這樣的。

紅衣頗為複雜地看著麵前的人,赤束的神智似乎也已經有些不清,看著紅衣良久,怔怔沒有反應,嘴裏隻是一遍遍地念叨。

“媚兒。哥哥對不起你,媚兒……媚兒……”

紅衣的眼神幾經波動,最後終是決定將人帶回白河對麵。

如今虞曜大勝,滄揚不在,曾經的得力助手赤束也成了這樣,本來虞與彝兩邦數載的幹戈無生勝無負在於勢均力敵,彝紺已陷,想必不久劄莫便能將外邦重新整個一體。

劄莫與紅衣要走,雖然舍不得但也不攔。

倒是紗朱硬是和堯藥留了下來,隻道現在來回方便,一條地道,隨便走走,等內陸的景色看夠了,再回外邦和堯藥草地上滾去。

“秦沁!你又下來亂走!”

楓舞王宮,璃澈端著一碗藥才踏進一間房門檻,便是大聲斥責。不知道的人定以為璃澈在凶裏麵的人,我和璃未卻在外麵偷笑。

隔了半刻,估摸著藥也喂完了,我與璃未才走進秦沁房間。

見璃澈馬上有些不自在地狠心分開,秦沁臉上倒是顯得甜蜜,對璃澈突如其來的疏離不再多想。

秦沁攬攬自己的被子,朝我笑笑。

“也不知道來陪陪我,我可悶得慌。”

我笑。

“有小笙不就夠了?我還沒問你,你醒過來這些時間我都沒來得及問你,你們手腳倒是快,連小孩都有過了……”

話出口便意識到不對,忙收聲,果然看見秦沁臉上閃過一抹哀色地輕撫自己的小腹,不當心碰到傷口,又是疼得眉頭都擰在一起。

璃澈一看也顧不得冷漠,冷聲斥責,卻小心照顧。

我笑笑,打趣。

“嗬嗬。第二個娃看來也不會慢。”

秦沁臉一紅,剛欲說話。

看著我笑得有些離別愁,不禁呆愣片刻,果然聽我說。

“現在天舞國也算穩定下來了。在這住了好些日子,我和璃未,”頓了頓,還是狠下心說出,“該走了。”

秦沁一慌,還未說話,璃澈搶先一步,緊張萬分。

“為什麽要走?!現在不是很好?!”

我和璃未對視一笑,同時柔聲。

“說好的。”

兩人眼神沉了沉,似是知道再也留不住我們。

放下禪位詔書,讓璃澈名正言順繼承天舞國,最後還任性了一次,故意在最後加上了冊立秦沁為正宮王後。而至於芷楓嵐,封為鎮國大將軍,掌握天下兵權,盡心輔助璃澈。

撕下臉上望夕澈麵皮,隻帶輕輕的一個小行囊,便準備去與璃未會和,才走到門口,便遇見一人。

芷楓嵐見我樣子,我有些尷尬,不告

而別……

“我……”

他輕輕歎一口氣,凝神看著我一些時候,我被看得越來越不自在,他突然道。

“隨我去看看楓香草田吧。”

我看著天色,不禁猶豫。

“可是我……”

他仍舊笑得溫柔,卻是不容分說拉起我邊走,我本就有愧於他,想起那支金色楓香草枝……

那片楓香草田,本以為還是一片焦土,因為那時候的確是說,這裏,不可能再恢複那片金橘色的燦爛。

隻是如今,太陽灑下,一片溫暖的色彩彌漫眼前。

“這是……”

來不及問。

“惜夕?”

耳邊傳來熟悉叫喚聲音。

我吃驚回頭一看。

“璃未?你怎麽在這?”

隨即看向芷楓嵐。

“你叫的?”

