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理智與情感之畔（八）
“我來試試吧！”慕容青突然間從人群中走了進來，臉色凝重地說道。
眾人皆是一愣，沒有人注意到其實這段時間內慕容青都不在房間裏。他們知道她是雲徹帶回來的人，是如今公主府的管家，是雲徹信任的人。君璃思索了片刻，便拉著君胤退到了一邊，對慕容青說道：“有勞了。”
慕容青微微點了點頭，站在雲徹的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雲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從昨晚開始，皇甫少爺跟雲蓯都不見了。”
雲徹沒有絲毫的反應，慕容青又繼續道：“皇甫少爺之前來找過我，說若是他不見了的話，那麽一定是雲蓯幹的。他的意思是，雲蓯背叛了你。”
雲徹的眸子動了動，依然沒有任何醒轉的跡象。
“皇甫少爺讓我轉告你，他已經見過陸吟雙了，陸吟雙跟他說，”頓了頓，慕容青才接著道，“殿下身在局中，已經看不到全貌了。越是在乎便越怕失去，一旦遇上了這樣的事情便會失了理智，事情便也越來越糟糕了。恐怕，殿下已經被困住了步子，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若是成事，那麽必定是要有人犧牲的。”
“感情之事可遇而不可求，正是因為殿下乃是重情之人，所以身邊聚集了許多有情之人。這是好事，可若是被感情操縱了內心，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所謂的成也是情，敗也是情。”
雲徹的眸光微閃，仍舊沒有看向慕容青。
“接下來就是我的話了，這裏在座的各位，還有如今暫時不在這裏的人，都是殿下下定了決心要保護的人，可就是因為殿下感情用事，失了平時的那份冷靜與睿智，做出了錯誤的決斷，讓我們一個個為你傷心難過，更有甚者會丟了性命的啊！小姐，你若是再不醒來，若是皇甫少爺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該怎麽辦啊？你又於心何忍啊！”
半晌，雲徹終於有了反應，微微閉上了眸子，一滴渾濁的淚水順著麵頰流了下來。眾人又是欣喜又是心疼，連忙圍了上去，而慕容青則是悄悄退了出去。她的任務完成了，那麽這裏便沒有她的事情了，說起來她也是受了雲徹的恩情的，現在她必須得去尋找皇甫炎了——至少不能辜負了他的那份信任才好。
半晌雲徹方才睜開了眸子，隻是那眸子裏滿是悲傷與自責，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自信與風采。君胤心疼地不行，想要說些什麽她卻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吐出來的卻隻是“炎兒”兩個字。她的聲音異樣地沙啞幹澀，聽在耳中就像是生生將喉嚨撕裂了才發出來的聲音一樣。
“你放心，朕這就派人去找，你好好休息就是了。”君璃說著便出了房間，醒來了就好，醒來了就好。將來的中州江山由他來守護，哪裏躺著的隻是他的妹妹而已，一個為真情而生的女子，就是君皇那樣對她她都未曾恨過他，明知道自己也隻是利用她而已，曾將還將自己的護命符交到自己的手上，他還有什麽理由繼續利用她呢？父皇的那一番話……無所謂的。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堅定、向現在這樣清楚、向現在這樣強烈地渴望著——這個妹妹由他來守護。
在君璃離開後雲徹仍然堅持著起了床，雲蓉端了藥來，她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便昂頭一口氣喝下去了。“你們都回吧，我已經沒有事了，隻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藍雪留下，其他人都離開吧！”
眾人想想也是這樣，便都紛紛離開了。唯有君胤不願意走，在雲徹堅決的態度下被雲蓉給拖走了。雲徹叫住真露，說道：“若是找到了就來告訴我，我要見見……蓯兒。”真露點了點頭，隨即退下了。
藍雪跪伏在雲徹的床邊一言不發，雲徹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她怕自己怎樣的舉動再讓她一個想不開又……
“你回去吧，將暗閣搜集來的消息立即送到我這裏來，尤其是錦寒跟落照的消息。另外，交代他們要小心，我再也……輸不起了——”雲徹竟是淒楚地笑了起來，是啊，她如何輸得起呢？所有的人都是她的命啊！若是誰再出了什麽事情，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啊！那時命啊，怎麽可以輸呢？
藍雪猶豫了，雲徹如今已經在這樣了，如何能夠再讓她處理那樣繁重的事情呢？
“若是不讓我管了，倒不如從今以後就不要讓我醒來了。去吧！”
藍雪終究還是拗不過雲徹，領命退了出去。
很快雲徹是軒轅天下的幕後之人——也就是軒轅子的消息便傳遍了四國，也毫無疑問地傳到了雲徹的耳中。雲徹並沒有多少的反應，知道了便知道了，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隻是，不知道是誰傳出了她病重的消息，是看準了要她死的吧？隻是要她的死的人太多了，她倒是真的不知道是誰。
