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最是無情(十)
一轉眼,寧祺已經轉生到神魔大陸七年了,好似是要彌補上一世的缺憾一樣,七年來她受盡上官家的寵愛,在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上幸福快樂地生活著,即便還保留著前世的記憶,她依舊很快並且徹底地融入了這個新環境,盡自己的努力讓大家開心。她甚至憧憬著,就這樣一輩子待在這裏,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該有多好啊!可是,想象總是美好的,現實卻不會因為願望美好而有絲毫的改變。她清楚地知道,作為來到這個世界的交換,這一世總要做點什麽的,隻是是否要沿著命運的軌跡接受命運的安排呢?對於這一點,她始終無法參透。
終於,兩個男人的到來打破了寧祺平靜的生活。兩個人都要比城鎮上的人更加健壯堅挺,也更加俊美,從兩人的口中知道了他們是落月王朝護國將軍寧落霆的貼身護衛斬月與斬風,是來接她離開的。寧祺突然明白了什麽,沒有什麽過激的情緒,既不憂傷也不害怕,與平日一樣無波無瀾。
寧祺有了新的身份,並且被要求扮成了男孩子,作為護國將軍的獨子在落月王朝皇家書院讀書。她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麽,於是老老實實地去照做了。她還在是否應該遵從命運的指引猶豫著,又或者可以說成是為能否反抗命運而猶豫著。但是,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以讓她產生改變抑或是奮力一博的欲望,所以,她經常會這樣想:就這樣吧,順著命運的軌跡走下去,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那就是她想要的也說不定呢!畢竟,前生——應該可以這麽說吧,努力地反抗著命運,最終非但什麽也沒有得到,反而身心俱疲。死之前那強烈的不滿和憤怒也在這些年裏慢慢平息了。所以,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就這樣,寧祺在寧落霆的安排下渾渾噩噩地長到十六歲。不知什麽時候起,她吃飯的時候總愛盯著寧落霆的臉看,因為彼此都清楚地知道不是親生父女,所以兩人的相處顯得很隨意,尤其是外人不在的時候。
“寧兒,怎麽老是盯著為父看呢?為父臉上有東西嗎?”寧落霆被寧祺盯得有些不自在,放下碗筷微笑著問道。
“奧,沒什麽。”寧祺垂下眼瞼認真地吃起了飯菜,良久之後感覺落霆還在看著自己,抬起頭來看了落霆一眼,麵無表情地道,“我隻是在想,自從我來到這裏父親大人的樣貌就沒有改變過,還是跟初見時沒有什麽兩樣,所以就在想這十年不變的容顏怎麽說都很值得懷疑吧?”
“哦?那寧兒怎麽看呢?會不會覺得為父奇怪呢?”落霆也不在意,笑得眉眼彎彎地看著寧祺。不得不說,落霆生得極好,兩條劍眉橫插入鬢,一雙眼睛深邃而迷人,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海洋,浩瀚飄渺而讓人無法看清;鼻梁堅挺而深刻,映著刀削斧劈的麵容,是十足的男子氣息。又加上他體型挺拔修長又不失健碩,不知道迷失了多少女兒家的芳心。
“我無所謂。”反正更加離奇的事情也經曆過了,不過是長生不老的容顏而已,本就沒有什麽讓人驚奇的。隻是,這樣一張年輕的臉,與她一起出去的話,別人一定以為是兄弟,千篇一律的驚異表情,不勝其煩的解釋,還真是讓人不爽呢!
