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百轉千回



熹微的晨光透著窗棱子照了進來,紫寧閣中雖亮敞,可隔著月色紗幔還是顯得屋內有些昏暗。蘇亦嵐繃緊的心弦涼颼颼,翕動的唇畔一顫一顫,看著那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此時正一臉受驚還有嬌憨地躺在欒承昱懷中,想要挪動的雙腳很是沉重,硬是沒有移動,隻是愣愣地盯著裏頭的一切。

欒承昱似乎有所發覺紗幔之後的隱隱動靜,將懷中之人寬慰好輕輕放下,才得空抽開手走上前,掀起紗幔低眸凝視著從自己一進來便瞧見的女子,她紋絲未動,一雙剪水雙眸蘊著無盡哀怨,似有滿腔心事。除了窸窸窣窣發出聲響的水晶簾碰撞的聲音,殿內很是安靜。欒承昱幽暗深邃的冷眸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若是旁人見著自己必定早已心中惶恐,可她卻很是淡定,不由得漫不經心微眯著雙眼仔細凝視,良久才開口問道,“你是誰?為何朕從未在這裏見過你?”

見她沒有答話,隻是直直地注視自己,欒承昱瞧了她一眼,嘴角噙著一抹冷笑,聲音冰若寒潭,“朕的話,你沒聽見嗎?”旋即伸手上前用力捏著她的下頜,鷹隼般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道,“朕沒有耐心等你的回答,你若不說,朕便如你所願,讓你此生永遠不可再說一句話,如何?”

話音剛落,他便不知為何心中莫名一震,眼前這張臉似乎在哪裏見過,清秀不乏雅麗,但更讓他揪心的是那雙直視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神是那麽的熟悉,自己好似看過許多次,可為什麽就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欒承璟候在一旁,心中很是擔憂,索性徑直上前抱拳作揖道,“皇上,昨夜微臣驅車離宮,在回王府的路上遇見從青龍幫虎穴逃出的蘇妃娘娘,微臣在了結了那些餘孽之後本想徑直帶娘娘回宮,可瞧著娘娘受了很重的驚嚇,身上也受了重傷,便擅自做主先行將她帶回王府醫治,而這個婢女乃是微臣府上的一個丫鬟,生下來便不能說話,故而名喚啞奴,上次皇上在微臣的私宅內曾見過她。昨夜微臣府上央人請來的郎中說娘娘受了刺激,對於許多以前的事都不甚記得,微臣不信。可瞧著娘娘醒來凡事都要啞奴在旁才安心,所以微臣鬥膽將這啞奴送進宮伺候娘娘,懇請皇上責罰。”

欒承昱聞言才漸漸鬆開手,原來是個不會說話的奴婢,轉身走到欒承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此次你救下蘇妃功不可沒,朕不會忘記。”凝眉掠一眼站在一旁愣愣的啞奴,似是無意脫口直道,“有時候禍從口出,不能說話倒也是件不錯的事,啞奴,這個名字不錯,往後你便在蘇妃身邊伺候吧!”

言畢便聽著從裏間傳來的尖叫聲,一聲聲喚著皇上二字,蘇亦嵐極力撫平情緒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那個女子,不,是秀兒,她太會演戲了。騙了皇上,騙了整個皇宮的人,更騙了自己!什麽夢魘,不過是魚目混珠騙取人心的小把戲。

望著秀兒死死地攥緊龍袍一角,眼神不時掠向自己,蘇亦嵐定定地看著她,心中泛起陣陣苦澀。瞅見欒承昱一臉焦急地替她拭去額際的汗珠,蘇亦嵐隻覺著心裏空落落,一個勁往下沉去,不過一張與自己長得相似的臉,他竟也沒看出破綻嗎?

