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狼子之心



那些宮女太監聽到春兒的指責,也不敢爭辯,全部低垂著腦袋準備退出去。

夏玉然卻突然發起飆來,竟是拔了髻上的簪子,用那尖利的一麵對準自己的脖頸大動脈處:“不準走,否則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這簪子還是壽宴前老夫人賞給她的,沒想到如今用作了自殘的凶器。

老夫人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似乎麵前這個女兒與夏府一點關係都沒有。

夏莫然也學她,不動如山地看著眼前的鬧劇,她真期待夏玉然會給她帶來怎樣的“驚喜”。

春兒卻不能淡定,要是和親公主發生了什麽意外,這責任誰來承擔?她慌了,終於正視起夏玉然來,小心翼翼地問道:“憐淑,不,永和公主,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這些人伺候不周?”

夏玉然抿著唇不語。

其中一名宮女大著膽子抬頭回道:“春兒姐姐,永和公主昨晚哭著鬧著要離開,說凡寧宮有鬼,奴婢們不敢做這個主,她便要求奴婢們全進屋陪著她。”

其他三人均點頭附和。

凡寧宮有鬼?想到先後死的兩任妃子,春兒心頭一跳,環顧了周圍一圈,突然覺得陰森森起來。

“母親,四妹妹,我知道我做錯了事,可這裏真的有鬼!我馬上就要離開禹陵了,或許一輩子都回不來了,難道你們讓我離開前還要如此擔驚受怕嗎?”夏玉然哭訴道。

老夫人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夏莫然卻輕飄飄地問道:“三姐姐真見到鬼了?那鬼是不是還抱著琴?”

夏玉然壽宴上和風子淇合謀汙蔑嫡妹,最後夏玉然被罰和親赤夷,風子淇卻死了,且死狀淒慘。

見春兒及其他宮人都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瞧,夏玉然怒火驟起,特別是麵對夏莫然,這股怒火怎麽也壓不下去。原來當她是個醜八怪,還覺得自己總算有一處高她一等,沒想到她卻是在假裝的,實在可恨,夏莫然憑什麽處處比她好?

春兒便也小心地問詢道:“是呀,興許是永和公主你看錯了,這凡寧宮還從來沒聽說過鬧鬼,你一時眼花看岔了也有可能,快把簪子放下,不小心傷著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我說有鬼就是有鬼,你們以為我在撒謊不曾?”夏玉然突然歇斯底裏地叫道,看著夏莫然的眸中有絲瘋狂。因為激動,手中的簪子刺入了肉中,血沿著脖子滴入了華美的衣領中。

她的名聲沒有了,她的太子側妃之位沒有了,還落得和親番邦老夷王的下場,這些都是拜夏莫然所賜。

“胡鬧!”老夫人氣得雙唇直打哆嗦,宮裏是什麽地方?輪得到她這個階下之囚耍威風麽?

夏玉然一向懼怕嫡母,被她一吼,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夏莫然卻看見她低垂下頭時,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逝。

老夫人見她消停了些,這才向春兒等人抱歉道:“讓春兒姑娘見笑了。”

“沒事沒事!”春兒忙擺手,麵皮上勉強扯出笑意,示意準備魚貫退場的幾名太監宮女留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永和公主想留下他們作個伴便留下吧,橫豎他們幾個以後也是要跟著她去赤夷的。”

說著她便指了先前那個稟報的宮女,讓她去把夏玉然手中的簪子趁機奪了下來,也不敢再插在她發髻上了,隨意收在了妝奩中。

隨即那四個宮人便老老實實地退至牆根處站在,低垂著頭。

夏玉然卻滴下了淚來,脖頸處的傷痕也不去管。

春兒因笑道:“想必永和公主和老夫人、四小姐有許多話要說,奴婢先去倒些茶水來。”說著拎了桌上的茶壺便出去了。

老夫人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尋了張繡凳坐了,這才看向夏玉然,淡淡地問道:“說罷,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個庶女是什麽性子,她最是了解,說她幡然悔悟那是絕不可能的,因此商逸晨想要找貴妾時,老夫人想都沒想過要把夏玉然給他,沒得壞了兩家的情分。

