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打開心結



那抹邪魅不拘的笑,她怎會不記得,眼前之人正是綺情樓中對自己多番阻撓的男子。可是方才明明聽著小李子傳信說摩格可汗阿穆爾要見皇上,清眸逸出驚愕,抬頭凝視仔細打量著他。微微翹起的眉峰透著凜冽,深邃似寒潭的眸子比中原人略微狹長些,輪廓也更是粗獷,原來他是外族人。而且更加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就是阿穆爾可汗。

今夜皎月朗照之下,他頎長的身子愈發挺拔,舉手投足間多了些肅然之氣。微挑的眉和臉上時有時無的笑,不由得令她倒抽口氣,此人絕非善類。然自己已經在不經意間與他結了梁子,而他似乎也已經認出了自己便是那一日與他打鬥的女子。

在這深宮之中,她幾乎腹背受敵,處境雖不算太壞,可是她有些乏了,不想再被卷入沒有緣由的爭端之中,隻想好好與欒承昱相依相伴,彼此相守。眼前這個男子冷眸中透著汩汩霸氣,仿佛一枝蜿蜒纏繞的藤蔓,想要將自己捆縛得牢牢的。

竭力避開他的視線,冷澈的美目望著他,矮身做了一揖

欲繞過他,卻瞧著他沒有絲毫閃開的意圖,蘇亦嵐強掩著心中不快,定定地看著他,這是皇城之中,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些什麽,唇畔微微一勾,揚著臉淡淡凝視他。

阿穆爾鷹隼般的冷眸凜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即便是在北國那些心高氣傲的女子中,也無人敢這樣正眼直視自己,清眸夾著不屑之色,而且對方竟然還是一個看起來柔弱的中原女子。雖然她會些三腳貓功夫,可總比那些弱不禁風的女子強得多,隻這一樣,他便對她另眼相看。

自從與蕪國交戰,族人死傷無數,又碰上父汗歿了,而自己乃是新登上汗王之位的皇子,那些部落中的將軍難免對自己的發號施令視若無睹。那蕭子攸居然派人暗中偷襲糧倉,加上兵營之中疫情泛濫,無可奈何,他這個草原雄鷹之子才選擇了和談之路。

雖然部落中有大部分人不願意,可都在現實麵前不得不折腰。每每想到這,就好似一塊傷疤,觸摸一次便又讓自己愈發體無完膚。不想承認,可它卻無時無刻不擺在眼前,赫然在目提醒著自己一定要學會隱忍。

從草原一路南下來到蕪國,極是無趣。來蕪城已經十日多了,那個蕪國小皇帝愣是沒有召見自己,而是命人整日陪著自己閑走在帝都之中,穿行於街坊走道之內,若他隻是為了向自己顯現蕪國的盛世,那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因為他實在是覺著無趣極了。所以那日自己才會甩開蕪國皇帝派來自己身邊一同陪行的侍衛,行至綺情樓門口便聽著裏頭傳來廝打吵鬧還不間斷夾著哭泣的聲音,腳步自動挪進裏頭,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隻見一個清水出芙蓉的女子手執銀劍教訓一旁塗脂抹粉擦得妖豔的婦人。

胸口難以遏製地跌宕起伏,而他也不知為何在聽了那老鴇說了那樣一番話後,居然真的衝出人群想要製伏她。不是同情那個被她踩在地上眼淚鼻涕一把的婦人,而是那一刻他心中閃過一個想法,他要將她帶回摩格做王妃。

可惜了,隻須那麽一小會她便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控,誰知半路一個戴著麵具的神秘人將她從自己身邊劫走。他伸手欲拽住她的衣袍,卻隻能僵硬地停在半空,旋即負手而立凝視著她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然後拾起打鬥之際從她耳畔掉落的玉葫蘆耳墜,丟了魂魄似的緊緊攥在手心,一連幾日都看著,恨不能望穿秋水。

雖隻見過她一次,她的模樣卻已是刻在心頭,他私下裏派人尋找都是杳無音訊。畢竟這是蕪國帝都,自己又不熟悉,難免會有種大海裏撈針的感覺。這幾日他依舊在街道穿行,甚至幾番看著與她熟悉背影的女子就上前一探究竟,然轉身而過都不是她。而她也如煙消雲散般再也沒有出現,難道她隻是一個夢嗎?