芷楓嵐點頭,摘下漫田楓香草其中一支,遞給我。

“這是最後一次送你楓香草了。你可知道,你回來的那天,這裏便重新萌芽了,我本以為這是屬於我們兩的金橘色,現在看來,她隻願讓你獨占。”

說著,從懷裏拿出一柄匕首,靠近我,我並不覺得他會傷害我。

靜靜站立在那裏,任芷楓嵐動作,璃未看著他,也目露不解之色,看看我,卻也是沉靜下來。

脖頸處有些冰涼,下一刻頭上的重量不可察覺的少了一些。

而隨之,芷楓嵐放下的手心中赫然多出一縷黑發。

他怔怔看著那黑發,又看我,突然笑了。

“我曾說,再遇絕不讓你離開。隻是現在……”他突然不說下去,隻是深深看了我與璃未一眼,又看黑發,輕道,“走吧,我想留下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與璃未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看著芷楓嵐,我有些心疼,他又如何真的舍得下,隻是我的選擇,從開始便明了了。

兩人感激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不知,看著我與璃未離開的背影,那簇黑發,被緊緊握在芷楓嵐手裏,放在嘴邊親吻,閉起的眼睛裏流下的是寂寞不已卻也帶些釋然的一道星痕。

已經遠離都城幾千裏的一處大道上。

“真的再回秘森?”

我眨眨眼睛,看著身邊人。

他寵溺看我。

“你不是最喜歡那裏四季的景色麽,去那裏不好麽。”

我點點頭。

“好。我隻怕一直住森林裏無聊。”

璃未笑笑。

“隻要有你陪著,就算天天隻是安靜陪你坐著,我也不無聊。”

經過那個秘森路口去過一次的茶鋪,璃未去附近鎮上置辦些東西,我則在裏麵等他。

仍舊是那個茶藝很好的老翁,在那個特定的位置上泡茶。

我等得無聊,走過去。

“老先生,還記得我嗎。”

老翁剛才專心,現在抬頭看我,笑道。

“自然記得。”

“老先生記性好。”

“是姑娘麵相特殊地很。”

我好笑地挑挑眉。

“老先生越發神秘了,現在好會看相了。”

老翁笑笑,不置可否,一臉和氣,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真有那麽點世外高人的樣子。

我正笑得開心,他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可是有心結未解。無妨,記住。這天下本應是他的,但是如今你回來,你就成了他的天下,他到底是失了天下還是得了全世界,他了然於心。

我一怔,剛要作問。

“惜夕。走了。”

回頭,是璃未回來了。

我剛再回頭欲問老翁,他卻似再也聽不見我話似的,專心泡茶,好似剛才不曾與我說話一般。

摸著頭有些奇怪,不再追究,心裏卻是莫名紓解了。

春去冬來。

時值冬日。

晚上在樹屋裏凍得發寒,起身一看,原來是暖爐裏的火陰了,剛想點卻看到窗上有斑駁點點剪影密集。

披起雪白裘毛,來到窗前,輕輕推開。

一陣冷風吹過,我眼睛閉了閉,再次睜開仿佛看到了從前。

他的背影讓我很安心,我在窗內抬手,他背對著我在窗外立著,兩人的麵前是屋簷外重重的漫天雪花,飄零四起,紛亂無章,卻美得驚心動魄。

他說話,看見他吐出的霧氣一滾一滾的,看起來很是溫暖。

“已經快初春了,看來這會是這年冬天最後的一場雪了。”

我沒有看雪,反而靜靜看著他。

“是啊。”

他仍舊沒有轉身,隻是向後伸出的手牢牢抓住了我攀在窗台上的五指。

“春兮,冬兮,述迷情。幾多四季,幾多思,指不分,堪永恒。”

我跟著他的吐出的霧氣,見他輕輕抿唇不再說,便淡淡笑著,接了下去。

“恨兮,愛兮,繪情絲。幾度怨仇,幾度歡,心不離,長相守。”

兩人的手又緊了十分,這冬天指節顯得更是幾分蒼白,卻襯得臉上光景更加美滿。

還得得兩人重新搬回樹屋的第一天。

小小的屋子鮮紅鮮紅的,我披著紅色嫁衣,他套著紅色外袍。

我的臉紅彤彤的,他的笑容暖洋洋的。

兩人相視,他笑我。

“害羞?你可嫁了不少次人了,還緊張?”

我脖子一紅。

“你算嫌棄我呀?!那我不嫁了!”

剛要甩開他,他一把摟住我的,逼我與他相近,溫熱氣息差點沒讓唇瓣上癮,他在耳畔輕輕呢喃。

“這可不行我這輩子認定的就是你。從一開始便落進你的局,再也逃不出來了。”

一件紅紗披身,曼妙,風輕輕吹過,不舞自揚。

彼此嘴角揚起的笑容,彼此交纏的氣息,讓人相信,這段情,這個局,真的能夠讓人永生永世甘願陷身其中,再也不想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