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癡情錯付(一)



雲徹微微歎息,從魏譞懷中起身,認真地問道:“靖宇,你告訴我,你是真的鐵了心要做這個太子嗎?”

魏譞登時變了臉色,但是瞬間又斂了眉目,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幹笑道:“澈兒怎麽突然這樣問?我是九牧的太子,這擔子既然已經放在了我的肩頭,那我挑的可就是整個九牧的百姓,哪裏有想不想一說?”

雲徹微微頷首,道:“我知道了。快些趁熱吃吧,若是一會兒涼了吃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魏譞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是低頭的瞬間眼底莫名的光輝一閃,瞬間便隱匿了蹤跡。

雲徹轉身走向了桌案,伸手要去拿奏折,魏譞突然叫道:“你幹什麽?”

雲徹被嚇了一跳,手頓時僵在了那裏,抬起頭來有些受傷地看著我。

魏譞低低地歎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雲徹身側,聲音已經緩和了許多,有些疼惜地道:“不是我不讓你看,隻是這些都是奏折,你是女子,是不能夠隨意翻看的。”

雲徹心下暗自鬆了一口氣,笑道:“也無妨吧?以前倒是也幫過二叔。”

魏譞一愣,微皺了眉頭,疑惑地問道:“梁丞相讓你幫他批閱奏章?”

“當然不是,二叔那樣認真的人怎麽可能會假手於人呢?我不過是幫著整理一下而已。”雲徹解釋道,“想來這些奏折本來該是能夠整理好的,隻是你沒有經驗,所以不懂得如何去做吧!我來幫你整理一下,相信你今日之內一定可以做好的。”

魏譞的臉色難看了些,沒有回話。

雲徹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道:“這些都是二叔告訴我的,我想告訴你應該是對你有些幫助的。若是二叔知道了,定要罵我了!”

“梁丞相哪裏舍得罵你呢?澈兒多心了。”魏譞輕輕摟住雲徹的腰身,笑道。

“好了,我們開始吧!”雲徹笑著推開他,便開始整理了起來。

魏譞看向雲徹的眸光晦暗難測,能看出來的就是那眸光之後還隱藏著些期待。

雲徹早早地便整理好了,一直陪著魏譞批閱到了傍晚。雲徹見天色有些晚了,便起了身,道:“靖宇,天色不早了,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你注意身體。”

魏譞連忙起了身,從背後抱住雲徹,低聲道:“再過些時間我就可以批閱完這些奏折了,你今晚就留下來吧!”

男子灼熱的氣息將雲徹真個身心都包裹著,她頓時紅了臉,罵道:“淨說胡話,我怎麽可以在這裏過夜!”

魏譞見雲徹動了氣,便笑著放開了雲徹,道:“跟你開玩笑的,你看你,動不動就生氣!我送你回去吧,反正這奏折今日之內一定可以處理完的。”

“不必了,你還是生下些時間好好休息吧,你瞧你最近都累成了什麽樣子!”雲徹推開他,將他壓到了座位上,執意不然他送。

魏譞無奈,隻得到:“那好吧,改日,等我閑下來了,我就去王府看你。”

“嗯。”雲徹嬌羞地點了點頭,便轉身出了書房。

待雲徹走後,魏譞看著桌上整整齊齊的奏折眸光深了又深。他沒有想到,梁家竟然對雲徹寵到了這種地步,連奏折都讓她去碰。隻是她的聰穎程度也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真的是越深入便越覺得有意思,梁澈,你到底還有什麽秘密是我沒有發現的呢?

