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織網



1

伍誌來接機了。喬一川一出機艙,他的手機就有信息進來。伍誌發來的,說他和小齊來接他,一輛黑色的皇冠以及車牌號都在信息上,這倒是喬一川沒想到的。更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找到那輛黑色皇冠車時,那個讓他頭疼的女孩竟然坐在車裏。她和小齊坐在後座上,伍誌替他拉開前車門時,小齊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喬總好。”與上次見到的小齊判若兩人,喬一川衝她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算是回答。沒想到那個女孩“哼”了一聲,衝伍誌說:“開車。”

這一路上,伍誌在認真開車,小齊也在認真看車窗外麵,女孩閉著眼睛裝睡。喬一川也隻好看著車窗外。他其實想和伍誌說說話,當然更想知道這個女孩到底是誰,可伍誌顯然不願意和他說話,他隻好放棄說話的打算,裝著欣賞外麵的街景,任由伍誌安排。

車在一所大學旁停下來了。女孩旁若無人地下了車,連聲“謝謝”也沒說,背著包揚長而去。喬一川看了看大學門口的牌子,還是一所不錯的學校,不過他裝作什麽也沒看見一樣,任由伍誌倒車,往另外的一條路奔去。

一路上,三個人還是不說話。喬一川覺得有些別扭,可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任由這種別扭壓著他,壓著車內的氣氛。直到伍誌把車開進了一源居小區,喬一川的心才驚了起來,難道伍誌要讓他住吳得喜的那套房子?不會這麽巧吧?

喬一川一臉納悶兒,任由伍誌把車停下來,替他拉開了前門,又叮囑小齊去後車廂拿旅行包。喬一川想說自己來,這麽沉的包讓一個女孩子拿有些不好。可他忍住了,在職場有時候就得裝,就得拿架子。你不拿架子,反而會失掉威信,甚至失掉人氣。喬一川告訴自己,一定要沉住氣,伍誌不開口說什麽,他絕對不問不說。他倒是要看看,伍誌到底要幹什麽。

喬一川還真沒猜錯,伍誌在前麵帶路,他走在中間,小齊跟在後麵。伍誌還真把他帶進了吳得喜住過的那套房,隻是房間的布置變了,那些小玩意兒都不見了,客廳換成了一種中規中矩的風格,臥室裏牆上的海浪牆紙不見了,換成了一般的純白,床上的用品全部是普通被套,看起來是剛買不久。那個陽台上的吊椅不見了,鮮花換成了水竹,整個布置完全看不出上次的格局。可喬一川還是倒吸了一口氣,裝作不在意地問:“伍總,這套房租金很貴吧?”

“3200,一個月。”伍誌公事公辦地回答。倒是小齊,臉上卻有一股在喬一川看來很驚慌的神色。

“公司不是有多餘的房間嗎?我還是住在公司裏比較好。這房子太貴了,退掉吧。”喬一川也裝作毫不知情地說。可他心裏卻在犯嘀咕,伍誌顯然不知道他來過這裏,更不知道,他早就清楚,這是吳得喜住過的房間。隻是這不是吳得喜的房子嗎?怎麽又突然成了北京分公司總經理的住處呢?這是喬一川急切想知道的。

“喬總,公司規定,經理級別的領導住宿就是這個標準。公司的住宿條件太差,有失總經理的身份。”伍誌這次還是公事公辦的口氣,隻是語氣裏多了一份不確定。而小齊的臉色更白了,她似乎在擔心什麽東西,總是在伍誌說話的時候,緊張地瞅喬一川一眼。喬一川心裏的疑問更大了,但是他不想一來北京,就被伍誌控製住。如果作為一個總經理,他的住宿也由不得自己決定的話,他來北京肯定就會以失敗而終結。不管北京有多大的陷阱,不管伍誌有多大能耐,他決定,該堅持的必須堅持。

“小齊,拿好我的旅行包,回公司。”喬一川不冷不熱,但是口氣極其堅定地說。

伍誌還想說什麽,喬一川已經轉身往外走,他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小齊沒動,她看著伍誌,喬一川見小齊沒跟上來,轉過身衝著她吼了一句:“我的話,你聽不見嗎?要不要我再重複一次?”

小齊還是看伍誌,喬一川盡管很惱火,可他裝作沒看見什麽一樣,繼續往前走,伍誌隻好緊跟著往外走。小齊拖過旅行包,鎖好門,快步跟了出來。

一上車,伍誌那種認真的勁頭又出來了,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認認真真地開車。那樣子,還是打算不和喬一川交談。喬一川放棄了找他了解情況的想法,他已經知道,伍誌不是一個普通分公司的副總,而是整個分公司真正當家做主的人。吳得喜在北京是幹什麽的呢?他隻是伍誌的傀儡?那麽這個伍誌又是從哪裏來的?吳得喜又是怎麽死的?這些問題全在喬一川的大腦裏。他這才知道,北京這個陷阱不僅布置得深,而且布置得玄機四起。隻是有一點喬一川不明白,如果這個分公司真是成道訓董事長的小金庫,那成道訓董事長為什麽要讓喬一川來北京呢?這裏麵到底隱藏著什麽呢?

喬一川坐在前座,餘光之中的伍誌還在認真開車,可喬一川的大腦被這些問題糾結成一團亂麻,他努力讓自己平靜,既來之,則安之。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平安裏很快到了,伍誌停車去了。小齊拖著旅行包在前麵領路,喬一川還是裝作不經意地問小齊:“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

小齊回答說:“三年。”說完,小齊就繼續往前走,喬一川一時找不到話,就跟著她走。到了分公司門口,上台階時,小齊很努力地提起大旅行包,一副很吃力的樣子。喬一川看不下去了,對小齊說:“還是我來吧。”說著,從小齊手上接過旅行包提到自己手裏。小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麽,突然看到伍誌來了,就又去搶喬一川手上的旅行包:“喬總,還是我提,我提得動。”

喬一川沒堅持,就讓小齊吃力地提著包一步一步上台階。他很清楚,伍誌在看著他,更在看著小齊。他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他在北京的一切,將要全部呈現在這個叫伍誌的男人眼皮底下嗎?

小齊提著包上樓去了。伍誌走到喬一川身邊說:“喬總,去會議室吧,讓大家認識一下你。”

喬一川說了一個字:“好。”就讓了一下身子,讓伍誌走前麵。伍誌也不客氣,一邊走一邊喊小齊:“小齊,通知大家來會議室開會。”

小齊應著,隨後放下旅行包,忙去通知大家開會。其實公司也沒幾個人,小齊是服務員,住在公司一個很小的房子裏。再就是一名會計兼出納伍長河,一個人住一間房子;一名做飯的廚師李大慶,一名負責處理文字工作的文員柯小軍,李大慶和柯小軍住一間房。伍誌住在外麵的房子裏。

這幾個人到會議室後,伍誌指著喬一川說:“這是新來的喬總,大家歡迎。”會議室便響起了不算熱烈的掌聲。伍誌說完,就去看喬一川,顯然他不想再繼續說話,把球踢給了喬一川。喬一川沒看他,望著會議室裏的幾個人說:“我雖然是公司的總經理,可我是新人,工作中有不妥之處,歡迎大家多批評、多建議。”說完,就直接問伍誌,“伍總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伍誌說:“沒有。”喬一川還是不看他,接著對會議室裏的幾個人說:“在座的各位有什麽建議沒有?如果沒有就散會。”

