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一夜(上)

丁丁坐在她那張又軟又彈的大床之上,問:“衛良,有件事我一直不能理解,你能不能替我解惑?”

衛良笑道:“是不是剛才的事?”

丁丁蹙眉道:“為什麽凶手不敢承認呢?”

衛良道:“因為他沒有安全感。”

丁丁歎息道:“可他這樣隱匿下去,既給自己增添的殺孽,又害了別人。”

衛良笑道:“隱匿身份,他在暗,我們在明,我們的生命掌控在他手中。要是暴露身份的話,局勢就完全翻轉過來了,隻要凶手有點腦子,就絕對不是做這種蠢事。”

“可是……”

“有什麽好可是的?又不是沒有前車之鑒。”衛良問道:“13號地區的事情,你這麽快就忘記了?當初白少將也和你一樣天真,最後被騙的最慘。”

“可剛才我提出這個辦法的時候,你們都是支持的呀,包括白少將。”

“我們當然會支持,但支持的原因並非認同你這個辦法,而是公開反對的話,會被人懷疑是凶手,為了避免被懷疑,隻能裝腔作勢。”

“原來是這樣。”丁丁有些低落。

“不過能想到這個辦法,說明你也挺聰明的。”

“真的嗎?”丁丁又開心起來,道:“13號地區我幫不上一點忙,心裏挺愧疚的,衛良,其實我不想拖你後腿。”

衛良呆了呆,那一直微笑的、固化的、冷淡的臉龐有了一絲波動,怪不得剛才她要出頭,原來不是故意賣弄,而是為了證明自己是有用的。衛良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別亂想。”

丁丁問:“你有什麽好的辦法嗎?”

“暫時沒有。”衛良語調升高,興奮道:“但這注定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推理凶殺案,抽絲剝繭,一步步找出凶手,還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麽?”

丁丁輕歎道:“你真另類。這可是用生命在推理,凶手隨時隨刻都有可能殺死你。”

“那我就在他殺我之前將其揪出來。”頓了頓,衛良改口道:“是殺我倆之前,將他揪出來。”

丁丁表情忽然變得神秘起來,湊到他耳邊,道:“告訴你個秘密。”

衛良奇道:“什麽?”

耳邊傳來少女的低沉的聲音:“其實,我早就知道凶手是誰。”

衛良輕咦一聲,問:“你知道?”

“知道。”

“那你不早說?”

“不能告訴他們。”

“為什麽?”

“因為……我就是凶手!”

衛良一驚,問:“凶手是你?”

丁丁邪惡一笑,點了點頭。

衛良揪住她秀氣的耳朵,擰了半圈。

“哎呀疼。”丁丁尖叫起來,一個勁討饒。

衛良鬆手,微笑道:“你的演技很差。”

“人家隻是和你開個玩笑。”丁丁搓著耳朵,問:“你是怎樣識破的?”

“我會讀心術。”

“吹牛。那你怎麽不把凶手讀出來?”

“別急,很快就會的。”

忽然,房間內的光線暗淡下來。

怎麽回事?”丁丁問:“會不會是電壓不穩?”

衛良笑道:“這可是超現實空間,怎麽會有電壓一說?”

“那光線怎麽會暗?”

“我猜,這是塔靈在模擬日出日落。”

“意思是天快黑了?”

“沒錯。”

丁丁害怕,問:“天黑了該怎麽辦?”

“睡覺。”

“可那時候凶手就要殺人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會被強製性昏睡,哪怕死了,也不會有痛苦。”

丁丁白了他一眼,與衛良相處的久了,也被他這種“大無畏”的氣質所影響,不再那麽貪生怕死了。

衛良繼續寬慰道:“再者說,凶手每天隻能殺一人,我們可是整整九個待宰的羔羊,殺你的概率為九分之一,已經非常之小了。”

“你真樂觀。”

“樂觀點不好麽?”

“當然好,樂觀的人傳遞正能量,悲觀的人傳遞負能量。我喜歡和樂觀的人在一起。”

“我雖然樂觀,好像沒有傳遞過什麽正能量。”

“因為你是個很奇怪的人。”

“這算是一種誇讚嗎?”

“是的。”

“謝謝。”衛良道:“我得回去了。”

“再見。”丁丁話音剛落,房間裏的燈光又暗了一些,如果說之前的吊燈像太陽的話,現在就如同一根蠟燭。女孩心慌,又趕忙改口,央求道:“再待一會吧,陪我說說話,好嗎?”

衛良停住腳步,轉身,坐在沙發上,道:“你要我說什麽?”

