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望柳閣

若蕊懶懶的從房間裏出來,她以為盧季岩已經先去了,便給自己小小的放縱了一下,每次在半醒半睡狀態下,她的動作總是不堪入目的,卻不想給盧季岩看個正著。

“你的動作能不能稍稍委婉點?”盧季岩看著她哈欠連天,腰也弓著,腳步走的歪歪扭扭的,真想抱著她走。他伸出手,想扶住若蕊。若蕊看到他伸出的手,立即靠在了門框上,這次是委婉的。她不想再有什麽誤會,來打擾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她拉了拉衣袖和衣袂,她喜歡這上麵的繡花,很實在,很燦爛。然後她跟在他後麵來到盧道林的書房,見一見他們家的世交。

走在回廊上的時候,她們就聽到從書房裏麵傳來的笑聲,是兩個滄桑的聲音,刻滿了風霜。她跟在盧季岩後麵進來,就在跨門檻的那一刻,那個清秀的臉龐映入眼簾,心跳突然加快,像是爬到了峰頂,那種因緊張而導致的缺氧,心不是自己的了……

“來。仲有兄。這是犬兒,小時候還在你家住過的。”盧道林歡喜的招著盧季岩,並把他向江其成身邊拉去,江其成看到盧季岩順勢海誇一頓。可能是說渴了的原因,也可能是沒有誇詞的緣故,他慢慢的喝了口水。若蕊站在門邊,看著‘仲有兄’旁邊的男子,一動不動。盧道林見仲有對兒子的映象很好,高興地合不攏嘴,一時倒也忘了還有一個幹女兒。盧季岩拜過世伯,見過郡生,便退到一旁,回頭看見若蕊正一動不動的立在門口。這是一個奇怪的世界,這裏的一切,除了她自己都是陌生的。盧道林這時候也看到了若蕊,他笑嘻嘻的拉著若蕊來到江其成麵前。

“仲有兄,十多年前你怪我沒女兒,讓我們的約定失效,使得我倆做不成親家,如今,我也是有女兒的人了!不知你我當初的約定還做效嗎?”盧道林說完話還舍不得放開若蕊的胳膊,一直拉在手裏,生怕有人搶了去。

江其成看見若蕊先是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起來。“敬鬆啊敬鬆,這樣標誌的兒媳,你是怎麽給我找回來的?不會是嫂子當年藏起來不想給我知道吧!”

“哪會?這個女兒是我義女,向來乖巧聽話,雖然來府上時日不久,但在我心裏和他兄弟二人並無區別。”盧道林見若蕊低著頭不說話,以為是害羞,便讓她先回屋去了。他哪裏知道坐在那邊椅子上的,是她心中最想的人,最喜歡的人,最舍不下的人。

若蕊出來後,盧季岩也跟著出來了。回廊上,傳來盧季岩的聲音:你不要在意,那是他們的約定,不關你的事。他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到,她像夢遊一樣的,身體不受自己控製,隻知道一直往前走,見到柱子就讓,見到階梯就上,直至走到樓台被風吹醒。

4月28日周日

“朱晰,我喜歡你,你對我說過,你也喜歡我的。”於萱張開雙手擋住他們,因為畫了眼線的緣故,臉上的淚是黑色的,再加上她仇恨的麵目,讓人看了異常恐怖。“你這個騙子,你那天是怎麽對我說的,你說你不喜歡朱晰,你對他沒感覺,你討厭他。討厭他的脾氣,討厭他的性格,討厭他的樣子,你說在你心中我最重要。那現在這又是什麽?你到底是在玩我還是在玩他?”她拉住朱晰的手臂,努力的爭取著,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了委屈和無助。朱晰看到她的眼睛不禁打了個寒噤,這對眼睛和然子一摸一樣,深深地,黑黑的,能一眼將人看死,叫人不敢直視。“朱晰,我喜歡你的樣子,你的性格,你的脾氣,你的一切。我一直都是喜歡你的,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可我已經有你姐姐了。”朱晰話還沒說完,就被於萱打斷了。

“她不是我姐姐,她媽媽搶走了我爸爸,逼死了我媽媽。”

“你閉嘴。“然子對於萱吼到,她這輩子最恨別人扭曲事實,搬弄是非。更加討厭有人侮辱她的父母。

“我幹嘛聽你的。聽你一次我沒了男朋友,聽你媽媽一次我沒了爸爸。你們還想幹嘛,還要弄死我嗎?難道你們忘了,我媽媽會在天上看著我,隻要你們敢對我不利,我媽媽一定會去找你們的。你怕嗎?”

“你是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你要嫌棄我家,你滾,滾出去,有本事你就出去。”‘啪’的一聲,然子打開她拉住朱晰的手。這一下,她有些後悔了,打得太重了些,她看到於萱手背上都紅了。這是她第一次動手打她,她卻哭了,沒聲音卻淚流不止。朱晰看見於萱被打心中不免有責怪然子的意思,看見她哭了就沒說什麽,而是從背包裏掏出濕巾給於萱,於萱趁朱晰伸手的一刻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手中。

“夠了。夠了……”然子轉過身去,準備離開,卻被朱晰拉住。往前走不行,往後退她不願意,她拚命的想甩開他的手,卻越掙紮朱晰抓的越緊。即使那樣疼,她還是拚命的掙紮,拚命的想離開。她越是這樣,朱晰越是不肯放手,他心裏知道,隻要手一鬆開便很難再握住然子的手。他想用盡力氣一把將她擁入懷中,讓他的體溫平和她急躁的心。就在他用盡力氣拉她的時候,胳膊一陣劇痛,眼前一道人影,接著就不見了然子。

“你幹什麽?你瘋了嗎,幹嘛撞我。你讓開。”朱晰發瘋了一樣的對於萱咆哮,並推開她。“那下麵是階梯,你想殺你姐嗎?”聽到他這麽說,於萱才頓時明白,剛剛的一切就像夢遊,全不是自己的意識能控製的行為。

20米的階梯下,有一個姑娘靜靜的躺著。

“小姐,老爺說讓你去前廳,你快下來吧!”喜蓮早早的就回去拿好了筷子,站在閣樓下望著她。這個閣樓前後兩麵的景色各具特色,前麵能看到盧府的前廳和東廂房,後麵能看到後花園裏成排的柳樹和隱約可見的竹林。剛來這裏的時候,盧季岩就帶她來了這裏,說這裏是全府最好的地方,居高臨下。他稱這個閣樓望柳閣,若蕊也覺得此樓非望柳閣不能言表。不過,站在這裏回憶那些片段,實在太殘忍。

“你幹嘛又巴巴的回去拿這個來?要給夫人看見了,又說我了。”若蕊看到她手裏的筷子,不禁想到了紫鵑。當年的紫鵑和現在的喜蓮一樣,都是很會照顧主子的丫鬟,好得讓人舍不得糟蹋。

“那我送回去吧!也不知是誰,上次吃飯的時候還巴巴地叫我帶了這個,難道大少奶奶那邊的沒有老爺的幹淨?”

“好啊你,敢跟我頂嘴,看我不回老爺去。到時候剝了你的皮,你倒是別哭。”若蕊看著喜蓮紅著臉,不覺大笑起來,複又說到:“喜蓮,假如哪天我死了,你會怎樣?”還能怎樣?紫鵑不是也沒隨著黛玉而去嗎?去了又怎樣?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紫鵑又何處去尋呢?還是不去的好,留下來,豈不多個人懷念!不然每年忌日連個燒紙的都沒了。

喜蓮被這突然來襲的話問懵了,她吃驚的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麽說?喜蓮看著若蕊不說話,以為是自己沒說話惹她生氣了,悠悠地回到:“小姐,好好地說什麽死啊活啊的,說的我眼睛酸酸的。”她一邊揉眼睛一邊回顧四周,輕輕地又說:“雖然夫人不待見你,可老爺對你怎樣,連我們下人都是看的清楚的。想來,隻要有老爺在,誰也不敢怎麽欺負你的。你是老爺的救命恩人,我們府上又是極其重恩的,不是那種知恩不報的人家,再看看府上的二少爺、大少奶奶,個個都是喜歡你的,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隻是夫人這樣對你,實在無由。”喜蓮見若蕊不說話,又說道:“小姐,我說句話,你別告訴別人。你答應,我就說,不答應,我們現在就去吃飯。”

若蕊見她一臉正經,心內甚是好奇,連連點頭。

“你倒別隻是點頭啊!答不答應?”

