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六章 夢回東園
朦朧的視線中透著明媚的氣息，林陌辰低頭揉了揉略帶睡意的雙眸，又使勁眨了眨眼睛，抬起頭來，卻發現麵前的景致依舊是模糊的，漫天飛舞著雪白的如雪花瓣，深深嗅著，便能聞到梨花獨有的清淡香氣，再去看那朦朧的景致時，林陌辰便終於記起了，這裏便是林府的東園，便是自己的夢境了。
“陌辰——”輕輕淺淺的呼喚，傳入林陌辰耳中時已多了些溫存之意，林陌辰循著聲音望去，才看見了那個一身素白衣裳、一直放在自己心底的人兒，夢境中，竟又得見了。
“冥兒，你為何才來呢？”林陌辰微笑著想要奔過去，卻在下一瞬便看到了女子近在咫尺，也愈來愈清晰的身影，“你可答應過我的，要一直一直出現在我的夢中。”
“君無夢，何入夢？”千冥淺笑的模樣也是有些朦朧的，淡淡的，映在心底便隻餘下溫暖了。
“那倒是我不好了呀——”林陌辰歪著頭打量麵前一塵不染的女子，一副總也看不夠的模樣，卻被不遠處突然刮來的花雨迷了清亮的眸光，便忙伸手拉住麵前之人，好似女子實在弱不禁風，會被這清風吹散了一般。
“陌辰，這是你的夢境？”千冥卻是嗅著周遭的馨香，微微皺了秀眉，這氣息，稍有些不妥之處。
“大概是了吧，這裏是林府的東園，”溫熱的掌心碰觸女子冰涼的指尖，微微一顫，便握得緊了，“你我也是在這裏住過的，隻是這景致與當時所見略有不同，東園本是我母親居住之地，後來隻因——隻因母親早逝，才荒了東園，之後這裏便被當做客房了。”
千冥垂眸，有些歉意地回握住林陌辰溫暖的手心，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倒也沒什麽了，那都是許久之前的事了，那時母親最愛坐在園中靜靜地看盛開的梨花，我年紀小，還看不懂那些梨花美在何處，卻記住了母親當時的神情，若要我說，那便可以稱之為落寞了，母親從不去爭些什麽，隻帶著我默默地住在東園，默默地看一季的梨花。”捏了捏女子的掌心，林陌辰也是不希望旁人擔心自己的，隻是不知為何，此時在這景致之下竟突然覺得分外酸楚了。
“梨花，確是極美的。”抬頭去看漫天飛舞的落花，千冥淡然卻傷感地笑了。
“是呀，我總覺得母親像極了純白的梨花，美卻極淡，盛開的時候美煞塵世，凋謝的時候仿若無存，所以父親從來不會去東園，也從不會記起母親。”輕歎一口氣，林陌辰便又記起了當初母親病重之時，是何等的悲戚無奈，而自己，也隻能默然看著、守著。
“至少梨花曾盛開過，我以為，縱然是與世無爭之物，也終會被旁人記得，或許一時，或許一世。”心底湧起莫名的疼痛，千冥抿了抿唇，隻當是被這情境染上了些傷感之意。
“冥兒說的對，總會有人記得的，至少我
還記得，至少我還會繼續記得。”釋然地笑著，卻是真的釋然了嗎？
“這是許久未見的景致了吧？何不上前一探幽芳？”自夢境之初，二人便是站在梨林之外，竟有些飄渺之意。
林陌辰點頭，方要邁開步子，卻先驚呼出聲：“母——母親，我竟然夢到母親了——”
望著已逝多年，從未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母親慈祥的麵容，林陌辰便急著要奔過去了，隻是，卻被千冥生生止住了已邁出去的步子。
“冥兒，你為何拉著我？”林陌辰著急，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宇。
“陌辰，你母親此時身在何處？”千冥也是顰著眉，對著林陌辰低聲發問。
“那裏啊，我和你說了的，從前母親最喜歡坐在院中看盛開的梨花了。”修長指尖向著梨花中若隱若現的涼薄身影緩緩抬起，那個人如梨花、麵帶滄桑的女子分明便是自己的母親了。
千冥卻不鬆手，隻固執地拉著林陌辰愈來愈冷的纖細素指，低歎一聲：“陌辰，我看不到她。”
一句話，便讓林陌辰愣在了當場，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知所措，隻得接著追問，聲音裏卻已含滿了慌亂：“什——什麽意思？”
“她不是你夢中之人，所以，我看不到她。”認真地看林陌辰閃爍的雙眸，千冥微微歎了口氣。
“母親真的在那裏啊，冥兒你再看看，就是坐在那裏的藍衣女子，”左手固執地指向那隻有自己才看得到的人兒，大聲地說著什麽，想要說服自己已然動搖的心，卻在最後，徒然放低了聲音，“冥兒，你真的——看不到嗎？”