而蕪國皇帝至今還未召見自己,心頭的憤恨難以言喻,於是他便不顧那些個囉嗦規矩,自己前來求見,豈料在這裏遇見了她,當真是不虛此行!雖然她眸光之中皆是凜冽,還是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蘇亦嵐聞言隻是看著他,眸中透著不耐煩,她可不願意與這樣的人多費唇舌。僵持了許久都未曾有動靜,適逢欒承昊進宮欲探視太後,正路過建華宮,遠遠地便瞧著這一幕,頃刻便聞著一聲爽朗道,“啞奴,還杵在這裏作甚?讓本王好找,既然已經將糕點送給皇上,還不隨本王一同去鳳儀宮!”

蘇亦嵐側歪著頭瞧見來者,心中百轉千回,臉上極力露著安詳之色,微微頜首便快步走到他身後。畢竟眼下自己這副臉蛋不屬於自己,而她也不可能唐突地頂撞一個來自摩格的可汗,故而隻能聽了昭王的話,她知道他是真心要幫自己。隻是讓他對自己產生誤解,又欠他一次人情,惴惴不安的心若擊鼓。

兩軍交戰之際,他曾經與阿穆爾幾番赤手空拳相搏鬥,但都是打成平手。所以欒承昊遠遠看著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便已猜著是他,隻是不知他與啞奴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滿臉露著微笑拱手道,“原來是阿穆爾可汗,許久不見,近來可好?”抬眸望一眼金黃琉璃瓦,噙著一縷微笑道,“本王還想著邀上王爺把酒言歡,一解往日之罅隙,既然可汗有要事要拜見皇上,那隻能下次了!”

說罷徑直拉著蘇亦嵐的手欲離去,卻見阿穆爾濃密的眉峰微挑,橫在前頭似笑非笑道,“怎麽王爺比本汗還著急,”掃一眼低頭不語的蘇亦嵐,聲音頓時冷凝沒有溫度,“原來你叫啞奴,在摩格,為奴者便凡事都得聽從主子的,包括你的身子也屬於你的主子。你的主子是誰?昭王殿下嗎?”

蘇亦嵐方才還是畢恭畢敬聽著他的話,頃刻便已是漲紅了臉,美眸直勾勾瞪著他,欲抽出手扇他一巴掌,卻被欒承昊緊緊握著,四目相視後,將頭扭過一邊看著瓦藍的天。

欒承昊雖對啞奴有意,但聽著阿穆爾說出這等無禮之極的話,心中也甚是不悅,強壓下心中怒火,開口反駁笑道,“可汗,我蕪國乃是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可汗所言讓人聽了未免有些不快。”

阿穆爾墨黑森然的眸子閃過一絲狡黠之色,似夜空中跳動的火焰一閃即逝,狹長而細的眸子很是深邃,雙手抱拳環在胸口,右手狀似無意虎口抵著下巴,假意歎口氣道,“本汗不過隨口一問,王爺竟然當真了,莫非王爺中意這個女子?”

欒承昊清俊的臉上頓時泛著些緋紅,呼吸也變得有些不自在,說話也沒了方才的流暢,立馬轉移話題,支支吾吾道,“可汗說笑了,本王還要去看望母後,這便先行告辭了!”