雲徹回到梁王府之後,思前想後終於還是打定了主意,召來了簡良三人,交待了一番。

從那之後,雲徹也忙碌了起來,很少到太子府去找魏譞了,魏譞隻是偶爾手頭的事情少的時候才會到梁王府看看雲徹,兩個人見麵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了。

為了彌補這些時間不能夠見麵的缺憾,所以魏譞命人到處尋找稀罕的東西,終於在錦繡居中移植入了滿園的綠梅。雲徹喜歡地緊,一有空就在那梅花樹下徘徊。

但是,戊辰年七月初七這天,魏譞迎娶了吳大學士的獨生女兒吳月蓮。雲徹直到當天才知道,那天她一整天都沒有出門,哪裏還有一點兒過生日的喜悅,心一下子沉到了低穀,心疼地厲害,心情也糟透了。

正妃還沒有娶,就先迎娶了側妃進門,這簡直就是對於梁家、對於雲徹的侮辱!梁王爺夫婦還有梁正秋都義憤填膺,想要解除這份婚約。就是梁鬱寧跟梁溪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趕了回來,勸慰雲徹。可是那是聖旨啊,哪裏有那麽容易毀約?若是落下一個欺君之罪,那麽梁家也就毀了。

雲徹強忍著心頭的受傷,笑地明媚燦爛,說這件事情她早就已經知道了,是她勸魏譞娶的,畢竟她身子不好,讓他先納一個側妃也沒有關係。

雲徹身子不好?眾人都知道這是謊話,雲徹的身子若是再不好的話,那麽這世上便沒有健健康康的人了。可是他們都知道,雲徹不過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已。就是雲徹嫁給了魏譞,他以後還是難免要納更多的女人的,就是現在經曆了也好。若是就這樣追究的話,怕是會有流言傳出,對雲徹

的名聲受損,便也隻得作罷了。

當天晚上,魏譞撇下新婚的側妃,跑到雲徹這裏,滿目地愧疚,滿臉的無可奈何,懺悔道:“澈兒,我身為太子,有些事情實在是無能為力。我能做的就是將太子妃的位置永遠留給你,相信我,這一生,我隻寵你一人。”

一個男子,哭得淚眼婆娑,怎麽能讓人不心疼呢?雲徹猛然想起那個時候他也是這般哭著對自己訴說他的愛意的。心頭一下子就軟了下來,道:“阿譞,我不求做你的唯一,隻求能夠做那個最特別的,亦妻子亦朋友,伴你一生一世。”

那個男子哭得更凶了,牽動著她的心,讓她不忍心傷害他。她忍著心痛,想要將魏譞趕回去,可是魏譞卻執意不走。於是兩個人躍上房頂,那一晚,都酩酊大醉。

雲徹是覺得她是有些對不住吳月蓮的,讓她新婚第一天就獨守了空房。

那之後雲徹就更加沒有去過太子府了,魏譞來落王府也變得勤快了,但是每次都是坐一會兒就走。雲徹知道他是怕自己多心,所以才會日日都來的。她也沒有說什麽,總覺得這樣兩個人相處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了,以後怕是都難以安心了。她突然明白了娘親的苦楚,一個女人卻要與別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心愛的男人,是很痛苦的吧?他的眼、他的心、他的身都不是屬於她的,她卻眼裏、心裏、身裏都是那一個男人,這到底是有多麽不公平啊!

離開了整整一年多的雲傾突然回來了,一見到雲徹便抱著她痛哭起來。雲徹心下亦是悲涼難耐,輕聲撫慰著她。雲傾說要帶雲徹離開,她說雲徹不能夠嫁給魏譞,否則會害了整個梁王府的。

雲傾那樣瘋狂地說著,讓雲徹一時間愕然無語。

雲徹搖著頭拒絕了雲傾,雲傾突然變得不可理喻起來,惡毒地詛咒著雲徹,好似恨不得要將她打入地獄一般。但是這次她沒有再動手,隻是惡狠狠地罵著她而已。

雲徹知道,雲傾這次是真的真的不可能再原諒她了。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反悔的餘地了,因為若是她這時候改口的話,那梁家欺君之罪的罪名就逃不掉了。