妙雪站在一旁未發一言,一直在觀望著眼前這個啞奴。從方才見著皇上,她便是一副滿臉淒楚好似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而且居然膽敢直視皇上沒有遮掩,妙雪越想越覺著心中氣憤不已。不過一個賤婢,依附著少主竟然也癡心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惜了就她那樣一張千萬人潮之中極是平淡的臉,怎麽可能勾起皇上的興趣?這世上果真什麽奇事都有,不由得暗暗冷笑幾聲,走上前橫在她前頭,將手中的銅盆重重放在她手上吩咐道,“娘娘受了驚嚇,正臥在榻上。你本是新來的,許多規矩不懂,我也不該多說什麽。隻是這紫寧閣裏的奴才個個都手腳麻利著,你不能說話這我也不能強求,可你既然來了這就該做你該做的事。”

蘇亦嵐心中一滯,呆呆地看著妙雪,她也沒認出自己,三年的朝夕相處彈指間便灰飛煙滅似的,不由得苦笑連連。妙雪瞅見她仿佛沒有聽見自己的話,依舊紋絲未動,雙手插在腰際,伏在她耳際壓低聲音道,“你不會說話,難道也聽不見嗎?還需要本姑娘再說一遍嗎?去後院燒壺熱水,再給娘娘端來,聽見了嗎?”

蘇亦嵐怔了一怔,良久才回過神,視線漸漸轉至木蘭繡屏之後,欒承昱此刻攥緊的不是自己而是秀兒的手,諄諄叮囑也不是說給自己聽,心間沁出的涼意寒森森。這些日子以來她設想了許多次與他重逢相聚的時刻,卻唯獨沒有料想會是這樣一幕。

她有些後悔了,掃一眼站在身後的欒承璟,回想起昏迷之前他對自己說的話,或許他是對的,欒承昱念念不忘的不過是那一張臉。望一眼抱在懷中的銅盆,墜入深淵之底的心已經麻木了,強迫著綻出笑顏,矮身作揖後便快步離去。

走出紫寧閣,將雕花木門輕輕掩上。豆大的淚珠轉身那一瞬便緩緩從兩腮之際流下,雜著苦澀,和著無助,伴著淒涼。太多的委屈就這樣措手不及地接踵而至,迎著撲鼻而來的冷風,蘇亦嵐渾身有些發抖,抬頭望著那有些灰白的天色,終於明白什麽是欲哭無言。這四合宮牆讓人瞧著心中越發壓抑,她回來了,卻是這樣灰頭土臉的歸來。母仇未報,自己反倒碰了一鼻子灰,甚是狼狽。

“咯吱”一聲,木門被推開。蘇亦嵐聽著這細小的動靜,立馬背過身子拭幹眼角的淚水,旋即扭頭望著來者,眸光很是冷漠,櫻唇緊抿,旋即大步朝前走著。方走了幾步便瞧著那張令自己心生厭惡的臉龐,蘇亦嵐哧哧冷笑望著他,眸光冷淡到極點。

欒承璟看著那縹緲的眸光,心生寒意,想要說的話千言萬語全堵在胸口隻因著她那冷冷的一瞥。片刻才理清思緒,環

視四周無人,強拉著她直往一個安靜無人的宮苑才停下來。

重重假山圍繞,曲曲折折幽深。汩汩清泉跌宕而下,數株梧桐沉默地挺立,虯枝橫曳,雜著瑟瑟之意。波光熒熒的水麵清靜無痕,蘇亦嵐用力甩開他的手,清眸似劍,寸寸欲奪了他性命,想要說什麽卻隻聽得自己駭人的聲音,隨即嘴角拂過譏諷的笑,無言地望著他。

欒承璟下意識地從寬大的袖中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溫聲道,“你若真的按捺不住想要說話,便每次從這瓶中取出一粒褐色藥丸吃下便可,藥效隻能持續一盞茶時間。”

蘇亦嵐黛眉微蹙,將信將疑地睇一眼欒承璟,接過他手中的藥瓶,啟開瓶塞放至鼻際微微一嗅,聞著空氣中縈繞著濃烈的幽香,心下已明,那藥丸之中摻著些許麝香。自幼身在太醫世家的她怎會不知這其中利害,他此舉隻怕是另有所圖,他不想看著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

