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圈套(二)



一舞結束之後,雲徹沒有絲毫地停留,立即退出了大殿,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寢宮月彌宮。月彌宮與以前無異,布置什麽的都沒有變,隻是太過於華麗了,總覺得已經不再適合她了。待在這裏她總有一種罪惡感,像是霸占了別人的東西。或許隻有受苦才能讓她稍微好受一點兒,減少心中的愧疚。那些死去的人還有直接或是間接因為她而受苦的人總是她心頭的傷,怎麽也無法正視,也就無法原諒自己。

當君胤來找雲徹時,雲徹早就吩咐了藍月與藍雪守在宮門處,什麽人也不見,所以他也沒能見到雲徹。對此,君胤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滿,反而是很憂心。恐怕君兒來的路上是受到了不少阻礙的吧,她一定是寒了心的吧?原本純善驕傲的君兒,何時那樣邪肆不羈過,那樣涼薄,分明是寒了心的模樣。他到底要做些什麽,才能夠暖了那顆心呢?

晚上,皇宮繼續設宴款待來使,君皇派人來傳雲徹,這種時候絕不是耍脾氣的時候,所以,換了一套衣服,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因為雲蓯還沒有完全好起來,留了藍雪照顧她,僅僅帶著雲蓉與藍月二人就去了正殿。

雲徹穿的是君皇特地為她準備的官服,不是深宮女子的宮裝,也不是一般男子的官服,深紫色的袍子上繡著大朵大朵豔紅的罌粟花,襯著她高挑修長的身形,顯得格外地幹練精明,倒是真的比之先前更加英姿颯爽。

雲徹在皇宮裏穿的衣服大多都繡著罌粟花,那是她身份的象征。那時候,父皇突然告訴了她罌粟花的花語——最美麗的毒。

罌粟花是唐朝中期傳入中國的,原名英雄花.象征了十二宮星座中的天蠍座,天蠍座是黃道十二宮的第八宮,是(生命)的蛻變者。(冥王星)是天蠍座的守認星曜,雙雙激發出穿越與深化的潛在力量,使得天蠍座擁有自我淬練的終生信仰。天蠍座掌管深秋的花朵,以(冥王星)之名與叢生植物、帶著荊棘的、暗紅色的、可入藥的麻醉性植物,或捕食性植物,特別帶來冥王星與第八宮的色彩。父皇說罌粟花最適合她,所以就讓司繡坊的女官們再自己的衣服上繡上了罌粟花。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罌粟花還有其他的意義,希望,高貴,死亡之戀還有遺忘。

她不知道父皇為什麽以這種花作比,她也從未認為自己適合這種花,但是卻實實在在愛上了這妖嬈豔麗的色彩。就是因為這是她心中所愛,是她身份的象征,所以她才不會輕易在這個身份之外穿繡著罌粟花的衣服。

想到這裏,唇角微揚,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事實上,她還是很在意這個身份的不是嗎?

被領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揮了揮手示意雲蓯跟雲蓉站在身後,不必上前伺候了。毫不在意大殿上眾人的注視,素手執起玉壺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緩緩站起身,舉杯道:“諸位,關於父皇陛下的提議,君彌在這裏隻能向諸位致歉了。君彌曾經傷了臉,在傷痕祛除之前不便揭下麵具。無論如何,君彌也是個女子,既然同朝為官,那麽中州的各位大人請多多指教了。那麽,君彌先幹為敬了。”說罷,雲徹一飲而盡,再也沒有說什麽,坐下來自斟自飲了起來。

之後,應酬了一會兒雲徹覺得乏了便獨自一人離了席,本想到殿外透透風的,也就沒有帶著雲蓉跟藍月。沒想到剛清淨了一會兒,君璃便跟了出來。

君璃是他們三兄弟中生得最像君皇的人,尤其是那份君臨天下的氣勢。他也認為君璃是當仁不讓的太子人選,隻是少時與他的關係卻並不是很好。

不同的是君皇平日裏威嚴十足,君璃則是君子翩翩,即便不及清逸的清幽如蘭、君子如玉,但是君璃的仁義之風卻是無可匹及的。並且也不得不說,皇家的人不愧為人中龍鳳,男的俊美,女的俏麗,一個個都是如此地賞心悅目。