“嗬——寧兒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呢!”落霆輕笑著道,看向寧祺的眼神愈加幽深。
寧祺一直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個人從來都沒有把她當做女兒看卻對她疼寵到了極點。當然了,她也從沒有把他當做長輩,畢竟兩世為人,又保留著上一世的記憶,她怎麽也不會承認這樣一個年紀還比不過她的記憶長的人作為自己的父親的。
“不,我可是很困擾呢!”咽下了最後一口飯,寧祺放下碗筷站了起來,“以後父親大人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不必老是帶著我了吧?那麽,還請父親大人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我吃好了,父親大人慢用。”
“寧兒,你……討厭為父麽?”落霆忽然站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道。
“不,我隻是不習慣一個長得像是哥哥一樣年輕的父親而已。”寧祺回頭看了落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廳,出了將軍府。
落霆眯著眼睛看著寧祺的背影,他是怎麽也想不到,當初拚命保護的人竟然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不,用翩翩少年來形容或許會更好一些吧!隻是,這個女子的性子似乎是太過綿軟淡漠了,怎麽看都不像是能有作為的人。
寧祺一路步行來到書院,跟平日一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便抽出一本書翻閱了起來。任周圍再是喧鬧,她總是可以心無旁騖地讀書,不為所動。看了一會兒,手中的書卻突然被人一把奪了去,抬起頭,一張俊俏的臉,正俏皮地盯著自己。雲徹微微後退了些,看著麵前的少年,少年是落月王朝兩個異性王爺之一的南陽王世子歐陽真韻,生就一張男女莫辨般俊美如斯的臉龐,澄澈明淨的眸子,渾身上下都洋溢著陽光般的溫暖,貼著人心的最柔軟處,讓人拒絕不得。
“寧祺,這些玄虛難懂的文字你怎麽就能夠不厭其煩呢?今天不上學了,快跟我走吧,我是特地來帶你一起走的。最近又打了一場勝仗,從邊境運了好多奴隸回來,我們又有的玩了!一起去吧。”少年順手將書籍甩在一側,嬉皮笑臉地看著寧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好像很急切想要去他說的地方。
“不去。”冷冷地甩出兩個字,寧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隨手便要去拿被少年丟在一邊的書。
少年眼疾手快地搶過書籍,仍舊不懈地道:“為什麽呀?你就跟我去吧,大家都在等你了,你就不要掃興了吧?真的很有趣的,那些奴隸。”
“閉嘴。”寧祺實在不想聽少年的囉嗦,沉下了臉,聲音也清冷了幾絲,站起了身子便要離開。
“寧祺,寧祺,你就跟我一起去嘛!你要是不去我沒法跟十三皇子還有昱綦、降攸他們交代啊!寧祺,寧祺,你就一起去吧!求求你了,好歹咱們也是這麽多年的朋友了,你就給個麵子嘛,我可是下了軍令狀一定要把你帶過去的,你就跟我走吧……”少年死皮賴臉地跟在寧祺身後,一副你不去我就一直纏著你的架勢,那樣子活脫脫一個小潑皮,路過的人無不好奇地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寧祺被他吵地不勝其煩,終於忍不住了,驀地停住了步子,微低了頭顱怒視著少年。寧祺的身材高挑修長,較之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而歐陽真韻雖然與寧祺相仿的年紀,依然沒有長開,身材瘦瘦的,個子小小的,再加上麵貌本就雌雄莫辯,若是穿上女裝恐怕沒有人會懷疑他不是個女子。
歐陽真韻見寧祺動了怒,立即住了口,一臉委屈、可憐巴巴地看著寧祺,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那麽幹巴巴地看著她,那樣子是說不出的楚楚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寧祺欺負了他呢!不過看他們兩個這副樣子,也隻有這一種可能了,畢竟眾所周知,歐陽真韻真的不是寧祺的對手。
寧祺無語地扶了扶額頭,真是拿他沒有辦法啊,翻來覆去老是這一個法子——死纏濫打,屢試不爽。“走吧。”無奈地搖了搖頭,寧祺轉過身背對著少年率先往書院外走去。
“哦?嗯!我們走吧!我就知道寧祺是絕對舍不得看我遭殃的,一定會去的。寧祺對我最好了……”少年連忙跟在寧祺身後,一路上喋喋不休。
當二人不行來到皇家圍場時,歐陽真韻已經氣喘籲籲了,可是寧祺依然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好奇地道:“那個,寧祺,你為什麽不坐轎子,老是喜歡走路呢?每天早上都是走路去書院,護國將軍府離書院可是不近呢!不累嗎?”
“嗯。”寧祺輕應一聲也沒有解釋,歐陽真韻這個不長記性的家夥,這樣的話都不知道問了多少遍了,寧祺的耳朵都已經聽出繭子來了,可是他仍然不厭其煩地問著,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給封起來!或許隻有這麽一個法子才能讓他安靜下來,可是寧祺偏偏抵禦不了他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誰讓他是歐陽真韻呢,是她在這裏為數不多的能夠容忍她的壞脾氣卻沒有一句怨言的家夥啊!