想到這裏,蘇亦嵐美眸含著嗔意,挑眉望著他,他不肯放過自己,如今卻又狠心來不願放過自己肚中才三月大的孩子。心中冒著汩汩涼意,眼前這個男人已經變了,他不再是人人口中稱道溫潤君子的廉王,而是冷血無情的欒承璟,蘇亦嵐毫不猶豫地將手裏的藥瓶堅決地摔碎至地上。

哐啷一聲,無數的小碎片濺得地上隨處可見。欒承璟心口一緊,一陣陣絞痛著,眼中很是黯淡,靜靜佇立望著她,嘴角微抿,終於開口,“我給了你開口的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休要怪我。”

蘇亦嵐若鞭子般的美目緊緊凝視他,這個男人美其名曰送自己回宮卻又做著這樣不齒的行為,他的目的僅僅隻是為了讓自己看清欒承昱嗎?理智的聲音一遍遍回蕩在腦海中,絕對沒有如此單純。

七年前他刺殺欒承昱未果,還害得邵家一族賠上性命。他怎可輕易放下心中那份對權勢的向往?勾踐臥薪嚐膽十年有餘,欒承璟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深知欒承昱對他有所顧忌,所以自行刺後便一直清居在府中,極少參與政事,不過是為了讓皇上不再猜忌自己。

如今正逢著自己逼他送自己回宮他,他才出了此計謀,意在一石二鳥。讓秀兒替自己入宮取得皇上信賴,將各種消息告知他。暗裏他也可繼續裝作做個自在王爺,不管世事,也不會引得欒承昱懷疑。

蘇亦嵐目光一凝,鄙夷地掃視著欒承璟,微微一笑,轉身作揖欲離去。卻聞著背後傳來的一聲,“我曾經失去的,這次會一並奪回,這一切由你親眼見證。”蘇亦嵐依舊大步走著,唇畔勾著淡淡的笑,他要自己親眼見證他從欒承昱手中奪過皇位嗎?真是可笑,既然他非得要樣做,那自己何不將計就計,讓他來個滿盤皆輸。

方才用力甩開他的手時,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內力已經恢複,可以再次行動自如,不由得心中暗暗竊喜。即便這張臉不是自己的,可這身子是自己的,她想要做的沒人能夠阻攔。即便倪太後害死了娘親,可是這一切欒承昱並不知曉,她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所以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她不會歸結於他,因著她的心中已經被他占據,更因著他還是自己腹中孩子的親爹。

再次踏進紫寧閣,蘇亦嵐還是有些不能適應,胸口隱約覺著不適。妙雪見她許久才歸來,而且銅盆中的水變得微涼了,不由大怒,聲音格外尖銳,“啞奴,娘娘身子要緊,你卻一直流連在外,可知娘娘若是動怒便會治你個褻瀆職守之罪。”

蘇亦嵐頻頻點頭,臉上舒展笑意,她知道妙雪是關心自己的,所以對她的話並不放在心上。慵懶地斜躺在臥榻之上的秀兒聽著外頭傳來的聲音,索性也走下床推開房門,目光掃向蘇亦嵐,笑了笑道,“妙雪,算了,啞奴初來乍到,許是一時半會迷了路,不礙事。”

這張臉離自己如此之近,蘇亦嵐鼻尖忍不住一酸,不是在照鏡子,而是另一個自己,一個易容之後的秀兒。可惜了自己雖深諳醫術,卻也對這世上極難的換臉之術不甚了解。欒承璟居然敢做這樣的事,便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個難題。臉上抑不住的波蕩起伏,這個女人居然還假惺惺地替自己說話,果真是有怎樣的主子便有怎樣的下人。

妙雪察覺到啞奴有些無禮地打量少主,眸中寒光一閃,伸手指著她厲聲道,“大膽啞奴,早間時我便瞧著你偷窺龍顏,如今又這番凝視娘娘,居心何在?”秀兒上前袖手一揮,聲音極是清淡,“不得無禮,妙雪。天色已晚,你也早些歇息吧!啞奴,你且留在殿內伺候!”

