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太妃壽辰(上)



時光荏苒,不知何時便從指縫間悄悄流逝。蘇亦嵐立於綠窗前頭,瑩白修長的手指緩緩推開紗窗,美眸流盼直直地凝視著周遭的一切。一株白梅離得很近,斜逸而生的枝條已經觸到了白牆之上,仿佛隻要稍稍朝前傾些身子,便能摘下那一朵如雪的梅花。

仔細打量著那一朵開出了幾瓣的梅花,蘇亦嵐麵上的神色有些複雜。今日便是太妃壽辰,一切成敗都在於今朝。心中暗暗思量,不知欒承昱可收到了自己送出去的消息,他會如何混進廉王府。

風雲變幻,最是無常,惟願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思。視線再度移至那一朵白梅之上,蘇亦嵐唇畔微微逸著笑意,踮起腳尖摘下那一朵梅花,在風中有些顫動。將絲巾平鋪於手心,將那一朵梅花置於其上,便聽著從後頭傳來開門的聲音。

一個轉身不留意,那一朵嬌嫩的梅花便隨風飛去,待蘇亦嵐扭頭時什麽都沒沒有瞧見。心中霎時有些一震,右手緊緊捂著胸口,美眸睜得極大,心中默念願一切都會好好的。隻是下一刻心跳莫名地又加快了些,多了些不安生。

“壽辰快要開始了,我心想著蘇妃娘娘肯定還沒有前去,故而順道從南苑來了這幽蘭苑。”邵冰如臉上粲然一笑,一隻手拉著曦兒那胖嘟嘟的小手,忽地蹲下身子湊在曦兒耳畔,一手指著蘇亦嵐溫聲道,“曦兒,這是你的蘇姑姑,趕緊向她問聲好。”

蘇亦嵐一眼便認出了曦兒,早些時候雖隻是匆匆一麵,但是對於這個機敏的小女娃,她還是特別喜歡的。故而方才那陡然間的涼意悉數都被衝走,眉梢舒展,笑臉盈盈右手撐著腰際走近曦兒,行至她跟前低眸柔聲道,“小姑娘,還記得我嗎?”

曦兒黑白分明的眸子轉動著,烏溜溜的好似在說些什麽,粉嫩的手指朝額際撐了撐,若有所思一會後,揚著臉淡聲道,“你便是那一日在華園林外不遠處那個與我說話的蘇妃娘娘,我說得可對?”

迎著那一雙水汪汪靈動的清眸,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襲粉色石榴花開外衫,紮著羊角辮的曦兒,蘇亦嵐心底好似湧動著汩汩清泉,竟不由自主地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部,點頭會心道,“你這女娃,可真機靈。”

“娘娘如此喜歡曦兒,當真是曦兒的福分。”邵冰如淺淺一笑,掠一眼蘇亦嵐日漸凸顯的腹部,淡聲道,“再過幾個月,娘娘腹中的龍子便要誕生,屆時他必定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蘇亦嵐麵上難掩的笑靨,右手覆在腹部,沉思一會兒之後,緩緩抬眸看著曦兒,清聲道,“王妃能夠有曦兒這樣的孩子常伴身邊,也是這世上最幸運的人兒。”

邵冰如麵色稍緩,拉著曦兒的手微微有些鬆了,這幾日夜裏總是睡得不安生,總覺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起初王爺時常出入皇城,自己雖身為王妃,但有許多話都是不能過問的。如今王爺在府中養傷,但她卻怎麽也沒能鼓起勇氣去見他。

那一劍,自己刺得很深,眼下他最不願見的,恐怕便是自己了。柳眉微微擰著,麵上仿佛寫滿了心事。今日是太妃壽辰,於情於理自己家都該出席。可她怎麽也沒能邁過那道坎,但王爺還是派了下人來南苑知會自己一聲,讓自己按時入席。可她怎麽都覺著不好意思,故而來了幽蘭苑,至少與蘇亦嵐一同出席,他便不會眸光凜冽地望向自己吧!

