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小蝸牛——飛翔的淚珠
舊聯盟曆2123年，2月21日，2100時。
新大陸，自由貿易港，亞特蘭蒂斯廣場。
慢騰騰的小蝸牛飛上了天。
它沒有翅膀，但它學會了飛。
它飛得並不好，姿勢也不對。它的兩節車廂在飛行的過程中發生了可怕的扭曲——車廂玻璃上，亂七八糟貼滿了一張張魂飛魄散的臉。在這些被死神欽定的瞳孔裏，燃燒的地獄火星星點點美化了這個都市的夜景。
白雪皚皚的亞特蘭蒂斯廣場在痛苦呻吟，它整潔美麗的肌膚上綻破了一個個膿包。
地火隆起，儼然火山噴發。白色的地麵化作大小不一的黑色碎塊，分布在高度不一的層次上。伴隨著這些飛濺的土石瓦礫，一個身著能量鎧甲的聖堂武士，在天空中留下了他生命最後的剪影——他手舞足蹈飛翔在廣場上空，小蝸牛飛翔在更高更遠的夜空裏。
深紅色的能量重炮炮彈，為這一幕增添了濃濃一抹猙獰笑意。
哢擦，當快門按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墨菲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聖堂武士消失的夜空裏。
那裏，什麽都沒有。
沒有陣亡的聖堂武士，也沒有學會飛翔的小蝸牛。
如果不是因為一點點別的原因，現在的他，正坐在他平時的座位上，端著他的第三隻眼，為這個即將消亡的廣場留下最後的一副俯瞰畫麵——死亡，原來就這麽近。你跟他擦肩而過，卻不得不接受他無情的恐嚇。
“嗨，夥計，不要命了！”一隻鋼鐵能量手套拉扯了他一把。
墨菲被這個貌似聖堂武士的鐵皮家夥給壓在了身下。更猛烈的能量重炮炮彈落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巨大的神像碎塊擦著他們的身體，隻稍稍欠缺了一點準頭，堪堪砸中了他們——在身後不足半米的地方。硝煙彌漫，雪沫飛舞，吞噬了他們，到處扭動著深紅色的能量殘波。
“咳咳……你是怎麽猜中的？”墨菲從胸口下掏出了他的第三隻眼。還不錯，它沒事兒。鏡頭裏一片焦黑，他縮放了焦距，那是聖堂武士能量裝甲被熏黑的一塊，旁邊還沾著烏七八糟的雪塊。
“你就像一個慈悲的救世主！”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頭罩裏傳出來，高大威猛的聖堂武士順手抄起了他的腰，一個小跳，靈貓般躲進了上天賜予的掩體後麵。“還是不提這個了——實際上，你就是一個傻子。”
“你喜歡傻子？”墨菲望著這個穿著能量鎧甲的終極武士。雪光與火光在這個透明頭罩上連連晃動著，明明滅滅，裏麵的麵孔一團模糊。
“傻子？哈，我恨傻子！”聖堂武士此刻正通過能量步槍上淡綠色的環境搜索屏，來窺視碎石神像外界的情況變動。他很警覺，很靈活，根本就不像一個穿著巨大笨拙的能量鎧甲的鐵皮家夥。
墨菲見過那些聖堂武士和暗黑聖堂武士，在戰火中，他們通常的表現是迎風而立。毫不退縮。下場有兩個，要麽炮火擊中能量鎧甲順道摧毀了他；要麽他摧毀了炮火。而這個膽小謹慎的聖堂武士不是這樣。
“嘿，我說……”話沒說完，墨菲就感覺身體一聳，地麵在飛快地向後掠去。
聖堂武士拎著他，貓著腰快步奔行。在逃進廣場邊緣的建築物群之前，他還做出了各種匪夷所思的動作。比如奔跑中的突然停頓，腦子短路式的折返跑，障礙物後一秒鍾的隱蔽，瘋子一樣的高速衝刺……
嗯，現在好了。墨菲現在的感覺好得不得了，就像是一口快被倒空了的麵粉口袋，灰頭土臉的。那麽多的重炮炮彈，竟然沒有一發命中他們，汗毛都沒掉半根，還真是……龍神保佑啊！
“我說老兄，咳咳……你是怎麽做到的？”墨菲背靠著矮牆，一屁股坐在一堆瓦礫上麵。他的心髒還在嗓子眼兒跳，竟然沒吐出來。
“我不想死。”這個理由足夠了，隻有拿自己命當命的人，才會學會這樣一套狡猾的撤退方式。那些勇猛者，都向迎風的旗幟，悍不畏死地聳立在廣場上。
“夠簡單，