“答應答應。你快說吧!”

“其實這也關係到你,隻是我說了你別惱我,我心裏隻把你當對我好的人我才說,不然我才不說。小姐,我們小丫頭們猜測過,夫人對你不好,是因為陸絮兒,夫人早有意要把她娘家的女兒嫁給我們家少爺的。原先我們一直以為是大少爺,後來又聽說表小姐喜歡的是二少爺,所以我們都覺得他們會在一起。後來你來了,偏偏又和二少爺親密無間,表小姐一吃醋肯定要去夫人那裏告狀,你想想,夫人偏誰?”

“那老爺是什麽態度?”

“老爺的態度?就是你快快去吃飯,再不去,我可就要遭罪了。老爺再不說你拖拉,倒說我偷懶,老爺心偏的什麽似的。”說完,料著若蕊肯定會打她,抬腳就上前跑了。等若蕊反應過來的時候,連忙喊道:“好你個小丫頭,拿我說事,叫我逮到你,有你好受。”都說無巧不成書,恰在若蕊追喜蓮的時候,給陸豔晴看個正著:堂堂的一個小姐,和個丫頭追逐打鬧,成何體統?

若蕊前腳剛進廳堂,陸豔晴跟著後麵也來了。若蕊還沒來得及行禮,江其成便站起來問候道:“大嫂近來真是福氣衝天啊!”陸豔晴笑著問道:“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呀!”江其成笑嗬嗬的回到:“其一,我與大嫂多年未見,今日再見大嫂容顏猶如當初美豔;其二,大侄子剛剛大婚,且不說大侄子抱的美人歸,就單說我大哥和嫂子你,是不是多了一個女兒?”江其成所說的女兒原本是指盧季峰新娶的夫人代湘君,可沒成想讓盧道林聽成了若蕊。見他這樣說起來,盧道林不免高興起來,“兄弟啊!你是不知道,我這個女兒,我是越看越喜歡。”陸豔晴知道盧道林肯定是說若蕊,但又不便明著說不好,隻是陪著說到:“你是不知道,要說起這個女兒,我也是極高興的,絮兒,來給你江伯伯請安。”若蕊早就看到了她,她既不理,她也沒多表情。

江其成這會又見到一小丫頭,比上午那個又顯嬌小,又顯白皙,自然又是不免大讚一番。“這樣的姑娘,嫂子,你府上,藏了幾個?郡生,還不快給你嬸娘磕頭,好叫她賞一個給你,我也就省了心了。”聽了這些話,陸豔晴早已笑的合不攏嘴了。

“瞧你這話說得,說得我們郡生就那麽樣嗎?好孩子,這些年沒見,倒不認識了。”說著話拉過了江郡生,仔細看了個通透。“好孩子,別聽你爹的,他以前就一張貧嘴,現在還是沒改,到多大都還這樣。你瞧我這閨女長得俊俏,可知是我生的嗎?”

“別蒙我了,與嫂子長得這樣像,可別告訴我是抱來的。”

“他是我哥哥家的,我哪有那樣好福氣就得一個女兒來。”盧季岩看若蕊站在那裏說也不說,笑也不笑,隻當是看戲一般,隨即對陸豔晴說到:“娘,先吃飯吧。別讓江伯父等久了。”盧道林又讓她二人給江其成行了禮,江永明也給陸豔晴行了禮。

盧、江坐上座,右邊依次是江永明、唐若蕊、盧季岩。左邊依次是陸豔晴、陸絮兒。七個人將個八仙桌圍得多不出一絲縫來。若蕊原先想坐在陸絮兒和盧季岩中間的,不想盧道林安排她和江永明做到了一起,又將盧季岩安在了她旁邊。若蕊心裏本就七上八下,這下一安排,更加使她六神無主,隻諾諾的坐在那裏,一個字也不肯說。滿腦子裏想的都是朱晰,又偷偷地看江永明,世上真有這麽相似的人嗎?盧季岩當著他爹娘的麵,也不敢輕佻,倒一本正緊起來。再說江永明,上午一照麵,就被若蕊死死地盯著看,心中正生疑惑,此刻又見她一言不發,越發難以琢磨,又想早前盧、江二人說的話,心中不免敲起鼓來。麵前這二人的美豔不分上下,隻是心中已有了楊秋婷。這邊陸絮兒因挨著盧季岩,心中自是歡喜,又不便顯現出來,隻是揉著手帕看著他,癡癡地笑起來,反將盧季岩臉看的通紅。

“我倒忘了,彥明,快給你伯伯倒酒。”又命人上菜。盧道林使了個眼色給陸豔晴,她明白是什麽意思,心中怏怏不快。

待酒菜上齊之後,他二人先是喝起來,見眾人少提碗筷,時而催促。盧道林喝了幾杯之後,對若蕊說道:“若蕊,敬你伯伯一杯,彥明,你也一起來。”彥明是季岩的小名,是吳遠山初見他時給他取的。這個名字陸豔晴一直沒叫過,隻有盧道林偶爾喚一、二聲,就連沈小如也不提此。

陸豔晴道:“可是醉了嗎?他倆能一起敬酒嗎?倒是一個一個來吧!”不等盧道林說話,江其成搶到:“嫂嫂說得對,還得一個一個敬,這樣我能喝兩杯,要按哥哥說的那樣,我豈不是少喝了一杯。”

“若是那樣,絮兒,你也敬你伯伯一杯,吃死他!”

“嫂嫂,我就在你家多吃了一杯酒,哥哥就這樣對我,可是人情淡薄?明天和你做了親家,看你還敢這樣對我。”說的一桌人又哄笑起來,若蕊應和著笑了笑,低頭看到了江永明的手,回頭又看到盧季岩,正好他也看著她。她忙將眼睛低下,不再抬頭。

“你要是我親家,我可就發了。你那些田地,鋪子,可不是有的就要改名了?”陸豔晴嘻嘻的回到,眼看著江永明,隻恨自己少生了一個女兒。“可又是婦人之見。”盧道林的一句話如冷水一般,把她淋個透濕。“哥哥這話又錯了,我的將來可不是郡生的,郡生娶了誰,那家裏的東西還能少了誰的?”

晚上若蕊在房裏想了許久,她不知道盧道林是不是真的會把自己許配給江永明。她希望是,她強烈的希望是。一來可以離開這裏,二來,總是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朱晰,沒想到能在這遇到你,現代生活中,你我不能快樂的在一起,古代——在我夢裏常常出現的地方,我們還能在一起,這不是緣分嗎?“喜蓮,你知道老爺是怎麽想的嗎?”

“這還看不出來嗎?不過你不用多想,我爹他不會輕易做決定的。”突然來的這一聲,嚇了若蕊一跳。

“你怎麽來了?這樣晚了。”若蕊已經卸了妝,蠟燭的光打在臉上,顯得蠟黃,披著的頭發鬆鬆的搭在肩上,更顯憔悴。

“你是多心了。三妹,我約了大哥,我們明天出去玩吧!”

“大哥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在邊關嗎?能這麽快回來?”

“哎!怪我沒說清楚,我爹剛讓我認了江永明做大哥。哥還是二哥。”盧季岩無奈的指了指自己,然後裝可憐似的逗笑了若蕊。

若蕊沉默了一陣,說道:“叫上大嫂吧!她一個人怪寂寞的?”

