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古道邊的涼亭裏,皇甫臨負著雙手,站在亭邊眺望著遠處連綿的山脈,目光深邃,看不出其深意。金生揣摩著信上的意思,說道:“會是四爺有意打的退堂鼓嗎?”畢竟此去紫蘭,凶險萬分,原本戰場上瞬息萬變,更何況以目前的形式看西歐略占上風,也就是說,此仗輸的成分較大。

皇甫臨輕扯唇角,眼中是那種遊刃有餘的自信,“福禍相依,誰知道這是誰的福?又是誰的禍?”金生似乎明白了爺的意思,他從來沒懷疑過爺的能力,此去紫蘭縱是千難萬險,他也要保爺平安,“那女人一直跟著我們,我們的身份她肯定有所察覺了,要不要把她?“金生做出一個殺的動作,目光探詢的看向皇甫臨。“她是怕我把了西歐國王的事情傳回朝廷,至於我的身份,她遲早會知道。這麽美的女人,也隻有你能下得去的手!”皇甫臨說完正經事,還不忘調侃一下金生。金生苦笑,也隻有爺會這麽舍命的稀罕美人!

傍晚,日漸西落,看情形今夜是趕不到下一個城鎮了。這片山這片古森林比想象中大的多。進林子前他們打聽過了,出了林子不遠就有一個南山鎮,但現實就是他們緊趕慢趕天都黑了,還是沒出得了這片林子,連邊緣都沒瞧著。

林清梅不放心把盧王單獨留在他們中間,所以吩咐他們去打獵,撿幹柴,她自已則守在盧王與南昭希身邊,寸步不離,她相信看住了南昭希一人就等於看住了他們幾個。

西楚宇理所當然的去打獵,花落絮與南昭慧一起去撿幹柴禾,南昭慧哪吃過這種苦?早已累的發軟的腿如今隻是勉強在挪動,這些日子天天騎馬,她大腿內側都磨破了皮,臉上白嫩的肌膚也暗淡無光,心裏的疲憊與肉體的疼痛讓她哀歎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到頭?”在南昭府上雖然不受寵,但明麵上,她好歹是個小姐,身邊四五個大小丫鬟還算是少的,不用肩挑不用手提的,現在倒好,她幾乎成了這些人的丫鬟,什麽事什麽活都有她,她是看出來,這裏除了西楚宇,其他人都在故意整她,把她當丫鬟使。

花落絮沒好氣的說道:“如果不是你,我們現在也許都救回希兒了,哪裏可能在這裏侍侯人?”南昭慧已沒心再辯解,反正他們也不信,當然,她是存了心要打草驚蛇的,隻是她沒想到後果是把他們也搭了進來,“就算我沒有出聲,憑那女人的功夫,我們也不可能把姐姐救出來!如今我們也被牽製住了,想救姐姐就更難了!”花落絮停了腳步,回頭看著她,南昭慧被看的心裏發虛,訕訕的道:“怎麽了?”花落絮收回目光,莫明的一笑,有譏誚也有不屑,“哼!南昭慧我可不是希兒,她可以容忍你在她麵前耍些小心計,因為你是她妹妹,可我不同,我把她當親妹妹看的,誰想害她,我就要誰的命!”

“我什麽都沒說,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我哪裏又招惹你了?別以為你是丞相的女兒就可以胡亂冤枉人!”南昭慧咬著唇,身上的疲憊被憤怒與被說中心思的尷尬所代替,聲音也在不知不覺中加大,仿佛聲音大就證明她無愧一樣。

花落絮懶的再看她做作虛偽的嘴臉,一邊彎腰撿著幹樹枝邊說道:“難道你不是在暗示我趁此機會逃走嗎?”南昭慧臉色一陣灰白,強辯道:“我有說嗎?你這是在誣陷!我要告訴宇哥哥!”花落絮嘲諷道:“你忘了嗎?西楚宇可是讓你叫他舅舅的!”南昭慧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諷語氣,氣急敗壞道:“跟你有什麽關係?我愛叫什麽就叫什麽,你管不著!”