“君兒,皇宮的風景可還懷念?”君璃淺笑著走到雲徹身邊,順著雲徹剛才的目光看過去,黑漆漆地仿佛是一個無底的黑洞,想要將人的目光連同整個人一起吞掉。心下微沉,笑意卻沒有絲毫的減損。“四弟說你心情抑鬱,又不肯見他,讓我出來看看你。君兒好似還跟以前那麽別扭,沒有多少變化啊!這些年來音訊全無,君兒過得可好?”

“嗬嗬——”雲徹收了目光,驀然低笑起來,挑了挑眉毛,帶著挑釁的語氣道,“二哥果然還是像以前那樣,看不慣我這個做妹妹的呢!”

“看不慣你的可從來都不是我,我可從未說過君兒不好的話呢!”君璃也不在意雲徹的挑釁,伸出手揉了揉雲徹的頭發,一臉溫軟的笑意,眸中洋溢著淺淺的寵溺。是的,他從來都沒有看不慣她,隻是從來都沒有將她看在眼裏罷了。

“可是君兒總是不聽話呢!我記得曾經跟君兒說過,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不要鋒芒太露。若不是君兒的能力太過暴露,怎麽會惹得父皇出此下策

,硬逼得你回來呢?不過,君兒總是這麽相信自己,二哥可是好生羨慕呢!”

“二哥總是喜歡如此調笑我,明明不讚同,卻偏偏說成是羨慕。”雲徹無謂地笑了笑,將頭靠在君浩的肩膀上,隨後整個人都窩在君璃的懷裏,“虧得二哥還記得當初與我說過的話,到不知當時說話的語氣記得幾分,若是當初二哥能夠像現在這般親切,沒準我就真的聽進去了,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君兒說得是,當時是二哥不懂事了,害得君兒平白無故地傷了心,鬧得今天這一幕。”君璃依舊淺笑著,一隻手攬著雲徹的腰,一手輕撫著雲徹的頭,動作輕柔親昵,好似撫摸著珍寶一般。

雲徹沒有說話,將頭埋在君璃的肩上,輕輕抽泣了起來。君璃溫柔地撫摸著雲徹的發絲,似安撫又像是在勸誡。自始至終都是淺笑著,沒有被女子的憂傷難過沾染半分。

哭了一會兒,雲徹止了哭,從君璃的懷裏退了出來,即便眼裏還含著淚花,但是臉上卻洋溢著笑容,如同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花朵,妖豔卻也淒美。

“怎麽辦呢,哭已經不適合我了。我看我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這幅樣子讓人看見了,被說成是沒有能力勝任這攝政公主之職也未可知呢!二哥也回去吧。”雲徹涼涼地說了一句,轉身便要離開。

“君兒,你為什麽要回來呢?”君璃終於有些動容了,看著雲徹單薄蕭索的身影眼神微微異樣,語氣也夾雜著些許莫名的情緒。

“嗬……二哥說笑了,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麽不能回來?”雲徹忽然輕笑了起來。

“不是的。君兒明明與雲貴妃離開了這是非之地,為什麽還要回來呢?”君璃也沒有解釋什麽,凝立在雲徹身後看著雲徹的背影,神情有些凝重。

“我不會再逃避了,我要靠自己的能力保護我的親人……以前我以為二哥跟三姐一般,表麵上是正人君子,實際上卻表裏不一,內心齷齪不堪。直到經曆過那些事情之後我才明白二哥心裏的苦……以前的事情抱歉了。”雲徹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得離開了,腳步匆匆,仿佛是急著逃離一般。

沒有人來打擾,安然地酣睡了一晚,第二日醒來時雲徹覺得神清氣爽,連帶著心情也好了許多。吃了早膳,她便獨自一人打算在宮中各處走走。宮外已經為她建造了一座府邸,至今尚未完工,所以這之前她必須得待在宮裏。

好巧不巧的,正好碰到皇後與君瑞在禦花園乘涼。不想與這對母女多說什麽,雲徹轉身欲走,就聽到君瑞在身後喊:“五妹妹入朝為官了果然不一樣,見了母後都視而不見,連忠孝禮義都丟在腦後了麽?”