歐陽真韻似乎對於這樣的回應十分滿意,也沒有再問,歡喜的奔上前去向眾人報告去了。皇家圍場中央的場地上一共有六名少年,大都是與寧祺相仿的年紀,隻有一個例外的,就是穆庭。穆庭也不過是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生得器宇軒昂,性格沉穩可靠,官任少傅,被皇上派做十三皇子也就是當今皇帝的第三十六個孩子趙靖宇的陪讀,兩人的關係也是極好的。而趙靖宇與睿親王世子趙啟同為皇室宗族,章昱綦則是異性王爺北陽王世子,周鄴是當今丞相之子,秦降攸則是禮部尚書之子。寧祺平日裏不太愛與人交際,真正稱得上朋友的也不過是趙靖宇、章昱綦、歐陽真韻還有秦降攸而已。當然了,這都是大家的一致意見,至於寧祺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就不得而知了。穆庭向來與寧祺沒有什麽交際,周鄴與趙啟卻是看不慣她,勉強與她相處也不過是看在其他人的麵子而已。
寧祺姍姍來遲,趙啟顯然是極為不滿的,沒等她走近,便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護國將軍的兒子還真是不一樣,不僅要歐陽世子親自去請,還要堂堂皇子與幾位世子在這裏等候,架子還真不是一般地大啊!”
寧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找了一個位子坐了下
來,接過婢女遞上來的茶水隻輕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趙啟冷哼一聲,沒有繼續表示對她的不滿。事實上眾人也都習慣了,趙啟的不屑還有寧祺的淡漠,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理所當然。
寧祺往圍場上瞥了一眼,沒有人來特意招呼她,似乎都沉浸在了這一場獵殺遊戲中。看了一眼那些被關在籠子裏瑟瑟發抖的奴隸,還有身上插著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或是仍舊站在血泊裏被嚇得麵如土色、口不能言的奴隸,也不過都是十幾歲的孩童而已。移開了視線,起身對身旁的侍女道:“去準備準備,我要煮茶。”
侍女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一會兒就取了一套茶具還有相應的東西,一一擺在了寧祺麵前。寧祺揮手示意侍女退下了,自己則專心致誌地煮起了茶水。轉生以來她慣了自己一個毛病,那就是把嘴巴給養刁了,不合口味的東西連碰都不碰。當然了,她在眾人麵前並不會這樣。沉默寡言、溫潤懂事、乖巧安順地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這就是寧祺給人的一致印象。
歐陽真韻一見寧祺坐了下來便立即放了心,從侍衛手中接過弓箭,左右開弓朝著圍場中仍站著的奴隸射了過去。一連射出去的九支箭中了八支,這可是他最好的成績了,便急著向趙靖宇眾人邀功,無意間向寧祺的方向瞥了一眼,隻見那個女子一襲寬大的藏青色素雅男式長袍,襯著高挑修長的身材,墨發高高挽起,顯得清爽而幹練。此時正專心致誌地煮著茶,不複平素的清冷疏離,眉宇間洋溢著靜謐和諧的氣息,分明隻能算得上清秀雋永的相貌,卻美得讓人移不開眉目。不過他倒是從未將她想成是女人,因為寧祺的言行舉止以及那份偏執強硬,怎麽看怎麽跟“女人”兩個字沾不上邊。不過她不喜歡女人確實是人盡皆知的,平日裏從來不會與女人廝混,所以才會傳出她有龍陽之好的流言。不過,他們幾個可不認為她有那個嗜好,寧祺隻不過是一個不善於與他人交流並且情竇未開的少年而已。
“寧祺——,要不要一起來玩?我九發中了八發哦!來比一比吧,說不定今天我就能贏了你哦!”遠遠的歐陽真韻就衝著寧祺喊道。雖然知道她絕對不會來玩,而且一般也不會回應自己,不過他仍舊習慣喊她。畢竟,好玩的事情是要跟兄弟一起分享的,即便寧祺好像並不認同他是她的兄弟。
寧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圍場中央那些瑟瑟發抖的奴隸,竟然淡淡地應了一聲:“好啊。”
“啊?”歐陽真韻呆愣住了,顯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寧祺竟然應了麽?這好像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呢!哪次不是他死纏爛打寧祺才勉強應下了,卻隻在一邊靜靜地帶著並不參與。又或者是在請求的時候自己被直接丟出去,一點兒麵子也不給。這一次,竟然這麽爽快就答應了麽?
