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最是無情(七)



既然是自己選擇的道路,那麽就沒有資格抱怨什麽了。就算是再艱難,都要貫徹到底,這是一種原則,更是一種責任。負責任的人不會將自己的爛攤子留下交給別人,更不會看著事情惡化而無所作為,就算是拚上性命也一定要盡量讓結果圓滿一些。

報仇什麽的、承諾什麽的或是責任什麽的,雲徹已經不想再說了,理由什麽的好找,但是即便有了千百條充足的理由也無濟於事。現在唯一能夠說的,就是她想要這麽做,她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僅此而已。

雲徹一個人策馬在前,獨自來到勾漠大軍的陣營,在營前叫陣。對方的大將得知是勾漠的輔政公獨自一人前來了,連忙部署好了,覺得萬無一失方才走了出來。其實他的謹慎也沒有錯,畢竟對方是雲徹,一個人獨闖狼族聖殿,絕了狼族後路的人,是不能夠忽視的。

“我就覺得你今天該到了,果然是到了啊!”雲徹看著敵方的大將,欣慰地笑著道,“潘鵬,你還認得我嗎?”

“開什麽玩笑!我怎麽可能認得你……”潘鵬開始的時候覺得好笑,可是細細看來,突然就有些不確定了,眯著眼睛驚覺地看著雲徹,質問道,“你到底是誰?最好說實話,我可不是那些雜碎,不會聽你的花言巧語,就算是你說破了大天我也不會相信的!”

“我什麽都不說,你不久已經相信了嗎?”雲徹笑道,“潘鵬,我的名聲不僅在四國,在勾漠也是首屈一指的,不要說你不認識我,我們還見過麵呢!”

“我不明白!”潘鵬仍然裝糊塗道。

“潘將軍年紀輕輕的,沒想到記性也不好,就是不知道這野心大不大呢?”雲徹已有所指地道,“我今天來不是跟你廢話的,我乃是中州輔政公君彌,也是軒轅天下的門主雲徹,同樣的,也是勾漠的雲王爺雲徹。站在這裏,我已經表明了立場,也等著文曜的抉擇。當初我幫他取得皇位是時候可是有條件的,今日若然他執意要與我作對的話,那麽我也隻有不顧念舊情了。勾漠的江山……我要定了!”

“口出狂言!”潘鵬不屑地道,“你有什麽證據在這裏說這些話?如果想要霍亂我軍心的話,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是嗎……”雲徹眯了眯眼睛,神情變得狠戾了起來,“既然我來了,那麽你就給我好好地聽著,我可不是要你來懷疑我的!你知道我的手段,我如實想要取你的性命的話,百萬大軍於我一擊即潰,你知道的!”

“你……”潘鵬自然知道雲徹的本事,當即臉色大變,也噤了聲。

雲徹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了些,但是口吻依然嚴厲,“幫我跟文曜帶個話,我還是顧念著舊情的,不到萬不得已還不想撕破臉皮,於我於他都沒有好處……但是我說這話可不是要退步或是怎麽樣,還是原本的條件,我一步都不會讓的。如果他想試試我君彌的能耐的話,那麽就盡管放馬過來,我奉陪到底。不過在這之前,你把這個交給他。”說著雲徹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瓷瓶來扔了過去,潘鵬好像有些不敢接,直到發現隻是一個普通的瓷瓶時方才安了心,問道:“這是什麽?”

“解藥。”雲徹答道。

“什麽?你……”潘鵬的第一反應就是雲徹給文曜下了毒,有些驚駭。

“我做事還不需要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吧?若是我想的話,直接殺上勾漠皇宮取了他的項上人頭就好了,又或者……為什麽要給他解藥呢?”雲徹冷笑道,“我說過了,我是念著舊情的,但如果他執意要毀約的話,那這也就是斬斷舊情了。”

潘鵬將信將疑,遊移不定地看著雲徹。

“你隻要告訴他,這是取了狼主的心頭之血為藥引煉製而成的解藥,數量有限,並且僅此兩顆再無多餘了。”雲徹又道,“他就會明白的。好了,我言盡於此,要回去了。”

