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浮出水麵(四)



眼見著氣勢逼人的一拳就要打在墨溪胸口了,亓棉竟然生生地停在了他的身前。似乎是一下子就將剛才的怒火丟在了九霄雲外,拉著墨溪便一個勁兒地問有沒有傷到。

清逸奇怪地看著這一幕,似乎亓棉對墨溪極好,好到讓人無法理解的地步了。疑惑地看著雲徹,雲徹這才沒好氣地開口解釋道:“他是禹甸靖親王亓棉,年前我曾去過禹甸,不小心認識了他。”

“什麽叫做不小心?七嫂,你說這話也未免太傷人心了吧?況且若真的是你不小心,未免也太過不小心了吧?”亓棉忽而氣憤起來,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一般,怔怔地看著雲徹。沒有絲毫的戾氣,完全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倒是與他的年齡和身份極為不符。

“你可知你走的那幾天七哥找你找得幾乎瘋掉了,就差將整個禹甸跟九牧給翻得底朝天了,可是你竟然躲在了中州!還說些沒心沒肺的話,如此無情!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有沒有心,怎麽可以走得那麽決然,一點線索也不留下,你就根本沒有想過再回去是不是?那麽,七哥又算什麽?你把七哥當做什麽?七哥的感情就那麽不值錢麽?在你眼裏,七哥就那麽不值得一提麽?七嫂,你到底有沒有心?”

雲徹啞然,這些她還是真的不知道。這些日子她一方麵在狼族周旋,一方麵又要關注勾漠的動向,真的是無暇他顧了。不過,亓棉口中說的那個人真的是亓槿麽?若是真的做到那一步倒也值得感動,不過對象若是亓槿,根本就是輕而易舉,而且那麽深不可測的人怎麽可能為了一個不過認識不久的人的失蹤失了分寸呢?一言一行必有其深意才對。不過,是什麽呢?不管是什麽,總不會是因為對自己情深意重,一時間方寸大亂吧?那可不像是他。

亓棉見雲徹鎖眉深思,卻分明是一臉不信的模樣更是氣憤難耐。忽而便冷下了臉,眯著眸子凝視著雲徹,高大的身子挺得筆直,渾身散發著一股危險至極的氣息,似乎隻要雲徹說錯一句話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抹殺了她一樣。

雲徹沒有回答亓棉的話,反而沉下臉來,冷聲問道:“你怎麽會跟子溪在一起?你是什麽時候跟上子溪的?”

亓棉也不回答,臉色愈寒,皺了皺眉頭,不複剛才的憤怒,倒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般俯視著雲徹,聲音冰冷入骨,不帶絲毫感情。“若七嫂執意如此傷害七哥,那麽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還望七嫂三思而後行。”說著亓棉冷眼瞥了雲徹一眼,回身對墨溪柔聲道了一句“我會在客棧等你回來的。韋澤,我們走!”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倨傲的模樣倒像是這就是他的地盤。

雲徹聽到他對墨溪說的那句話之後眉頭輕輕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麽就率先轉身進了大廳,在先前的位置坐了下來。

茶水已經涼透了,雲徹端起來輕抿了一小口,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個疙瘩,可最後還是將滿滿一杯茶都吞咽下腹了方才放下了杯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各有心思的二人。

自從那件事之後她與情清逸就生了間隙,雖然依舊是一如既往地信任他,可是心裏總有一道坎過不去,總覺得找不回原本的感覺了,有些話已經沒有辦法說出來了。而墨溪,她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按理說他不會瞞自己什麽才是。可是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她已經沒有那份自信說死也不會相信哪個人會背叛她、出賣她了。心中無端地害怕了起來,想問些什麽,最終還是開不了口。最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往後院去找清暉還有孩子們去了。

偌大的大廳就隻剩下墨溪與清逸麵麵相覷了,最後還是清逸先開了口。二人本來是不相識的,可是也曾經從雲徹的嘴裏聽到過對方,知道對方都是雲徹所信任的人,便不再避諱。

墨溪應清逸的請求將他所知道的雲徹前往禹甸是原因以及始末都說了一遍,清逸倒是覺得亓棉與雲徹的相處方式有些不可思議。好像,亓棉對於雲徹極為相信,並且也認可了她。隻是,雲徹的態度……他倒是有些不確定雲徹的心意了。

那一次,因為雲徹無心的一句話,他從中聽出了她的決意,為了避免那樣的事情,他就阻擾雲徹進宮。雖然明知道那樣做會讓他與雲徹之間不再那麽親密,而且偏執如雲徹或許會徹底與他決裂,可是仍舊還是怕她受到更大的傷害,所以還是做了。明知道君皇要雲徹回來的意願並沒有那麽簡單,或許就是一個陷阱,可是卻仍舊無能為力。

眼見著雲徹慢慢深陷,甚至上一次若不是雲蓉假扮雲徹的話,沒準就真的就此……真的是太可怕了,現在想起來都後怕。總覺得,君皇是將雲徹當做誘餌,引誘什麽人上鉤抑或是利用她作掩飾,又覺得不像。不過幸好雲徹每次

都化險為夷,隻要她沒事就好,隻要她沒事那麽自己做什麽都值得。就是誤會了,也無妨吧!