伍誌顯然沒想到喬一川會說散會。一路上,他是故意不說話的,他倒想看看喬一川如何在北京開展工作。吳得喜倒是聽他的話,可吳得喜就是一花少,見了漂亮女孩,骨頭都會酥。在北京養女孩,不是每一個人都養得起的。這不,性命丟掉了,還不知道丟在誰的手裏。他是故意把喬一川帶到吳得喜的房間裏去的,他要給這個新來的總經理一個下馬威,既要聽他的,又不能再犯吳得喜的毛病。隻是他沒有想到,喬一川不僅沒有接受他的安排,而且沒有征求他的意見,一個見麵會,三句話就打發了大家,而且問也不問他,就讓大家散會。這讓他很不爽的同時,也對這個比吳得喜還要年輕的小夥子多了一分說不清楚的感覺。當然,他在沒有摸清楚成道訓的用意之前,不會為難喬一川的,畢竟北京分公司目前是總公司的一個協調部門,不是他伍誌的公司。盡管除了總經理是江南資本運營公司派來的外,其他人都是伍誌招聘來的人員,而且工資由他承擔。可畢竟這是江南資本運營公司安在北京的一道橋梁,沒有這道橋梁,他們就拿不到項目,沒有項目,他們就賺不到錢,這個關係是一環套一環的。伍誌在搞不清楚喬一川的來路時,還得處處以尊敬的方式對待這個比自己小一輪的年輕人。

會議室裏的幾個人沒立刻散會,而是不約而同地望著伍誌,伍誌也有意無意地磨蹭著,故意不出會議室。喬一川從小齊身上就明白,這幫人全在看伍誌的臉色,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說完散會後,抬腳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喊:“小齊,過來幫我整理一下房間。”

伍誌揚手做了一個走的動作,會議室的幾個人便陸續往外走。小齊走得快一點兒,她緊跟在喬一川身後往三樓走。三樓全部是客房,最東端的客房是套間,以前董事長、總經理就住這個套間。隻是這幾年,董事長、總經理來了後,再也沒在這裏住過。這個套間大多由吳得喜帶來的客人住著,伍誌倒是沒有帶過客人來住。現在小齊把喬一川的旅行包拖進了這個套間裏,這是伍誌的要求。沒想到喬一川對她說:“選一個安靜一點兒的單間,這個套間留給客人們住。”

小齊“哦”了一聲,又拖著旅行包往最西端走,這時伍誌來了,他質問小齊:“又怎麽了?”

小齊說:“喬總要住單間。”

伍誌還想批評小齊,喬一川走過來了,對伍誌說:“是我的意思。我也就一個人住,沒必要住這麽大的房間。”

伍誌還想說話,喬一川卻給了他一個背麵,對著小齊說:“我的房間我自己整理,你下去把我的辦公室整理一下。”

小齊“哦”了一聲,趕緊下樓去了。喬一川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伍誌討了一個沒趣,就跟在小齊身後往二樓走。

伍誌走後,喬一川關上房間的門,很疲憊地倒在床上,他很想就這樣好好睡一覺。可他知道,現在絕對不是睡覺的時候。如果他想在北京立足,如果他想有一天成為主宰自己的主人,如果他還想有一天江南資本運營公司成為喬氏風格,那麽他現在就必須偽裝,必須讓伍誌、成道訓不停地捉摸他要幹什麽、他在幹什麽,而且還得讓他們不知道他真正在幹什麽、他真正在想什麽。隻有這樣,他才會平安的同時,強大自己。

喬一川還是睡著了,他太疲憊了。在江南資本運營公司,他急著想逃離,逃離之後,他才知道,北京是一個沒有根的城市,對他來說,他在浮著、飄著。下一步該怎麽走,他沒有半點兒底。他原以為到北京後,要廣織自己的網,要將北京的人脈關係變成自己的資源。可沒想到北京有個伍誌在,更沒想到伍誌在暗中操縱著這個象征性的北京分公司。他想要打開伍誌這個門,看起來是非常艱難的事情。會計兼出納是伍長河,他是伍誌的親侄子,六個人的公司,兩個主要的職位被伍誌占著,想打開缺口,無疑比登天還難。這些都是讓喬一川備感頭疼又不得不麵對的現實,他就是在這些問題的糾結中睡著了。等他一覺醒來,已經是晚飯時間,小齊在門外敲門喊他:“喬總,該吃飯了。”

喬一川“哦”了一聲,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洗了一把臉,就下到一樓的餐廳。飯菜都擺好了,其他幾個人都站著,顯然在等他。他趕緊對他們說:“都坐下吧。”

幾個人看了看喬一川,伍長河帶頭坐了下來,柯小軍和小齊接著坐了下來,李大慶還在廚房忙碌。喬一川問:“伍總呢?”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最後把目光落在伍長河身上,他隻好說:“伍總晚上不在這裏吃飯。”

喬一川“哦”了一聲,就對小齊說:“把李大慶喊過來一起吃吧。”小齊站起來喊李大慶,其他人埋頭吃飯,都不說話,屋子裏一下子安靜得隻剩下嚼飯菜發出來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餐廳裏顯得格外尷尬和沉悶。

喬一川便想,伍誌可能是對的,他這樣和大家吃住在一起,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平衡和氣氛,無形中給了他們壓力,也會讓他們不自在。他加快了吃飯的速度,菜和飯是什麽味道,他並不知道。他吃完後,放下碗說:“你們慢吃,我上樓去了。”說完就往外走。他感覺背後是他們的目光,但是他沒有回頭。他也知道,他無法回頭。至少在他們沒有認可他之前,他不想過多地說什麽。

“禍從口出”,喬一川突然想到了這個詞,想起了那個神秘人。回房間後,他給那個神秘的號碼發了一條信息:“平安到達北京。隻是北京如迷霧一樣,望恩師指點。”

2

平安裏的夜燈火輝煌。那塊寫著“年輕,啥都能想”的巨大廣告牌發出耀眼的燈光,誘惑迷離。

喬一川站在窗前盯著這塊巨大的廣告牌,小齊那一襲潔白的影子在眼前閃了一下,接著卻是她滿是害怕的眼睛,還有那張慘白的臉全浮了上來,與廣告牌上的輕紗女郎交織在一起,霧化成一幅喬一川看不明白的油畫。他歎了一口氣,便伸手去摸手機,他現在有些依賴手機,好像手機裏就有他想要知道的前景一樣。

手機上什麽都沒有,神秘號碼並沒有回信息。喬一川有些失望,他把帶來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想看看新聞,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就在他打開電腦的時候,手機有信息進來。他急切地拿起手機,是神秘號碼發過來的,隻有四個字:“秘密織網。”

喬一川盯著這四個字出神。他很明白,這個神秘人在提示他什麽。他在房間裏轉了幾圈,他在想,他的網該往哪裏織。他想起了老爺子,盡管父親讓他盡量不要去打擾老爺子,可他想,他來北京了,應該告訴老爺子的秘書孟明浩。他拿起手機,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給孟明浩發條信息。信息怎麽寫,他也是動了一番腦筋的。他對孟明浩說:“孟秘書好,我是喬一川。上次非常感激您的關心和幫助,現在我已被公司領導派往北京工作,剛剛到北京。我給老爺子和您帶了一點兒家鄉的特產,特別是老爺子喜歡吃的珍珠菜,是我媽親手做的,味道非常純正。我想給你們送去,您覺得哪天合適,通知我一下好嗎?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還望孟秘書多多指導和幫助。大恩我會永遠牢記。”

喬一川把這條信息看了好幾遍,認為沒有什麽不妥之後,才發送出去。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這麽細心地發信息。他這才知道,父親以前說的話是對的,在商場,所有的事都是大事,所有的事也都是小事。大和小之間的區別就兩個字:用心。用心了,小事也是大事,大事也會變成小事。