雲徹策馬回執,突然又回過頭來對潘鵬說道:“哦,對了,潘將軍要好好地回複哦。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親自去。這一個月之內,我保證我中州、禹甸、九牧、中夏都不會向你們出兵,然後一個月之後要不要再打,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說完,雲徹立馬調轉馬頭,要回去了。然而潘鵬突然間對著手下作了一個手勢,還沒有等雲徹離開,埋伏的數十弓箭手一起向雲徹射了過去。若是射中的話,那麽雲徹必然會被射成馬蜂窩,當場氣絕而亡的。潘鵬等的就是這一刻,無論如何,若是雲徹死了的話,那麽一切都不作數了,他也沒有必要去恢複文曜,聽他的決斷了。

雲徹遇到這樣的情況既不慌也不忙,也沒有立即逃離,況且這情況下也是逃不掉的。而且唇角微翹,竟然詭異地笑了起來。

當潘鵬意識到雲徹的笑意的時候就心慌了,他還以為這下子雲徹死定了,可是雲徹雖然年歲沒有他大,可是在陰謀詭計裏、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時間要比他還要長,既然來了怎麽可能沒有部署好呢?但是已經晚了,就在數十支箭一齊向雲徹射去之前雲徹已經運氣了內力,並且將所有的箭都反彈了回去,那數十弓箭手無一生還,還有一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脖頸過去的,若是再接近一點兒的話他就斷氣了。

潘鵬嚇得渾身僵硬,竟是一步也挪動不了了。他在戰場上廝殺十幾年,命懸一線的次數多了,但是還沒有一次向現在這樣,一點兒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認準了的就隻有死者一條路而已。

“我的警告你好像沒有認真聽啊!”雲徹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好像還想要試試我的手段,現在如何?還要再試試嗎?”

“不……不”潘鵬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算了,就先饒你這一條狗命吧!你好要幫我傳信給文曜呢!”雲徹突

然間笑了起來,一點兒也不見了剛才的狠戾跟詭異,“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呢?話跟解藥要好好地帶到哦,若是少說了幾個字或者是解藥沒有送到的話……我可是念舊情的哦,我也是十分護短的,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的欺騙了,若是有人想要算計我的話,我必然會叫他後悔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不敢……不敢了……”

“那就好。”雲徹大笑著策馬而去,潘鵬再也站立不住,癱軟在地。

雲徹一路飛奔著回了軍營,一下馬未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就鑽進了營帳,卻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腳下一軟就栽倒在地了。

慕容塵幾個將雲徹扶起來,安置好了,都搖頭歎息,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句話。

“……都歎什麽氣啊?我還沒有死呢!”雲徹調笑著道,“一點小傷,不過是拖得久了,很快就會好的,你們不必為我擔心。隻是……咳咳,運功有些勉強了,看來還要多養上一陣子了。”

“從雲姐姐嘴裏聽到勉強兩個字可真是不容易,雲姐姐既然知道勉強,為什麽還要去呢?若是帶上幾個人的話,也不必要那麽勉強了吧?”慕容塵抱怨道。

“帶上你們,那我還瞞得住人嗎?”雲徹搖頭笑道,“非常時期非常手段而已,我君彌不過是掙了一個名頭,既然要拿自己的名頭出去嚇人,還是幹脆些比較好,也唬得住人。”

“我們都知道輔政公的想法,可若是唬住了他們,您卻不在了的話,那豈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淳於靖歎息著道,“現在最首要的是您要保重身體啊!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先退下了。”

淳於靖說著便要帶著仲玉升跟慕容塵退下,雲徹卻不放心,又叫住了他們,道:“計劃你們都知道了吧?若是有什麽意外的情況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知道了!雲姐姐越來越雞婆了,莫不是將我們都當成傻瓜了嗎?”慕容塵不滿地道。

“……不是……算了,你們去忙吧!”雲徹好像還想要說什麽,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讓他們退下了。

淳於靖三人退下之後,雲徹很快就睡過去了。別說是養傷,連日來的操勞已經讓她精疲力竭了,如今傷勢加重,實在是有些不妙啊!

另一邊,藍雪已經混入了勾漠,並且公然以雲王爺是下屬的身份求見文曜。不過事情還算是順利,文曜在禦書房召見了她。

“陛下……”藍雪恭敬地向文曜行了禮,然後便垂頭立在一側,等待著文曜的問話。

文曜比之先前多了一份帝王之氣,也沉穩鎮定了許多,親切地道:“多時未見雲王爺了,她現在可好?”

“實不相瞞,主子在狼族受了重傷,至今尚未痊愈。”藍雪老實地回答道,“但是,如今的實力想要結束勾漠跟北疆的戰亂還不成問題。主子已經去了四國跟勾漠的戰場,若是她認真了的話,相信不久之後便可以結束了吧?陛下以為如何?”