夜,靜謐安詳。

雲徹窩在床榻上,卻沒有一點兒睡意。聯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大大小小針對自己的陰謀或是詭計,再加上君皇在人前人後的態度,似乎有什麽呼之欲出。是什麽呢?外人看來的這份榮寵、這種疼愛、這般縱容,似乎又不僅僅如此,還要幫她肅清政敵,似乎像是在——培養。對了,就是培養。

培養她麽?為什麽呢……好像,無論在宮中還是民間都有一個相似的她未曾在意過的傳言,君皇有意將皇位傳給她,或者是讓她作為隱帝。真的是這樣嗎?那個視女子為無物的男權主義者真的是這樣想的嗎?真的會想過將大權交給她嗎?這可能嗎?雖然說自己本就對那些無心,不過怎麽想都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吧?

越想雲徹心下越發不安,更是沒有了睡意,也不睡了,幹脆披衣下床,坐在了桌邊。

昨天那麽一鬧,亓棉必定會查她的身份,恐怕她的身份再也隱藏不下去了吧!不過,就是知道了也無所謂,這個身份恐怕也沒有什麽值得大做文章的。她現在在中州尚且四麵楚歌,步步為營,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若是亓槿真的要因此跟自己過不去的話,那麽就隻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另外,連城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說梁家已經平反了,相信不日便可傳到中州。魏譞卻隻是失察之罪,被罰禁足太自府閉門思過一個月而已。看來魏譞的確是深得魏帝的心意,又或者說他的勢力早就在九牧根深蒂固不可動搖了。寂月也出麵了,鬱華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作為梁家的女兒驗明了正身,也不再與太子府又任何牽扯。隻是,那之後寂月就離開了,鬱華為此傷心了好一陣。本來是想要去狼族找他的,可是卻沒能見到他。隻要是他不願便沒有人可以強迫他,也沒有人能夠找到他,這一點雲徹從未懷疑過。

隻是,這樣真的好嗎?鬱華若是能夠死了心,雲徹覺得是一件好事。可是,梁家人骨血裏便是偏執,認定了便是至死方休。若是可以忘記,娘親便不會心灰意冷、生無可戀了,不是嗎?外公跟舅舅們也大可不必以死明誌了啊!

一坐便坐了一夜,直到莊園裏有人有人走動了雲徹方才如夢初醒。昨日跟孩子們玩得太晚了,便沒有回宮,清逸與清暉二人也直接住在了莊園,唯有墨溪回去了。昨日裏她什麽也沒有問,不是不想知道,隻是覺得有些累了,或許他也不想自己去管吧!畢竟墨溪如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就算是他真的接受了亓棉的心意,決意與他在一起自己又能說些什麽呢?兩廂情願、情投意合的事情,她也隻是一個外人,不是嗎?

沒有驚動任何人,雲徹僅僅是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到廚房幫忙去了。

現在雲徹在朝中有著絕對的權利,君皇特地允許她不必每日早朝,隻要有事情的時候能夠找到她便好。雲徹本就無心那些朝事,所以也樂得清閑。

每天都會有一部分奏章送到她那裏,由她來批閱。她不在的時候便由藍月和雲蓯代為批閱,就像是她與連城都不在戰堂的時候事物都是經由藍月處理的,藍月是她的得力助手。現在佐助君胤的事情由雲蓉做就好,藍月僅僅是給君胤與君璃提供計劃建議與財力,所以有足夠的時間來協助雲徹。除非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她沒辦法解決,一般都不會來打擾雲徹。

正跟孩子們一起吃著早飯,雲蓯突然找來了。雲徹還以為是朝中出了什麽棘手的事情,待雲蓯說明了她才知道,原來是墨溪與亓棉昨天遭到了刺客暗殺,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那些刺客應該是衝著亓棉去的。雖然並無生命危險,但是墨溪與亓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她今晨接到消息立刻就出宮來報告雲徹了。

雲徹的身份極為隱秘,知道她的身份的人並不多,所以她獲得消息的途徑一般都是通過雲蓯還有藍月他們。現在因為每天都會有奏折送到她那裏,所以相比於以前要方便地多了。不過她既然在宮外,墨溪他們遇襲她竟然不知道,這點雲徹還是頗為介懷的。按理說墨溪應該是第一時間告訴她才對的,可是他卻沒有說,……雲徹現在的思維有些混亂,理不清思緒了。

跟清逸說了一聲,雲徹便跟雲蓯一起出去了。根據消息,墨溪現在應該是在換了一家更加隱秘的客棧。雲徹有些惱火,真的不知道墨溪為什麽非要選擇住在客棧裏,租下或者是買下一間別院不是很好嗎?還要安全些,客棧人流量那麽大,怪不得容易被人盯上了。讓雲蓯去安排一處安全的住所,雲蓯便獨自一人去見墨溪去了。

在客棧門口剛好遇到了外出剛歸來的韋澤,好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腳步都有些虛浮,也不知受了這樣重的傷還著急出去幹什麽。韋澤對雲徹的到來還有些許詫異,但立刻便恢複了,恭敬地向雲徹見了禮,對於昨晚的事情三兩句就帶過了。雲徹微微頷首,跟著韋澤進了客棧。