喬一川發送完信息後,就耐心地等。他隻有從孟明浩這裏入手,取得他的信任後,他的網才有往下織的框架和結構。

讓喬一川欣慰的是,孟明浩迅速給他回了信息,晚上就可以帶他去見老爺子。

喬一川興奮得關掉電腦,在鏡子前檢查自己的服飾。在確定沒有差錯之後,他打車直奔老爺子的家。

老爺子的家是一個四合院,喬一川到門口的時候,孟秘書已經在門口等他了。一見他,孟秘書一邊很熱情地同他握手,一邊說:“老爺子心情很好,正想吃家鄉菜,也想聽家鄉話,你來得太是時候了。”

在商場,很多時候,適宜才有土壤,才有真正的機會。當然機會也是留給準備好的人的。一如喬一川的現在,他來得太是時候,同時也是他準備得充足。他回江南後,很用心地了解了老爺子的從前和現在。特別是母親告訴他,老爺子很愛吃她做的珍珠菜。這是一種野菜,生長在老爺子的老家,那裏是深山老林,以前是老爺子打遊擊的地方。他對老家有著很深很濃的感情,定居北京後,他酷愛吃珍珠菜。父親喬佰儒年年會讓母親親自去深山老林采集這種野菜,經過精細的醃製,再陰幹,用塑料袋密封好,一年四季,隨拿隨吃。當然老爺子的家鄉是紅色旅遊地,珍珠菜隨處可見,隻是這是人工培養出來的一種菜,不是深山老林裏野生的那種真正的珍珠菜,老爺子在這兩年總是吃得不對胃口,可又不知道這種不對味兒到底問題出在哪裏。現在喬一川來了,而且帶來了珍珠菜,孟秘書想,老爺子肯定會高興。果然,他對老爺子一說喬佰儒的兒子出息了,來北京工作了,還給他帶來了珍珠菜,老爺子一分鍾也不等地讓他通知喬一川馬上來家裏,他要見見這個小夥子。

孟秘書帶著喬一川進了老爺子的客房,老爺子身體還不錯。之後孟秘書就退了出去,喬一川很緊張,他望著老爺子,一邊鞠躬,一邊用發顫的聲音喊:“老爺子好。”

老爺子看了一眼喬一川,見小夥子長得這麽標致,而且還這麽懂事,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年輕人。人與人之間真是需要緣分,投緣比什麽都強。喬一川沒想到,他和老爺子這麽投緣。老爺子笑著對他說:“該喊我爺爺了。”盡管老爺子是90多歲的人,聲音卻很洪亮。喬一川一聽老爺子這麽說,趕緊喊了一聲:“爺爺好。”老爺子哈哈大笑起來,那樣子簡直像個小孩子。老小老小,果然是越老越小。喬一川也跟著老爺子笑了起來,笑過之後,老爺子讓喬一川坐到他的身邊來,說:“孩子,過來,讓爺爺好好瞧瞧。”

喬一川的緊張消失了,他很親近地走到老爺子身邊,任由老爺子拉著他的手,左看右看。看過之後,老爺子突然問他:“你爸現在怎麽樣了?怎麽兩年都不來看看我?把我這個老頭子忘掉了?”

喬一川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問起父親,不知道為什麽,兩年來的屈辱和心酸,以及對父親的想念一下子湧了出來,他的眼淚竟然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真像是一個孫子見到了自己多年不見的爺爺。

老爺子很快明白了什麽一樣,拍著喬一川的手說:“孩子,別哭。告訴爺爺,到底是怎麽回事?”

喬一川便把父親自殺的事告訴了老爺子,對秀平橋的倒塌,喬一川也提到了。而且他還告訴老爺子,秀平橋是父親的心願,畢竟整個項目的融資全是父親一手操辦的。父親四處奔波,逢人就說橋梁的重要性。他不相信父親拿生命來打造的橋梁,會有質量上的差錯。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可是問題究竟出現在哪裏,他不知道。但是他還是想,有一天,如果他有能力的時候,他想完成父親的心願,在秀湖和平湖之間重新架起一座橋梁。子承父業,這是他的心願。隻是他還年輕,他不知道如何做,他需要老爺子給他教誨的同時,也給他幫助。

老爺子沒有想到,喬佰儒會突然自殺,更沒想到橋梁會突然倒塌,這其中一定有問題。盡管他也知道很多房子、很多公路都有這樣那樣的質量引起的問題,但是他沒想到好端端的橋梁居然說倒塌就倒塌了,而且居然讓一個死去的人承擔了全部的責任。他憤怒地拍起了桌子,嚇得在外的孟秘書趕緊跑了進來,喬一川也嚇得臉色刷白。

喬一川一邊站起來,一邊說:“爺爺,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孟秘書也用一種很嚴厲的語氣對喬一川說:“老爺子有高血壓,激動不得。”

孟秘書這麽一說,喬一川的臉色更加慘白,他生怕老爺子被他講的事情引發高血壓,那將是他致命的錯,不僅他在北京打不開門,更會得罪老爺子的一家人。

好在老爺子激動後,就平靜了下來。他對孟明浩說:“這孩子今後就是我的孫子,他有什

麽要求,你能辦就一定要幫他辦,不能辦馬上要告訴我。他爸死了兩年,我竟然被蒙在鼓裏。”老爺子的樣子很傷感。而喬一川卻心慌地望著孟明浩,孟明浩的臉色和緩下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對著老爺子說:“爺爺,是我的錯。這兩年是我偷懶了,沒來北京,也沒有向孟秘書提過家父的事情。以後,我會跟著孟秘書好好學習,爭取做一個有用的人。爺爺,您好好休息,我媽讓我帶來您愛吃的菜了,您可要健康啊,下次,我再來看望您。”說完,隨著孟秘書一道退出了老爺子的客房。

孟秘書把喬一川送出來後,讓他等著,自己去開車,送他回去。喬一川拉住了他,對他說:“我剛來北京,很多事都不懂,以後真的要仰仗孟哥的指導。這次,多謝孟哥了。小弟打車回去。”喬一川一聲“孟哥”叫得孟明浩心裏舒服極了,也親近極了。他真沒想到這個小夥子這麽快就讓老爺子認成孫子了,老爺子已經很久不抬誰,也不關心外界的事了。這一次,為這個小夥子發這麽大的脾氣,看來這祖孫倆確實投緣。這男人與男人之間,要是投緣起來,比男人與女人之間來得更快、更鐵、更牢固。何況老爺子認定的是親情,這可是所有情感之中最天經地義、最長久的一種感情,在錢是萬能的年頭,這種情感純之又純,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這一點,孟明浩倒羨慕起喬一川來,他在老爺子身邊工作這麽久了,老爺子雖然信任他,可並不親近他。他永遠是老爺子身邊的工作人員,而不是老爺子的親人。老爺子身邊並沒有什麽親人,唯一的女兒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唯一的一個外孫,長年在國外,來去總是匆匆。現在,老爺子認定了喬一川,而喬一川喊他為孟哥,這讓他欣慰的同時,對這個小夥子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分好感和親近感。如果上次是奉老爺子的命令幫助喬一川,現在他是真心想送喬一川回去。可喬一川卻執意不讓他送,他知道這小夥子不是那種登鼻子就上臉的人,也就沒再客氣,任由喬一川打車回公司。

喬一川到公司時,竟然在門口遇到了伍誌。伍誌顯然沒想到會遇到喬一川,尷尬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說:“我回公司取點兒資料,喬總這是去了哪裏?要不要去後海喝兩杯?”