“大嫂不是生病了嗎?”

“你以為是真的呢?那是大哥不在,她不想應付像今天這種場麵,才托病不來的,我去請她,她保準去。”

“好,多個人,多份熱鬧。隻是,叫我娘知道了,又會喊上表妹。”

“江,江伯伯住在咱家吧!你就是不喊大嫂,大娘還能不知道嗎?你現在回去嗎?我和你一起走,去喊大嫂去。”

“你就這樣去?”盧季岩指著若蕊的身子,疑惑的問到。

“小看我。插朵花不就行了嗎?”說著拿起一朵娟花就往頭上插上去,隻是沒走兩步就掉下來了。盧季岩看到大笑不止,又親自撿起來插回到她頭上。“這不是鴛鴦給劉姥姥插花嗎?”若蕊笑著說起來。

“你又說什麽嘲笑我,看我不擰你的嘴。”

“你可注意,花弄壞了,你沒得賠。”

“真有那麽稀罕,我找表妹要幾個來賠你,看你那小氣勁。”

“我要她的幹什麽,我偏小氣,我多了扔去,也不給她。”說著,喊了喜蓮自己去了代湘君處,留下盧季岩一臉疑惑。“好好地一個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悶悶不樂的回去,不提。

江其成原來是在江南做生意的,這次來臨安是有兩層意思的。其一,帶著郡生來參加明年的省試,明年可是最要緊的時候,錯過了,又要等三年;其二,是來拜見故友,也計劃著將生意的中心轉在這裏。不想遇到今天這事,陸家莫名的多了兩個女子,且不說誰是留給盧季岩的,但有一事隻怕是已成定局:他兒子要娶一個做妻子。

原來這娶妻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隻是如今是天大的難事了。當年他和盧道林分別的時候,還不見他家有閨女,就想著那指腹為婚的約定肯定是不作數了。後來在南邊做生意,又遇到了江南富商楊家,慢慢地兩家關係也非比尋常,父母商量著即定下了終身。期間他也著人打聽了盧道林家的事,隻是從來沒聽說過他有女兒一說,心中就慢慢的將兒子的婚事定了下來。如今,既然想在這裏立足,和江家搞好關係是必定的,如果貿然拒絕指腹為婚的事,隻怕影響兩家關係,若答應這門婚事,楊家又是個難事。

今晚注定是勞心費神的,房間裏夫妻二人各自思忖著。盧道林是有意把若蕊嫁給季岩的,現在他兄弟來了,就算他不是來討兒媳婦的,可是自己能不提嗎?那自己還有什麽信用可言,可是把若蕊嫁給江永明,又心有不甘。陸豔晴的心裏卻有著另一番打算,本來還在煩擾唐若蕊擋在兒子和絮兒中間,如今,娶她的人來了,還是早早的把她嫁出去好。

“老爺,江其成這次來是做什麽的?他和你說了嗎?”陸豔晴小心的問著,盧道林一個字也沒說,隻是坐在那裏喝茶。

“是不是來提親的?”她又追問著。“其實我也挺喜歡那孩子的,要是我們有女兒的話,嫁給郡生我是一百個願意,隻是我沒有那個福分。我看,若蕊那孩子也不錯,雖說有時不懂禮節,倒也沒出過什麽大錯,長得也標誌,嫁給郡生也是沒得說的。再說家世,他家雖然是家財萬貫,可我們也不輸給他們,若蕊和郡生也算是門當戶對。”

“你不是老說若蕊的身世不明,與季岩身份不符嗎?怎麽和郡生身份就相符了?”陸豔晴本還想接著說季岩的婚事,中間被盧道林一說,堵得再也沒了後話。

“現在若蕊是我們的幹女兒,你是她父親,怎麽身份不符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告訴你,不可能,就算若蕊嫁給郡生,你也別指望。”他說完,摔門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盧季岩便來找若蕊,剛好看見喜蓮在門口。“起來了嗎?”盧季岩指指屋裏。

“剛梳洗好,我這時是去端早飯來吃呢!今天一早就起來了,可興奮了。二少爺,在這吃嗎?”

盧季岩應了一聲,躡手躡腳的進去。“吃飯了嗎?那邊江少爺可準備好了,就等咱了。”若蕊聽到了他們在門口的對話,本想說‘你明知故問’後又聽到他說江永明,便改口道:“他這麽早就吃過飯了?”盧季岩聽她的口氣,好像是忘了昨晚的事,笑嘻嘻地說:“哪有這樣快的。我剛剛去他那裏,也才起來呢!聽說沒吃飯,我叫他等會過去我那邊吃。現在見你也沒吃飯,我剛才讓喜蓮去叫他了,讓他也過來一起吃,正好我們吃完一起走,省事。”

“什麽人你也叫到我屋裏來,我不管,你們隻在外麵吃,不許進來。”若蕊嘴上雖是這樣說,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

“這可是你不對了,人家大老遠的來做客,不講是多少佳釀仙肴,難道連門都不讓進了?可是小……”他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了,心裏直怪自己說話沒個遮攔。

“小什麽?誰不讓他進門了,隻是別進我的房門。你快出去坐著吧!別招他進來。”若蕊聽出了他要說還沒說完的話,她懶得理他,也不想製造口舌。她自想:我小氣怎麽了,我是沒辦法住在你家,等有機會出去了,一定會連本帶息還給你家的,幹嘛有事沒事三番四次的拿來說。要不是莫名其妙的來到這裏,會受你家的氣。心裏因又想著朱晰,所以顯得麵色沉重。為什麽若蕊敢如此口氣和他說話,連若蕊自己都不知道,反正她明白,不管自己說什麽,盧季岩都不會惱她的。在這個府裏,隻有喜蓮和盧季岩她可以放心的說話,就連盧季峰和盧道林她都要度其心思,小心言語,少說話。

盧季岩看到如此情景,隻得乖乖的出去在外屋坐著。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江永明來了。兩人寒暄了幾句,若蕊聽到聲音也出來與他見麵。若蕊偷偷地看了他好幾次,怎麽看怎麽像朱晰,不覺得臉紅起來,飯菜也咽不下去,哢在嗓子裏。“三妹,你沒事吧?怎麽臉紅成這樣?”盧季岩的這一句正說中了她的心事,‘咳’的一聲,嘴裏的飯菜全都噴在季岩身上。

“呀!”季岩謔的站起來,差點打翻桌子。“我的好妹妹,我就說了你一句,你犯不著這樣對待我吧?”

“怎麽樣?不過是髒了衣服。三小姐你怎麽樣?”永明關切的望著若蕊,這種眼神,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悄悄在意她了。

若蕊頭低的竟不敢抬起來,她怕季岩嘲笑她,又怕永明看見她現在難看的樣子。喜蓮在外麵正和來找季岩的大花說話,聽見裏麵聲音就趕緊進來,正看見若蕊低著頭用手帕擦嘴。

“小姐這又是唱哪出?好好地吃個飯,怎麽弄的滿身都是,難不成在搶飯吃!”若蕊知道她是在替自己解圍,趁機抬起頭生氣地罵道:“你看我這樣,不過來幫幫我,還在那裏打趣,難道真要我找個小廝把你嫁了?”

“要嫁人也輪不到我呀!”喜蓮說著朝若蕊走去,一邊拿出自己的手帕幫她擦拭。“快進裏屋整理整理!丟死人了。”

“你這個小丫頭,怎麽能這樣說你小姐。三妹,你的丫鬟給你教的越發沒了教養了。”季岩望著喜蓮嘻嘻的笑起來,他喜歡這種感覺,主仆之間可以互相調侃,生活不必處處被規矩鎖的死死的,沒有生氣。再說,若蕊一個人在府上,實在也沒有可以說話聊天的人。與代湘君,她們也不是很親密,隻是因為大哥不在家,若蕊才常常去與她說話,況且時間也沒多久。與父母更是沒得說,一個忙的顧不上回家,一個冷漠的吹出來的氣都會凍死人。與我,怕隻有我了吧!