雖然一切如同從前,可她的心裏怎麽都像擱了一塊大石頭,怎麽也不能踏實。若是從前,她必定會從容出席,然後與他一起在眾人麵前演戲,也叫旁人稱道自己與他乃是舉案齊眉的一對璧人。

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雖然王爺事後再沒有找過自己,更未曾與自己說過一句話,可是她真心地感覺到,他心裏對自己僅剩的那一絲愧疚都蕩然無存了。往昔自己還能仗著他對自己的內疚而央求他對自己多些關愛,現在自己卻沒了那個資格。

一如蘇亦嵐所言,將來能夠陪在自己身邊的除了曦兒,再沒有旁人。心中不住地泛起陣陣苦澀,握著曦兒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些力度。

曦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伸出粉嫩的小手撫著邵冰如那瘦削的臉龐,關切說道,“母妃,您怎麽了?手怎麽這樣涼?可是昨夜沒有睡得踏實?”說罷視線凝聚在邵冰如緊皺的眉眼間,淡淡一笑,柔軟的手指觸著那擰著的眉,來回撫著,想要將其熨平。

蘇亦嵐這才看出邵冰如的異樣,輕聲一語道,“王妃怎麽了?”看著邵冰如低眉斂目,似乎想到了什麽,低眸問道,“姐姐心中仍舊介懷那一夜的事情嗎?”

邵冰如清亮的黑眸中瞬間縈繞著一層薄紗,立馬垂下頭不想讓人瞧見自己心中的淒然,努力擠出笑靨,裝著要幫曦兒理順有些淩亂的衣襟,旋即抬眸笑道,“咱們快些走吧,否則外麵的人等得久了。”

蘇亦嵐感覺到她話語中隱隱透著一絲哀怨,也不戳破,隻是寬慰說道,“既然姐姐不願說,那便不說了。”稍稍一頓,眸光掠見邵冰如眼角含在眼眶中的淚珠子,隻裝著沒看見。邵冰如雖是個身子孱弱的女子,但她心中的那一份倔強,隻怕尋常男子都不及。

邵冰如與欒承璟夫妻之間成了今日這副模樣,蘇亦嵐深諳與自己脫不了幹係,雖然這是自己不願承認的。瞅著邵冰如因著激動而有些聳動的雙肩,情不自禁雙手搭在其上,嫣然一笑道,“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隻要你放開了一切。”

話音一落,蘇亦嵐自己也有些驚詫。眼前這個女子雖是一副弱柳扶風的病態,但骨子裏的那份剛烈卻是自己不及的。昔日她極是恨自己,而自己對她也是不冷不熱,今日卻為甚總莫名其妙地心中想著她的處境便有些觸動。

“話誰都會說,但若要做到卻是極難。”邵冰如眸光忽地變得有些幽深,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長長歎了口氣,淡淡說道,“我比不上娘娘的氣度,能夠如此胸懷若穀,能夠釋懷冰如從前的所作所為。”

蘇亦嵐連連搖頭,雙手一招清聲道,“亦嵐怎能稱得起王妃所言,不過是由己及人,換個角度著想罷了。你從前對我語出不遜,甚至有其他念想,皆是因著你心中對廉王綿綿不絕的愛意。說實話,有時我真希望自己能夠像你這般為了愛而敢做出一切,不計後果。”

邵冰如注視著蘇亦嵐,似乎有些疑惑,淡聲道,“關於娘娘的身世,冰如也是知道些。娘娘能夠放下二十年前的那些恩怨而甘願守在欒承昱身邊,那份堅毅冰如自愧不如。”稍稍一頓,覺著自己說錯了話,立馬接著說道,“對不起,我不想勾起你那傷心的回憶。”

不容她多解釋,蘇亦嵐立馬麵上堆笑,凝神說道,“不是說筵席要開始了嗎?咱們這就動身吧!”話音剛落,便聞著木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欒承璟滿麵春風地走了進來,絲毫瞧不出如今他還負傷在身。

“父王來了,曦兒可想你了。”曦兒嘟囔著粉嘟嘟才唇畔,疾步朝欒承璟撲去,不忘將頭埋在他的懷中磨蹭了好一會兒,一雙小手緊緊抓著那一雙寬大又

長著厚繭的手,嬌聲道,“父王,可曾想過曦兒?”