喬一川也沒想到會遇到伍誌,他在詫異的同時慶幸自己沒讓孟秘書送回來。要是被伍誌看到,傳到成道訓董事長耳朵裏,他的處境怕就更艱難了。縣官不如現管,這是老話。盡管老爺子認了他這個親戚,可老爺子畢竟是退出江湖的人,弄點兒項目回江南資本運營公司肯定沒回題,真的要拿成道訓董事長怎麽樣,怕是連根頭發都傷不了。所以在伍誌麵前,喬一川不僅要偽裝,還得讓伍誌清楚,他不是一個有什麽抱負的人,於是他就隨口說:“好啊,我還從來沒去過後海酒吧,聽說熱鬧得很。我剛剛去故宮門口轉了一圈,伍總也別笑話我們鄉下人,一來北京,就想著去故宮看看。皇帝住的地方,對我們鄉下人就是有神秘感。以前都是白天路過故宮,這不,一來北京工作,就想著去看看故宮的夜景。”

喬一川一口一個鄉下人,倒讓伍誌聽著很舒服。伍誌在北京待的時間久,在他心裏,他就是一個北京人。聽喬一川這麽一說,他的優越感自然就上來了,對喬一川的抵觸倒也減了不少,於是就很開心地衝著他說:“喬總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伍誌去後院開車去了。小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喬一川身邊,她幽幽地看了喬一川一眼說:“喬總,伍總酒量驚人。”

喬一川感激地看了小齊一眼說:“謝謝,我會小心的,你也早點兒休息。”

小齊說了一句:“我晚上要值班,11點以後才能休息。”說完快速地回到了一樓的值班室。

喬一川盯著小齊的背影,直到她走進了值班室,才收回眼光。他在想,小齊為什麽會提醒他呢?

伍誌把車開過來了,喬一川收回思緒,拉開前門,坐在伍誌邊上。伍誌發動了車子,這一次伍誌沒有認真開車,而是一邊開車一邊問喬一川:“這一天還習慣嗎?”

喬一川笑了笑說:“不怕伍總笑話,還真是不習慣,老覺得在夢裏一樣,下午還睡著了,一睡就是一下午。”

伍誌便笑了起來,問喬一川:“舍不得老婆吧?”

喬一川也跟著笑了笑說:“都老夫老妻了,哪裏還會像小年輕一樣黏糊呢?”

伍誌沒接話,笑了幾聲,就把車開進了胡同裏。七拐八彎後,一片燈的海洋呈現在喬一川麵前,他不由讚了一句:“真美啊!”

伍誌一邊找地方停車一邊說:“這裏的燈光就是一片曖昧色。”

喬一川笑了笑,跟在伍誌身後進了一間酒吧。伍誌要了幾樣小吃,就直接要了白酒。喬一川說:“還是喝點兒啤酒吧,你還要開車呢。”

“咱倆第一次喝酒,哪能喝啤的呢?喝白的。車子等會兒讓長河來開,我們放心喝。”

喬一川這才發現,他又上了伍誌的當,顯然伍誌是有備而來。可是既然來了,就得放開和伍誌喝,不喝,他和伍誌想尿到一個壺裏去,怕是門兒都沒有。酒喝好了,他和伍誌說不定會拉近一點距離。他感覺伍誌的心不在公司的職位上,而在商場上。而他要的東西在公司的職位上,不在生意場上,他和伍誌並沒有太大的衝突,如果真的能夠讓伍誌了解他的心態,說不定也是好事。於是,他也就放開顧慮和伍誌拚酒。

這男人,特別是愛酒的男人,在一起喝得痛快了,話也就自然多了起來。伍誌說他從香港來,他來這裏主要是找項目做生意。在他的眼裏,錢才是真實的一切。雖說錢是個王八蛋,可還是讓人愛,還是讓人為了它死去活來。他說了一會兒自己後,就讓喬一川說他自己。喬一川的酒喝得猛,也喝了不少。他的舌頭打著卷兒,看伍誌似乎有三個伍誌,一個是香港伍誌,一個是北京伍誌,一個是江南資本運營北京分公司伍誌。而他自己卻隻有一個喬一川,那就是落難的富二代。

喬一川卷著舌頭說:“我他媽的就是一個人見人煩的破富二代,靠爹吃飯。有一天,爹突然沒了,在江南資本運營公司就特招人煩,坐了兩年冷板凳,便稀裏糊塗被派到北京來了。所以說,伍哥,兄弟我真的像是做夢啊,特別不真實的夢。都說北京好啊,首都遍地是黃金。可伍哥,不怕你見笑,我隻想過平安的小日子,隻想在江南資本運營公司混個職位來了此一生。別的事情,我喬一川做不來,我也沒想過去做。”

喬一川說著說著,就趴在桌麵上起不來了。伍誌喊:“喬總,兄弟。”可任他怎麽喊,喬一川就是抬不起頭來,看來他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伍誌笑了笑,給伍長河打電話,讓他來後海開車,送他和喬一川回去。

電話打完,伍誌又喊:“兄弟,起來,再喝一杯。”

喬一川咕噥著,說什麽伍誌聽不清楚。伍誌便問喬一川:“兄弟,你剛才真去了故宮嗎?想過過皇帝癮嗎?哪天哥帶你去一地兒體驗體驗,好不好?”

喬一川還是咕噥道:“伍哥,皇帝多好啊,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夜夜做新郎。美,哈,真美。”

伍誌便確信喬一川是真的去了故宮。他晚上是故意外出,故意中途回來看看喬一川在幹什麽,沒想到喬一川不在房間裏,問伍長河也不清楚他去了哪裏,怎麽來北京的第一天,就讓他不清楚喬一川的動靜呢?說什麽他也要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有多少底。他是故意灌喬一川的酒,沒想到他的酒量還真不大,說自己就是一個破富二代,是一個靠爹吃飯的人,心無大誌,而且還真惦記著故宮的那點兒破事,真是個鄉下人。人家皇帝夜夜做新郎,那叫在刀尖上產子,權力這個東西,不是人人都玩得起的。可喬一川這個傻×,一來北京,竟然真往故宮跑。看來,他伍誌擔心的事情,在喬一川這個傻大×這裏不會發生。這個傻帽,連吳得喜都不如。

伍誌正在這麽想的時候,伍長河來了。伍誌指揮伍長河架著喬一川走,喬一川一邊跌跌撞撞地走,一邊喊:“伍哥,喝,是兄弟,就接著再喝。”

伍誌嘴角的笑更深了,他和伍長河把喬一川扶上車後,衝著伍長河說:“送他去休息,我自己打車走。”說完,看也不看喬一川一眼,揚長而去。

喬一川眯著眼看著伍誌遠去的背影,喊道:“伍哥,再喝,再喝。”

3

喬一川一覺醒來,感覺頭還在痛,他昨晚和伍誌確實喝了不少,到後來,他隻能裝醉。多虧小齊提醒,他沒和伍誌硬拚,真要拚起來,他遠不是這個香港人的對手。隻是伍誌怎麽又成了香港人?他和成道訓董事長有什麽關係?這個公司到底是幹什麽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外跳,他還沒來得及清理,小齊在外敲門,他說了一聲:“進來。”

小齊推門進來了,一邊走一邊說:“喬總,該下樓去吃飯了。”

喬一川說:“謝謝你。”

小齊憨憨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那樣子像極了剛剛進城的山妹子,清純得如小溪水一般。

喬一川的心動了一下,很溫暖地望著小齊,問她:“你的老家在哪裏?”

小齊的笑收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我和萬秘書是老鄉。”

“哦。”喬一川的目光變成了意外。小齊這回很仔細地看了看喬一川,臉上浮出一層紅暈,小心地問喬一川:“萬秘書還好嗎?”