花落絮嗤笑一聲,說道:“你以為我稀罕管你?你以為你是誰啊?不是怕你丟了希兒的臉,我看都懶的看你!”南昭慧氣的把手中的幹樹枝往花落絮身上一扔,怒道:“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不過是被人休掉的下堂婦,不過是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算你是丞相女兒又怎麽樣?你還不是成為整個都城的笑柄?”

花落絮揮開被扔過來的樹枝,眼中升起寒意,更添了幾分譏諷,“一,我是和離,不是被休,二,向我提親的人數絕對多過向你提親的人,三,我若不是丞相的女兒,你以為你們能出得了都城?”南昭慧所有話頭都被堵死,漲的臉色青白交加,恨恨的道:“你以為我稀罕出城!”花落絮冷笑道:“你當然不稀罕,你稀罕的是西楚宇嘛,可惜人家稀罕的人是希兒!你有哪一點比得上希兒?論相貌,你眼睛沒希兒大,論身高,希兒比你高半個頭,論身份,她是嫡,你是庶,論人緣你更是比不過她,我要是西楚宇,喜歡的肯定也是希兒啊!”

南昭慧咬著嘴唇,氣的發顫,眼眶紅了又紅,終於還是沒憋住,眼淚嘩啦流了出來,怨恨的目光透過淚水射向花落絮。花落絮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無聲的笑了,跟我鬥嘴,還是

回娘胎裏再練練吧!

西楚宇打獵的速度很快,花落絮抱著一大捆柴從林子裏出來的時候,他和南昭希都已經在處理獵物了,西楚宇也總算見識了南昭希的‘手段’,小巧白嫩的手剝皮的工夫卻是一流的,看來清音寺那一段日子,她是吃了不少野味。

花落絮熟練的點好篝火後,跑到他們身邊幫忙拔野雞毛,他們又說又笑,好不熱鬧。林清梅有些哭笑不得,這些人能不能有些被看押的自覺?盧王坐在石頭上看著忙碌的他們,他很驚訝兩個女人怎麽也會處理野味?就算在他們國家,女人見到血腥的東西也會不適應,更別說給動物剝皮了。

“希兒!你看我的野雞毛拔的幹淨嗎?”花落絮把拔光毛的野雞遞到南昭希的麵前,獻寶似的睜大了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南昭希,“很幹淨,進步很大!“南昭希如她多願的誇獎道,花落絮得意洋洋的抿嘴直樂,看的西楚宇憋笑憋的快成內傷了,怎麽在他們麵前不冷不熱怪腔怪調的花小姐,在希兒麵前卻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拔個野雞毛也非要讓人誇兩句?

南昭慧見到那些動物肝髒就惡心的想吐,她也根本不會處理,隻能在篝火旁看著火堆,見他們有說有笑,絲毫沒有理睬她的意思,氣惱的她吼道:“好了沒有?先拿一隻過來烤!”

花落絮白了她一眼,“吼什麽吼?有本事你來弄啊?”轉頭又對南昭希說道:“我先把野雞拿過去烤!”南昭希點點頭,道:“別激她了,她說不過你,不代表她腦子不如你!”花落絮知道南昭希是在關心她,心裏美美的,握了握拳頭威脅似的說道:“沒事,我腦子裝的也不是稻草,想算計我,先讓把她皮繃的緊緊的!”南昭希無奈的搖頭,花姐姐自以為學了兩手功夫就天下無敵了嗎?也隻有唬唬不會武功的南昭慧,一路上,她們兩個就吵吵鬧鬧,現在更是到了互相看誰都不順眼的地步。

林清梅親自為盧王烤著野味,西楚宇烤的鹿腿已經熟了,焦香撲鼻,油滋泛亮,南昭希烤的也不錯,整隻兔子外焦裏嫩,總之野味的香氣熏的林子裏野獸都在蠢蠢欲動。

“希兒!吃吃看!”西楚宇遞過去烤好的鹿腿,溫柔的說道,南昭希心裏甜甜的,接過鹿腿之後,低聲羞怯的說了句,“謝謝!”並把自已烤好的兔子轉遞了回去,西楚宇麵上的笑容加大,十分滿足的接過兔子,眸中柔意似水,堪似情意深深幾許,“謝謝!”