欒承璟本在筵席之上招待來賓,隻是候了許久都未曾見到蘇亦嵐的身影,故而十分擔憂她不會出席,因此便親身前往幽蘭苑。孰料推門而入便見著王妃還有曦兒,神色霎時有些不自然。

尤其聽著女兒這一聲稚嫩卻狠狠打在自己心口的話語,他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曦兒如今已經四歲了,然自己卻不是最好的父王。每次她生病在府中時,聽著冰如寫信說曦兒想要見自己時,自己不是在皇城候命便是出行在外。

眸光閃了閃,有些黯然,欒承璟徑直就將曦兒騰空抱起,朝著她那粉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有些愧疚答道,“父王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咱們最聰慧伶俐的曦兒。”

曦兒喜笑顏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刹那間成了兩道最美的皎月,雙手緊緊攥著欒承璟胸前的衣襟。隻是頃刻便聽到了他的咳嗽聲,想起前幾日母妃整日裏都呆在閨房內啜泣,麵色一緊,雙手托著欒承璟的臉龐,關切問道,“可是曦兒弄疼了父王的傷處?”

方才還有些揪扯痛楚的傷口,因著曦兒這一問,反倒一點都沒了感覺。欒承璟低頭看著眼前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兒,眉宇間多了些溫和之色,再度朝她的額際烙上一吻,搖搖頭笑道,“有曦兒在,父王自然是萬事都好!”

“啪啪”幾聲拊掌的響聲,曦兒搖晃著小腦袋,目光遙遙地望向邵冰如,衝著她開懷一笑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招手道,“母妃,父王說他一點都不疼,母妃往後可不準再一個人躲在屋內掉眼淚了。”

欒承璟目光順著曦兒的手指頭移至邵冰如身上,就在四目相視那一刻,她的麵色緋紅倏地便垂下了頭。他知道就在自己躺在病榻之上的時候,她心中一定是比任何人都心急如焚的,所以他才會沒有將她刺著自己的那一劍放在心上。隻是自己雖沒有多想,她卻未必肯如此。

屋內的氛圍有些冷凝,蘇亦嵐見狀立馬打破尷尬,溫聲笑道,“王爺臉色比前幾日好多了,想必身上的傷勢也痊愈了不少?”

欒承璟輕輕嗯了一聲,視線一直沒有從邵冰如身上挪開,她身上牽絆的包袱實在是太多了,如今自己又給她多加了一層,他有些擔心她。

蘇亦嵐眼見著他沒有回答自己的話,複又喚了一聲道,“王爺,您還沒有回答我呢?”

欒承璟怔怔好一會兒,才抽回了思緒,對上蘇亦嵐的清眸,語帶清越道,“昔日走南闖北慣了,難免不會受些皮肉傷。這一劍不曾刺中要害,同從前本王所受的傷差不多,加上這幾日大夫開了些進補的藥,傷口已經在結痂了,無須憂心。”那些話雖是說給蘇亦嵐聽,但更多的是講給邵冰如,希望她聽了自己的話後不要再胡思亂想。

邵冰如聞言緊蹙的眉梢才紓解了些,這才緩緩抬起頭,目光卻一直不敢看向欒承璟,伸手一招喚來曦兒,旋即望著蘇亦嵐,稍稍矮了矮身子,淺淺一語道,“既然王爺來幽蘭苑找蘇妃娘娘,想必此刻還有許多話要說,臣妾這就攜著曦兒一同離去。”

蘇亦嵐眼疾手快立馬拽著她的手,攔在她前頭,衝著欒承璟淡淡一語道,“這些天王爺心中也悶了許多話,既然今日王妃與王爺同在,那麽你二人今日就好好說會子話,將心扉敞開不繞彎子,也一解你們夫妻二人多年來的心結。”言罷徑直拉著曦兒的手款款離去,任由後麵不斷傳來邵冰如的呼喚聲。隻是一步步走著,心裏也有些急促不安,眼下的一切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靠近,自己該打破這一場麵嗎?

