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真情與良緣(一)



聽著皇甫炎雲淡風輕地講述著她離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雲徹麵上不動聲色,但是心裏卻是感慨萬千的。不知何時皇甫炎已經成長了一個小大人,再假以時日便可以獨當一麵了。看著這樣的皇甫炎她就好像回到了往昔——自己也曾經這樣意氣風發過。不過不得不承認,皇甫炎比自己堅強地多,他敢於直麵自己的過去,並且從中走了出來。

雲徹拍拍皇甫炎的肩膀,笑道:“炎兒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得到了雲徹的讚許,皇甫炎也隻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好差得遠,他的目標並不隻是讓別人承認他,而是能夠保護麵前的人,就像是她一直以來保護著他們一樣去保護她。

與義是雲徹不在的這段時間慕容青安排給皇甫演的貼身小廝,本來雲徹與皇甫炎在這裏談話他是離開了的,這會兒卻又走了過來。皇甫炎便站起身子來,說道:“娘親,我與大皇叔還有二皇叔家的幾位弟弟、六皇叔約好了,今日要跟他們一起耍,我該走了。”

雲徹微微有些驚訝,這麽短的時間了皇甫炎就與他們相熟了嗎?一想起君思穹,就莫名地想起了他的名字的含義,當即心下有些堵得慌,微微點了點頭,道:“去吧。”

皇甫炎會意,向雲徹微微一禮,領著與義便離開了。

雲徹這才站起身子,想著自回來還沒有見到慕容青和慕容塵,想來是府上的事情太多,還沒有回來吧!站起身子看著這建成還沒有半年的府邸,一切的一切都摻雜著人造的嫌疑,總也讓人覺得不舒服。微微歎息了一聲,是應該回宮去向君皇複旨了,到現在都還沒有來得及回報結盟的事情呢!

換了一身朝服,雲徹便進了宮。奇怪的是一向待在禦書房的君皇竟然不在,留職的太監隻道君皇去了後宮,讓雲徹在這裏等些時候,雲徹等了好久都不見君皇回來,便讓太監帶路去找君皇去了。

君皇此時竟然是在冷宮,皇後幾乎隻剩下了一口氣,禦醫忙碌的身影讓人有些眼花繚亂。雲徹心下有些震驚,自己不在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皇後為什麽會被貶到冷宮呢?依照她對於皇後的了解,她現在該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她的行宮裏,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犯錯才是啊!

沒有問過一句緣由,雲徹緩步走到了病床前。禦醫將位子讓給了雲徹,雲徹看著皇後手腕上的傷口,很深很深,雖然已經止住了血,但是因為失血過多而導致了昏迷。看來她是鐵了心要一死了,那傷口雖然包紮起來了,依然觸目驚心。微微歎息了一句,皇後也是一個可憐人,愛上了一個永遠都不可能給自己回應的男人,這一生注定了都是枉費的。

為皇後拔了把脈,將位置再度留給了禦醫,雲徹這才走向了臉色鐵青的君皇,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禮,便道:“父皇,兒臣進宮來有國事相商,還是移步禦書房吧!”

君皇目光不善地看了雲徹一眼,何時起這個女兒竟然變得如此狠心了呢?那怎麽說也是他的母後,也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啊!竟然能夠如此雲淡風輕,毫不憐惜。

隻是,他忽略了,在這些人中他是最沒有資格這樣想的。他是何時起竟然珍視起了別人的生命了呢?大概是從遇到那個女子開始就已經改變了,直到她的死訊給了自己莫大的打擊,他才知道原來人的生命竟是那樣脆弱,那樣讓人憐惜。

“母後她隻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了昏迷而已,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了。”雲徹雲淡風輕地說著,心下卻是十分鄙夷的,這樣猩猩作假的君皇更加讓她反胃,明明自己就是沒有感情,何必裝得虛情假意呢?“我已經派人請了二哥,想必現在也到了禦書房了。還是……父皇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勝任這個位子,想要退位讓賢了呢?”

四周的妃子並不在少數,太監宮女更是無數,雲徹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惶恐不已。要知道,這話是大逆不道,說的人有罪,聽的人也同樣有罪。

君皇臉色霎時間鐵青地可怖,脖頸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氣極了。忍了忍,他最終還是站起了身子,擺駕禦書房。

君璃果然已經等在了那裏,皇後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隻是他身為男子不便參與而已。眼見著君皇與雲徹一起過來了,他的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君皇能夠來這裏議事,皇後就應該沒有事吧?最起碼的,現在還沒有生命危險。

雲徹簡要地匯報了一番,君皇的臉色稍霽,君璃也暗暗鬆了一口氣。結盟的事情順利就好,隻是狼族……確實是太過棘手了,接下來的事情還需要從長計議才是。

談完了國事,君皇卻將雲徹留了下來。雲徹不明所以,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要跟自己說些什麽,事到如今他們之間好像是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連陌生人都不如。

“君兒,皇後的事情……”君皇欲言又止,似乎是難以說

出口。

雲徹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麽反應,靜靜地看著君皇,心中暗自思量他到底會說出怎樣的話來呢?關於皇後,她也沒有任何可以說的,那個女人不過是她名義上的母親而已,事實上卻連表麵上都做不到。

“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君皇似乎也有些無奈,“皇後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怪可憐的。她以前的時候對你不是很好,但是都到了如今,她也不能夠對你怎樣了,你看能不能原諒她呢?”