話畢拉著啞奴離去,卻聽著阿穆爾在後頭大喊一聲“留步”,欒承昊舒展的眉微凝,轉身便瞧著阿穆爾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啞奴跟前,而且橫手在前,手心中躺著一隻玉葫蘆耳墜,心中頓時一滯。

蘇亦嵐看著自己尋了多日的耳墜子居然在他手中,暗生疑惑,驀地一思才恍然大悟,許是那日打鬥太急,耳墜不小心掉在地上。本以為再也找不到了,不曾想卻被他撿去。猶豫了片刻才伸出手,瞬間卻被一隻厚實長著厚繭的手牢牢握緊,使勁掙紮著卻怎麽也抽不出,咬牙恨恨地瞪著阿穆爾。

欒承昊見狀難以遏製的憤怒,不由得伸手探出欲打開阿穆爾緊攥啞奴的手,卻被他閃開。阿穆爾瞅見他一臉慍色,越發喜上眉梢,幽深的眸子掠一眼紋絲未動的啞奴,這個女子初見自己時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嗎?今日怎麽這樣安靜,難道隻因這裏是深宮之中。她明明就能開口說話卻為何昭王口口聲聲喚她為啞奴,唇畔微微一勾,淡聲道,“本汗可是蕪國皇帝請來的客人,方才王爺還駁斥本汗道什麽禮儀之邦,難道王爺就是這樣歡迎本汗嗎?”

欒承昊神色一僵,劍眉微挑,冷聲道,“難道可汗這樣對一個奴婢,就是合情合理嗎?”

阿穆爾臉色一凝,稍稍一頓,扯著笑道,“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汗也是紅塵中人,難免這位姑娘暗生情愫,一時忍不住便做出了唐突的舉動,本汗在這裏向這位姑娘謝罪了。”

蘇亦嵐的手才得空抽出,看著他沒有絲毫歉意的拱手禮,強忍著心中不快,矮身作揖回禮。阿穆爾狹長銳利的眸子微微一眯,伸開雙臂舒展身子,旋即好像方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沉聲道,“對了,本汗若是想要什麽,王爺也不能阻攔,因為這宮中最大的是裏頭那一位。你們不是說取之有道嗎?本汗這便去向皇上請求賜婚。”

說罷寬大的袍袖一甩揚長而去,欒承昊眸中霎時黯淡,兩國相交若能避免戰事自然是上上之策,握緊的拳頭青筋暴露,若是皇兄允了他的請求,心中驀然隻覺涼颼颼,低眸卻見著她一臉風輕雲淡,按捺不住的寒意升騰在血液之中。下一刻便瞅見她蓮步離去,不由得緊隨其後。

蘇亦嵐雙手不住絞著,碎步走在甬道之間,黛眉緊鎖籠上無端愁緒。想起方才阿穆爾說的話還有他看著自己清冽的眼神,心下已是糾葛無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雖然知曉欒承昱是絕不會答應他的請求,可還是心中沒了主意。

不知何時已經行至聽雨軒,忽然轉身卻撞上欒承昊,抬眸看著他有些窘的神情,蘇亦嵐心中苦澀難遏,索性伸手緊攥他的衣袍交領處,踮起腳直勾勾盯著他看。

雖身為男子,可被一個女子如斯盯著而且還是大白日,欒承昊繃緊的身子一步步往後退去,緩緩鬆開她的手不好意思道,“光天化日之下,啞奴,你不可以這樣對本王!”

蘇亦嵐聽在耳裏竊笑一陣,果真他還是自己從前認識的昭王,看不出別人心中的麵具,依舊是坦坦蕩蕩。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步步緊逼他,瞧著他最後被逼到死角一臉茫然失措的樣子,竟沒緣由覺著好笑。欒承昊見她笑了,雖不知為甚也嗬嗬笑著。忽而見她斂眉怒視,嘴角的笑意立馬僵硬,雙手不知放在哪裏隻得藏在身後。

掠一眼被風吹皺的湖水,蘇亦嵐低低歎口氣,曾經自己與他是無關風月的知己,如今卻因為這張臉而讓自己與他之間產生了這樣紛亂的情愫,清眸中含著一絲疏離,木木地看著前方,臉上寫著一腔心事。

頃刻嫋嫋簫聲飄然入耳,如幽穀之際瀉下汩汩泉水,恍然間眼前似乎浮現萬樹桃花開滿枝頭,蘇亦嵐的思緒也隨著簫聲縹緲。還記得第一次見他,一如此情此景,隻是現在多了些不該有的難言之境。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一拖再拖反是讓自己陷入更尷尬的地步,索性走上前一把奪過他唇畔的玉簫。

欒承昊錯愕地看著,隻見她臉上一陣肅然,他的心不由得恍惚隻定定望著她道,“怎麽了?方才瞧著你被阿穆爾可汗嚇壞了,我想吹一首曲子寬慰你。若是你嫌我吹得不好,我不吹便是了。”看著她眸中蘊著無盡的複雜,他的心也沉沉浮浮。“欒承昊,”蘇亦嵐再也顧不得這張臉還有這個身份大聲道,“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是誰?”