雲徹自知躲不過去了,便轉身向母女二人的方向而去。隻是,瘋狗一樣的女人本就難纏,何況她從小就看自己不順眼,老是愛找自己的麻煩,怎麽可能放過任何一個讓自己難堪的機會呢?不過,現在的雲徹已經無懼了,即便沒有了娘親的庇護,她想要麵前這兩個女人消失輕而易舉,隻是不屑於那麽做而已。

“三公主這麽早就進宮陪母後,還真是有心了。”雲徹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母女二人的對麵,素手撚起一個茶杯,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一臉嫌棄地擱下了,“這麽多年了,三公主果然還是沒有變,連品位都還是如此不堪入目。”

“君彌,你不要欺人太甚!”君瑞被雲徹氣得立馬紅了臉,幾乎是拍案而起。然而又想到什麽,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你以為隻有你可以住在宮裏嗎?我可是經過父皇特許,今後就可以一直住在皇宮裏了。父皇可是最喜歡我的,本來是想要讓我取代你的,根本就沒有想讓你回來呢!”

“是嗎?”雲徹蹙了蹙眉目,看著君瑞滿眼都是嫌惡之色,“怪不得這宮裏的空氣都是這般汙濁。看來得好好催一下那些工匠,讓我早一點出宮去才是。至於這個位子,你若有本事,何不讓父皇以你的名義來封官呢?嗬,人可不能太過自欺欺人了,事實上你的作用也僅限於此,早就已經沒有用了。喜歡不喜歡麽?喜歡又有何用?父皇要的可不是一個無腦的廢物。”

“君彌,你不要太過分了!”君瑞氣得渾身發抖,可是始終不敢輕舉妄動。事實上她對於雲徹是相當忌憚的,她記得雲徹無論智慧還是習武的天賦都那麽驚人,九年時間還不知成長為了怎樣一個高手,若是自己貿然動手,那麽吃虧的肯定是自己吧!

“哼,那麽本宮就不奉陪了,母後、三姐姐請便。”雲徹淺笑著微微恭身行了一禮,看也未看二人一眼,轉身便要走。

這期間皇後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是目光卻一直都未曾離開過雲徹。以前的時候,這個孩子雖然聰明,但是那心思還是一眼就能看透,可是現在她竟然覺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她,甚至連性格都變得深不可測,實在是令人忌憚。

看著

君瑞那憎惡的目光,皇後的臉色又沉了沉,這個女兒即便再是狠辣,到底是心思太過單純,怎麽看都不是君彌的對手。或者,非但不能幫到自己,而且還有可能壞事。不過即使如此,既然當年自己能夠將雲傾那個賤人趕走,她的女兒就更不是自己的對手了。現在笑得有多歡,日後就讓你哭得多難看!

“君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何必這樣尖刻,同為一家人,何不好好相處呢?瑞兒她尚且年輕,不通事理,你又何必與她計較呢?”皇後突然開口,叫住了雲徹。

“母後,你在說什麽!誰跟她是一家人,她跟她那個母妃一樣,都是……”未等雲徹開口,君瑞便氣急敗壞地喊道。

“住口!”皇後驀地動了怒,怒瞪著君瑞,嚇得她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隨後又轉過頭笑著對雲徹道,“雲貴妃怎麽沒有一起回來呢,多年不見倒有些想念妹妹了,她現在還好吧?”

“勞您掛念了,娘親好得很。”雲徹驀地勾唇淺笑,仰頭看著天際,眉眼裏盡是溫軟的光澤,“娘親說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她早就已經玩膩了,若是我有興趣就盡管放手去鬧,就是捅出了天大的簍子,娘親都會為我收尾的。唉,老是勞煩娘親為我憂心,我總是長不大呢!”