“二少爺,你又挑撥我和小姐的關係,我家小姐才不會上你的當呢?”

“還說。快進去吧!。”她們進去之後,留下江永明和盧季岩,兩人望著對方,然後哈哈大笑起來。江永明也被這主仆二人都笑了。

“見笑,見笑。老實說,我們府上,最有生活氣息的就是這裏,我也最喜歡來這裏。就這喜蓮,原本是我那裏的,隻因三妹喜歡,我便給了她了。她們兩人沒事就相互打趣兒,外人看了,會覺得三妹沒教養,在我看來,卻是難得的真。”盧季岩擔心他會誤會他嘲笑丫鬟,慢慢說道。

“其實,季岩弟弟。”

“唉!你還是喊我二弟吧!”

江永明笑著作揖道:“哥哥記住了。二弟,其實我有一點想不明白,不知當問不當問,隻是我若問出來,你不許生氣。”季岩示意他但說無妨。永明引著他出了房間,兩人悠悠的邊走邊聊,不覺走到了望柳閣,這裏與若蕊的屋子很近。

“我這是第一次到府上來,小時候也不知父親是否帶我來過,我也全然不記得。隻是昨日我到這裏,與你見麵的時候,看見了三小姐,我想我們因該是不認識的。”說到這裏,永明轉身問道:“不知三小姐是否認識我?我總覺得她看我的時候,那種感覺像是在看老朋友。二弟,你別生氣,我隻是問問,別無他意。”

“不會,我哪裏會這麽小氣?你是客,我是主,你有疑問我當然會全力解答。隻是你說的這事,我確實不知,再說,我三妹是今年才來府上的,你們小時不可能見麵,連我也是今年才見到她。”季岩聽了這話,越發心中疑惑,再想想昨日長廊上若蕊的樣子和剛才她的表現,確實有些問題。永明看他不再言語,心中自覺不快。

“這是哪裏?府上還有這麽清雅的樓閣?”

“望柳閣。江兄,我得回去換身衣裳,你瞧這裏髒的。早飯也沒吃好,見諒!稍後我們出去吃,三妹就喜歡出去吃,可總沒機會。她這下可稱心了。”

“好,我在這裏轉轉。然後還去三小姐那裏與你們會合。”

5月

一個月來,王然都安靜的躺在床上,不聲不響。趴在她身旁的虞露已經安然入睡,微風輕輕地吹進來,紗一起一落節奏輕快。大概過了半小時,樓梯上傳來了輕輕地腳步聲,是拖鞋搭在地板的聲音。虞露慢慢地睜開眼睛“阿姨,回來了!”。於秀麗微笑著點點頭,她喜歡這個姑娘,她家兩個丫頭沒一個比得上她大方得體。

“虞露啊,阿姨真得謝謝你,你陪了然然這麽多天,馬上就要考試,也沒時間好好複習功課。”

“阿姨,你別這樣說。我和然子是多好的朋友,她有事,我怎麽能不理不睬,再說,要不是您收留我,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了?我一住進來,萱萱就把床讓給我了,我真的很謝謝她。”

“快別這樣說了,好孩子,你爸爸媽媽那是一時沒轉過來,等過一陣子,我想留你,你父母也不同意了。”於秀麗走到床邊,虞露讓出了一條路,她摸摸然子的臉頰、額頭,又摸摸手、頭發。

“媽,吃飯了。”於萱走進來,站在門口。她心裏很內疚,自從那天失手把然子推下,她心裏沒一天好過過。看著然子整天睡在床上,她萬分自責。後來和朱晰說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之後,她更加兩難,一麵是傷害了姐姐和媽媽,一邊是放不下的朱晰。

9月

四個月很快過去,高三也開學了。虞露坐在然子身邊,不知道該笑該哭?然子出事的一個星期後,父母離婚了。她也變成了無處容身的流浪人,不是爸爸媽媽不要她,而是她誰也不想跟。她看著媽媽離開的背影,淚一行一行,當晚,她背著包就離開了家。

“當時走在大街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要幹什麽?我把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竟沒有可去的地方。我那時候又餓又氣,我無助的望著月亮,汽車在我身邊疾馳而過,我想要撞上去……可是我想到了你。然子,你不會知道,我當時在醫院裏看著你,真想抱住你,心裏覺得隻有你才能幫我。然子,你快點好起來,隻有你才能幫我。我要謝謝你媽媽,是她帶我回來的,給了我住的地方,還讓我照顧你,我知道,她那是讓我住的安心。然子,我看著你,有多無助你知不知道,你快起來看看我吧!我想你。”

虞露輕輕地幫然子擦著汗,淚不經意間滴在了她手上。“你知道嗎?現在看著萱萱,我不覺得她討厭了,我知道了一些事情。現在,我把萱萱當成妹妹,她知道自己錯了,然子,你醒來之後,不要怪她。還有朱晰,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聽得到,但是,我還是要和你說,你忘了他吧!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清楚。他對你像是在付責任,他不能傷害你,不能拋棄你,不能和你說分手。‘不能’算什麽?他對萱萱才是心甘情願,他願意給她遞一瓶水,買一張票,說一段笑話,甚至是安慰一通宵。那才是戀人該有的感覺。或許,他原來是那麽深深地喜歡你,可是現在,他的心變了,新的人吸引了他,這不怪他,不怪萱萱,也不能怪你,這是天意。”她幫她擦完手,又輕輕地給她捏捏手臂。

“像我爸媽一樣,原來是多讓人羨慕的夫妻,如今,不也是各奔東西了,嫁的嫁,娶的娶。”她站起來,拉開紗簾,夕陽的光映在槐樹上,影子打在陽台上,柔柔的,很美。

“還有啊!”她趴在欄杆上,歪著對然子說:“你還記得肖川嗎?與你同班一年半的那個男孩子,偷偷報信給你,然後和我們一起被淩玲抓住的那個人。他現在和我在一個學校裏。你說說,世界真小,轉來轉去,我們又遇到了。雖然我隻和他認識半個月,但我看得出來,他是值得交的朋友。他還念叨你了,他說你們之後還寫過信,是嗎?然子。”

肖川當時被淩玲抓住後,她父母又給他調到了另一個學校,上了1個月。之後因為在學校裏打架,他父母又花錢找人把他調到了現在這所學校。很巧的是,在這裏,他和虞露同班,成了同班同學。他們聊了一些以前的事,肖川問然子現在怎麽樣?虞露老實回答,倆人歎氣,無奈。自從肖川調走之後,他和王然也有聯係,雖然隻是偶爾寫信,但那種感覺似乎是交往很深的朋友,兩人給對方的感覺都是真實、善良。

“明年就高考了,然子來得及嗎?”肖川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表示他對王然的關心。

“不清楚,醫生說醒過來是時間長短的事,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醒。醒了之後,還記得多少,就不清楚了。”

“是啊!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我可以去看看她嗎?應該不合適吧!