不過也是有好消息的，落照跟黎昕已經找到了，正在往回趕；而林翰音一家竟然沒有事，隻是失了天下第一莊而已，更讓人驚奇的是他們能夠逃脫竟然得益於林翰音的胞弟——林天涯。雲徹現
在回想起來，在狼族的時候這個林天涯確實是個奇怪的人物，能夠出奇招致勝也就不足為奇了。幸好，都沒有事情，隻是……藍月跟其他人就真的……
想到這裏她的神色又是一黯，心揪地生疼。隻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啊！
“殿下，我進來了。”慕容青敲了敲門等雲徹回應了之後方才推門走了進去，向雲徹行了一個禮，道，“皇甫少爺跟雲蓯已經找到了，隻是還沒有驚動他們，殿下要不要一起去？”
沉默了一會兒，雲徹才點了點頭。慕容青走上前去扶了雲徹一把，兩個人並肩走了出去。
意外的是，陸吟雙竟然也在，而且她身邊還站了一個陌生的男子。雲徹看向慕容青，慕容青便道：“皇甫少爺臨走前的交代其實也是與陸姑娘有關的，他說若不是雲蓯便是陸吟雙，或者是兩者。那日裏我去找了陸姑娘，陸姑娘便非要一起來看一眼。”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雲徹依然點了點頭，走近了陸吟雙。
“陸姑娘，好久不見。”雲徹微微頷首示意，輕聲道。
雲徹的變化是讓陸吟雙有些震驚的，這個女子現在看起來分明像是行將就木，哪裏還有半點兒的生氣，半點兒的意氣風發啊！
“雲姑娘客氣了，這是舍弟，名諱修澤。我想，這件事情可能是舍弟引起的，所以就帶著舍弟來向雲姑娘，看看能不能幫上些什麽忙。”陸吟雙微微側身將身後的陸修澤讓了出來。
陸修澤的臉色有些難看，尤其在看到雲徹後更加震驚。這個聲明赫赫的女子，比之陸吟雙更是不逞多讓的女子，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呢？太不可思議了。
“陸修澤見過輔政公殿下。”陸修澤向雲徹行了一個大禮，恭敬地道。他尊敬他的姐姐，所以對於其他的像是他姐姐的人都很尊敬。雖然今日見到的雲徹與他想象中大相徑庭，可是他依然尊敬她。
雲徹對於陸修澤這個態度有些奇怪，但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對慕容青道：“走吧。”
慕容青在前麵引路，雲徹與陸吟雙並肩走著，陸修澤跟在二人後麵誰也沒有說話。
當四人趕到的時候皇甫炎已經被救了出來，而雲蓯則被鉗製了起來，留在原地等候雲徹等人的到來。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在心中猜測雲徹到底會如何處置雲蓯，畢竟因為雲蓯的出賣，雲徹的損失不可謂不大啊！若不是及時發現，她就可能將整個軒轅天下都出賣了，是要謀了雲徹的性命的！
雲蓯沒有掙紮，安靜地待著那裏，她知道她完了。事到如今她已經一錯再錯了，若是當初沒有隱瞞而是直接將自己犯下的錯誤告訴了雲徹的話，恐怕今日就會是另一種結果了。可是她怕呀！她怕小姐不再信任她了，小姐比她的命還要重要啊！
在禹甸的時候，她原本是想要找陸吟雙為小姐報仇的，可是卻遇到了陸修澤。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就那麽稀裏糊塗地喜歡上他了。後來更是為了他連小姐都出賣了，小姐的身份何其隱秘啊！要知道，一旦軒轅子的身份暴露了，那麽軒轅天下就危險了。可是她竟然說出來了，而且事後還不敢告訴小姐。今日軒轅天下的損失還有小姐的身體，她都知道，她都知道的！可是還有什麽辦法呢，她已經一錯再錯了啊！
那日裏麵對皇甫炎的質問，她是真的慌了，所以就把他擼了過來，甚至還想過要——殺了他的。她都在做些什麽啊！她真的是慌了，亂了，什麽也不知道了啊！
第一眼見到雲蓯的時候，雲徹是極其不願意相信的，那個樣子……她分明就是什麽也招認了啊！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陸修澤突然間衝了過去，一下子將雲蓯抱了起來，心疼地喊道：“蓯兒，蓯兒，你怎麽樣了？”
雲蓯沒有回答他，隻是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就如同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一樣，孤獨無助又歇斯底裏。哭得在場的人無所動容，都微微側過眉目不去看他們。
雲徹隻是微微歎息了一聲，路上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被抓然後被拷問，因為愛著現在抱著她的男人而招認出了雲徹的身份，還有她所能說的、她以為無關緊要的東西。雲蓯啊雲蓯，你可知你所謂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是軒轅天下的主力啊！不過，罷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就因為你的過失讓軒轅天下內部喪失了幾乎一半的力量！戰堂那是軒轅天下的核心啊！
走向皇甫炎，輕輕將他擁在懷中，卻隻是歎息。
皇甫炎確實被雲徹的樣子給嚇到了，他不知道這兩天發生了什麽，可是雲徹的樣子真的是太嚇人了，短短兩天而已，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她變成了這副樣子呢？
陸吟雙不動聲色地上前分開了兩人，陸修澤不敢違逆他，便站到了她的身後，隻是一雙眼睛一直看著一直在雲蓯身上。
雲蓯抹幹了眼淚幾乎是爬到了雲徹的腳邊，哭喊道：“小姐，小姐，你打我吧，罵我吧，就是