皇後的臉色驀地鐵青,竟是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眼睜睜看著雲徹揚長而去,直恨不能將那個張狂的女子抽筋剝皮,挫骨揚灰。凡是阻礙她榮華富貴的人,都該死!

原本好好的心情都被君瑞母女給攪了,再也沒有閑心逛了,雲徹便直接回了行宮。君胤已經在她的行宮裏等候多時了,在聽到雲蓉報告時心下微微異樣。娘親沒了,她不知道要怎樣告訴哥哥,畢竟那都是她的錯,即便哥哥寵她入骨,也不能讓她消除心中那份罪孽感,反而愧疚愈深。那是她的娘親啊,曾經寵她入骨,愛她入髓的娘親啊!即便她用盡一生來償還也無法讓她自己逃脫良心的譴責。

君胤是三兄弟中生得最好的,幾乎繼承了雲傾與君皇的所有優點,隻是其心性太過純善,所以時常顯得優柔寡斷,所幸的是沒有太大的野心。當初雲傾將他留在皇宮的原因也大抵在此,就是相信他不會也不想卷入皇室的爭奪中去。而之所以帶走了她,她雖然一直不願相信,也不得不承認了。

寂月曾經說過,她的心裏藏著一隻吃人的惡魔,隨時都能被激發出凶性。總之無論在誰的眼中,她就是一隻外表美麗,但是內心黑暗的魔鬼。就像是父皇說過的罌粟花的話語——最美麗的毒,一旦沾染,便是蝕骨噬心。若是當初被留在皇宮的人是她,那麽她一定不堪與那些勾心鬥角與陰謀算計,若是羽翼未豐,一再被欺壓,滿腔的怒火必然會演變成仇恨,積壓在胸腔中,終有一日會被仇恨所蒙蔽,六親不認,嗜殺成性。

當然,這是雲徹根據寂月的推測臆想出來的,不過,她不得不承認,幾率確實極大。

“君兒——”君胤幾乎欣喜若狂,一把將雲徹抱入懷中,連著聲音都夾雜著顫抖。

“四哥……”雲徹輕輕叫了一聲,將頭埋在君胤的懷中,整個人蜷縮在君胤的懷中。這時候的雲徹才像是一個女孩子,被疼愛著,被寵溺著。

“君兒,為什麽還要回來呢?”君胤輕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低低地想起,帶著濃濃的思念與擔憂。

“四哥,不想我回來麽?”雲徹從君胤懷中退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君浩,分明是小女兒撒嬌的語氣。

君胤微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伸出手來揉了揉雲徹的頭,一臉的寵溺,無奈地道:“君兒,你可知這些年四哥有多麽想念你與娘親,可是既然已經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何必再回來無辜惹得一身是非。”

雲徹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君胤的話。命雲蓉等人準備了一桌酒席,想與君胤不醉不休。這時太監送來了一張拜帖,是禹甸四皇子亓楊的。雲徹本不想見的,可是君胤念及昔日的情意,便讓下人直接帶亓楊過來。

待亓楊到時膳食已經上了桌,君胤到外麵去迎接了亓楊,而雲徹則坐在房中未動。在禹甸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認識自己了,雲徹也不指望他能在這裏認出她。本就是陌生人,就不必有過多的牽扯了。雲徹回房間將便衣換下,換上了朝服。雖說昨日父皇特地下令罷朝一日,百官同慶。不過,做女兒的剛回來也是要先去拜見父親的。況且她與君皇還有不能在朝堂之上說的話,以後免不了要單獨問問他,一直拖著不見反而不好。

換好衣服以後,雲徹才出去見了亓楊,相互見禮之後,雲徹便道:“父皇召我到禦書房一見,不能陪睿親王爺了。君彌已經在行宮中設下了筵席,就讓四哥代替我好好款待睿親王爺。君彌先行告辭了。”

“公主請便。”亓楊沒有多說什麽,但是心中微微有些異樣,總覺得君彌像是在刻意地疏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