丁丁歪著腦袋想了想,道:“給我講個笑話吧。”

“我不會講笑話。”

“當初你也說自己不會唱歌,但唱的蠻好聽的。”

“好吧,我就勉為其難講一個。”衛良想了想,笑吟吟問道:“怎樣含蓄的表達自己被收買了?”

“怎樣?”

“你不會動腦子想想?”

“我太懶了,直接告訴我答案吧。”

“答案是:我說句公道話。”

丁丁忍俊不禁,道:“為什麽不是‘皇軍托我給您捎個話’呢?”

衛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次是真正的笑,他的嘴唇微張,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眉毛下彎,眼睛裏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整個人都徒然生動起來。

丁丁一呆,道:“嚴格來說,咱們認識這麽久,你這是第一次笑。”

“我一直都在笑。”

“但那是你的麵具。這一次,你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所以呢?”

“你笑起來很好看。”

“謝謝。”

“以後應該多笑笑,我指的是,真正的微笑。”

“我會努力。”

塔靈空洞冷漠的聲音傳來:“十分鍾後,除凶手外的其他人將被強製性昏睡,請提前做好準備。”

丁丁麵色一變,剛剛鬆懈的心情又沉重起來,胸口發悶,似壓了一塊大石。

衛良則泰然處之,無喜無悲,輕拍丁丁後背,和煦道:“別怕,隻是

美美的睡一覺而已。”

丁丁低聲道:“我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衛良笑道:“別杞人憂天,你不會死的,我保證。”

丁丁低垂著眉毛,眼中閃爍著無助的光芒,問:“你怎麽知道凶手不會殺我?”

衛良笑了笑,道:“很簡單,換位思考。假如你是凶手,你會先殺誰?”

“我不知道。”

“凶手一定會先殺最有威脅的人。”

丁丁恍然大悟,點頭道:“沒錯。”

“而你這麽笨,怎麽看都不像有威脅的樣子,如果我是凶手,肯定會最後再對你下手。”

丁丁撓了撓頭,心情好轉許多,憨笑道:“這就叫傻人有傻福。”可轉眼間,她又擔憂起來,緊緊抓住衛良的臂膀,道:“完了,你這麽聰明,豈不是要遭殃?”

衛良淡然道:“還是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你一定要小心。”

“沒事的。”衛良笑了笑,道:“我走了。”

他轉身,沒入黑暗之中。房門關上,發出沉重的撞擊聲,本是尋常的聲音,此刻在丁丁聽來,卻詭異可怖。一旦失去衛良,無盡的恐懼將她淹沒,比在13號地區還令人發慌,喪屍雖然可怕,起碼人類還能藏匿,能逃跑,能反抗。而現在,一旦被強製性昏睡,就隻得任人宰割,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她將門反鎖,又想起凶手擁有萬能-鑰匙,不由氣餒,四下觀望,看到床頭的單人沙發,費力將其推到門口,將門擋住,當然,這隻是自欺欺人而已,塔靈設置的遊戲,不可能靠一張沙發就能解決,但起碼,她獲得了些許心理安慰。

做完這一切,丁丁躺回床上。她想,睡在這裏會不會太顯眼了?凶手進入房間,第一眼就能瞧見,不行,得藏起來,但藏在那裏好呢?借助微弱的光線,她四下觀望,但臥室就這麽大,實在沒有好的藏身之處,猶豫一會,她有了決斷,將房子裏的一些雜物放進被子裏,顯得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人在睡覺,而她本人則鑽到了床底下。

這一係列舉動顯得幼稚滑稽。她躺在地板磚上,睜大眼睛,感覺自己如同一個囚徒,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時間到了。

丁丁脖子一歪,昏睡過去,哪怕在睡眠之中,她仍愁眉緊鎖,小臉蛋兒上滿是憂容。

再說衛良,因為大腦存在缺陷,所以他一點都不害怕。在他的觀念裏,人生更像一場遊戲,壽終正寢的人,是滿級飛升;自殺的人,是厭倦了這一切,將遊戲卸載;意外而死的人,是停電或者電腦出故障,導致遊戲突然結束;被判處死刑的人,是開了掛,被係統永久封號;病死的人,是電腦中了病毒,導致遊戲崩潰……

他想,萬一今晚死了,該怎麽說?很明顯,是被人陰死的,自己正打算回城,凶手從草叢裏蹦出來,一套QER加點燃帶走。

在他眼中,死亡並沒有那麽恐怖,也沒有那麽灰暗,反而帶著一點滑稽,帶著些許詼諧。

他躺在床上,望著黑洞洞的天花板,隨後,時間到了,在不可阻擋的偉力麵前,他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