掃了眼安安靜靜的四個宮人,夏莫然目露譏誚,暗道饒是老夫人精明一世,恐怕此刻也鬧不明白夏玉然到底想做什麽。

“母親、四妹妹……”夏玉然順勢跪在了地上,並膝行向嫡母,夏莫然正暗中防備著,恐她傷害到老夫人,可夏玉然也規矩得很,在她們五步遠的地方就止了步。她滿臉悔色道:“桃花宴那日承蒙母親開恩,我才得以見到皇宮裏的繁華,也被這股子繁華迷了心眼,可是那日我也受盡了屈辱,甚至讓芳荷白白丟了命,從那以後我便一心想要攀高枝,把欺辱我的人狠狠地踩在腳底下,叫她們不敢再小瞧了我。是我被豬油蒙了心,這才被有心人利用,差點害了四妹妹,也敗壞了夏家的名聲。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念在我以後有家歸不得的份上,請母親和四妹妹原諒我吧!”

這番話講得當真有水平,把自己犯過的錯剖析的十分到位,讓人覺得她為了祈求得到原諒,不惜承認自己貪慕虛榮

老夫人眼皮微動,卻是不語,她最惱恨夏玉然的地方不正是她敗壞了夏家的名聲麽?虧她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犯了錯。

夏莫然問道:“既然三姐姐知道自己錯了,總要告訴我們你到底被誰利用的吧?你被關在凡寧宮這麽長時間,都不肯透露一下,讓我們怎麽相信你的誠意?”

老夫人也屏息等待,她雖然從夏明然處得知了真相,但夏玉然到底是夏家的女兒,她還是存了一絲希望的,希望對方心裏還是顧念著夏家的死活。

夏玉然麵上似驚懼了一下,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牆根處的四個宮人,最後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抬起頭來說道:“是樊貴妃!”

那四個宮人恰到好處地抬了抬頭,臉上有驚訝之色。

夏莫然暗中勾了勾唇角,臉上裝作不可置信的樣子道:“樊貴妃麽?她可是太子一派的,如何要暗害於我?”

老夫人冷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三丫頭,你雖然不是我親生,但在夏家,我也不曾短了你娘倆的嚼用。你知道滸城的百姓過的是什麽日子嗎?嚼樹根、挖野菜,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姨娘被接進府時,她娘家窮得快把她賣到妓院裏去了,比起滸城的百姓,你們的日子過得算是不錯了。如今你被封了永和公主,過段日子將和親赤夷,今日也算是咱娘倆最後一次見麵了,有些話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講!”

夏玉然雖然被她這番話說的心中一驚,但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與紅夙合謀的事被揭發了,還隻當老夫人是不想得罪樊貴妃,這才讓她住口。

但她今日本就得了樊貴妃的意思,必定讓夏莫然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才罷休,推出樊貴妃也是她們的攻心謀略,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夏莫然和老夫人相信她的話,才能進行下麵的謀劃。

再說老夫人的那番提點,在夏玉然的眼中就是一個屁,她姨娘雖然出身不好,可既然入了夏府,也就等於是半個主子了,卻被老夫人這個正室壓製得不敢與丈夫親近,整日把自己關在佛堂中,連女兒都狠下心不聞不問,就怕過分親近遭了老夫人的嫉妒,對她們母女不利。

再說她封了永和公主難道是榮耀麽?不過名頭上叫著好聽罷了,比起夏明然嫁給商賈庶子更加不如,從此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不算,還要成為赤夷老王及朝臣共同泄欲的對象!

她不甘,必須趁著這最後的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夏家又如何?既然不管她的死活,還不如毀去!