雲徹淡淡地看著君皇,隻是那眸光染上了一絲冷意。父皇,原來你也有惻隱之心嗎?原來你也會為別人求情嗎?但是你好像是找錯人了吧,隻要她不惹我,我便不會對她怎麽樣,可是原諒這樣的詞語,在我的字典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還有瑞兒,她在外麵很不好……皇後也是為人母的,心疼瑞兒。她自請廢除皇後的封號,自願被打入冷宮,現如今更是要舍棄自己的性命想要將瑞兒調回京城,你看這……”

“她是以自己的性命為威脅吧?”雲徹沉了臉色,聲音也清冷了幾絲,“既然她想死,那麽我倒是可以如她所願,至於其他的,我無能為力。”無論是娘親還是四哥,都是我最親近的人。你當初那樣對待娘親,如今卻為了一個傷害四哥的人向我求情。哼,君騰,你到底是真的愚蠢還是真的冷血無情呢?若是皇後在我眼前死了我都不會掉一滴眼淚的,興許那天心情好還會給她買一副薄棺安葬了她。可是若然你為她求情,我定是要將她丟棄在荒山野嶺裏喂狼也解不了我的心頭之恨的!至於君瑞,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你……”君皇倒是沒有想到雲徹竟然會這樣無情地拒絕,當時便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的傾兒是那樣善良的女子,為什麽他們的女兒卻是如此心狠手辣、冷血無情呢?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為什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呢?

“父皇莫要忘了,你與她們都是我的仇人,我不向你們報複就已經是宅心仁厚了,你們又憑什麽想要得到我的憐憫?憑什麽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相互扶持呢?就是我這輩子注定了要下地獄,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雲徹冰寒的目光幾欲將君皇射穿,那冷血的眸光根本就不是屬於一個人的,那是嗜血的猛獸,是可怖的魔鬼!

君皇第一次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恐懼,而且還是他的女兒。他幾乎不敢相信,原本那個善良活潑、大膽樂觀的女孩子如何成長成了這般,她無情、她冷血,她的心裏隻有仇恨和報複,她的靈魂好似已經墮入了地獄,永遠也無法得到救贖。

“若是父皇沒有其他的事情,那麽兒臣就先行告辭了。”雲徹躬身行了個禮便退出了書房,然而她並沒有出宮,而是去了冷宮——皇後現在居住的地方。

眾位嬪妃都已經回去了,隻有莞貴妃和大皇子君浩的生母淑妃還守在皇後的床前。皇後應該已經醒了,莞貴妃跟淑妃在悉心勸慰著什麽。雲徹還沒有靠近,莞貴妃便悄悄起身將剛剛走到房門口的雲徹拉了出去。

沒等雲徹開口問,莞貴妃便道:“皇後隻是因為失血過多,身子有些虛弱,將養些日子便會沒事了。隻是……心中掛念著三公主,從三公主被貶她便一直掛念著,總是放不下。淑妃在勸慰著她,經曆了一次生死,她的脾性也都消失了。如今不過是個想要保護女兒的母親了。”

雲徹沒有答話,略帶著些探究的眸子落在莞貴妃的身上,似是想要看穿她的心中所想。

莞貴妃也隻是大方地任憑雲徹打量,笑著道:“其實皇後也怪可憐的,雖然沒有為人母過,但是我也能夠體會她的心情。本來我是想著求五公主網開一麵對三公主從輕發落的,但是那次沒等我說出口五公主就不再聽了……”

雲徹也記起了那日裏莞貴妃領著六皇子去找她的情景,沒有想到她竟是在那個時候就存了心思想要幫皇後一把的。不過,雲徹卻並不覺得這是她的寬廣胸懷,畢竟她與其他的女子不同,任其他的女子時何作為都是與她沒有任何影響的。

“你說完了?”雲徹冷冷地地開口打斷了莞貴妃的話,“我原本以為你是不一樣的,沒想到竟是我高估了你。收起你的憐憫之心吧,在我這裏沒有任何的意義。”

雲徹說著便抬腳進了內室,淑妃連忙給雲徹讓開了地方。淑妃已經失了年輕,不再有女子傲人的資本了。但是這個女子卻很溫婉,雖然還有些膽小,有些軟弱可欺,但是如同大皇子般沒有野心。雲徹來了之後她也僅僅看了一眼,自始至終都低著頭顱沒敢抬頭再看她一眼。

雲徹走到床頭,皇後顯然很激動,掙紮著便要起身,卻被莞貴妃按在了床頭。

“君兒……不,五公主,您大人大量,原諒瑞兒吧!她已經知道錯了,她真的是知道錯了啊!求求您了,讓她回來吧!她在外麵怎活得下去啊!都知道她是被貶出京城的,她已經……已經