但沒別的什麽了？”墨菲扒拉扒拉頭上的積雪與沙塵，他發現有些東西還是可以適應的。
“是的……”麵罩後聖堂武士似乎有話要說，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簡單概括，“我要留著它，還有用。”
“嘿，我說，你們……”話沒說完，怕死的聖堂武士拖著他再次上路了。
在坍塌的瓦礫廢墟間，奔跑跳躍隱蔽潛伏……這次，他們換了個更安全一點的地方。
兩次了！墨菲兩次想問問這個穿著能量鎧甲的膽小鐵皮，到底是不是聖堂武士，都被無情的炮灰打斷。在稍事喘息後，他道：“聖堂武士……”
電話響了，那個隻屬於大忙人的遠在這個星球另一端的電話響了。
“是你嗎，明子？”墨菲手有點抖，“真高興又聽到你的聲音……”真該死，連天的炮火，他還是被嚇壞了。遠遠的，一個能量炮彈高高落下，瓦礫高高拋起，落在小巷外邊的街角。嘩啦啦下過一陣急雨，和一場暴風雪。連日來，厚厚的積雪堆得都快沒到膝蓋了。
“聽聲音，你好像在參加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一架懸浮戰鬥平台，歪歪斜斜墜落下來，帶著嗚嗚的呼嘯聲，從頭上的建築物縫隙上飛過去。
“還真讓你猜對了，明子！”爆炸聲清晰無誤地在二十米外的建築物裏傳出來，幾乎是同時，發出了崩坍的轟然巨響。他借以隱蔽的小巷又從頭上下起了一陣急雪。“該來的，到底來了，明子。就是這麽諷刺，我現在也是一個戰地記者了。”
“想辦法活下去，墨菲！”明子的聲音裏夾雜著戰機的呼嘯升空聲，她那裏，應該是朝陽燦爛吧，墨菲陷入短暫的遐想。稍後一塊巨大的隕石擊中了他，“有一件事，你必須要清楚，我絕對不會跟一個死人舉行婚禮！”
很大很大的一塊隕石，足夠塞住他張大的嘴巴。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旁邊的聖堂武士在幹嘛，總之，極度的狂喜讓他差點笑出聲來：“龍神啊！萬能的龍神啊！明子！明子！你再說一遍！”
“說幾遍也都一樣，你有一個婚禮，親愛的。”明子的微笑就像天使……不，是飛天，一種沒有羽毛也可以飛的天使，她們隻用一根飄帶就可以了。而墨菲可以肯定，他隻需要一個微笑，就可以飛，就像現在。當他聽到明子在說，“前提隻有一個，隻要你能活下來”的時候，他完全飄在半空裏，腳尖都離地了，每一根發梢都直立著。
“當然！”墨菲幹淨利落地回答，“當然！當然！當然！當然！”墨菲不敢肯定他有沒有在說：“我會活下去的，好好地活下去，我身邊就有一個活命專家！我會虛心向他請教的！他有一個刀槍不入的秘訣，我準備買下版權，跟他合作出版……”他看到身邊有個詫異的目光在望著他。
“嗨，夥計，該吃藥了。”聖堂武士說。看這個戰地記者打電話的那樣子，簡直就是在過節，狂歡節。他在滔滔不絕，一點都沒有語言簡潔的覺悟，滿嘴胡柴，滿嘴囈語。
“說重點，墨菲先生。”聽筒裏，傳來明子幹淨利落的聲音。這是一個提醒，也是一劑良藥，墨菲徹底從迷糊裏醒過來，他聽到明子在說：“真理親王……不，真理先知他還好麽？悲愴親王他到底想要什麽？”
這是每一個大西國的國民都無比在乎的事，幾乎等同於生命，和幸福。
“陛下他……情況不怎麽樂觀，”墨菲斟酌著話語，“不過，還不算太……”
聖堂武士的能量手套伸了過來，把他藏到了身下。
轟隆隆，小巷發生了可怕的坍塌。兩邊的建築物全部崩倒了。來自天空中的霸王堡壘沒有采取任何緊急迫降的措施，就掉到了他們頭頂上。所幸，聖堂武士的眼光不錯，選了一個極度狹窄的小巷。
“呸呸呸，呸呸呸……”墨菲被揪著衣領從瓦礫堆裏死狗一樣拽出來，“我說，你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溫柔？我想我會。”聖堂武士禮貌地攤開他的手，“請你鑽回去，我再來一次溫柔的。”