“……依照雲王爺的實力,確實不是一件難事。”文曜微微有些不悅,蹙了蹙眉頭,然後才回答道。藍雪給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了,他記得以前的時候幾乎沒有聽到她說過話,而且藍雪也總是唯唯諾諾的,並不像現在這樣盛氣淩人。

“還有,我這次回來,並不是想要請求陛下放了我們的人或是如何,主子從來不講求人情,隻相信實力,若是我們能得的,必然會傾盡全力去爭取的。隻是主子念舊情,我這次來,是要給陛下跟皇後送上一份禮物的。”藍雪說著從腰間取出了一個白瓷瓶,上前走了一步放在了桌子上,隨後又退了回去,“這是一部分解藥,但隻能怪暫時緩解痛苦而已。真正的解藥很快就會送到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文曜變得狠戾了起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雲徹竟然對他跟柔兒用了毒!對他倒是無所謂,隻是雲徹竟然連柔兒這樣一個弱女子也不放過,實在是太狠辣了。

“主子從不屑於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我說過了,她若要,必定親手奪來。”藍雪突然之間也強硬了起來,“我也說過了,主子不過是念舊情而已,若是這樣就被誤會的話,那麽可真的是白白浪費了一片心意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文曜也稍微冷靜了下來,厲聲問道。

“這藥粉摻在飲食之中,一月服用一次,若是斷了的話,那麽兩個月就會毒發。而陛下將狼族的人全部拿下是在這個月的月初,也就是說這個月的份還沒有服用。”藍雪沒有回答文曜的話,徑自說道,“若是陛下想要驗明真偽的話,那麽隻需要備好棺材為自己跟皇後下葬便好了。藍雪並非是危言聳聽,若是陛下聽到了這毒藥的解藥的煉製方法就會明白的。”

頓了頓,藍雪又道:“需要狼主的心頭之血為藥引,需要九九八十一種藥材按順序搭配,就死錯了順序也無法成功煉製出解藥,反而會練成毒藥。如今狼主死了,也就是說解藥再也不可能有了,所以藍雪鬥膽,也隻能提醒陛下好自為之了。”

“解藥在哪裏?解藥呢?”文曜有些激動,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但是現在卻一下子知道自己跟愛妻都中了毒,並且性命還握在別人的手上,如何能夠冷靜呢?

“……藍雪鬥膽問一句,如今在陛下的眼裏,江山與妻子兒女哪一個更加重要?”藍雪慎重地問道。

文曜當即就噤了聲,眯著眼睛不善地看著藍雪,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麽,半晌才開口道:“當……”

“陛下不必說了,我明白了。”藍雪突然間開口打斷了文耀的話,“無論陛下的回答是什麽,解藥的話主子還是會奉上的。隻是……請允許藍雪推心置腹說幾句話,陛下變了,如果說以前能夠成為陛下的妻子兒女是福的話,將來

沒準就是禍了。主子說過,狼族一滅天下不定大亂,但是四國之間暫時不會內亂,就目前的形式來看,不論勾漠,北疆已經被狼族挖空了,兩度易主已經導致了北疆的最終覆滅,那麽四國接下來將全力對付並瓜分掉勾漠。事實上接受勾漠對於主子、對於中州來說也是有一定的風險的,而最大的風險就是可能會導致四國提前內戰,並且中州被孤立。但是這些都不成問題,當初約定好了的,如今定然有辦法解決的。也就是說,你的毀約反而會減輕主子的負擔,對於主子、對於中州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你繼續說。”文曜斂了眉目,虛心求教道。

“事實上主子還有一個籌碼可以暫時穩定其他三國,那就是這份解藥。但是主子沒有利用這份解藥讓陛下繳械投降,這就已經是最大的麵子了。若然陛下還是執意想要爭一爭江山領土的話,那麽主子也是不介意堂堂正正地跟陛下較量一番的。不瞞您說,主子心裏憋著一股子火氣,若是不沾血的話,恐怕發泄不出來。雖然她不說,但是我也感覺的出來,主子是心善之人,但是卻不心軟,若是心情不好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誰也不能夠總是指望她能夠一直理智,控製住自己的欲望。”藍雪接著道。