夏玉然心中燃著滔天怒火,麵上卻半分不顯,像是忍著懼意堅定地說道:“母親,四妹妹,你們相信我,真的是樊貴妃想要害四妹妹,她說四妹妹桃花宴上壞了她的好事,她才有心報複。”

其實夏玉然也不知桃花宴上夏莫然到底壞了樊貴妃什麽好事,隻是樊貴妃讓她如此說,她便說了。

同樣不解的還有老夫人,她側過身子以眼神詢問夏莫然,卻見後者一副不欲多說的模樣,這才作罷。

不過夏莫然卻是知道的,樊貴妃不愧是浸淫後宮十幾年的人,這樣的借口尋得恰到好處,若不是有紅夙參與其中,她定是相信的,因為事關宇文謹的名聲,她也不會跟別人多作解釋。

“哦?”夏莫然笑道,“三姐姐是如何和樊貴妃搭上的線?你在宮外,她在宮裏,計劃得如此周詳可不容易。”

“這……”夏玉然狀似有難言之隱,猶豫了片刻才又道:“我原本沒與她合謀,我隻是一個庶女,如何能攀得上貴妃?在商家得知母親有意把二姐給大表哥做妾後,我心裏十分不是滋味,想著我們總算是侯府千金,如何能嫁給一個商戶?且是做妾。”

老夫人聽了臉色十分難看,夏玉然呐呐的住了嘴,見她沒有指責的意思,才繼續說道:“二姐與二表哥混到一處後,我便開始擔心母親把會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也不知樊貴妃她是如何得知商家的事的,竟是把我的心思也拿捏的極準,皇上壽宴那日進宮後,先有茶心故意弄濕了四妹妹的衣服,待四妹妹去換衣服時,又故意引著我去尋,半途貴妃宮裏的丫頭便把計謀與我說了……”

“所以你就應了?上演了一出陷害姐妹的戲碼?”老夫人冷著臉問道。

夏玉然覷了眼嫡母,遂又低下頭,愧疚地承認道:“是!”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料著是去而複返的春兒,夏莫然便輕輕地推了推老夫人,低聲道:“母親,橫豎三姐姐也得到了懲罰,以後還不知會不會再見麵,你便讓她起來吧,莫讓賢妃娘娘看了笑話。”

隻讓起身,沒說原諒,老夫人聞音知雅,頷首道:“聽見你四妹的話沒有?起來吧!去了赤夷你就是憐淑貴妃了,該念著聖恩,好好侍奉老夷王,萬不可再丟了禹陵的臉。”

夏玉然心中冷笑,赤夷真那麽好,為何方詩韻寧願上吊都不肯去?就因為自己不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所以不心疼罷了,還說勞

什子的風涼話!

“是,謝母親!”她恭恭敬敬地說道,並起了身。

春兒拎著茶壺走了進來,眼瞅著三人麵色還算平穩,料想說完了話,便笑道:“這就是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賢妃娘娘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又拿了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天氣燥熱,奴婢泡了點滁菊茶,夏天喝最好了,清熱解毒,明目延年。奴婢泡好後又在通風口涼了一會兒,這會子一點都不燙了,老夫人、四小姐快嚐嚐。”說著親自把那杯遞給了老夫人。

夏玉然又倒了一杯給夏莫然,目光殷切,求和意味甚濃。

老夫人接過茶,不動聲色地看向夏莫然,見她接過夏玉然手中的杯子頭也不抬地喝了,便也輕啜了一口,倒是清香異常,春兒又放了甘草、枸杞等物,十分清甜,不知不覺,一杯茶喝了個精光。

夏玉然見她們喝下了茶,心中終於安定,又和她們說了一會兒話,外麵有宮女傳開飯了。

春兒便笑道:“老夫人、四小姐難得進宮一趟,賢妃娘娘可是賞了飯的,二位稍等片刻,待奴婢去安排安排,二位與三小姐一起用了午膳再出宮不遲。”