小齊的樣子突然讓喬一川發現,這個女孩原來心裏一直裝著萬雄。原來是她偷偷告訴萬雄,吳得喜在北京另一個家的地址。難怪伍誌帶他去吳得喜住過的房子時,她的臉色一下子慘白,她害怕喬一川說出這個秘密來。看來,這個女孩用情良苦。這個萬雄,怎麽到處留情呢?這一點,倒真是出乎喬一川的意料。不過,他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小齊的問題:“萬雄的工作很忙,再說秋琪還需要他安慰,他這一段時間怕是顧不上別的事情。”

小齊“哦”了一聲,不過看得出來,小齊很失望,特別是聽到餘秋琪的名字時,她臉上的光彩一下淡了下去。她裝作整理房間,說:“喬總,下去吃飯吧,我來收拾房間。”

喬一川沒再說萬雄,也沒阻止小齊整理房間,獨自一個人下到了一樓。伍誌來了,坐在餐廳裏,見到喬一川下來後,站起來問他:“昨晚還好吧?”

喬一川笑了一下說:“頭還在痛呢。”

伍誌趕緊喊伍長河:“長河,去給喬總盛一碗粥來。”說完又望著喬一川說,“喝點兒粥,養胃。”

“謝謝伍總。”喬一川很真誠地說了一句。他沒想到今天的伍誌和昨天的伍誌判若兩人,更沒想到伍誌對他這麽關心。人,特別是在異鄉,哪怕是一點一滴的關懷,總會直入心間,讓人備加感動。喬一川就有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讓他一下子接納了伍誌,也一下子忘掉了伍誌是誰。

早餐因為有伍誌說話,桌上的氣氛不像昨晚那麽沉悶。喬一川的話也自然多了一些,從北京的天氣、人文談到了房價,他和伍誌倒也談得很暢快。一餐飯吃下來,他和伍誌的感情更進了一步。

喬一川剛回辦公室,伍誌就敲門進來了。他遞給喬一川一串名單,全部是江南市在北京的成功商業人士,他讓喬一川把名單消化一下,有機會,他會帶著喬一川逐個拜訪。他還告訴喬一川,江南資本運營公司的土特產全部在會議室的大櫃子裏,需要打點誰,直接拿就行。

伍誌交代完這些,就出了喬一川的辦公室。喬一川又處在迷糊狀態中了,他至今搞不懂伍誌在這個公司裏的身份,也搞不懂這個北京分公司到底是江南資本運營公司的還是香港的。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喬一川拿起來一看是司守利的,他趕緊說:“司部長好。正要給您報平安,您的電話就打進來了。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和伍總把酒喝高了,現在才醒,向領導謝罪,請原諒沒及時給您匯報工作。”

司守利說:“平安就好。我也沒什麽事,就是關心一下,怎麽樣?還習慣嗎?伍誌可是個酒簍子,你那點兒酒量,怕不是他的對手。”

“讓領導操心了,我還真不是伍總的對手,一喝就醉得不省人事。不過,伍總在北京人緣好,我想,會很快打開工作局麵的,請領導放心。”喬一川似乎是無意地對著電話說。

司守利說了一句:“你能夠和伍誌配合好,工作就沒什麽難度了。盡快弄幾個項目回江南資本運營公司,這樣的話,我就有資本向成董事長推薦你。”

喬一川沒從司守利嘴裏聽出什麽特別的,但是他弄清楚了司守利打電話來的目的,馬上說:“我一定努力,請領導放心。”司守利笑了兩聲,就掛掉了電話。

喬一川放下電話後朝老板椅上靠了靠,整個身體便放鬆了。他已經明白,他在北京的任務就是配合伍誌。但是他自己給自己的另一個任務,就如神秘號碼所說的那樣,秘密織網。伍誌給他的這份名單,他是萬萬不可輕易聯係的,雖然伍誌說可以動用江南資本運營公司的土特產,但是喬一川清楚,伍誌越這樣,他越是不能拿這些土特產。他越是要裝成對北京一無所知,讓伍誌帶著他去見名單上的人。隻要待在北京,他總能夠搞清楚,伍誌等人到底在幹什麽。

喬一川給餘秋琪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才響兩聲,餘秋琪就接了,餘秋琪先問他:“安頓下來了吧?”喬一川“嗯”了一聲,餘秋琪接著說,“我一直在想,怎麽會是你去北京呢?但是我沒想明白。你在北京要多加小心,實在不行,你就要求回來,大不了,不做這個總經理了,也能夠生活得很好,是不是?還有,我感覺你和小麥是不是出了問題?有些不對頭。一川,不管怎麽樣,要個孩子吧,孩子才是家的中心和紐帶。”

餘秋琪一下子扯到了郝小麥身上,喬一川不知道該怎麽說,隻是“嗯”“啊”地應付了餘秋琪幾句,就把電話給掛了。掛掉電話後,喬一川的胸口又悶悶的,郝小麥沒有給他打過電話或者發過信息,他也沒有給她報個平安,他和她之間真的要冷戰下去嗎?他想郝小麥的時候,另一個影子卻跳了出來,當這個影子更清晰一些時,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那個讓他好奇的女孩,那個在北京念大學的女孩,他怎麽就想到了她?而且還是在想妻子的時候想到了她。這個想念一跳出來,就在他的心間一層一層地擴大,如巨石砸進水塘一般,激起了一股強烈的衝擊欲望。

喬一川拿起電話給伍誌撥了過去,伍誌很快就接了電話,問他:“喬總有事嗎?”

喬一川說:“伍總,你今天有安排沒?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再看看北京,幾年沒來,北京變得不認識了,想四處走走、看看。等伍總有時間後,再帶我去拜訪名單上的人好嗎?”

伍誌在電話裏笑了,問喬一川要不要用車送他,喬一川拒絕了。伍誌也沒再客氣,任由喬一川走出了北京分公司的大門。其實伍誌也不是真的會用車送喬一川,他還要去見兩個人,本來想帶喬一川一起去的,他把名單給喬一川的時候想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想再看看喬一川到底會在北京幹些什麽。沒想到,喬一川真的還是鄉下人進城,對什麽都好奇,居然不是要求自己帶著他去見人,而是告訴自己他要去看看北京城是什麽樣子。這讓伍誌好笑的同時,也有了一股輕鬆感,他最怕的就是駕馭不了喬一川,他需要一個江南資本運營公司的傀儡。隻是成道訓到目前都沒有明確指示,要如何對待這個喬一川。他隻能摸著石頭過河,以自己的判斷來決定如何對待喬一川了。

喬一川從公司出來後,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等他上了一輛的士,司機問他去哪裏時,他卻一口報出了那個女孩所在的大學的名字。等司機往那所學校去的時候,喬一川自己都覺得奇怪,他不僅記住了這所大學的名字,而且在下意識中去了這所大學。這本身就很荒誕,一個才見三麵的女孩,一個對他冷得如冰的女孩,他這樣跑到她的學校去,算什麽呢?可是,他還是任的士一路開到了女孩的學校。他也說不清楚,他到底在幹什麽。來北京的第二天,他居然最想見的人是這個女孩。

當喬一川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怎麽做。他一個人在學校大門口走來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幾個來回,直到放學,他才停止走動,盯著出入大門口的人群。

喬一川還真的看到了那個女孩,他的心緊張得要跳出來了。他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他奶奶的,真沒用,不就是約一個女孩吃飯嗎,值得這麽緊張嗎?”這麽罵的時候,他的心情才平靜些,裝作很隨意地走到了女孩身邊。女孩也看到了他,顯然她也很吃驚。不過她沒有再像前幾次那麽刺他,而是很平和地問他:“你是來找我的嗎?”

女孩的直率把喬一川弄得麵紅耳赤,他結巴了半天,才說:“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想到了你,能陪我一起過嗎?”