花落絮撕著野雞肉,歪著腦袋帶著興味的看著他們兩個,偶爾朝南昭慧看去一眼,挑釁的眼神每次都能把南昭慧氣的臉上毫無血色,盧王冷眼旁觀,每天看他們鬥嘴吵架,也挺有趣,年輕人真好,活力四射,不象他,已經心如死水,沒有事情再能觸動他心靈和神經,已經不年輕的血液很難再沸騰起來。

“好香的味道啊!”皇甫臨幾人從黑暗中出來,披星戴月一般風姿卓絕的出現在他們麵前,白舞妖嬈的從他身後走出,在篝火的朦朧光輝下,性感的身姿每一步都那麽蠱惑人心,“梅姨!盧王!他是我的朋友,皇甫臨,今夜他們就和我們宿在一起吧?”白舞悄悄衝林清梅使了眼色,朝南昭希的方向努努嘴,意思是說是你女兒惹來的麻煩。

林清梅不帶感情的掃了他們一眼,臉上略帶僵硬之色,看了盧王一眼,卻沒說話。盧王禮貌的起身,微笑著請他坐下,堪藍的眼裏平靜如水,“華周朝的永勤王,果然風姿不俗,傳言也不是盡欺人!”皇甫臨心裏也暗讚對方的人品相貌,從近處看,不得不承認,迪拉盧王優雅沉靜,風度翩翩,就是身在野外,衣著照樣考究,毫無瑕疵,“盧王的風姿著實讓本王驚歎,能見到傳聞中英明的盧王,本王十分榮幸!”

林清梅繃緊了身體,對方居然是永勤王,不滿的眼神殺向白舞,眼裏盡是控訴,白舞委屈的眨眨眼,嫵媚的眼裏全是無辜,這哪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看著他,盧王的消息早就傳了出去,到時候咱們身在人家的地盤上,還不是枕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兩方還沒談完,幾支冷箭破空而來,反應最快的金生和林清梅翻身一跳擋在各自的主子身前拔劍一揮,“有刺客!快!熄滅火堆,尋找障礙物!”金生肅冷的聲音穿破長夜,每個人都反射性的照他說的去做,白舞和西楚宇反應最快,在極快的時間裏滅了篝火,這樣他們看不清楚弓箭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作用。

武功高的保護不懂武功的人,南昭希花落絮南昭慧就成了被保護的對象,也實實在在的成了累贅,月光下冷箭越來越密,雖然沒有準頭,但也造成了一定的傷害,皇甫臨身邊隻有一個金生,其他六人都在保護南昭希等人,白舞與林清梅要保護的對象自然是盧王,眾人在箭雨中拚命的從空闊地退到林子裏,最終的

結局就是西楚宇在退守的過程中替南昭希挨了一箭,皇甫臨的六個暗衛也死了四個。

南昭希幾人驚魂未定的林子裏一動不敢動,對方的人應該不算多,但都是少有的高手,否則他們不會沒有察覺就被人當包子餡給包了!剛才的弓箭手如果用火箭來射,他們這幾人武功再高也得折在這裏。

林子裏,一片漆黑,近在身邊的人都看不見對方的摸樣,耳邊掠過飛鳥離巢的聲音,無疑讓人增加了對黑暗對未知的恐懼,殺氣濃烈,四周漸漸燃起火把,呈扇形狀慢慢的向他們的靠近。

南昭希緊緊抓著西楚宇的胳膊,數年前被劫殺的情景再次浮現到眼前,當時隻有她和小不點,如今卻有這麽多的墊背,雖然話難聽,但這麽多人在一起,她倒沒那麽恐懼了,“盧王!事到如今,你還是想想辦法吧,這些人明顯是要我們的命!”南昭希相信,盧王敢出現在華周,身邊就不可能隻有那兩個女人。