夏玉然見她出去,嘴角露出了輕鄙的笑。春兒是閔賢妃的人,她泡的茶老夫人和夏莫然必定不會疑心,而那茶的確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杯子,想必她們很快就要倒下了。

果然如她所願,老夫人開始嚷著喊頭暈。

“春兒是你的人?你在茶裏加了什麽?”夏莫然扶著老夫人,怒道。

夏玉然見她們藥效發作,冷笑一聲,也不再謙卑地假裝愧疚,十分得意道:“你是什麽東西?還想我求你原諒不成?你們如今中了迷藥,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老夫人忍著陣陣暈眩,手指顫抖地指著她,大失所望道:“逆女,本以為你當真悔改,原來還懷著狼子之心!”

“老東西,要不是你,我何苦會落到如今的境地?”夏玉然拍開老夫人的手,憤怒地說道:“你就是個妒婦,容不得別的女人染指父親,更是個毒婦,讓我們姐妹幾個一個個所嫁非人。隻有你生的才是人,我們就不是人麽?”

夏玉然雖混蛋,但這番話原也沒說錯,且剛才說因為害怕嫡母打她主意,逼她成為商逸晨的妾,未必不是她的真心話。

可古代素來講究愚孝,夏莫然雖不認可老夫人的做法,但夏玉然包藏禍心,對嫡母謾罵指責,同樣也被世人所不容。

“不過老天總算開眼了,臨了臨了還給了我這樣一次機會,過了今天,夏莫然你就是一個與侍衛暗通款曲的蕩婦,而我,嗬嗬,將會成為六皇子的側妃。等他做了皇帝,我也能嚐嚐做妃子的滋味了。”夏玉然好不得意地說道。

夏莫然和老夫人聽了便猜出了大概。

樊貴妃用六皇子側妃之位做餌,讓夏玉然答應再次與之合謀,把夏莫然騙進來後,便對她下藥,再讓卑賤侍衛毀她清白,那她必定被皇帝和宇文謹同時厭棄。

想必六皇子也被算計了,此刻定也在凡寧宮中,隻要夏玉然與他躺在一張床上,做出清白被毀的模樣,也就不用再和親赤夷了,有夏之然在,說不定還真能成了六皇子的側妃。

夏莫然想到沁芳亭邊偶遇的黎月,心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那白萍是宇文謹安插在樊貴妃身邊的人,她隨黎月離開前曾對她夏莫然悄悄比了個六字,夏莫然剛開始一直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現在明白了,白萍指的是六皇子,她和黎月根本就不是來荷花池采蓮蓬的,荷花池與凡寧宮相距不遠,她們是把六皇子送到凡寧宮來,安夏玉然的心的。

大約是覺得穩券在握,夏玉然臉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並狠毒地對那四個宮人道:“你們是貴妃的人,該知道接下來如何做,隻一點,這個老婦我非常不喜歡,把她處置了吧,到時候就說是夏莫然動的手好了。”

竟是要害了老夫人的性命,並推給夏莫然,不守婦道再加上謀害嫡母,夏莫然不死也得死了。

“你!”老夫人不知是因為藥效發作,還是被夏玉然氣得,斥責的話還沒說出口,便暈了過去。

夏莫然也裝作藥效發作的模樣,順勢倒在老夫人腳邊,猶強撐著懇求夏玉然:“她總是你嫡母,不可傷她性命……”

夏玉然看著她頭一歪,失去知覺,不屑道:“還不知哪來的野種,真把這老東西當成母親不成?”

想到即將和六皇子發生的一切,她又露出嬌羞的神色來。無論哪個強勢的女人,麵對這一刻總是既害怕擔心又羞澀向往的,況且六皇子還是人中龍鳳,有望登上帝位。

見幾個宮人還不上前來處理老夫人,夏玉然怒道:“龔太妃馬上就要來了,你們還杵在那做什麽?”

可那幾人還是紋絲不動,夏玉然心中突生不好的預感。

“瞧這頤指氣使的架勢,三小姐真當自己是六皇子側妃了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