晚飯的時候,朱晰也來家吃飯。自從然子出院之後,朱晰就常常來家裏,其實,大家都知道,他和萱萱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於秀麗也悄悄問過朱晰,既然他明確表示會對於萱好一輩子,她也不打算追究他的責任了。王春華也時常抽空回來看看,一個女兒已經這樣了,他不希望另一個女兒也過的不開心。今晚,人齊了。

“朱晰,我還是希望你和萱萱暫時把私事放一放,等明年高考結束,你們一起出國吧!”王春華好像已經習慣了看他們在一起,但他似乎又忘記了妻子的痛處。他想知道於秀麗的態度,卻又不在乎她的態度,她顯得有些憂傷。“王然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年輕的時候,誰都犯過錯,不要去計較了,你們要為明天而活。”

聽了這話,虞露有些憤憤不平,她把火強壓在心底,慢慢地說:“叔叔,阿姨,我想去看看然子,今天放學回來,我還沒來得及去看她。”虞露放下碗筷,客氣的與眾人打完招呼,徑自上去。

張嫂盛了一碗湯遞給於秀麗,“這丫頭真好,隻可惜了。”

“別說了,她也苦著呢!張嫂,你也坐著吃,又不是外人。”張嫂看著她的碗裏滴進了一滴淚,在鮮的湯,也抵不住掛念女兒的淚。這要是在以前,她絕不會如此忍氣吞聲的,今天王春華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想駁。公司是他救回來的,為了避免過多的爭議,她把所有股份都轉給了他。她隻想照顧好王然,讓她盡快好起來,然後,帶她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推開門,燈光明亮,窗簾被風吹起來又落下去。虞露走到陽台,想關上窗戶,又停留了片刻。“然子,你看,月光多好,真羨慕你能有這樣的陽台,風吹的多舒服,你多不會享受啊!”她趴在陽台上,看著槐樹的葉子,秋天就要來了,樹葉又要飄零

。老槐樹,你願意和我說說話嗎?你告訴我,然子以前是不是也這樣和你說過話,她和你說什麽了?我猜,你不會告訴我的!老槐樹,然子是不是也像我一樣,趴在陽台上懶懶的看著月亮?她自言自語的說著,忽然,她站起來,像想到了什麽?老槐樹?她走到然子床邊,輕輕地問:“然子,你和我說的‘要我來看看來槐樹’是不是就是這顆老槐樹?你想告訴我什麽?”

門被推開了,朱晰端了一盆水放在床頭。“房間裏放點水有利於淨化空氣。”他很隨意的坐在床邊。

“她變了嗎?”虞露望著他。他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沒有。”朱晰毫不思索的回答。她還是那樣漂亮,那場災難並沒有破壞她的容顏。他心裏暗自慶幸,幸好她沒有毀容,對一個女子來說,容顏一毀,便沒了前程。

“她變了。”

“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選擇了於萱。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不是那樣的人。那一年,你幫了我,我謝謝你。可是,感情的事真的是不能強求的。就在然子出事之前,我還以為我喜歡的是她。但就在她住院的時候,於萱為此愧疚的離家出走,當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心裏,更在乎的是於萱。我至今也沒答應於萱,是因為我不想做陳世美那樣的人。隻要然子醒過來,隻要她說她離不開我,我就不會離開她,我保證徹底斷絕和於萱的所有聯係。我要對然子負責。”

“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對然子隻是要負責,對萱萱才是真情。可是你知道嗎?然子她變了,她不喜歡你了。”她說到後麵幾乎是哭著吼出來的,然子是有骨氣的人,她不會要可憐的感情,她也不會接受施舍來的愛情。

朱晰疑惑的看著她,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別這樣看著我。就你這樣的人,然子不會看上你。從今天開始,你隻要好好對萱萱就好了,等到然子醒來的時候,她也不會怪你的。你不必為了她搞的你好像很偉大似的,安心過你們的日子吧。就像剛才叔叔說的一樣,等明年考完試,全部去國外,不要再來打擾她。然子會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以後會很幸福。”

於秀麗在門口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早就哭得滿臉是淚。是王然沒福氣,不能怪別人,她暗暗決定:今後虞露的婚姻大事就是她女兒的婚姻大事。

是愧疚還是自責?王春華把手搭在然子的肩上,看著麵無表情的女兒,他也無能為力。是她自己不願醒來,所有人都沒辦法。回想起來,上一次與她親密相處,還是半年之前,這個倔強中冒著傻勁的孩子,你快點醒來。

陸豔晴靠在椅子上,和陸絮兒說著話。“這麽說,那小蹄子是看上江家少爺了?”

“是的,姨媽。您是沒看見,今天放風箏的時候,她故意讓風箏飛不起來,然後江家少爺就親自示範給她看。我還看見他們手碰手了。”

“如此說來,你的好事就要近了!我早就看那小蹄子絕不是簡單貨,你瞧她長得那個樣子,那麽長的身子腰又那樣細,哪是個有福的?還想嫁到我們府上,我看她是白日做夢。眼下來了個江少爺,她還不使勁顯露顯露。”

“姨媽。你說江少爺能看上她嗎?怎麽說,他也是大戶人家,怎好娶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子?”

“這個倒不是難事。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平常事,像江家那樣的娶個3房4房也是可以的。倒時候就對他們說:那野丫頭是你姨夫的幹女兒,隻要她能嫁過去,管她幾房?你要時常找些機會讓他們多見見麵,等到炊米變成熟飯的時候,老爺也奈何不了。你要放聰明點,別什麽事都指著我。說到底,你還是要和季岩把關係弄好,別枉費了我一番苦心。”

自從若蕊來到盧府之後,常常閑著無聊,雖然不用學習複雜的各種公式、難纏的英語單詞,但日子也實在不是好過。這裏不能隨便發脾氣,還要守各種規矩,她終於明白‘繁文縟節’是什麽意思了。最要命的是,接觸不到任何時代信息,沒有人可以和她討論她的經曆,甚至她連向誰訴苦都不知道。

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很痛。思念卻不能表現的時候,最痛。她搞不清楚為什麽?朱晰就是江永明,江永明卻不是朱晰?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麽他要裝作不認識自己?但這是她以前的想法。自從一個月前,他們放風箏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了:他們是兩個不同的人,隻是長得相像而已。況且,朱晰在這裏怎麽會有家?他怎麽會來這裏?我怎麽會來這裏?這曾是我的夢境啊!

午夜夢回的時候,她回想起那天她失足的場景,常常嚇得她徹夜不能入眠。夕陽西下的時候,她會想到自己的家庭,爸爸媽媽找不到我了,會不會報警?想起虞露,這個自己一輩子最好的知己,她會不會因為找不到自己而傷心落淚。還會想到肖川,那個稱她為‘姑娘’的男孩。也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第一次正麵交談,他第一次喊她:姑娘。這兩個字給了她很深的映像。很多無聊的時候,她會慢慢的從頭回憶她和肖川的相遇。她先濺了他一身的泥水,後來他又在課堂上調侃她……

“姑娘。”那一瞬間,若蕊以為是肖川來了。等她回過神,原來是盧季岩。這一聲溫柔的‘姑娘’,她還以為是在湖邊的岸堤上,兩處都有柳樹,隻是物是人非。

“二哥,怎麽這樣喊我?”若蕊用手帕輕輕揉了一下眼睛,季岩今天穿了一身很清爽的淺青色,陽光下,他就是個粉麵小生。這樣的一個人,會帶兵打仗嗎?

“我看你坐在這裏發呆,就喊你一下嘍。想什麽呢!那麽入神,連我走過來都聽不到。”

“你故意走的那麽輕,我怎麽聽得到?你手裏拿了什麽?還故意藏在後麵,我都看見啦!”

“你就不能裝作沒看見,真掃興。不想給你了。”季岩故意生氣道,他怎麽會不給她,這可是跑了整個東大街才買到的,專門為她買的。他自己都不相信現在自己的樣子。兵營裏自己是多少威武,霸氣,怎麽遇到她就軟了?