殺了我我也絕無怨言的啊！小姐，你別不說話啊……”
雲徹微微放開皇甫炎，卻讓然壓了半個身子的重量在他的身上。死麽？以為死就是那麽容易麽？若是容易的話她又何苦這樣煎熬地活著呢？
“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了啊……我錯了，我早就後悔了啊！我是發了誓的啊……”雲蓯幾乎是泣不成聲了，天知道這些天裏她是如何度過的。
“……藍月死了……”半晌，雲徹才低低地開口，說出來的消息卻是讓雲蓯麵色一白。那時藍月啊，她們幾度並肩作戰，相處的時間也不在少數了，可是如今她竟然……是被自己害死了的啊！
雲蓯慢慢鬆開了雲徹的衣服，癱軟在地，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害任何人啊，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死去啊！這到底是怎麽了啊？她到底都做了什麽啊？
沒有說話，雲徹慢慢拾起了失去的力氣，自己站了起來，走到一個官兵麵前，伸手拔出了他腰間的配刀。眾人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甚至是隱隱有些期待她接下來的動作。要知道，這位輔政公殿下下令處死什麽人可是向來連眉頭都不眨的。這次的對象是她身邊的丫頭，不知道會不會依然那樣狠絕。
雲徹提著刀慢慢走近了雲蓯，她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雲蓯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這個時候雲蓯竟然是笑了。
雲徹沒有絲毫的動容，顫抖著舉起了手中的刀。
雲蓯微微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吧，這樣就好，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能夠死在小姐的手裏，足夠了。
雲徹手起刀落，沒有絲毫的猶豫。
“不——”陸修澤不敢置信地大聲喊道，可是他的手臂被陸吟雙死死地攥在手裏，竟是動彈不得分毫。
青絲散落了一地，雲蓯不敢置信地看著雲徹，她不敢相信雲徹竟然沒有殺她，隻是削斷了她的頭發而已。
雲徹好似失了全身的力氣，手中的刀滑落在地，“哐”地一聲，所有人的身子都跟著顫了顫。
“小姐……”一次似乎明白了什麽，不敢置信地喊了一聲。這不就代表徹底劃清了界限嗎？那麽從此以後就是陌路嗎？
顫抖地伸出了手，想要撿起雲徹丟在地上的刀，那刀卻被一隻腳踩住了。雲蓯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慕容青，她隻不過是想要以死謝罪而已，這樣總比徹底斷了牽扯的好啊！
“難道你還不明白徹兒的心嗎？”慕容青嚴厲地說道，多久都沒有叫“徹兒”這兩個字了啊！可是今日她隻是想叫而已，“你是在怪罪徹兒這樣懲罰你嗎？你是要以自殺來讓徹兒背負上絕情無義的罪名嗎？還是你的死能證明你是清白的呢？”
雲蓯愣住，她清楚，那些都是事實，她再是怎麽說、再是怎麽做都改變不了的事實，若是她死會讓雲徹內心負罪的話，她寧願煎熬地活著。
“若是明白了，就走吧！”
點了點頭，雲蓯便緩緩起了身，回頭望了雲徹一眼，終於下定了決心離開了。
“殿下。”慕容青見雲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擔憂地叫了一聲。
雲徹卻是身子一顫，一口鮮血噴出，幾乎支撐不住。慕容青跟皇甫炎連忙去扶住了她。
陸吟雙更是一驚，一個不注意就讓陸修澤掙脫開了她的鉗製，追了出去。
雲徹搖了搖頭，愣是堅持自己走。走到陸吟雙麵前，微微一笑，道：“讓陸姑娘見笑了，雲徹先行告辭，抱歉了。”說完了雲徹便徑自顫顫巍巍地往外走。
陸吟雙心中的震驚已經無法言喻，她沒有想到雲徹的用情已經如此之深，要知道在她的眼中雲蓯不過是雲徹身邊的一個小侍從而已，連朋友都稱不上。兩個地位本就不平等的人，竟然這樣認真，簡直是讓人難以置信。
“我不明白……”陸吟雙突兀地開口，讓雲徹腳下的步子一頓。
“好惡、喜怒、哀樂，夫是之謂天情；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雲徹隻低低地說了一句，轉過身去又道了一句，“謝謝。”便再也不肯多說什麽，離開了。
這兩句陸吟雙是知道的，是荀子的話。荀子主張“人性本惡”，是這個意思嗎？所以呢？既然人性本惡，那麽就該去改變啊，為什麽要這樣縱容呢？難道因為她的縱容就可以使得她們改過向善了嗎？
不明白，一點兒都不明白！無論是她身邊的人還是其他不知情的人，都將她當做女神一樣信奉者，可是這樣一個人如何能夠這樣遲鈍呢？她是討厭她的，難道她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嗎？誰要她的一聲謝謝，這簡直就是一種變相的侮辱啊！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雲徹，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不過我卻在期待著你的改變，期待著等到有一天你真正摒棄了你那些所謂的真情，不會再被感情所控製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