女孩“哼”了一聲,那樣子又像前幾次看到的那般冷,喬一川的心猛地往下墜,他真想掉頭走人。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這麽放下身段巴結、討好女生。

女孩“哼”過一聲後問喬一川:“你知道我是誰嗎?”

喬一川很尷尬地搖了搖頭,正想著怎麽樣轉身離開,女孩又說話了:“走吧,我們去吃飯。”

喬一川如墜煙海般地看著女孩,女孩卻不看他,徑直往前走。喬一川就跟在女孩身後走,那個樣子狼狽極了。他才知道,這泡妞的活不是那麽容易和輕鬆的。再說了,來到大學門口,他就感覺自己真的很老,老得和他們是兩個世紀的人一樣。

好在女孩要去的地方很快到了。女孩還是不看喬一川,徑直走了進去,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這裏全部是大學生,成雙成對地坐在一起,旁若無人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看得喬一川臉上的肉都跳動起來,他尷尬到了極點。早知道會是這個樣子,他說什麽也不會跑來找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他壓低聲音對女孩說:“換一個地方好嗎?”女孩又“哼”了一聲,極不客氣地望著他說:“你是吃還是不吃?不吃,請便。”

喬一川沒轍了,問女孩:“你想吃什麽?我去拿。”女孩報了一大串,喬一川也沒記全,走到前台,看著像的,一樣來了一份,端著滿滿一大托盤走到女孩身邊。女孩也不幫他,任他一個人擺了一長串,擺完後,女孩說:“喬總還真有錢啊,飯菜就是這樣用來浪費的嗎?”

喬一川的臉漲得通紅,他又變得結巴起來,解釋說:“這是我自己消費的,與公司沒關係。”

女孩還是“哼”了一聲,喬一川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這才知道,自己貿然來見這個女孩就是自取其辱。他便悶著頭獨自吃了起來,女孩一直看著他。等他吃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時,和女孩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女孩的臉一下子也漲得通紅,喬一川便笑了起來,他第一次發現,這個女孩的凶狠和冷冰冰原來都是偽裝的。

女孩果然凶了喬一川一眼說:“這很好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日,你泡妞這一招太落伍、太老土了。”

喬一川仍然笑著看著女孩說:“我的確用心良苦,你看在我用心良苦的分上,好歹吃點兒吧?我

真不是公司裏的什麽總、什麽領導,也就一打工仔而已。再說了,你對我們公司知道的比我還多呢。”

女孩被喬一川的樣子逗笑了,女孩笑起來很美,那是一種不同於郝小麥的美。郝小麥美得直觀、美得張揚,也美得搶眼。而女孩是一種很內在的美、很驕傲的美、很深度的美,讓喬一川在刹那間又迷失了。他盯著女孩入神了,被女孩敲了一下才醒過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麽了,怎麽總在這個女孩麵前失態。

女孩問喬一川:“你經常這樣看女人嗎?”這話喬一川熟悉,她在飛機上也是這麽問他的。不過,這一次,喬一川沒惱,而是努力地提了提氣,讓自己更精神一些。他望著女孩說:“你覺得我有這麽糟糕嗎?你笑起來真的很美,美的東西總會讓男人多看幾眼,很正常的。”

喬一川知道再驕傲的女孩,也總是願意被男人誇的。再說了,他也不是那種次品男人,在這一點上,喬一川還是有自信的。他真的要想搞定哪個女孩,也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女孩嘛,沒愛上之前都這樣自以為是,都這樣高高在上,一旦愛上之後,她們就會變得溫柔,變得黏人,變得以他為中心。再說了,女孩大多以愛情為主體,大多對愛情充滿了幻想和浪漫的情結。白馬王子永遠是她們追逐和幻想的愛情對象,而這個對象一旦具體化,她們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去,不顧一切地占有。特別如這個女孩一類的,她們出生於良好的家庭,對物質沒有什麽渴望,而對愛情的渴望和向往就比別的女孩來得更透徹、更純潔。這類女孩,一旦愛上了,會拿愛情當飯吃的。在這一點上,喬一川認為他比女孩更懂女孩。而現在,他隻是對這個女孩好奇,還真沒想要把這個女孩怎麽樣。他是抱著很純潔的想法來的,所以倒也理直氣壯。

果然女孩被喬一川誇得不好意思,臉又一次浮起了紅暈,她的神態也變得溫順起來,一邊看喬一川,一邊說:“吃吧,吃吧。浪費了多可惜啊。”

兩個人便埋頭吃飯,不過喬一川的尷尬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來的一種幸福感。這是這一段時間以來最美好的一種感覺,也是他備加珍惜的一種感覺。隻是這一餐飯的時間過得太快,女孩還要去上課。不過女孩告訴喬一川,叫她小雨就行,還叮囑他,不要讓他公司裏的人知道,他和她一起吃過飯。

喬一川很想問這個叫小雨的女孩,她是怎麽認識伍誌的,還想問問北京分公司是怎麽一回事,可這些問題到了嘴邊,他卻問不出來。他覺得自己有些可鄙,打著對女孩有好感的招牌,套女孩的話。好在女孩並沒有過多地談公司的事情,除了叮囑他不要暴露外,其他的話,女孩沒多說。在這一點上,喬一川覺得女孩很老到或者說很成熟。這些話原本是他該叮囑她的,可被她一叮囑,味道就完全不一樣了。這讓喬一川更加好奇,這個叫小雨的女孩到底是誰?她和江南資本運營公司有什麽樣的瓜葛呢?

喬一川在離開小雨後,腦海裏又多了這些問題。在北京的兩天,喬一川在眾多問題中穿行;在北京的兩天,喬一川還真沒弄清楚,他在幹什麽,他要幹什麽。盡管神秘號碼讓他織網,可他的網要織向哪裏?織多大?

喬一川發現他一無所知。

4

伍誌終於肯帶喬一川出去應酬了,這是喬一川來北京後的第七天。這些天,喬一川除了待在公司裏上上網,就是去北京各個景點閑逛。在這些天裏,他想過去找孟明浩秘書,甚至想過再去看望老爺子,但是這些想法一閃而過,他最終還是決定以靜製動。在他弄不清楚北京的水有多深時,他最好的選擇就是靜,反正有大把的時間供他浪費。他已經坐了兩年的冷板凳,也不在乎再多個十天半月的,而他和孟秘書之間的約定,他和老爺子之間的親情總會在那裏放著。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一旦形成,等與不等都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在這些天裏,喬一川給郝小麥發了一條信息:“已到北京,平安。”郝小麥沒有回他的信息,神秘號碼也沒有給他什麽指示。倒是小雨,總會在他站在窗前,看著那塊“年輕,啥都能想”的巨大廣告牌時跳出來,攪亂他以為已經平靜的心海。他沒有再去找她,但是他留了一張名片給她,他相信,她如果想到他,會找他。如果她不想他,他找她又有什麽意義呢?再說了,他又有什麽資格找她呢?

愛情這個詞,看起來光豔,想起來美好,真正陷入,對喬一川來說,已經不是時候。在錯誤的時間,擁有錯誤的愛情。一如罌粟花一般,那麽美麗的植物,那麽五彩繽紛的花朵,卻被稱為惡之花。喬一川當然懂這些,隻是懂歸懂,想念還是會在不經意間跳出來擁抱他。

伍誌帶喬一川去的地方是一個老四合院,看起來樸實無華,走進去才知道什麽是奢侈。每個房間全部是仿皇宮布置,都是實實在在的紅木鑲製而成。伍誌帶喬一川進的房間名叫湘妃樓,大概是因為這間房正對著院子裏的湘妃竹。湘妃竹長勢喜人,斑駁陸離,給人一種很幽雅的傷感,讓喬一川一下子想起了毛澤東這個偉大詩人的一首詩:

九嶷山上白雲飛,帝子乘風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

洞庭波湧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

我欲因之夢寥廓,芙蓉國裏盡朝暉。

這是一首與愛情有關的詩,也是一首渴望愛情長久的詩。來這個房間的人,喬一川想,應該是與愛情有關的人。而他,還有伍誌來這裏幹什麽呢?