於是雲傾再度離開了,這次是徹底跟雲徹斷絕了母女關係。那天雲徹哭得好傷心,她長這麽第一次這樣無助地哭泣,第一次覺得這樣無力。原本她以為隻要自己努力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可是在現實麵前那些決心跟努力都顯得那樣蒼白無力。她知道她這一生就這樣了,再也不會有什麽改變了,今後也隻需要隱忍就夠了,把自己當做一個提線木偶,而不是一個人。她為她的命運而哭泣,她為她即將死去的活躍而哭,她為她從此不再能夠隨心肆意地過活兒哭泣,從此以後她將被“妻子”二字束縛,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給梁王爺和魏譞分別留了一封信,雲徹便離開了,但是她還會回來的。當她回來的時候就代表要將過去完全埋沒,守著現實過活了。

己巳年的新年雲徹是在外麵度過的,梁家的這個年又少了兩個人,一下子又清淡了不少,甚至都沒有一點兒年味了。

直到距離成親的日子還有一個月雲徹才回來。梁鬱寧跟梁溪都還沒有離開,他們勸慰著雲徹,趁著現在還沒有嫁過去,還有反悔的機會。她笑著搖了搖頭,那笑意卻泛著些苦澀,讓人看了都覺得心酸。

最終,梁鬱寧一氣之下離開了。梁家所有的男子都是一夫一妻的,就是梁正秋的妻子去世了近十年,他都沒有再娶。雖然魏譞是太子,以後納妃也是必不可免的,可是在娶正妻之前就先納了側妃,這是在打梁家的臉,他的心裏根本就沒有一次,所以他是絕對不可以容忍的。

雲徹也很是無奈,怕他又一時想不開,自己生悶氣,便讓梁溪追了上去。這下子,就是雲徹成親怕是梁家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為她道喜了,不過幸好,這個時候梁延秋夫婦回來了。

雲徹是跟梁延秋夫婦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可以說,他們對於雲徹的了解比自己的一雙兒女還要多一些。看到雲徹那分明是泛著苦楚的樣子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可是君是君,臣是臣,如今再多說些什麽也是無濟於事了。況且雲徹也並沒有要求他們反抗,若非他們定是不會讓雲徹嫁過去的。

雲徹回去的第二天魏譞便來看她了,雲徹看著半年未見的魏譞,心神有些恍惚。魏譞是何時起喜歡上了穿黑色的衣服呢?她記得最初的時候他總是一身素雅的長袍,那時候的他溫文爾雅,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麽一回事了。麵前的男子強勢而神秘、高貴而迫人,倒是像極了那皇位之上的魏帝。

雲徹又暗自覺得好笑,那是當然的了,若是不像魏帝還能夠像誰呢?畢竟,他可是魏帝的親身兒子啊!魏帝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想到這裏雲徹的眉目深了深,那似乎是個極為厲害的男子,想必麵前的男子也不會差吧?

“澈兒,這半年你都去哪裏了啊?讓我想得好苦!”魏譞一見到雲徹便上前想要擁住雲徹,雲徹卻不動聲色地躲開了,微笑著輕撫魏譞的臉頰,

道:“吳側妃把太子照顧地極好,比我離開的那個時候看著麵色紅潤多了。”

魏譞神色一滯,看向雲徹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

雲徹輕笑著往後退了退,坐到梳妝台前,拿起畫筆來便要描眉。

魏譞趕忙走上前去,從雲徹手中拿起畫筆,道:“我來幫你。”

“太子的手法倒是很熟練,想必是已經習慣了吧?”雲徹看著鏡中魏譞給她描的眉,笑得愈加燦爛,“太子描地極好,比我都不知道要好上了多少倍。”

魏譞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他發現,雲徹這次出去怎麽好像感覺都變了呢?他現在有些不確定雲徹的心意了。

“我隻是想著,今後就要嫁為人婦了,所以就把以前沒有玩過的地方全部都玩了一遍。真是盡興啊!若是太子能夠陪在身邊就好了——”

“我……”魏譞趕忙說道,他還沒有說完,就被雲徹給打斷了。

“隻是我知道太子事務繁忙,是沒有功夫陪我的,所以才會自己去。怎麽樣,我可算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女子?”雲徹嬉笑著問道。

魏譞點了點頭,道:“澈兒是極好的。”

雲徹輕笑不止,直笑得眼角都是淚水,便伸手擦了擦,自嘲地道:“看看,我這杯太子一誇,都感動地不知道要怎麽好了!”