“她不在你的夢中，所以你不能過去。”眸中映出男子失神的麵容，千冥卻隻能這般緊緊拉著林陌辰的手，從掌心傳給對方莫須有的溫暖和勇氣。
“我不能過去嗎？我隻是想過去看看，看看就好了。”可憐兮兮地瞅著千冥，林陌辰並不懂得這其中深意，隻是這樣走過去，該是可以的吧？
“不能，夢境中的虛幻，一旦跨入，便再難走出。”堅定地搖頭，千冥的心卻跟著彷徨了，然而，終是不能。
頹然蹲在地上，一隻手還被千冥緊緊拉著，林陌辰苦著臉將頭埋進膝間，很是失落的模樣。
“就這樣看看你母親罷，有些距離，看著遙遠，其實不過天涯咫尺，你之所以走不過去，隻是因為她就在身側。”抬手撫上林陌辰烏黑的發絲，千冥也緩緩蹲了下來。
“冥兒，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夢到過母親，從來沒有過，我還經常會想，是不是我不夠好，達不到母親的期望，所以母親才不願見我。”林陌辰略微抬頭，把下巴輕輕放在千冥肩上，就這樣隔著開滿繁花的梨林，看向那個神色淡然的女子，靜靜地看，靜靜地回憶過去的苦與甜。
“大概是吧。”扶著林陌辰的頭，千冥努
力笑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溫暖。
“是呀，我確實不夠好呢，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爭些什麽，所以丟了家業，甚至養不活自己，更不願意去計較什麽，所以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幫不上別人什麽。”自嘲地笑笑，這話似乎並非是對那個女子，或是千冥講的，而是單純地自言自語。
“陌辰便是這般作想的嗎？”微微一愣，千冥似乎從未見過林陌辰這般，即使當時身在北淩雪山的雪溶洞中，也並非是這般模樣。
“難道不是嗎？我一直以為，隻要活得簡單，便能快樂，怎麽這時候突然不這樣覺得了呢？”歪著腦袋靠上千冥，林陌辰眨了眨愈發朦朧的眼睛。
“簡單，快樂，我或許不懂，但我卻知曉陌辰並非一無是處，至少陌辰救過我，也幫過我，”回想昨日種種，千冥緩緩彎唇，如孩童般笑出了難得的純真與幸福，“在遇到陌辰之前，我從不知何為快樂，更不知如何才是快樂，那時滿目皆是無盡的黑暗，那時我隻以為黑暗便是整個世界了，更不敢奢望所謂的幸福、快樂，陌辰大概還記得罷，那時的我，甚至不知該怎麽笑，怎樣用言語去表達什麽，那大概是很奇怪的感覺，無悲無喜，所以更沒有微笑的理由，後來，直到我遇到了你，見到了你純真無邪的微笑，目睹了你無憂無慮的生活，也不知為何，我竟真的被你打動了，直到那時我方才懂得，原來微笑也是極美好的，原來我也可以擁有那麽溫暖的微笑。”
“真的嗎？我都未曾聽冥兒提及過呢，看我吧，就是很笨的，從來都不知道問你什麽，也不知道你曾經都經曆過什麽。”有些吃驚地直起身子，林陌辰撓著頭看向千冥，心裏也不那麽難過了。
“自然是真的，所以陌辰也是很厲害的啊，”第一次開口去誇讚一個人，千冥才覺得自己的話語也太過幼稚了些，“所以陌辰不必自責，更不必想那麽多，也許你母親一直都在靜靜看著你，為你祝福，更為你覺得自豪罷。”
“冥兒說是，那便是了，”眯著眼睛傻傻地笑，林陌辰再去看那落花中的女子時，卻已尋不到那抹淺淡了，“是呀，母親也從來不去爭些什麽，大概母親也是希望我活得灑脫些罷。”
“那便不要難過了，否則你母親定也要跟著你難過的。”溫婉地笑著，方才那話雖說是為了安慰林陌辰才勉強說出了口，卻也當真說出了千冥的心聲，快樂原來真的可以那麽簡單，不知不覺的，自己也跟著變了，變得快樂了許多，變得懂得抓住簡單的快樂了。
“恩，那冥兒也要答應我，要一直快樂，還有更快樂。”認真地點了點頭，林陌辰笑眯眯地握著千冥已經不那麽冰涼的指尖。
“好。”千冥點頭，麵對林陌辰溫暖的笑顏，似乎總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承諾便是如此簡單，你點頭了，我便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