伍誌顯然對這裏很熟,老板娘親自進來招呼伍誌的時候,伍誌還和老板娘打趣了一番。菜單伍誌看也沒看,就隨口點了好幾道菜,都是喬一川聽都沒聽過的菜名。喬一川在江南也算得上見過世麵的人,來北京,特別是伍誌點菜時,他覺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鄉下人,甚至還不如劉姥姥進大觀園。

伍誌看出喬一川的驚詫,點完菜後,他裝作很無所謂地說:“你會慢慢習慣北京的生活的,遠比你們江南有趣。不過,在北京,錢就是紙。花錢的時候,要想著在花一堆紙。”

喬一川點點頭,他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他想起了吳得喜,他大約也在這裏消費過,他大約也被伍誌這樣洗過腦。就在喬一川陷入這些思緒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伍誌趕緊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三男兩女,讓喬一川無比驚異的是,兩女中居然有小雨在。除了小雨,其他的人,喬一川一個都不認識。

伍誌討好地望著一個高個子男人說:“莫公子來了,快上座。”接著,他一邊替莫公子拉開椅子,一邊喊:“小雨,你給莫公子倒杯水去。”

小雨沒有動,而是一屁股坐在莫公子對麵,然後對著其他兩名男孩和一名女孩說:“坐吧。”

喬一川不知道伍誌這是演的哪出戲,他站起來拿著水壺給莫公子倒水,隨後給小雨帶來的幾名同學倒水。莫公子淡漠地任伍誌和喬一川來回招待著,隻是他的眼光卻一直盯著小雨。而小雨對這個莫公子顯然不友好,從進門起,喬一川就發現她沒有看莫公子一眼。

水倒完後,莫公子拿出手機,放在嘴邊,對著手機說了一句:“送過來。”

伍誌的臉上露出了笑意,而喬一川還是不明白他們究竟在搞什麽名堂。他拿眼睛去詢問小雨,而小雨不看他。她和來的女生小聲地交談著,具體談什麽,喬一川聽不清楚。

幾分鍾後,門被推開了,讓喬一川無比驚異的是,推車裏放著一人多高的蛋糕。喬一川暗暗地數了數,22層。每一層做工都不一樣,每一層上麵寫的字也不一樣。不過喬一川沒有走近看,倒是那名女生和兩名男生歡呼起來,他們對著小雨說:“思思,生日快樂。這也太腐敗了吧,這麽高級的生日蛋糕,我們可不客氣了。”

直到這一刻,喬一川才知道,原來伍誌帶他來應酬的是小雨的生日,而不是什麽項目的負責人。這讓他尷尬的同時,又多了份失落。伍誌還是沒有相信他,不過,伍誌為什麽要帶他參加小雨的生日?還有這個莫公子到底是誰?為什麽要給小雨送這麽高級的蛋糕?這些問題容不得喬一川多想,他也沒時間去想。他趕緊站起來望著小雨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我什麽也沒準備,下次補,好嗎?”

小雨這回把目光從蛋糕上收了回來,望著喬一川說:“不怪你,要怪隻能怪伍叔叔,是他非要替我過生日的。”

伍誌從莫公子進門就一直緊張地盯著他看,聽小雨這麽說時,收回放在莫公子身上的眼光,轉向喬一川說:“是思思讓我不要說的。”

莫公子沒理伍誌和喬一川的對話,站起來走向蛋糕,伍誌趕緊也站了起來,跟在莫公子身後。小雨卻看著喬一川偷笑了一下,這一笑讓他感覺溫馨的同時,也讓他感覺到了小雨其實心中有他。隻是她是怎麽樣對伍誌說起他,又是怎麽樣讓伍誌帶著他出席她的生日宴會的呢?顯然伍誌還不知道他和她在北京見過麵。

莫公子在蛋糕上一根一根地插蠟燭,喬一川這才認真打量起莫公子來。這男人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年紀,可這男人顯得比小雨更加傲氣十足。在座的人,除了小雨,他一個都不放在眼裏。這個時候,他埋頭插蠟燭的樣子卻顯得執著而又熱情四溢。這讓喬一川的內心如刀尖劃過一般,有一股很真實很確切的痛在湧動。他知道,這個男人喜歡小雨,更知道伍誌在極力撮合他們。而且莫公子肯定有著極強的背景,能夠讓伍誌這麽緊張的人,肯定非同一般。

莫公子插完蠟燭後,拉起小雨。小雨的臉上有種不悅滑過,不過很快,她站了起來,很配合莫公子,點燃了蠟燭,閉起眼睛許了一個願。許完願後,小雨望著莫公子問:“莫少,可以吃蛋糕了嗎?”

莫公子笑了起來,喬一川不得不承認,莫公子笑起來魅力十足,很有男人氣勢。莫公子拿過刀,親自把點綴著“思思生日快樂”的心形蛋糕劃出來,送給了小雨。小雨笑著接了過去,說了一聲:“謝謝莫少。”

伍誌一直看著,一副很滿意的樣子。特別是小雨身邊的女同學,把羨慕的眼神毫無顧慮地灑了一地,而且一個勁兒地盯著莫公子看。可惜莫公子自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這倒讓喬一川對這個和他年齡相近的男人也有了一份好奇。

菜和酒同時送上來了。小雨把莫公子給她的蛋糕放下,接過莫公子手上的刀具,替幾個同學分著蛋糕,分來分去,還有一大半分不下去。小雨便望著莫公子說:“莫少,好浪費啊。”

莫公子便哈哈大笑起來,說:“千金難買美人笑。隻要思思笑了,一個蛋糕算什麽。來,思思,敬你一杯,生日快樂。”

莫公子把這樣的話說得麵不改色,讓喬一川服氣的同時,心裏更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發悶。他不再看莫公子,也不再看小雨,一個人悶著頭吃菜。當莫公子敬完酒後,小雨也給莫公子敬酒,而且還是喝的白酒。喬一川很想擋著讓小雨不要喝,可他卻做不出任何動作來。伍誌卻極好地扮演著他們的倒酒服務生,不僅這樣,他還給跟小雨一起來的兩名男生和那名女生也倒了白酒,給喬一川倒白酒的時候,小雨卻站起來說:“伍叔叔,他是我們的司機,不能喝酒。”

伍誌還想說什麽,小雨卻不讓他說,一把奪過酒瓶,對著莫公子說:“莫少,你敬一下我的幾個同學好不好?我給你倒酒。”莫公子見小雨主動給他倒酒,一掃剛來時的傲氣,真的站起來跟小雨的同學一人喝了一杯。在這中間,莫公子一直沒有看喬一川一眼,大約真的把喬一川當成了伍誌的司機。

小雨讓莫公子輪流和其他人喝了一圈後,又提出和莫公子玩石頭、剪刀、布。如果她輸了,她的酒由伍誌和兩名男生代,而莫公子不準找任何人代酒,必須自己喝。小雨的這個提議讓莫公子興致大發,他讓小雨坐到他身邊來,伍誌當然求之不得,趕緊把位置讓給了小雨。喬一川的悶少了一些,他也極有興致地看小雨和莫公子玩,他猜小雨想放倒莫公子,隻是小雨能勝莫公子嗎?喬一川發現,整個夜晚,他一直在為小雨擔心,或喜或憂。他不明白,他怎麽對這個女孩會產生如此強烈的感覺呢?這個在同學嘴裏是思思,而她讓他喊小雨的女孩,為什麽如此讓他牽腸掛肚呢?