“誒~別呀!我們重來,你再走一遍,我就裝沒看見,好不好?”若蕊故意裝的可憐兮兮的,瞪著大眼看著他,水汪汪的,很亮。盧季岩沒辦法,笑著退回去,又重新走過來。若蕊忙將身子背對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隻見季岩輕輕走到她身後,拿出一個香袋伸到她眼前,晃來晃去。

“哇!好漂亮呀!謝謝二哥。”若蕊接過香袋,其實是繡著花的繡包,看著上麵逼真的花朵,愛不釋手。她拿在手裏,迫不及待的就打開了,裏麵不是她猜想的香料。一對精巧的耳墜子呈現出來。白銀的環裏鑲了一顆晶瑩的翡翠,透著濃重的古典氣息。

“好漂亮的耳環。”

“喜歡嗎?”季岩看他一開始對繡包的誇讚和看到耳墜子之後的反應,有點出乎意料。他心裏其實是想得到若蕊對耳墜子的誇讚,而不是對繡包的愛不釋手。這對耳墜子可是他走了臨安幾十家首飾鋪才買到的,這些付出隻為得到心理最重視的人一句肯定。

“喜歡。”

“那你是喜歡繡包多一點,還是耳墜子多一點?”季岩故作關心的問。

“這個是繡包?我還以為是香袋呢!怪不得沒有聞到香味。”若蕊又仔細看了半天繡包,越看越喜歡,還在身上比劃起來。“掛在這好看嗎?這裏?這裏?這裏?”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如果說一開始若蕊進府的時候,季岩對她的感情是可憐便悉心照顧她,那麽從現在開始,事情的發展連他自己也會害怕。

“這還不簡單,當然是這個繡包啊!我很喜歡這上麵繡的海棠,你有沒有發現?這個繡包和大嫂送我的那一套衣服很配!”若蕊絲毫沒有發覺季岩的不悅與失落,她舉著繡包給他看上麵的海棠花。“你怎麽知道我喜歡海棠花?”原來在家的時候,她有一盆海棠花,一年四季不停地開放,乳白、淺紅、玫紅、深紅、直到凋零又盛開。

“那你不喜歡這對耳墜子?”

“喜歡啊!可惜我沒有耳洞,戴不了這對耳環?你還不如送我一根簪子。”若蕊很喜歡簪子,隻是這裏給她的都是些鍍金的,鑲銀的,沒有一根是她喜歡的。所以她的發髻上很少插發簪,她寧願戴一朵鮮花。

“不喜歡就拿來給我扔了,免得礙眼。”季岩本是故意說的氣話,目的是讓若蕊表示出舍不得還給他。

“怎麽能扔了?她不要我要。”陸絮兒一把奪走若蕊手裏的耳環,狠狠地看著她。陸絮兒先前經過這裏的時候,正好看見盧季岩笑著往後退步,又看見唐若蕊轉身背對著他,不知道他們幹什麽?就躲在柳樹後麵看個究竟,看著看著醋意大發。

“你拿過來。”季岩伸手問她要,可她絲毫沒有要還給他的意思。

“算了吧!既然絮兒妹妹那麽喜歡就送給她吧!我來這裏那麽久,還沒送過你一件東西,這個就算我借花獻佛了,好在,你也喜歡。二哥,賞我這個臉吧!”這要是在以前,若蕊就算扔了這對耳環也斷不會給陸絮兒的。隻是,近來她對她親近很多,常常沒事就拉著自己到處玩,自然,這中間少不得她為自己安排,能多和江永明見麵、相處。若蕊在心裏還是感激她的。她認為是她來的時間長了,陸絮兒看出自己沒有惡意,漸漸地就願意與自己相處。

盧季岩聽了,氣的臉頓時通紅。“你的東西,隨你處置。”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陸絮兒看他走開,連忙追過去。

“表哥……表哥……你等等我。表哥……”陸絮兒連走帶跑的終於追上盧季岩。盧季岩回頭看到他的樣子,感慨道:“我娘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也會說你沒有大家閨秀的規矩吧!”停了片刻,陸絮兒慢慢調勻了呼吸,他又說道:“你們什麽時候這樣好了?”

“我們一直都很好啊!”季岩聽了這話,轉身就走,理都不理她。

“好了,我告訴你就是了。”陸絮兒一看他要走,又慌了,連忙喊起來。心裏計算著,反正說了自己又不會吃虧,而且又能讓唐若蕊和盧季岩關係破裂,幹脆就挑明了。“這些天你一直在忙著征兵的事,很少回府裏,所以很少知道家裏的事。早前,我看蕊姐姐對江少爺很有好感,江少爺也願意與蕊姐姐說話,就約了出來我們一起玩了一次,隻一次。後來,有一天我去找蕊姐姐玩,蕊姐姐說這裏好無趣,我就想到了江少爺。我問她願不願意去找江少爺,蕊姐姐說很願意。所以就又約了一次,之後斷斷續續又約了幾次。每次不是江少爺約見蕊姐姐,就是蕊姐姐約見江少爺。所以,你不知道,現在他們倆的關係可好了,就拿蕊姐姐來說,她和江少爺的關係一點也不低於你。”

盧季岩聽了這話,心裏七上八下。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嫉妒?可他憑什麽嫉妒?妹妹早晚一天都是要嫁人的。或許,從見她第一麵時,他壓根就沒想到這個人會是自己的妹妹。季岩折回到望柳閣,他想當麵問問清楚。

“二哥,剛剛忘記問了。你是不是要去‘當兵’了。”若蕊看到季岩又走回來,站起來關心的問到,她也為剛才的事心懷內疚,隻好借此表示關心。

“你希望我去參軍嗎?”

“想你去。又不想你去。”

“為什麽?”季岩坐下來,他們之間隔了一根柱子,他望著眼前的柳樹,暗淡無光的葉子,一點生機沒有,病怏怏的垂下來仍風擺動。

“當兵在我們那裏是一家子人的驕傲,有那一身衣服穿著,顯得很精神,特別入眼。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樣?反正我們那裏當兵的人大部分都會有一個好前程。隻是你走了,在這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即使有……”其實,她還想說江永明,隻是不明白他的心思,隻怕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倆人望著前方,誰都沒有說話。若蕊看著他,眼神有點哀愁和失落,一份是因為盧季岩將要離去,一份是為了自己和江永明未定的事。季岩看著她,眼神卻是不舍和愛惜。他走近她,在隻有一臂之距的時候,一把拉住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二哥。快鬆開,男女授受不親的。”若蕊掙開他的懷抱,靠在柱子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裙角,心跳的速度超過了她的負荷。她想離開,可是季岩就站在樓梯口,她不敢走過去。她還是靠在柱子上,看著裙角,他看著她,不言不語,也不離開。

盧季岩自那天聽了陸絮兒的話後,就沒有再去見過江永明,整日呆在兵營裏,偶爾回府,也隻匆匆去一趟西廂。心裏麵有疙瘩,他不願見到那個不速之客。轉眼間,到了中秋節,是合家團圓的日子,這幾天也不用去兵營,倒不如好好陪陪若蕊。

“娘。吃過早飯了嗎?”在家的話時候,季岩每天都會給盧豔琴請安,他雖是武勝過文,卻是至真至孝之人。

“早吃了。你也吃了?明天中秋,不用去兵營了吧?”陸豔晴招手讓他坐在代湘君的旁邊。

“不去了,這些天都不用去了。大嫂近來可好嗎?昨兒聽說大哥就快回來了!”