其他人也向她投來了不可思議的目光,一向性情淡然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寧祺,這一次竟然這樣爽利地應下了她所謂“無聊的遊戲”麽?這實在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例,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不過既然寧祺願意跟他們一起玩,那就沒有理由不好好玩一下了。畢竟寧祺無論在哪個方麵都堪稱完美,一想到能夠挑戰她就讓他們熱血沸騰。
寧祺緩步走至眾人中間,從趙靖宇的侍衛手中接下弓箭,事實上,為了區分是誰射下來的,他們都有專屬於自己的弓箭。因為之前這樣的遊戲寧祺從未參加過,也沒有帶任何侍衛過來,所以她並沒有專用的弓箭。但是既然寧祺肯來,作為東道主的趙靖宇還是每次都會為她準備了一把待用的弓箭。
沒有急著張弓搭箭,寧祺轉過頭看向了趙靖宇,淡淡地道:“既然要比,若是不設個賭注就沒有意思了。我的要求便是若是我贏了,活著的奴隸便是我的了,任由我處置,如何?”
“哼,”趙啟冷哼一聲,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怎麽,又想出什麽惡毒的法子來折磨那些個奴隸了麽?這些奴隸可不是供你一個人玩耍的,既然要比,那就大家一起比試比試,分出個勝負。”
寧祺沒有說話,目光靜靜地落在趙靖宇身上,似乎在等待著他的最後決斷。趙靖宇是皇上的第十三個兒子,前麵十二個哥哥中最小的也已經年過而立了,而他之後的兄弟最大的也不過咿呀學語,雖然他生得最像趙皇,偉岸俊美,高貴威嚴,而且那君臨天下的氣度也不比他的任何一個哥哥差。但是畢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從小嬌生慣養,並不懂得生命的可貴,換句話說就是並沒有把這些奴隸當做是人。
“好,就這麽定了。我們八人一起比試,誰贏了,誰就擁有對那些奴隸生殺予奪的權利,其他的人都不得幹預。”趙靖宇最終拍板,那樣子也有些興奮,對接下來的遊戲充滿了興致。
“寧祺今天不太一樣啊!竟然要跟大家一起玩,終於開竅了麽?”章昱綦雙眼放光,說著話便要將胳膊搭在寧祺的肩膀上,被寧祺閃身躲開了。章昱綦並沒有絲毫的不悅,顯然對寧祺的提議很滿意。他人長得高大英挺,樣貌俊美中帶著幾絲嚴謹,雖然性格狂暴但是有著極強的邏輯能力。雖然脾氣與表麵一點兒也不搭,一點兒小事就容易暴跳如雷,但是其意誌卻十分堅定,認定了的事情根本沒有動搖的餘地,即便是你說破大天也無法讓他動搖半分。
“十三殿下與穆少傅不必參加,在一邊看著就好。規矩很簡單,若是不小心射死了奴隸,那也是輸了,自動退出便好。最後以射中奴隸的多少定輸贏。”寧祺淡淡地說了一句, 便張滿了弓對著圍場中央剛剛被放出來的奴隸。那些奴隸都已經恐懼得麵如土色,雙目空洞地看著外圍的他們,雙腿都在不自主地顫栗。寧祺眼底沒有半絲波動,冷淡地對著那些奴隸道:“被射中了的就自動躺下,若是想要活命,就祈禱我能贏吧!”寧祺本身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因為灌注了內力,所以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寧祺,你僭越了吧,怎麽可以這樣吩咐十三殿下?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即便是護國將軍也無法包庇你。”周鄴寒了臉色,鷹隼般的眸子緊盯著寧祺的背後,陰寒的目光好似冰錐,要將寧祺的後背射穿。
寧祺仿若未聞,目光一瞬不移地看著圍場中間那些驚疑不定的奴隸,眸光晦暗難測,讓人看不清楚。