黑暗中看不清楚盧王的臉色,隻聽他說道:“放信號!”不知是誰,連放三次七彩煙火,絢麗的顏色在高空綻放,美麗的瞬間也暴露了他們的行蹤,皇甫臨低聲說道:“大家彎腰前行,趕緊離開這裏!”西楚宇受傷,行動不便,南昭希用力的托住他的胳膊,想減輕一輕他的負擔,西楚宇心口暖暖的,一隻大手悄悄的覆在南昭希的手上,冰冷的觸覺卻讓兩人感覺到溫暖,這一刻他們的心自然的彼此靠攏了。南昭希在西楚宇毫不猶豫的衝過來替她擋箭的時候,冷硬的心刹那間就柔軟了,看向他的眸子是震驚是不解更多是歡喜,他是真的對她好?什麽能比以命相護更讓人感動?從小她隻有小不點與清如,後來清如走了,娘也走了,她隻剩一個小不點,她在陰謀算計中長大,在勾心鬥角中學會了自保,她不信任任何人,就算再好的朋友,她也保留著自已不與外人道的心事。但現在,她發現,花姐姐不顧自已安危的來找她,西楚宇不顧自已生命的來救她,皇甫臨不摻雜質的關心,這些都讓她沉思良久,也許權利與金錢之外還有很多東西值得她去爭取,去珍惜。

“盡量拖延時間,援兵很快就到!”盧王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的傳到每個人的心裏,失去希望的心仿佛活了過來,皇甫臨輕聲吩咐僅存的兩名暗衛,讓他們好生保護南昭希等人。

不遠處,偶有銀光閃耀,那是殺手刀劍在月光下的反射,越是緊張,感覺時間過的越慢,輕微的腳步聲每靠近一瞬,南昭希的呼吸就緊一分,她忍不住說道:“躲不是辦法,趁他們還沒形成包圍圈,往外衝吧?”南昭慧恐懼的心情在南昭希說話後爆發了,氣急的低吼道:“他們那麽多人武功那麽高,我們怎麽衝?也許援兵一會就到呢!”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盧王與皇甫臨采納了南昭希的意見,援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到,再等待下去,可能援軍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束手就擒了,所以他們同時說道:“往西衝!”

南昭慧不甘的咬住下唇,黑暗中神色莫明的朝著掀起南昭希說話的方向看去,一隻胳膊悄悄掙紮開暗衛的鉗製,低聲說道;“我自已可以!”暗衛沒說話,也並沒強行抓她,反正爺說保護的是南昭希,不是這個南昭慧,就算她出了什麽事也是她自已自找的。南昭慧鬆了口氣,擺脫了暗衛,朝著之前的感覺的方向摸了過去。

“那邊有動靜!快過去!”聽到了動靜,很快就有幾人圍了上去,盧王肅冷的聲音傳出來:“殺!”兩方人馬終於正麵對抗了,沒有半句廢話的嘶殺起來。林清梅執意留在他的身邊,白舞衝到皇甫臨的周圍,有意無意的分擔著皇甫臨的敵手,皇甫臨指揮著金生去保護她們,眼神若有若無的看向南昭希,金生明白爺的意思,不露聲色的靠近南昭希,替護在旁邊的西楚宇分擔了大部分的壓力,西楚宇受傷在身,又竭力在後,臉色不是一般的白,連唇上的顏色都褪去了,眼神也有些茫然的麻木。

這時候,一支冷箭沾著寒意朝著西楚宇射來,南昭慧臉色大變的撲了上去,“不要!”她結結實實的擋了這一箭,西楚宇震驚到不知所措,轉過身,懷中的人兒無力的向下滑著,他心一動,趕緊扶住了她,有些不理解,有些詫異的支吾道:“你、、、、、、你為什麽、、、、、?”

南昭慧疼的臉部肌肉都扭曲起來,原本她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讓南昭希死在殺手的手裏,卻沒想到自已的機會比較大,她咬緊了牙,勉強讓自已看起來不要讓自已的表情太誇張,在他的麵前,她怎能露出醜的一麵來,哪怕是受傷,她也要保持最美的時候,“你為什麽替姐姐擋箭?”一句簡單的反問,已把她想說的話道盡,南昭希一樣的目瞪口呆的愣在那裏,她就那麽喜歡西楚宇?心裏複雜難明的滲出一絲惆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