“澈兒……”魏譞有些不確定,低低地喚了一聲。

雲徹輕笑著擺了擺手,道:“太子事務繁忙,還是快點回去吧!若是耽誤了什麽大事可就不好了。快回去吧,我也累了,準備歇上個十天半月呢!”

“澈兒……”魏譞看著這樣的雲徹心下有些不忍,但是他終究還是拗不過雲徹,轉身出了錦繡居。路上的時候碰到了梁延秋的妻子,她卻沒有多看他一眼。

她到了錦繡居的時候雲徹正嚎啕大哭,一見她來了,便立馬止住了哭,一邊笑著一邊擦眼淚,道:“呀,你看看,這怎麽也擦不幹淨……我這是怎麽了啊?怎麽就擦不幹淨呢……”

“澈兒——”她將雲徹攬在懷中,輕聲安慰著,雲徹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她的懷中哭得歇斯底裏,讓聽的人也肝腸寸斷。

良久、良久,雲徹才止住了哭,窩在她的懷中輕聲啜泣著。

“澈兒,隻要你一句話,我們是絕對不會讓你嫁給魏譞的,隻要你說一句你不願。”她咬著牙說道。澈兒是她喜歡到的孩子,戰場上那樣意氣風發,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得住的,可是偏偏一個魏譞就絆住了雲徹的步子,她恨啊!

搖了搖頭,從她懷中退了出來,雲徹平靜地說道:“這是我自己選的路,那麽就讓我自己走完吧!我還沒有脆弱到想要逃避。況且……況且……舅母,我是真的愛他啊!若今生不是他,那麽還能是誰?”

她身子一顫,這句話她好像在哪裏聽過。對了,是當年雲傾告訴她的,當年有個女子跟雲傾說了這句話,然後雲傾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如今她的女兒又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難道雲傾身邊的人都……最終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嗎?

一個月的日子一晃即過,這日,雲徹迎來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嫁人。

早早地起了床,梳洗打扮,然後等著新郎來接。看著鏡中的自己,雲徹想這是她活了這近十五年來最漂亮的一天了,即將嫁給心愛的男子,同時也即將墮入無邊的地獄。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與雲傾是同樣的結局,但是她知道,這一刻她在笑,也在哭。

十裏紅錦,多麽盛大的嫁娶啊!隻可惜,雲徹此刻的心情配不上這個日子。她在期待著,同樣也在害怕著,她未來的日子。

今日,就該見到魏譞的另一位妻子了吧?雲徹是這樣稱呼那位側妃的,同為女人,她了解女人的心意。隻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情看待這一天的,如同當日的自己淒楚悲涼嗎?抑或是怒、是怨、或是恨?怎樣也好,她跟自己一樣都改變不了這一個現實。

婚禮一步步地進行著,雲徹猶如被人擺弄的提線木偶一樣機械地按照他們的指令行事。直到一切結束之後被送入了洞房等待新郎的到來。

她終於深刻地認識到了女人的悲哀,那種黑暗、邪惡、蒼涼的心境讓她看清楚了這一刻,可是她又分明期待著——身為女人的期待。她也深刻地意識到,她徹底淪陷無可自拔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要自拔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可是新郎始終沒有來。眾人的心底都犯了嘀咕,唯有雲徹鎮定如常。她知道,他今夜不可能過來了。

她喚來丫鬟給她卸妝洗漱,然後又重新上了妝。以前的那些日子她都不曾正兒八經地上過裝,這是第二次了。新婚之夜她也獨守了空房,如同半年前的吳月蓮一樣。可是她知道,她們不可能是同一種結果的,因為她們不是同一種人,亦不是同樣的家世。或許這一刻她真的可以看清魏譞這個人了,或許這一刻她真的陷入了萬劫不複之中,她也終於猶疑不定,終於知道什麽叫做膽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