“無妨,寧祺一定是有他的打算,就照他說的做吧,大家準備了。”趙靖宇坦然一笑,非但沒有因為寧祺的語氣不恭敬而不滿,反而為她說了話。當初他是覺得寧祺的能力卓著才會想到主動跟她做朋友的,那樣溫潤謙和的少年,本來以為很好交往的,可是接近了才知道並非如此,她的內心與她的外表完全不相符,他甚至有種被騙了的感覺。不過,寧祺的沉默寡言也成就了她每說出一句話便有其深意,每做一件事情也有其目的,這樣揣測下來還是對他有些幫助的,所以也就大度地容忍了她偶爾的失禮。
趙啟似是十分不忿,還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周鄴拉住了,“算了,殿下都已經這樣說了,就聽殿下的吧。”趙啟果然住了口,狠狠地瞪了寧祺一眼,冷哼一聲,張弓搭箭,隻等趙靖宇一聲令下了。
寧祺、歐陽真韻六人排成一排,整齊劃一的動作,同樣的英姿颯爽,讓趙靖宇心中一陣激動。“放。”一聲令下,六人同時將箭射出,然後快速地再次搭箭射出,如此往複,奴隸個個應聲而倒。隻見寧祺、章昱綦、周鄴三人都已經施展了多箭同發的絕技,而歐陽真韻與趙啟也能夠雙箭齊發,至於秦降攸顯然在這方麵弱了一些,但是也極為認真地投入了比賽。秦降攸雖生得清秀有餘,陽剛不足,而且平日裏沉默寡言,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的態度可以說是與寧祺不相上下。寧祺能夠與他能成為朋友純屬於巧合,也可以說完全是先生的功勞。兩個人同在一個班上,先生總是喜歡讓他們兩個人一組,但是寧祺現在都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是哪裏合適,並且直到現在他們之中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承認自己是對方的朋友。
忽然,“啪”地兩支箭撞在一起的聲音特別地清脆,幾乎嘣破了眾人的耳膜。趙靖宇與穆庭循著兩支箭射來的方向望過去,隻見寧祺與周鄴張著弓,互相用箭頭指著對方的腦袋,怒目圓瞪,幾欲睚眥盡裂。而其他人都還沒有弄清狀況,已經放下了弓箭驚恐地看著劍拔弩張的二人,有些不明所以。
微眯了眯眼睛,寧祺臉色已經極度陰寒,深邃的眸光幽暗得仿佛要吞噬光明一般,讓人心悸。清冷的聲音低低地想起,帶著絲絲冷酷,點點無情,那是眾人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語氣,“我說過,殺死奴隸是犯規的。”
“那又如何?”周鄴蹙了蹙眉頭,顯然對寧祺的話很是不以為然。在他看來,奴隸就是奴隸,殺死了就是殺死了,根本就沒有什麽——事實上除了寧祺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你出局了。”緩緩放下了弓,寧祺淡淡地說了一句,那是不容置疑的語氣,帶著不容人反抗的壓迫之力。這是寧祺少有的淩厲,也隻在他們幾人麵前才會顯露一些。所以趙靖宇他們經常說寧祺心中藏著一頭老虎,在逼急了的狀態下是無可匹敵的。
“就是,要不是寧祺那一箭,說不定那個奴隸就已經死在你的箭下了。”歐陽真韻看了一眼場上僅剩下的一個奴隸,一邊嬉笑著湊到寧祺身旁隨聲附和道。
“你已
經出局了。”章昱綦也站到寧祺身側,鄭重地說道。雖然他也不認同寧祺為什麽想要這些奴隸,但是規矩就是規矩,沒有一個人可以違背。
“那一箭並沒有殺死那個奴隸,怎麽能算周鄴輸了呢?所以說,規矩並沒有破。”趙啟忽然站了出來,正氣凜然地為周鄴說話,似是覺得自己的話完全站住了理,隱隱還有幾分得意。
“是嗎?”寧祺驀地勾唇淺笑,那笑意讓人摸不著頭腦,“那麽可否承我一個人情,把這個奴隸交給我呢?”