曦兒感覺到蘇亦嵐有些汗涔涔的手心,一雙烏黑的眸子流轉抬頭望著蘇亦嵐,輕聲問道,“姑姑,你在想些什麽呢?”

蘇亦嵐適才停下腳步,愛戀地撫著曦兒的頭,微笑道,“沒什麽。”正欲朝前走去,便被曦兒緊緊拉住,不解地扭頭看著她問道,“怎麽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姑姑。”曦兒一臉正色地看著蘇亦嵐,抽開身子,雙手環抱在胸前,上下打量著蘇亦嵐,右手撐著下頜道,“你們大人都是這樣嗎?明明心中有事,卻裝著仿若無事。”

如此一語倒令蘇亦嵐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不過一個區區年過四歲的小妮子,卻說出了那樣老成的話語,不由得搖搖頭莞爾一笑。

“姑姑笑什麽?難道我說錯了嗎,姑姑?”曦兒麵色不改地凝視著蘇亦嵐,想要從她麵上搜尋答案,卻是無功而返,是以再度問道。

“當真是個鬼靈精,霎是惹人喜愛。”蘇亦嵐俯下身子,輕輕朝曦兒的額際彈去,嫣然一笑道,“隻不過方才那些話,我不能回答你,等你將來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

曦兒有些不快的撅著粉嫩的嘴,隻是頃刻便掠見蘇亦嵐凸起的腹部,方才所有的不悅都一掃而盡,饒有興致地伸出手覆在上頭,眸中閃著亮光不時望向蘇亦嵐,索性將耳朵貼著蘇亦嵐的腹部聽著,隨即細聲問道,“姑姑,誰住在裏頭?”

蘇亦嵐聞言噗嗤笑出聲來,禁不住伸手摸著她的頭,點了點她的鼻尖,朝她麵上親了一口,柔聲道,“姑姑也不知道,若是個弟弟,隻希望他不要太頑皮。若她是個妹妹,姑姑想要生個像曦兒這樣可愛的女兒。”說罷,隻見著兩旁叢生的梅樹中,兩個身影並肩走著,一大一小,麵上都含著笑。

屋內訝然許久,邵冰如直視著欒承璟許久,見他沒有說話徑直就道,“王爺,若是無事,臣妾便先行離去了。”剛想走,便見著他攔在自己前頭,清眸中閃過些許不解,有些愕然。

“咱們雖是夫妻多年,但從未有過機會像今日這樣好生說會子話。”欒承璟注視著她良久,終於開口道,“這些年,本王做了太多對不起你的事,對不起。”

邵冰如眸中早已是淚花閃閃,別過臉看著那淡淡焚燒著的瑞腦香,咬咬唇笑道,“你我之間何須說出這樣的話,若說對不起,那個人便是我。若不是我一直苦苦糾纏著王爺,王爺與蘇姑娘便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冰如。”欒承璟從未想過她會如斯想,更未想過方才自己所見的那一幕,她竟然與蘇亦嵐極是和睦地相處一室,眼中越發多了些歉意道,“本王對不起你大哥,對不起邵家,更對不起你。這些年,你受的委屈還有流下的淚,本王都知道卻沒能為你做些什麽。”

“不要再說了,七年前若不是臣妾央著大哥說此生非你不嫁,大哥也不會下定決心幫你。”邵冰如定定地看著欒承璟,手卻不由自主地握緊,淡聲道,“隻是臣妾昔日太過執拗,以為隻有這樣便能拴住你的心,卻原來將與臣妾之間的情分拉得越遠。終究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所造成的,然過去臣妾卻怎麽都想不通,還一味將所有過錯歸咎於蘇亦嵐。她是個好女子,值得王爺去愛。”

“你當真是如此想嗎?”欒承璟有些震驚,禁不住脫口直道。他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從冰如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語。