走投無路了啊!君兒啊,算是我求求你了,給瑞兒留條活路吧!我求求你了……” 皇後哀嚎著,那近乎於絕望的哀求之聲,夾雜著些歇斯底裏,讓人打心底裏不忍。任誰看了都會動容的,那時一個不可謂不偉大的母親,雖然平凡卻為了自己的女兒什麽都肯做,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一點上雲傾無疑是自私的,在女兒慘遭家破人亡、被心愛的人拋棄的時候,她不是選擇站在女兒的身邊去安慰她,而是選擇了一條讓自己解脫的路——死亡。她死亡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女兒背負了自己的死亡還有家人的慘案。不知道她是不是想過她還有一個女兒,她的女兒還是那樣脆弱,還需要她的照顧、她的鼓勵。但是她確實選擇了死亡——一個人的解脫。

雲徹非但沒有動容,反而嫌惡地蹙了蹙眉頭。她不是沒有動容,隻是她的動容永遠都是留給與她最親近的人了,而這些人中給予最多的無疑就是那個愛她至深、寵她入骨的娘親了。娘親的死亡帶走的實在是太多了,她作為一個人的良知也險些被仇恨泯滅。

皇後被雲徹冰寒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怵,哭聲漸漸小了起來,最後直接噤了聲。這個時候她才算是真的認識了雲徹,這個女子原來是沒有同情心的,求她也是無濟於事吧?可是,若是不求她還能求得了誰呢?求君皇嗎?當初她求他的時候他是怎麽說的來著:若是君兒不原諒瑞兒,而我擅自讓她回來的話,瑞兒必定會性命不保的。所以她就上演了這一局苦肉計,可是她確實是抱著必死之心的,若是能夠換回女兒的幸福,她的一條賤命就是死了又有何妨呢?隻是老天爺為什麽又要讓她活了下來,還要殘忍地告訴她這樣絕望的結果呢?

君皇猜測的沒有錯,多年來上位者的權力已經將她磨礪地不再拘泥於單個人的生死了,尤其是那些讓她產生怨恨心思的人,雲徹也快要忘記一個人的生命到底是有多麽脆弱了。

“五公主……”莞貴妃輕聲喚回了雲徹的心思,雲徹微微斂去了眸中的情緒,冷冷地看了臉色煞白的皇後一眼,冷聲道:“皇後娘娘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的東西,若是不想要了交出來倒也無妨。”

皇後的臉色又白了一分,她不是害怕失去那些東西,而是一場說話的語氣完全是給她判了死刑,若是連那些都失了,她還有什麽資本作為救回君瑞的籌碼呢?

“隻不過,在那個位子上坐了這麽多年的皇後應該知道,權力確實也是個好東西,要人生、要人死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正所謂權大一級壓死人,若是沒有父皇在背後撐著,那麽你什麽都不是,若是有了父皇,即便是後宮的女人出去了也沒有人敢放肆一分。”雲徹沒有理會皇後的臉色,繼續說道,“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不會收回,母後還是不要動那個歪腦筋了。君瑞雖然是說被趕出了京城,但是並沒有人說過剝奪她的公主封號,她就是死在外麵或是在外麵生活地風生水起也全然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有心思去管。若是母後再這樣哭哭啼啼敗壞了我的名聲的話,那我可就不敢保證如何了。”

說完雲徹便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了。

皇後的臉色依然慘白地毫無血色,尤其是雲徹說完那句“死在外麵”更是揪著她的心髒讓她喘不過氣來。看來雲徹是鐵了心要讓她死的,看來雲徹是恨之入骨的,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瑞兒就這樣淒慘地死去嗎?她什麽都做不了啊……

莞貴妃卻突然間笑了起來,那笑意紮得皇後本就絕望的心更加無望了。可是她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們嘲笑也是理所應當的。嘲笑就嘲笑吧,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了,就是死都不怕,更何況隻是嘲笑而已呢?

“貴妃娘娘,你……”淑妃顯然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想要抱打不平卻突然又想到這裏根本就沒有自己說話的權力,驀然住了聲,低垂著頭顱咬著嘴唇壓抑地哭了起來。

莞貴妃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問她時她卻隻是搖頭,也不說話。無奈,莞貴妃也隻得作罷了。

將皇後的被角掖好,莞貴妃頗有些高興地道:“皇後什麽都不要想了,現在隻要安心養好了傷,隻有你的身子好了才能夠去看三公主。”

皇後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心下卻是淒涼難耐。“身子好了又如何,能做什麽呢?我可憐的瑞兒……”

“皇後還沒有聽明白公主的話嗎?公主可是說了,三公主的名號還在,出了京城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她都不管,而皇後你就是三公主的保障啊!”莞貴妃解釋道,“若是皇後能夠與公主和睦共處,隻要皇後的身份還在,那麽你的背後就是陛下,任誰還敢拿三公主怎麽樣呢?”

皇後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幾乎合不上嘴巴。

淑妃也驚奇地看著二人,她原本以為雲徹真的是到了冷血無情的地步,哪裏知道她竟然還藏了這樣一份心思啊!看來她對於雲徹的認知還很膚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