眾人這才將目光移到圍場上,偌大的圍場到處都是橫屍,血流遍地。那個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即便已經渾身發抖,但是仍然倔強的站著不肯倒下。小小的滿是血汙的臉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可是那一雙眸子卻異樣明亮,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辰熠熠閃光。忽然明白了寧祺救下他的原因,這樣一個少年卻是獨有其魅力,假以時日必會成行起來。不過,既然是戰敗國的奴隸,那麽就更不能留下來了。
“這也是規定好了的麽?你可以隨便要人?”周鄴唇角微勾,明顯不讚同寧祺的話,鷹隼般的眸子異樣犀利,就好像在說自己誌在必得。
寧祺會意,立即張弓搭箭,兩人的動作幾乎在瞬間完成,隨著“啪”地一聲,兩支箭又是同時落地。沒有再繼續搭箭,因為這個動作就是重複無數次結果還是一樣的。手中握著箭與弓,寧祺鬼魅般的身影立即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便與周鄴廝打在了一起。兩人一邊打一邊向那個孩子的方向移動,各自都甩掉了手中的弓與箭,徒手開始搶奪孩子。那個孩子在兩人手中像是玩偶一樣爭來奪去,身體就要撕裂般的疼痛讓他低吼出聲。周鄴沒有絲毫動容,寧祺卻忽然鬆了手。
周鄴手中緊緊握著孩子的肩膀,幾乎要將他整個肩膀給揪下來了,孩子疼痛的嘶吼聲不斷地傳入耳中,他依然置若罔聞。得意地看著寧祺,挑釁地道:“寧祺,你輸了。”
“是嗎?”寧祺驀地勾唇淺笑,鬼魅般的身子瞬間衝向周鄴,臉周鄴都沒有看清她的動作,脖頸就已經落在了一雙細膩柔軟的手中。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研究那隻手的觸感了,被扼住的咽喉呼吸幾乎凝滯。他放開了手中的孩子,想要握住寧祺掐住他脖頸的手,寧祺卻突然放開了他,一手提起那個孩子的衣服出了圍場來到眾人中間。
歐陽真韻嬉笑著迎了上來,卻在靠近那個孩子時嫌惡地捂住了口鼻後退了一步,不滿地道:“寧祺,你救下這個髒兮兮的奴隸幹什麽呀?”
寧祺沒有理會他,當場剝下了孩子的衣服。男孩身上瘦的幾乎皮包骨頭,看著都讓人頭皮發麻。事實上,他們已經戰敗成為俘虜數月了,數月來的折磨已經讓他形同幹柴了。男孩的上半身大部分都是鞭痕與淤青,還有幾處已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了。讓侍衛打來了清水,寧祺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了一番,然後又為他上了藥、包紮好,脫下外袍裹在了男孩的身上。然後才將他交給侍衛,讓他們負責將男孩送到護國將軍府上。自始至終,寧祺都沒有跟男孩說過一句話,男孩也忘了喊疼,漂亮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寧祺,似乎對於她的做法很是不解。
“婦人之仁!”周鄴不屑地瞥了寧祺一眼,冷冷地道。
趙啟也隨聲附和,其他人也不解地看著她,似乎想要聽聽她的解釋。可是寧祺並沒有解釋的意願,轉身對侍衛道:“你們過去確定人數。”侍衛們一會兒就數好了回來,結果是寧祺與章昱綦的人數一樣多,而周鄴僅僅比他們少兩個,再加上剛才寧祺奪下的那個孩子,自然就成了寧祺的勝局。章昱綦很好奇寧祺留下那些奴隸的目的,寧祺並沒有多做解釋,吩咐那些侍衛為奴隸們簡單地做了一個包紮,然後再都運往合和園。合和園是趙靖宇、章昱綦、歐陽真韻還有寧祺四人一同創建的莊園,平日裏接濟一下勞苦的百姓,也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的家園,在那裏他們可以找到一份養活自己的生活,從此過上安順的日子。當然了,這個很少有人知道。
茶水已經沸了,從侍衛手中接過專門為趙靖宇準備的披風披上,寧祺便提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品嚐了起來。事實上,其他人都不太喜歡喝寧祺煮的茶,嚐過一次之後便沒有再碰過。因為她煮的茶雖然極為濃鬱幽香,但是入口極苦,人的味蕾根本就無法適應。寧祺卻獨愛那種茶水入喉以後殘留的淡淡苦澀,齒頰留香,自以為是一種享受。
這次穆庭卻提起了茶壺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入口極苦,艱難地咽下,順著咽喉咽下像是被一團炙熱的火焰灼燒一般,灼燒般的疼痛讓人難以忍受。然而在茶水入腹之後,濃鬱的茶香在唇齒般蔓延開來,真的是讓人欲仙欲死般的享受。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穆庭淺笑著放下茶杯,對寧祺說道。
寧祺微微詫異,而後便淡淡一笑,道:“若然穆少傅明白了,那就該好好輔助十三殿下,為天下百姓造福才是。”
穆庭笑著輕輕點了點頭,寧祺沒有繼續說什麽,提起茶壺來為自己添了一杯茶,瞥了一眼穆庭空空如也的杯子,問道:“穆少傅要不要再來一杯呢?”