“從前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今一切都釋然,臣妾已經決定放下了許多。”邵冰如心中雖有些不舍,卻還是溫婉一笑道,“王爺早些時候不是說過,要在太妃壽辰之上宣布與蘇妹妹的婚事嗎?”迎著欒承璟有些疑惑不解的眸光,淡聲笑道,“如今欒承昱不幸駕崩,蘇妹妹又身懷六甲,王爺若是娶了她,既能照拂她,亦能好生照看她腹中的孩子。”

欒承璟有些木然地看著邵冰如,仿佛從未認識一般,為甚從前自己都不知道她如此善解人意,剛想說話便見著她矮身作揖離去。

湛藍如洗的天際,幾多流雲滑過,蘇亦嵐忍不住抬眸掠一眼,心中一滯,今日倒是晴朗,日頭也極是溫和,隻是不知今日過後到底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曦兒瞅見蘇亦嵐陷入思忖的模樣,趕忙搖晃著她的手,急急問道,“姑姑,你又在想些什麽?”

蘇亦嵐捏了捏她那粉嫩的臉蛋,淡聲道,“這裏真是富麗堂皇。”環視四周,白玉柱上都貼著金箔泛著金光,屋簷房梁之上都掛著製作精巧的各種宮燈,十丈長的紅地毯從大殿之上鋪就而下,兩旁擺放好的放桌子上擺滿了瓊漿玉液還有各種果蔬。仙鶴銅鼎置於正中央,而房梁之下懸著的紅綢之上赫然寫著一個刺目的壽字。

不知為甚,看著這樣的場麵蘇亦嵐心裏竟有些莫名覺著不快。轉眸之際便對上了靜太妃那一雙有些森然的眸光,冷冷一笑,矮了矮身子道,“恭賀太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靜太妃念念不忘璟兒就是因著這個蘇亦嵐才與自己鬧僵了母子情分,並未搭理她,隻是朝著曦兒伸伸手笑道,“曦兒,快到皇祖母這兒來!”

曦兒聽了眉頭緊蹙,掠一眼靜太妃的眸光心中一涼,反是躲在蘇亦嵐的身後,不住地探出腦袋,抬眸怔怔地看著蘇亦嵐。

“曦兒,這是你皇祖母,今日是她的生辰,你趕緊去她身邊向你皇祖母道聲恭賀吧!”蘇亦嵐低頭雙手搭在曦兒的雙肩,聲音極是輕柔。

曦兒麵上仍舊有些緊繃,眸光閃爍的看著靜太妃,良久才吱出一聲,“曦兒不要,曦兒不要,曦兒要母妃。”說罷打開蘇亦嵐的手,朝拐角處跑去。

蘇亦嵐心中一緊,正想去追便聽著後頭傳來一聲譏諷的聲音,極力壓抑著的不快終於顯露在麵上,冷聲道,“太妃,今日臣妾想要好生慶賀您的生辰,您為何還要如此糾纏?”

“死死糾纏不放的人分明是你,若不是你來到蘇府,哀家與璟兒之間又怎會形同陌路?如今你還挑唆哀家與曦兒之間的祖孫情,蘇亦嵐,你到底安得什麽心?”靜太妃眸露精光,咬牙切齒地說道。

“太妃,您言重了。”蘇亦嵐淡淡掃一眼穿著一身深紫色福紋交領長裙,脖際戴著紅念珠的靜太妃,心中甚是不悅,羽扇般的長睫眨巴著,沉聲道,“若不是太妃心中有鬼,又怎會如此鬱結難解?”言畢轉身欲走,隻是方走了幾步就見靜太妃一臉盛氣淩人的攔在自己跟前,禁不住問道,“今日壽辰之上,太妃乃是主人,難道主人竟是這樣待客嗎?”