石頭、剪刀、布開始了,小雨卻連輸了幾個回合,莫公子便哈哈大笑著,而且興致越來越高,說:“思思,要是你贏我一回,我就喝兩杯,怎麽樣?”

小雨歪著頭,眯著眼看著莫公子,那樣子既天真又邪惡,讓喬一川既擔心又痛心。他真想拉起小雨揚長而去,可是他憑什麽能拉起這個女孩摔門而去呢?

小雨問莫公子:“莫少,說話可當真?”

“當然當真。大男人,一言九鼎。”莫公子仗著酒興說。

小雨伸出手指要莫公子拉鉤,顯然這樣的小雨更激起了莫公子的莫大興趣和求勝心情。他也伸出了手指和小雨用力拉了拉。在他們拉鉤的時候,喬一川的心又激烈地往下墜著,他不明白,他怎麽會有這麽多不一樣的感覺。難道他真的喜歡上了小雨?隻是這個念頭一出現,他便拚命地掐斷,他已經知道小雨肯定來頭不小,已經知道莫公子在極力討好小雨,而他,卻是一個沒有任何資格喜歡小雨的人。

“剪刀。”莫公子喊。“石頭。”小雨喊。

“莫少,你輸了。”小雨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拍手。

一連三次,小雨都贏了。莫公子臉上便掛不住,他努力想扳回勝局,可喬一川在他身後將他要出的內容一一暗示給了小雨。莫公子繼續輸,他輸一次就是兩杯酒,不大一會兒,兩瓶酒見底了。莫公子還在喊:“再來,再來。”

伍誌有些擔憂地望著莫公子,可莫公子像輸紅了眼的賭棍,一個勁兒地喊:“再來,再來。”當第三瓶酒打開後,莫公子終於喝得不省人事。

小雨衝喬一川燦爛地笑了一下,便轉頭望著伍誌說:“伍叔叔,你請來的人,你負責送他回家。另外,你的車給喬司機,讓他送我們回學校去。”

伍誌看了看喬一川,喬一川趕緊說:“伍總,沒事,我把他們送回去吧。把這些孩子送到學校門口,我們才放心。”

喬一川一說完,小雨“哼”了一聲,不看喬一川,帶著幾名同學拉開包間的門往外走。

伍誌也拿小雨沒辦法,好在喬一川直到現在都不知道小雨是誰。當然小雨也不讓伍誌告訴喬一川她是誰。

一路上,三名同來的同學在爭論著那個22層的蛋糕。小雨沒有說話,喬一川也沒有接他們的話。直到車子到達小雨的學校,小雨讓三名同學先走,喬一川才知道,小雨讓他來參加她的生日聚會也是用心良苦。

三名同學下車後,小雨問喬一川:“誰是小孩子啊?”

喬一川才知道又讓小雨抓到小辮子了。不過他已知道小雨不是真的對他凶,故意激小雨說:“你啊,他們啊,全是小孩子啊。”

“哼。”小雨好像特別喜歡“哼”這個字,一邊哼一邊說,“喬總經理,您老今年貴庚啊?”

小雨大約是喝了酒的原因,顯得興奮的同時,樣子也變得很調皮。特別是在夜幕之中,小雨的眼睛顯得特別亮,喬一川又入迷了。他盯著她,像是回到了18歲或者16歲的時候,愛情就是從這種明亮的眼神中流動起來的。

“哎。”小雨被喬一川看得怪不好意思,故意大聲地叫著。其實她的心也亂跳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唯獨對這個男人有著不一樣的感覺。而這種不一樣,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難道是那個同居的夜裏,或者是他那麽憨態十足地被她捉弄的時候,還是在飛機上?小雨分不清楚。她隻知道她渴望見到他,特別是當她知道,他並不清楚她是誰的女兒後,她對他的感覺變得更加清晰,又更加說不清楚。她知道他是誰,甚至知道他還有一個很漂亮的老婆,還知道他住在哪裏。而他對她一無所知,正是這種一無所知,才讓她堅持要他來參加她的生日聚會。她說讓他做司機,這是她給伍誌的理由。她也知道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可她就是堅持沒有他參加,她不會過生日,更不會陪那個莫少吃飯。她很清楚,伍誌在利用她接近莫公子。既然這樣,她為什麽又不能利用他見到喬一川,甚至讓喬一川送她回學校呢?她也知道,她在玩火,她如一隻飛蛾,見了火就要往上撲。可是,她卻那麽想見到他,哪怕和他一句話也不說,她就覺得很幸福、很滿足。這種感覺很奇怪,也是她一直渴望和找尋的感覺。她實在不喜歡那個莫公子,仗著爺爺是將軍,仗著老爹是部長,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迫她參加他的聚會,參加他和他的那幫公子哥們兒的酒局。在江南資本運營公司,她是公主,可在北京,她這個公主就如鄉下妹子一樣,她在他們中間找不到平衡,找不到被尊重,更找不到她渴望的愛。可她的父親,還有她的母親,聽憑伍誌一張爛嘴,極力撮合著她和莫公子在一起。這也是她要喬一川來的原因,她太需要一個人聽她說話,太需要一個人替她拿主意,更需要一個人借她一個肩膀,她要逃離。他們……他們全是惡霸,而她,在他們眼裏,就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喬一川被小雨的一聲“哎”驚了一下,他迅速掉頭去看車窗外麵。小雨有些失望,她以為他會拉她的手,以為他還會告訴她,她很美。晚上,喬一川一直在幫她對付莫公子,而且一直在擔心她,她全看在眼裏。隻是她在伍誌麵前就得裝,一如她曾經在喬一川麵前裝一樣。她覺得很累,女同學那麽羨慕她,而她卻寧願自己生在一個普通的人家,寧願不知道父母的那些破事,寧願簡簡單單地上學、戀愛。可是,自從她知道父母的事情以後,她就知道,偽裝是她的全部生活。直到喬一川不知不覺走進她的心裏,直到這個男人讓她想象和懷念時,她才知道,愛情原來不講任何道理,也沒有任何道理可講,來了就來了,猛烈得沒有任何退路。可是,她偏偏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這是她最大的痛和心結。

喬一川看了幾眼窗外,校園走動的人影越來越少,他便知道夜深了,他對小雨說:“回去吧,明天還有課呢。”

小雨“嗯”了一聲。隻是在下車的時候,小雨說:“謝謝你。”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校園裏走。小雨一邊走,一邊罵自己虛偽,其實她想對他說的話是:“你還會來看我嗎?”可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一句生硬而又冷冰的“謝謝你”。

喬一川一直看著小雨的背影,直到背影不見了、消失了,他才發動車子,戀戀不舍地將車子掉頭往公司開去。他知道,他和小雨之間已經有了一種共同的又喜又憂的東西聯係著。隻是他不願意去承認,這種東西與愛情有關。小雨這樣的女孩,他愛不起,也不是他能夠消費的對象。他用力踩了一下油門,似乎要把小雨徹底從他的想象中趕走,似乎要以最大的力氣逃離這個有著小雨的地方。

北京的夜,一股又一股的冷氣往車子裏鑽,喬一川沒有關窗戶,任由這樣的冷直入骨間。他知道他需要這樣的冷,隻有這種冷,才能夠讓他清楚地知道,他來北京的任務、他未來的任務以及他需要的江湖和商場。

是,江湖和商場才是他既定的路。喬一川在這樣的夜裏,如此堅定地告訴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