“嘿！老兄！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你，你是聖堂武士嗎？”聖堂武士可是儀表堂堂，威風堂堂，禮貌堂堂的絕代武士，可不是你這樣隻會說俏皮話挖苦人的粗俗鐵皮人。
“獲選者是我最終的目標，我現在正在為此努力。”聖堂武士感覺到頭上有蟲子爬下來，他費勁地摘下了他的頭罩。“這些該死的暗黑墮落者！他們一定要為此付出代價！——我現在是一個聖堂列兵，負責哨探。”
“聖堂哨兵，那也夠牛【逼啦！”墨菲低頭擺弄著他的第三隻眼，天可憐見，第三隻眼一隻完好無損。他舉著他的第三隻眼抬起鏡頭來，一張年輕的臉孔出現在夜視鏡頭裏，“天哪！你還是一個孩子！你流血了！”
墨菲拉下了他的相機，驚恐地望著他身前高大威猛的聖堂哨兵。這是一個孩子，確確實實是一個孩子，最多不會超過他的年齡一半——頂多十八歲。
“龍神啊龍神啊！你一定是瘋了！”墨菲把第三隻眼掛在胸前放好，兩手去摸身上的口袋。口袋太多，他忘記他哪個口袋裏有創可貼了。“這是一個孩子，你把你的未成年後裔送到戰場上來幹嘛？準備登基嗎？我的龍神啊！”
最後，墨菲擦的一聲，撕掉了他的馬甲。一塊黑布威風凜凜地纏在了龍神未成年的後裔頭上。
“行了，小夥子！你可以滿血複活了！”拍拍聖堂哨兵的胳膊，墨菲自己都笑了。
小夥子也在笑。
“我叫墨菲，全名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是個孤兒。世界上最不缺的一種玩意兒。你叫什麽？”
“我叫零——賊肉兒——零。”
墨菲點點頭，表示他聽懂了。漢字零，他懂。明子教過他。
猛然，墨菲張大了眼睛，還有嘴巴。他抬起頭來，向著賊肉兒——零，說道：“你有個姐姐，叫雲！”
“是的。她是一個傻子，她死了。”
滿腔的喜悅全化成了瞬間的悲傷。墨菲清晰無誤地從他胸口的口袋裏掏出一張相片，遞過去：“這是你的，零。”
相片上，雲在飛天，姿態安詳而甜美。那種不需要翅膀和羽毛，隻需要一根飄帶就可以飛的天使。
零哭了。他抽泣了一下鼻子，然後將相片收到了鎧甲的一個夾層裏麵。
“我有一個好消息，墨菲記者，你一定願意知道。”
“當然，零，不論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都願意與雲的弟弟，你，來分享。”
“真理先知與南十字軍結盟了，具體時間，昨天淩晨，到今天早上八點。”
“哈！這當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們絕不能讓黃泉軍那群怪獸統治我們！”
“還有吸血鬼和暗黑墮落者。”聖堂哨兵補充了一句。
過了那麽一會，歡喜的感覺稍稍退潮之後，墨菲猛然想起一件事來！
“你還在吧，明子？”龍神，我怎麽會把明子給忘在一邊了！
“我在，親愛的。”墨菲聽見明子在對著他微笑。
“感謝龍神，感謝你還在。”情緒高漲的墨菲，剛剛中了一百萬能量盾，“我這裏有一個叫零的小夥子——也是龍神血統的熱血男兒。他剛剛告訴我一個消息，真理先知已經與南十字軍結成同盟了，是這樣嗎？”
“是的，親愛的，你的消息很準確。”墨菲得到了意外的誇獎。他在肚子裏補充，而且很及時。
隻是，他的消息遠遠沒有比明子更多，更快，更準確。他還是剛剛入門。空中花園正在實施，抵抗的戰火，隆隆開赴南美的戰區。
“好了，親愛的，我有工作要做了。”
“好吧，明子，再見。”
“好好保重，墨菲。”
墨菲心滿意足地收起電話。他說：“零，你們需要一個戰地記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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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寫完沒檢查，就直接發上來了。許多細節方麵還沒豐富，以後再填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