墨溪好似受了很重的傷,隻著中衣半個身子斜靠在床上,如畫的眉目泛著溫軟的光澤,溫和地猶如夏日裏的清泉。而亓棉則陪在一邊,俊美無籌的俊顏是難得的溫和,狹長的鳳眸裏盡是濃濃的柔情。兩個人似乎相談正歡,雲徹一出現二人便同時看向了她。墨溪有些局促,似乎不敢看雲徹,立馬就移開了目光。而亓棉則很是自然地站起了身子,完全無視了雲徹好似要吃人的目光,緩步走至雲徹身邊,笑道:“七嫂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這麽快就知道了昨晚的事情,虧了我還特地做了保密的工作。看來是什麽也瞞不過七嫂啊!”

雲徹微微挑了一下眉頭,臉色並不好看,冷冷的掃了亓棉一眼,聲音也清冷了幾絲,“那也不見得,最起碼九爺的行蹤我倒不是很清楚。”

亓棉無謂一笑,側身將雲徹讓了進去,揮揮手示意韋澤先去休息,便轉身回了房間。仍然走至雲徹身邊,忽而就斂起了笑容,懇切地問道:“七嫂說過的話,不會忘記吧?”

雲徹微微有些詫異,不明所以地看著亓棉。亓棉突然這樣問,她還真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說過,若是我跟墨溪真的有情的話,七嫂不僅不會阻礙我們,而且還會祝福我們,沒有忘記吧?就是那次在宴會上說的,七嫂莫不是忘記了吧?”亓棉很認真地確認著雲徹的表情,卻在看到雲徹泛著迷茫的表情時忽然就緊張了起來。雲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也絕對不能當做一般的女子來看待。她是連七哥都要另眼相看的女子,是比一般的男子更加難纏的人物。若是她堅決反對自己與墨溪之間的事情,那麽將會是很麻煩的事情,而且墨溪對她……

“……沒有。”沉默了良久,雲徹還是冷硬地說出了口。她突然有些後悔當初說了那些話,墨溪走上了歧途,她應該極力反對的不是嗎?可是看墨溪的樣子……似乎並沒有任何不願,是真的動了心麽?怎麽可以這樣草率、這麽糊塗呢?亓棉也就罷了,認識他之前他便是如此。可是墨溪呢,他好像還不知道,其實他是獨子,這樣的話肯定是不會被認同的吧?不過,這個好像也說不著。但是這畢竟是離經叛道的事情,他真的就不管世俗的看待了嗎?這要背負多大的壓力,他可能並不明白吧!話說回來,到底還是她不懂什麽情愛吧!

想著,一股挫敗之感忽然湧上心頭,整顆心就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把一樣。再也呆不下去了,雲徹幾乎是倉皇而逃。墨溪從未見過那個女子那樣無措過,當時就有些不忍,正要起身去追,卻被亓棉按下,讓他好好休息,亓棉便追了上去。

雲徹不是不知道亓棉就在身後,卻並不想跟他說話,轉身進了碧落與碧晴的房間。兩人傷得也不清,兩人素來感情就極好,一直住在一起,此時雙雙躺在床上靜養。見了雲徹便要起身迎接卻被雲徹按下了,雲徹心緒不寧,一言不發地為兩人檢查了傷勢,囑咐了一些話,讓二人暫時先回去靜養,這段時間就不必再照顧墨溪了。

當雲徹從房中出來的時候亓棉竟然還在門外等著,雲徹僅僅瞥了亓棉一眼,抬腳便走。忽而又覺得有些不妥,這樣似乎是太過任性了,微微歎了一口氣,冷硬地說了一句:“有什麽想說的話,跟我來吧。”

雲徹與亓棉出了客棧便進了一家酒樓,叫了些飯菜跟酒,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雲徹一言不發,筷子也沒有動過,隻是一個勁兒的喝酒,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好似完全沉浸入自己的情緒裏,視對麵的亓棉為無物。

亓棉也不著急,坐在對麵靜靜地看著,那個女子此時好看的眉頭緊緊皺著,眸光複雜難辨,神色是濃濃的失落。這是亓棉從未見過的雲徹,與亓七哥竟然驚人地相似。七哥糾結的時候也會這般,眉頭緊鎖,目光糾結,神色失落。是真的不能接受吧,七哥每每也是這般為自己傷神的。

兩個人真的很像,若是入了他們的心的人,便想要把最好的都給他,恨不得將世界搬空來送給他。他們永遠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事,有時候會不知道別人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把自己認為好的東西硬塞給別人,根本就不考慮別人的心意,明明很霸道很討厭,卻怎麽也恨不起來。

“七嫂想知道墨溪是怎樣想的嗎?”亓棉篤定地看著雲徹,笑著說道。

她的樣子讓雲徹產生了不好的預感,她微微蹙了蹙眉頭,沒有答話。不是不想知道,更不是怕知道,而是她不知道亓棉說出來的結果她是否能夠承受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