靜太妃霎時麵色有些暗沉,右手死死扣著蘇亦嵐的下頜,眸光若利刃,冷聲道,“哀家才不管你如何伶牙俐齒,走著瞧,若是你敢做出對璟兒不利的事情,哀家絕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蘇亦嵐眸光亦是冷澈,一把用力打開她的手,冷冷一笑道,“既然太妃都發話了,那咱們便走著瞧。”靜靜地看著靜太妃甩袖而去,蘇亦嵐不以為意,徑直挑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絲竹管弦之聲,汩汩響徹在耳畔。悠揚的歌聲從伶人之口唱出,餘音嫋嫋縈繞在四周。頃刻便見著一群身姿曼妙的妙齡女子身著清一色淺紫色芍藥花紋開襟長裙魚貫而出,鬢雲欲度香腮雪,素紗蓮花紋水袖娉婷甩出,在空中劃出絕美的弧度,不時引來眾人的掌聲。

蘇亦嵐心緒有些恍然,不時地環顧四周,想要找出那個自己最想要看到的人,隻是尋覓了好幾圈都是沒有影蹤。故而神色有些恍惚地端坐著,握著茶杯放至唇畔呷一口茶水,不想被人看出破綻。隻是頃刻便覺著背後有一雙小手環抱著,立馬笑逐顏開扭頭道,“曦兒,為何不坐在你母妃那一側?”

“曦兒坐在那裏甚是無聊,索性來了這裏,想要好生陪陪姑姑。”說罷曦兒伸手撫著蘇亦嵐凸顯的腹部,眼睛笑著眯成了縫,貼在她肚上不知低聲嘀咕著什麽。

蘇亦嵐抱著她與自己並肩坐著,饒有趣味地盯著她道,“看來是我多想了,還以為你一心隻想著我,卻原來是想著與我腹中的孩子嬉戲,打發時間呢。”言畢,二人相視而笑。

正坐在堂上的靜太妃目光搖搖地掃向那一隅,心中怒火中燒,眸光變得有些冷澈,帶著鎏金嵌珠護甲的手狠狠劃過楠木桌麵,冷聲道,“她的魅力還真是不小?不僅勾走了璟兒的心,還勾走了曦兒的心。”

眾人皆沉浸在樂聲之中,雖是極細的一聲,欒承璟卻聽得分明,正想舉杯恭賀的手緩緩垂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靜太妃,自然地說道,“母妃,今日是個好日子,兒臣不想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倏地舉起酒杯放至額際,淡淡笑道,“上苑梅花早,仙階柏葉榮。願母妃歲歲年年奉歡宴,朝朝暮暮笑顏開。”話畢一飲而盡,目光不經意地朝蘇亦嵐所在的位置掠一眼。

靜太妃看在眼裏,心中甚是憋屈,酒入愁腸有些辣,拭幹嘴角殘餘的酒汁。瞬時,邵冰如亦雙手捧著水墨青花酒杯站起身子,朝著靜太妃道賀,一飲下肚之後,示意伶人停下演奏。

眾人目光皆望向她,邵冰如並不退卻,而是麵上坦然地迎著每一個在座之人的目光,放下手中的酒杯,淡聲道,“今日是個大好的日子,可謂是雙喜臨門。”眾人不住地麵麵相覷,不知所措,蘇亦嵐聞言心中一陣涼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

“王妃,哀家實在不懂你到底在說些什麽?”靜太妃心中已猜到了,心中一沉,卻不願戳破,目光冷然地望著邵冰如,想要以此來震懾她。

然邵冰如並不畏懼,唇畔勾起一抹笑意,雙手合十於心口,溫聲道,“所謂雙喜臨門,其一便是太妃今日大壽,其二便是廉王今日要迎娶側妃。”

堂下一陣交頭接耳,不知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能夠得此殊榮。蘇亦嵐挑了挑眉,眉眼間滿是思忖,那欒承璟明明答應了自己,絕不強求自己,如今卻又要整出這一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邵冰如微笑趨步上前,雙手伸展稍稍揮揮手示意堂下安靜,待四周靜寂無聲才道,“那女子不是旁人,便是衛國大將軍之女蘇亦嵐。”

一語既出,堂內一片嘩然。眾人皆知那蘇亦嵐乃是欒承昱最寵愛的妃子,而且還懷有龍脈,如今卻要下嫁廉王為側妃,莫不是其中有更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蘇亦嵐雖外表看上去極是文靜,但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性子,斂著裙裾站起身子,所想的話剛想脫口而出,便聽著一聲毅然決然的聲音說著“我不同意”,循聲而望看著來者,有些錯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