言畢妙雪的嘴巴張的極大,杏仁大眼錯愕地看著少主,不住地朝她遞眼色,隻見她仿若未見一般蓮步朝屋內走去。少主是怎麽了,好容易回來卻這樣不待見自己,難道真的是不記得從前的事嗎?妙雪抬眸望著天際那輪銀月,今早聞訊說尋回少主,她真是喜出望外。

她知道絕不是青龍幫劫走了少主,可是少主到底被哪路人馬所劫,少爺與老爺也是沒有定論。自己也隻能在一旁幹著急,苦苦在這冷清的宮裏等著,每一次在路上遇著小李子都隻見他低頭歎氣,不用說她也能猜到答案。

這些日子來,她也是食不知味,夜裏許多次轉輾反側難以入睡,聽著夜裏風吹著紗窗颯颯作響時,她總會情不自禁地和衣下床,打開門看看是否是少主回來了。然每一次都是自己一昧多想,外頭空蕩蕩無人。今日終於看見少主歸來,她真想拽著她的手與她暢聊一番,問問她到底被誰所劫。可是大清早,皇上下了早朝便一直杵在這裏不肯離去。入夜了,這個啞奴又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讓少主撇下自己不管不顧。

妙雪雙手環抱,來回在庭前踱步,望著如霜月色映在地上,想起少爺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西域有術士能夠提煉各種丹藥,其中

有一味便是能夠蠱惑人心的。斯褀小姐早前便是中了那丹藥之毒,如今還在府上呆著,一副癡傻模樣,隻因未尋得解藥。

心下一橫,臉上頓時煞白一片,妙雪清眸閃過黯淡之色,這個啞奴絕對有問題。若自己沒有猜錯,這個啞奴一定對少主使了什麽手段。否則少主怎麽會對自己不理不睬,聯想到啞奴今日種種言行,妙雪心中更是肯定,唇畔的笑意僵住,目光有些迷離。

屋內啞然,燭影搖紅映照在繡屏前頭,秀兒走上前欲挽著蘇亦嵐卻對上她堅硬的眸子,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取來銅盆緩緩倒上花瓣水,一臉笑盈盈道,“這皇宮裏的東西就是好,不過泡著花瓣水洗洗,便頓時覺著膚若凝脂呢!”

蘇亦嵐視線越過她看著屋內四周,熟悉的屋子,如今卻不屬於自己,它的主人是眼前這個秀兒。秀兒猜到她心中所想,將盛著熱水的銅盆放置地上,一邊俯身脫去蘇亦嵐穿著的鴛鴦蜀錦繡花鞋,一邊抬眸淺笑,“姑娘,你有孕在身,千萬不可動怒。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事情已然如此,你已經沒有了選擇。皇上若真的愛你,絕不會隻因著你這張臉。王爺答應我,隻要一月之內,皇上能夠愛上你,便會讓你做回自己,而我也能夠當回秀兒。”

蘇亦嵐沒有拒絕而是任由她替自己洗著雙腳,低眸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又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子,因愛成癡,迷了雙眼。想要恨她,卻怎麽也恨不起來。心中暗暗笑著,這個時候她該擔心的是自己。

眼下這個處境,讓她很是尷尬。伸手溫柔地停在腹部,來回婆娑撫著,小腹已經微微有些隆起的狀態,好在衣服看起來夠寬大,沒有被人瞧出有什麽異樣。她懂得在這個節骨眼,自己是斷然不能情緒過激,否則會影響腹中胎兒。生死輪回,她已經經曆過了。她失去了太多,決不能再沒了這個孩子。

秀兒的動作停下,抬頭看著蘇亦嵐的舉動,莞爾一笑,不由自主地將頭靠在她腹部,臉上綻著笑意道,“這個小家夥在動,看來姑娘懷得絕對是個健壯的小皇子。”

蘇亦嵐聞言,轉頭望著其他地方,她能說什麽,不過也是憤怒的話,與其這樣傷了身子,倒不如淡然處之,不必為了不相幹的人事而生氣。秀兒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說什麽隻會惹得她越發不悅,便知趣地端著銅盆往門口走去,臨了笑著說道,“姑娘身懷六甲,就睡在這裏吧,我會在一旁守著。”