“這些話都是雲徹讓你說的吧?”文曜問道。

“這隻是我的話而已,若是主子的話,如何會這般沒有條理?跟主子這麽多年的交情,難道陛下還不了解主子的心意嗎?她可是真心地尊敬著你的,但是……如今卻未必了。”藍雪道。

“什麽意思?”文曜不解地道。

“主子常說,有些東西是不能夠沾染的,一旦沾染了那麽就會繁盛意想不到的、徹底的、定向的改變,就像是權勢地位。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呼風喚雨,坐享江山美人是每一個男人都可以有的念頭,並且是很多人的夢想。即便最初的時候對這些都不敢情趣,可是一旦坐上了那個位子,享受過之後就沒有人再想要讓出去了。主子說的話很少會錯,但是我卻並不這樣認為。”藍雪突然間改變了語氣,“若是主子的話,就算是坐上了那個位子也未必會留戀。若是如今的主子的話,想要那個位置易如反掌,可是她卻並不稀罕,甚至至今的一切都非她所願,她所求的不過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而已,但是老天爺卻偏偏剝奪了她最寶貴的東西。或許說……這就是人生,就像是我們姐妹四個完全不同的命運一樣。”

對於藍雪的感悟或是什麽,文曜根本就沒有任何興趣,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選擇有兩個,他必須要想好如何抉擇,一步錯那就是步步錯,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那麽,藍雪就告退了。”藍雪說著便要退下,走了幾步卻忽然間又停了下來,道,“主子也確實有話托我轉告,解藥的事情要慎重,所以她會選一個得力的人給您送來,不過信得過信不過就要靠您自己去掂量了,主子能夠做的也僅僅是這樣了。”

藍雪說完便離開了,但是她的話卻有些讓人捉摸不透。雲徹這是什麽意思?既然是這麽重要的解藥,那麽應該是選一個信得過的人送來才對,直接讓藍雪送來不是更好嗎?

藍雪離開之後,柔兒從屏障後麵走了出來,有些擔憂地道:“陛下……”

“不必擔心,會沒事的。這裏由暫時的解藥,你快些服用吧!”文曜將桌上的瓶子遞給柔兒道。

“這……真的是解藥嗎?萬一……”柔兒有些不放心,這個時候她怎麽能夠相信雲徹會真心給他們解藥呢?畢竟若是用這個來要挾的話不是更好嗎?

“放心服用,她若是要害我們的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更何況……她也確實不是那樣的人。”文曜道。

“這……”柔兒總是有些膽顫心驚的,當初文曜登上皇位的時候一次,如今又一次,實在是讓人有些受不了啊!

“放心,當年那樣難我們都挺過去了,何況是現在呢?隻是……我不明白藍雪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文曜皺緊了眉頭道。

“如果我們交出皇位的話,雲徹會遵守諾言,讓我們一家平安嗎?”柔兒問。

“……不好說,中州可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文曜鎖緊了眉頭,一臉的愁悶,“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若然要為敵的話,如非我們能夠贏得過她,否則的話,我們一家人一個都別想要活!”

“那……如果我們跟其他國家結盟呢?雲徹與魏譞之間有著血海深仇,早就揚言要跟九牧勢不兩立,如果我們跟九牧結盟的話……”

“太天真了!”文曜歎道,“莫說九牧不會跟我們結盟,就是肯,要相信魏譞倒不如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雲徹的身上勝算還大一些。況且雲徹當初放下狠話也不過是為了蒙蔽他國而已,現在雲徹手裏握著的解藥就是一切,九牧的皇帝是魏帝而非魏譞,他怎麽會肯放棄掉自己的性命呢?”

“那……果然隻有雲徹一條路可以選了嗎?”柔兒有些無奈地道。

“這些事情不需要你來考慮,你隻要安心交給我就好,如今……”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的,我是你的男人,自然要做一個男人該做的事情,你隻要安心就好。我一定不會讓你和我們的孩子有事的,絕對……”文曜好似下定了決心,信誓旦旦地道。

柔兒抬起頭看了文曜一眼,始終還是不放心。她對於雲徹的認識僅僅是當年的一麵而已,這兩年雲徹即便是來一次勾漠也隻是見文曜,跟她偶爾遠遠地見上一麵,並未詳談過,也不知道她的為人到底怎麽樣。隻是外界對於雲徹的傳言似乎不是太好,況且能夠走到這一步,已經不是一點兒手段的問題了,雲徹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奇女子,但也僅此而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