寬闊的湖麵,在秋風中飄揚波紋,落葉墜入其中好似一葉扁舟。幾絲雲彩也倒影在墨綠的湖水之上,反襯著一派澄淨。幾隻宿鳥停在樹枝之上,許是歇息足了,掠過朱紅欄杆飛向湛藍天際。

欒承昊眉宇之間透著驚訝之色,長吸口氣,默默發燙的額際,就在剛才她說話了,自己沒有聽錯。這個聲音溫婉若水,雖大聲質問自己卻也似玉珠點地,不由分說的微笑道,“原來你會說話,可為什麽所有的人都稱你為啞奴?”

見他還陷在驚愕之中,答非所問,蘇亦嵐美目直愣愣望著他,聲音有些冰冷,“是我錯了,連他都沒有認出我,你又怎麽可能認出我!”纖長而翹的睫毛輕顫,她不願再去想那些已經鬱結在心很久的事,清聲道,“一切怪我

,明知道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便隻能認定,卻還是沒有遮攔,那夜見著你居然衝上前抱著你痛哭一場。你是王爺,而我隻是個與你素不相識的奴婢,但是你真的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一個能與我賞月喝酒交心的朋友。”

聽到這番話,欒承昊心頭一顫,覺著她說話的聲音還有語氣很是熟悉,似曾相識卻一時半會想不出是誰。朋友,她隻當自己是故人所以才對自己做出那樣的舉動,原來是自己會錯意了,禁不住心下莫名調笑一陣。堂堂蕪國八王爺,坊間傳聞兩袖清風不墜塵世的自己,居然也自作多情了一回。迎著她思緒萬千的清眸會心而笑,壓抑著心中涼意,溫聲道,“原是我多想了,對姑娘造成了諸多困擾,終是我的不對。本王在這裏,向姑娘賠罪了。”

蘇亦嵐立馬拽著他的衣袍,抬眸懷著希冀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但是我認識你。”雙手沒有底氣地鬆開,清聲道像是說給自己聽,“世事漫隨流水,算來夢裏浮生。已而夏去秋來,你我之間也不知何時竟淪至這樣。也罷,終有一日你會知道我是誰。”

欒承昊懵然地聽著她的話,迷迷糊糊,想要說什麽卻是滑到腹中沒說出,眸中的霜意卻叫人看得清楚。有那麽一瞬,他覺著自己像是隻身處在冰天雪地的北國,努力睜開眼卻叫紛飛的雪花吹迷了眼。

蘇亦嵐心存歉意,將手中的玉簫遞與他,終於按捺不住,抬眸間將心中一個盤旋已久的問題脫口而出,“你愛的人不是袁竹汐嗎?為什麽卻又對這副容顏動了心?別隻告訴我,是因著人事變遷。”

這幾句突如其來的問話,讓他措手不及,像被人掀開了內心最深處最隱蔽的簾幕,將自己的一切皆洞悉,而他卻毫無藏身之處。觸動的心跳躍不已,沒法克製,星眸似縈繞上一層薄煙,頓時黯淡無光。

這一切蘇亦嵐全看在眼裏,緊繃的心才覺著鬆了下來,清眸中閃過一絲亮色,長長吸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是個長情的人,雖然我有些舉動在你看來或許讓你產生誤會,但是幸好你對我隻是錯覺,你依舊是我從前認識的昭王。”猶豫片刻接著說,“雖然有些話我不該多說,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忘了她吧,她不適合你,將來遇上一個對的人幸福地過接下來的日子。”