待確認屋內沒有他人,蘇亦嵐才扶著桌子站起身,眸光疏離地推開紗窗望著漆黑夜色。冷冷的夜風吹得她心中也一片淒涼,驀地縱身一躍,輕盈地落在地上,旋即翩若驚鴻飛身而上屋簷,月色中,一抹淺藍若星點閃耀在皇城之上。

寬闊的湖麵,在夜色之下顯得愈發清寒。暗黑的天際好似掛在澄淨的湖麵之上,蘇亦嵐逆風而立站在聽雨軒中,過往的一切都好似曆曆在目。這裏有著娘親的美好的回憶,也有著自己與欒承昱的相識點滴。雖然是錯過,但上天終究還是讓自己與他的命運交織在一起,唯願足矣!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一把銀劍泛著寒光擱在自己脖際,蘇亦嵐淺淺一笑不以為意,這幾日她已經經受了太多這樣的事情,清眸依舊注視前方。腦海中方才那個清朗的聲音很是熟悉,蘇亦嵐扭頭望去,不由得臉露梨渦,粲然一笑。

欒承昊握在手心的銀劍竟不由自主地移開,緊皺的眉頭端詳著眼前穿著淺藍芍藥宮裝的女子,白皙的臉上一雙清麗的眸子,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絕非常人。可那簡單的衣著又顯露著她的身份,不像是妃嬪。微微挑眉凝視,想起以前的時光,複又打消了那個念頭。

曾幾何時,尹靈素也是宮裝示人,與自己結識與此。時光荏苒,就在自己出征邊境不過幾日,便聽著傳言說蘇妃被劫,雖埋怨她害得皇後日日掩麵哭泣於容華宮,可還是擔憂她的處境。今日自己回宮麵聖複命,才知曉她今日也回了宮,懸著的心才踏實了些。

再次望著眼前的女子,欒承昊心不由得一顫,隻見她臉頰上淌著清淚,方才還在猜想的心思全部拋諸腦後,急急忙忙有些失措,良久才從袖中掏出方巾遞給她。蘇亦嵐感激地接過他手中的方巾,這一天於她幾乎是噩夢,沒有知心的人。可沒想著自己居然能在此地遇見故人,喜極而泣,想起自己的遭遇,便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熱,淚水不可遏製地往下流。

欒承昊急急地看著她,他最看不得女子在自己跟前哭,頓時摸不著頭腦,莫不是自己方才的舉動驚著她了,可方才她不是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嗎?心緒不寧,伸手欲拍著她的肩膀卻還是將手離得三寸之遠,索性將手垂下,一臉焦急不解道,“姑娘,是我錯了,你別再哭了。”

蘇亦嵐聞言,心中藏不住的暖意噴湧而出,失聲痛哭起來,恨不得將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不願和委屈悉數吐盡。纖瘦的身子在黑暗之中愈發嬌弱,瑟瑟發顫打著抖好似寒風中一朵嬌嫩的花蕊。

欒承昊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無助的樣子,心生不忍,索性解下自己身上的銀色大氅,徑直披在她身上,細心地替她係上紅色瓔珞絲線。蘇亦嵐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也隻有在欒承昊跟前,自己才能這樣不顧及一切的放縱自己,已經腫的像核桃一樣的雙眼淚水肆意而下,她忘了自己此時是以另一個人的麵容出現在他眼前,竟靠著他的肩膀失聲痛哭著。此刻她隻想要一個可以寬慰自己的肩膀,哪怕隻是一小會兒,讓她暢快地宣泄所有的委屈還有壓抑。

欒承昊清雅俊美的臉上蘊著錯愕還有無盡的驚詫,不由得咽了咽喉頭,複命之後他不過想來這裏得到片刻安寧,卻為何遇著這樣的事還有這樣一個奇怪的女子,手尷尬地垂著,低眸望著地上被拉得極長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