“好。”穆庭輕輕點了點頭。
歐陽真韻好奇地看著兩個人之間的互動,湊上前來,道:“寧祺煮的茶不苦了麽?我也要來一杯。”
寧祺連看也不看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吃不了。”
歐陽真韻不幹了,為什麽穆庭能喝得了,自己就喝不了了呢?趁寧祺不注意,一把提過茶壺往自己的杯子裏倒了一杯,卻在看到那濃鬱到發黑的茶水時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但是看到眾人都盯著自己,好像下一刻要是自己沒有喝下就要嘲笑自己一樣。狠了狠心,端起茶杯來一飲而盡。然而茶水實在是太苦,就像是吃了苦膽一般。他正想要吐掉,寧祺卻投過來一個警告的眼神,他臉色一癟,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後趕忙到處找水喝,直灌下了一壺才覺得好了些。眾人一陣調笑,他卻突然覺得齒頰留香,竟然異樣地讓人留戀。頓時有些欣喜,又提壺為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的品嚐了起來。雖然依舊很苦,很難下咽,但是卻迷上了那濃鬱的茶香。
寧祺看著孩子發現了糖果的甜美一般欣喜雀躍的歐陽真韻第一次淺笑出聲,笑容展開的那一瞬就像是雪山上綻開了一朵碩大的雪蓮花,為單調的世間添了一抹豔麗的色彩,天地都為之失色。眾人都看得有些呆了,可是回神之後分明還是那張清秀雋永的臉龐,並沒有傾國傾城的姿色。眾人想,大概是寧祺不常笑的緣故吧!自從認識以來,她好像一直都悶悶不樂,對什麽也沒有興趣,也難得見她展顏一笑。
章昱綦、趙靖宇與秦降攸見狀,也分別為自己倒了一杯茶,細細品味起來,這才發現原來寧祺煮的茶真的非同一般,即便是一樣的茶葉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享受。周鄴與趙啟見大家都喝起了寧祺的茶水,他們與寧祺的關係本就不好,主人沒有讓他們喝,他們也不好自己去倒,依舊老老實實地喝著下人泡的茶水。
“寧祺,你這茶水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什麽的啊?怎麽泡的啊?”歐陽真韻一邊品茶一邊叫囂著,神色之中是淺而易見的得意,似乎在說自己可是在他們之前喝的寧祺的茶水。
“有,憶苦思甜。”寧祺淡淡地說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著歐陽真韻,道,“難道你要學?”
“我學?”歐陽真韻愣了一下,隨後傻傻地摸了摸後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裏學得會呀!隨口一說,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放在心上啊!嗬嗬——”
眾人都被歐陽真韻的樣子逗笑了,趙靖宇看向寧祺的眼神卻深了深,自言自語道:“憶苦……思甜麽?”寧祺的心思非但是看不透,而且有很多想法都是聞所未聞。很顯然,寧祺在他們中間無異於一個異類,仿佛蘊藏著無數寶藏的寶山,等待著他去挖掘。他認為將來若是他執掌了天下,那麽寧祺一定是他最為有力的助手,有了她一定會事半功倍,所以他才會費心與她結交。結交越深,就越是證明了他的猜想而已。不過幸好這麽一個人是友非敵,否則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他的。
寧祺也注意到了趙靖宇眼神的變化,那是一種誌在必得的驕傲,仿佛她已經成了他手中的利器。這種感覺讓她極為不爽,重生一世,她可不準備為什麽人毫無價值地丟掉自己的性命。她的心願一直都是隨心隨性, 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否則就免談。為落月王朝效命麽?這個問題她還真是沒有想過,不過適當的時候拉上一把還是可以的,誓死效忠就免了吧。
很快就到了晌午,趙靖宇等人準備找個地方一起去喝杯酒,可是寧祺卻執意要回護國將軍府。原因麽,很簡單。就是跟落霆的約定,必須得回去一起用飯——事實上這是落霆單方麵規定的,雖然寧祺覺得怪怪的,可是仍然沒有違抗他的決定。畢竟,落霆生得比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俊美上幾分,恰好符合寧祺的胃口。雖然從未對落霆做他想,可是賞心悅目的東西誰不喜歡呢?況且整日對著落霆那張美得不似凡人的臉,她都已經對美色免疫了。這樣就好,前一世為情所困,這一世就讓她瀟瀟灑灑地活上一回,不是不再為感情所羈絆,而是正視自己的內心,勇敢去追求自己內心所渴望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