“勞二叔掛心,我挺好的。季峰前日來信說,就在這幾日就能回來。”

“是啊!你大哥這一走,快1年了,還是回來的好。這一年,要不是你大嫂和絮兒,我這日子可有的過的。等你大哥這次回來,我可要抱孫子了。”陸豔晴當著季岩的麵說這話,羞得代湘君臉通紅。

“娘,二叔才回來,肯定是有話要與您說,我就先回去了。”代湘君知趣的離開,但她沒有回房間,而是去了若蕊那裏。

“說到中秋,你大哥今年怕是趕不回來了。我們倒還好,隻是苦了她。說起你大嫂,真是大家閨秀的典範。你大哥不在的日子,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規規矩矩的過日子,安安分分。今年,我把你表妹也留在這裏過節,人多熱鬧。”

“表姨父同意了?”說實在的,季岩有時候很討厭他母親的安排,小時候他和陸絮兒的關係也是很好的,後來,因為厭惡母親的安排,才漸漸疏遠了陸絮兒。

“他哪裏有不同意的,我們這裏還能虧待了她?再說,家裏的江家父子,今年必是和我們一起過了,你等會順道去找江郡生,透露一下,省得他們多心。晚飯的時候,我和你父親再正式的邀請他們。說起江家,差點忘了唐若蕊。等會也讓你表妹去告訴她一聲,別明天又穿的寒酸的見不得人。”

“知道了。我一會就過去。”

深秋步入黃昏,柳樹葉變成了枯黃。有的柳枝,經過風雨摧殘,隻剩下光溜溜的條了。望柳閣也不像望柳閣,因為沒了蔥鬱的柳葉,顯得它隻是一座過時的荒閣。代湘君停留了片刻,上次來這裏,身邊的柳樹上還掛滿了耀眼的葉片,今天,那些鮮豔的樹葉怕是數都能數的清了。地上殘葉片片堆積,無人問津,顯得蕭索不堪。正抬頭間,風吹落片片落葉,落在身上。湘君撿起一片,原來是紅豆樹葉。這樣高大的樹,有一天葉子也會落盡,還會飄的很遠,就連葉落也不能入土護根,可見萬物皆有無奈、無情。人不在了,樹還在,盡管有人盡責的照顧,終究是敵不過時間,這殘忍的生命。

“妹妹在嗎?”湘君站在門口,隻探頭問到。

若蕊正在屋裏練字,聽到聲音,立刻就出來了。“大嫂,快進來。”

“妹妹在屋裏做什麽呢?我閑著沒事,就想到妹妹,所以就來看看。妹妹好興致,隻是這字寫的太不像了。”

“我也知道,我哪裏就能寫出一手好字來,不過就是打發時間,消遣時間罷了,倒是白白糟蹋了大嫂的書了。”若蕊讓湘君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便去倒茶。

“妹妹別忙了,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的。這字帖就該你來看,放在我那裏壓箱底兒有什麽用?還是見見日光好,免得倒黴了。”

“嫂子這樣說,我的心倒是舒坦了,即使到時候寫不出字來,也不覺內疚了。快喝一喝,這是前日江少爺給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茶,不過他家既是賣茶的,想必是好茶了。你好不容易來我這裏一趟,我還不得好好招呼你!這萬一要是沒招呼好了,等過幾天大哥回了家,我在這裏還過不過了?”若蕊雙手遞過茶杯,湘君接過去喝了一口,輕輕地放在書台上。

“你就嘴貧。不過在這府裏,我就覺著和你親近。我想著明天過節,是一家團聚的大日子,你可準備好衣物了?”

“這個……我倒是忽略了。不過不要緊,上次你幫我做的衣服我還沒穿呢!”

“怎麽還沒穿?是不合身嗎?”那還是若蕊進府後,她為她新做的。

“不是。太漂亮了,舍不得穿。”倆人笑起來。“我給你看件東西,我新得來的,漂亮極了。正好配這件衣服。”若蕊打開箱子,取出繡包。“我二哥給的。”

“這還是我繡的!那一天他跑到我那裏去,說想要一個繡包,自己的丟了。我說你怎麽不找大花她們拿一個,偏來找我?他說的倒是好聽,說我繡的好看,早就想要一個了,隻是得不到機會。原來,是送給你了。虧得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嫌棄大花她們繡的不好,才來找我的。”

“本來就是你的好,你的若不好,他又為什麽偏要你的送我。這個我可得好好收著,你上次給我的手帕我也收著呢!”

“傻丫頭。有,你就用著吧!收起來,誰也看不見。現在不用,還等到什麽時候用。”湘君見她也不缺什麽,就找借詞說要回去。剛一起身,一片樹葉便從身上掉下來。

“大嫂又送我東西了。”若蕊看見她身上掉下來一片樹葉,打趣說著,卻又彎身將它撿起來,仔細的看著,倒猜不出是什麽樹的葉子。

“原來是它。剛才從望柳閣那邊來的時候,看見柳樹上的葉子漸漸凋落,想必這紅豆樹葉也飄落得厲害。時間過起來可真快,過了中秋,轉眼就是到年關。”

“真快……”

盧府的紅豆樹隻有一顆,種在西廂盧月兒的屋後。聽說紅豆果可以一百年不變色,盧道林就花了重金請人移栽了一顆種在他最疼愛的女兒屋後。這棵樹離丁香園不遠,隻是那裏早已無人居住,所以平常沒有人會去,就連那後麵的假山也沒人去。偶爾來修剪樹木的家丁,也是匆匆而過。若蕊來這裏的時候,丁香已謝了,紅豆樹開的白花也謝了,所以,她沒有見過滿樹的白雪,遍地的紫蕊。

真快。來這裏不知不覺快半年了。她把繡包放到箱子裏,又拿出香水聞了一下,淚如泉湧。朱晰,你還記得這瓶香水嗎?它算是信物嗎?你真的不是江郡生嗎?我要怎麽證明我是王然,你是朱晰?或者,老天讓我醒一醒,讓我回到你身邊……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一個穿粉紅短褂、粉紅長羅裙的姑娘遠遠地望著天邊。風吹動著她雲髻上的珠鈿,金釵下的玉珠子搖搖顫動。她就那樣認真的站著,似乎是在等待什麽?

過了許久,來了一封信,應該是風吹來的,可又像是有人特意送給她的。信封上隻有三個字:唐若蕊。她沒有思考,就像應該是她本人簽收一樣,她拆了那封信。隻有一個信封,沒有內容,之後她便自許——唐若蕊。

這個夢境,在王然的夢裏出現了無數次,草原上隻有她一人。陪伴這個夢境的還有一座房子,不知道是怎樣過去的,房子裏有整片的蓮花荷葉,有一位拿著掃帚的尼姑在裏麵掃地,王然從沒有和她說話,隻是覺得她很親切。

“小姐,今天去江少爺那邊嗎?”午飯後若蕊躺在床上,閉著眼不言不語。喜蓮整理好她剛剛用過的紙硯,她知道若蕊一定會去的,但現在有些拿不準,她怕自作主張,拿錯了注意,惹若蕊不高興。

若蕊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找江永明。倆人來找江永明的時候,盧季岩已經來一些時候了。他先是和江其成父子說明了早上陸豔晴交代的事,然後和江永明又就當下國家形勢討論了一番。左不過是一個擔心戰亂擴大無法科考,一個牽掛戰爭局勢。季岩一看若蕊來了,頓時心生不悅,不由的想起了那日陸絮兒說的話。

“三妹怎麽這時候來了?”盧季岩望著她。

“我怎麽就不能來?就許你來,不許我來嗎?”若蕊剛說完,想找個地方坐下,喜蓮已經端了圓凳來了。若蕊就坐在季岩旁邊,麵對郡生。

江永明接過話說到:“三妹這些天和我也算是熟了,沒事的時候,我們也常說話聊天。說到這裏,真是要好好感謝二弟,在府上的這些日子,打擾甚多,將來定要加倍償還才行。”說著起身朝著季岩拱手作揖。季岩見他這般,早將先前的不悅拋棄腦後,連忙起身還禮,扶郡生起身。

“哥哥說的這是哪裏話?叔伯和家父親如兄弟,你我當然也是兄弟,親兄弟何須如此?隻是哥哥來府上這些日子,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擔待。”若蕊看著他們一個比一個禮貌,突然覺得好陌生。想著,他二人也不比我大多少,竟然如此成熟!我今年18歲,他們應該也是相差不過2歲的年紀,行為處事如此大方得體,待客之道,寄主之禮……

“想什麽呢?”季岩拽出她手裏的帕子,在她眼前一揮。若蕊被東西晃了眼,回過神來看到喜蓮捂著嘴偷笑,才明白是怎麽回事。“按現在的時辰,你不是應該在背書嗎?這些天沒見,也不知道你功課長進了沒有?喜蓮,你家小姐這些天都讀了些什麽書?”季岩問著,又回到凳子上坐著。

他覺得若蕊不同於其他女子也是有原因的,若蕊剛進付的時候,整天沒事做,就找他拿了幾本書回去看。可是一翻頁,若蕊傻眼了。“二哥,有些字我不是很認得。有沒有簡單的書?”季岩被這種認真勁兒打動了,從那一天開始,他開始關注她的學習,從唐詩、漢賦、楚辭,在慢慢到五經、大學、中庸。他給她安排好了一切,隻是如今,若蕊隻看到了唐詩。

“我不知道,小姐看書的時候,我都是在外麵的,不曾進去。隻是近來小姐都在寫字,剛剛大少奶奶才去了我們那裏,教我們小姐寫字的。”

“你也別問她,我和你說吧!唐詩隻看了一遍,有的記得,有的不記得。你可別說我懶,我認為唐詩記不得是有原因的,因為首先我不認得字,所以讀起來不順暢,背自然就背不下來。所以,我那日去找大嫂要了一本顏真卿的字帖,現在正練著呢!”