欒承昊臉色有些蒼白,將玉簫放至唇畔,汩汩簫聲仿佛穿透雲霄穿得很遠。隻是這一次沒了方才的清雅,多了份哀怨,似道阻且躋的冰灘塞澤,幽幽咽咽仿若鮫人哭泣,又好像子規啼叫撩人腸斷。

緩緩閉上眼簾,隻見一個穿著鵝黃團蝶百花裙的小女孩,吹彈即破的白皙臉頰上未施粉黛,手拉著銀線在梨樹林中放著紙鳶,薄而輕的衣袂還有如墨青絲在奔跑之際隨風卷起在後,轉頭衝自己嫣然一笑。

汐兒,自從北上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雖說時光匆匆,卻也過了快三月。還記得出發之前,在得知袁大人在天牢中歿了,他擔心她會想不開,便隻身前往探看她。偌大的容華宮,曾經燈火輝煌,那一刻邁入裏頭卻覺著冷冷清清。

看著她消瘦的身軀側躺在貴妃榻上,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卻連一個擁抱也不能給她,隻是在一旁靜靜望著她。她睡著了,眼角流著清淚,走上前拭幹她的淚珠,旋即停在原地負手而立凝視她許久。

她終於醒了,曾經清澈的眸子好似一方已經幹枯的池子,甚至有些渾濁。泛紅的眼眶不經意間掠過自己,忽然起身踉踉蹌蹌走了下來,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呆滯地仰頭望著自己,他的心隻覺被利劍來回切割著。那個在梨樹之下綻著淡雅之笑的汐兒已經消失了,眼前的隻是一個滿腹哀怨的女子。

轉身欲走卻聽著尖銳刺耳的厲聲回蕩在身後,腰際已被她死死環抱,如注的淚水若洪水般決堤而下失聲道,“璟,你不是說過要帶我走嗎?求你,帶我走。”他曾對她說過,讓她等他,隻要他戰勝南蠻小國得勝歸來,他定會給她披上紅綢嫁衣,帶她離開這個滿是朱紅宮牆個苑落。

浴血沙場,即便是受傷他也不哼一聲,他隻想快些結束戰事,滿腦子都是初遇她時那嫣然一笑。終於他贏了,擊退了前來挑釁的南蠻之國。他回來了,滿地紅毯卻不是為他而鋪。眼睜睜看著她穿著了紅綢百鳥朝鳳鸞衣,盈盈細步從自己跟前走過,登上宮闕後位。

她一步步朝前走著,他的心也仿佛千刀萬剮般,淌著殷紅的血跡沒有人瞧見。他想笑得自在,卻是那麽苦澀。既然她已經選擇好了路,那他隻能在側送上祝福。一日聽聞她在母後糕點中下毒,他不信卻還是趕去鳳儀宮中想探視受驚的母後,看著虛掩的門,剛想進卻聽著裏頭傳來的母後與竹香的談話聲,一句句話似一道道晴天霹靂,至高無上的地位,或許讓她變成了另一個人。他才知道是她暗中派人下藥害死了那些個後宮女子腹中的胎兒,還命淑嬪將語蝶姑娘推入明湖造成溺死假象。

帶她走,恕他今生再也做不到。隻是決絕地撥開她的手,冷然地朝前離開,聽著從後頭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幽寂的綠廊內,有些森然甚至駭人。他從未想過她會變成如此,隻知道那個天真無邪的汐兒已經死了。

胸口隱隱陣痛,抬眸間望著啞奴離去的身影很是熟悉卻還是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麽知道那麽多?”蘇亦嵐沒有停下步子,聲音似乎被風吹得有些淡了,“時機未到,終有一日你會知道的。”

靜謐的聽雨軒讓人覺著似乎喘不過起來,欒承昊木然站了許久,頃刻有些乏力地雙手靠著朱紅欄杆斜倚,星眸凝視前方,眉梢之上難掩失色。

忽然一個恰似清脆黃鶯鳴叫的聲音從後頭傳來道,“一個大男人,竟為了一個女人如此,真是讓人笑話,若喜歡何不大膽將她奪來!”一語道出,欒承昊不由得循聲望去,一雙星眸打量眼前的陌生女子,劍眉緊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