“這麽說,唐背不出來倒是可以原諒的了?你還算是勤奮,那我就考考你。”看到季岩認真的樣子,江永明倒替若蕊擔心起來,若她背不出來,當著我的麵怎好意思?

“二弟出些簡單的吧!”季岩原本也是想找幾個簡單的唐詩問問就算了,聽到江郡生這麽一說,心中又增添了幾分不悅。

“哥哥說的有理,那就先從簡單的背罷。我說上句,你聯下句,若有一句答不上來,便要回去抄10遍,這可是你自己承諾過的。”若蕊答應了,倆人一問一答。

“林暗草驚風。”

“將軍夜引弓。盧綸《塞下曲》。”

“三顧頻煩天下計。”

“兩朝開濟老臣心。杜甫《蜀相》。”

“洛陽女兒對門居,才可容顏十五餘。”

“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王維《洛陽女兒行》。”

“長簟迎風早,空城澹月華。”

“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季岩看她都答上來了,心中很高興。他對若蕊充滿了好奇,她總是說‘她們那個地方’。他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女子不會寫字,不認識字,但是卻能背出許多唐詩。他想或許她還知孔丘的語錄吧!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啊!雖然你不認識多少字,可是樂於學習,在我就要另眼相看。明天我和爹說說,他一定樂壞了。他怎麽能想到,自己女兒的文采不差陸絮兒分毫。”

“怎麽又把我和她比起來了。她雖然文采在我之上,但我卻不想和她爭個高下。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我隻願做那個‘樂之者’。”

江永明看著他二人你來我往,自己也要加入其中。“你們兩人說的有趣,加我一個如何,讓我也考考你們,你們也考考我?”若蕊不怕這些問題,上了那麽多年學,連這點文學常識題都不會,還怎麽考試?季岩想了一會,覺得可行,正好可以乘機殺殺他的氣焰。

江永明立馬正襟危坐起來,由他先說:“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裏一青螺。”若蕊還沒開口,季岩早已說出了。

然後又是永明:“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她看他們說的人快,接的人也快,自己根本就插不上,便在一旁看著他們。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季岩在說這一句的時候,下意識的看了若蕊,若蕊笑著給他加油。此時她很開心,江永明讓她想到了朱晰,朱晰也是很愛文學的,也很懂文學,還借給她一本《詩經》,她看到他用筆畫的線了,直直的一條線:關關雎鳩,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可她卻對另一句映像深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時她不懂這句的意思,隻覺好聽。如今,江永明又說了這樣一句,雖然她以前沒有聽過,但是,大概的意思也能猜出幾分,他是希望自己能說出下句,好合成一對嗎?可惜,自己不會。她還在無限聯想的時候,他們已經說了好幾句了。

“彈五弦之妙指,詠周、孔之圖書。這樣的意境,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得不到。”永明繼續說道,還不忘提醒若蕊跟上他們。

“揮翰墨以奮藻,陳三皇之軌模。”又被季岩說了,這句就算他不說,若蕊也不知道。季岩見若蕊一句不說,問到:“怎麽一句也不說?”

“他說的我一句也不會,叫我怎麽說?”

“那就請三小姐先說上句,罰我接下句。”永明也覺自己剛才不妥,隻為和季岩爭個高下,完全忽略了若蕊。若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說哪句好?簡單的顯得自己沒文化,複雜的,自己又不會多少,就連那少的那些古文,這時又一句想不起來。磨磨蹭蹭半天功夫一個字也沒說,倒是把季岩急的不行。

“你倒是說句話呀!想急死誰?”這會子若蕊正好又想著朱晰借的那本《詩經》,被季岩一催,脫口而出:“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季岩和永明一齊回答。說完,三人都覺尷尬。特別是若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好找個借口拉著喜蓮回去了。季岩也隨著一道回去。

季岩送若蕊回去之後,一個人來到望柳閣。這裏雖然是一座樓閣,但是它後麵有一塊很空曠的草地。春天的時候,這裏開滿了紫色的丁香花,異常美麗,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有印象。

那一年西席老師教的課,他腦海最深的是:青鳥不為雲傳信,丁香空結雨中愁。若蕊剛進府的時候,正好是花謝的時候,她一朵也沒看到。季岩走到一片草叢裏,撥動了一會,從裏麵取出一把劍。他隻有把劍藏在這裏,才不會被陸豔晴發現。

在這個府裏,已經有了一位武官,現缺的是一位文官。盧道林做的絲綢生意,開始很繁榮,但是由於近年來戰事的不斷吃緊,他們的生意也開始顯示的有些不景氣。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在臨安城的地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是毫無道理的。況且,盧府還有瓷器生意。

季岩從小就被熏陶,長大要參加科舉考試,要當官,要像太祖爺一樣進中書省,這一點盧道林很支持。但是隨著後來事態的發展,盧道林改變了主意,他想讓他的孩子們都去當將軍,保衛自己的國家不受侵害,讓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不管是文官武官都是吃朝廷俸祿的,沒有太大區別。為官的要想名垂青史,哪個不是文死諫,武死戰。當官的不為百姓著想,空圖個權勢財富,有什麽用?所以他托人找樞密院的孫侍郎,讓季峰從軍,後來他發現季岩也很喜歡練武,也很喜歡看軍事方麵的著作,暗暗的就成全了他的誌向。隻是陸豔晴不肯。

這裏是陸豔晴不太愛來的地方,所以他才敢在此正大光明的揮舞刀劍。許多年前,就是在這裏,盧道林認識了妾侍——沈小如。從此她過了2年獨守空房的日子。沈小如並不足以讓她畏懼,隻是那時候,盧道林的絲綢事業才剛剛起步,在官場上正需要打點人脈的時候,沈小如出現了。

她以少府義妹的身份嫁進盧府,當時盧道林娶沈小如,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幫少府吳遠山解決了一個難題。當年吳遠山的父親身為元帥,帶兵打仗遠在他鄉,幾年後他得勝歸來,身邊也多了一個小丫頭,但是吳遠山的母親卻始終不認那個小丫頭,吳遠山的父親也沒轍。這種事要是被外人得知,一定會影響自己的前程,所以一致對外宣稱沈小如是收養的孩子。直到她父親去世,她也沒能認祖歸宗。但是,盧道林是真的看上她了,她話不多,人穩重。尖尖的瓜子臉,皮膚白皙,還有一雙纖纖玉手和一對玉筍小腳。溫和、從容、大方。這些都是陸豔晴沒有的。

季岩拿著劍盡情的揮舞,紅豆樹的葉子隨風飄零,柳枝也搖搖欲墜。

進過前麵對詩的事,江永明的心像海潮一般,翻騰不息。他沿著北廂長廊走過來,隻為透透氣,心裏也要為楊秋婷盤算盤算,他是從假山後繞過來的,聽到呼呼地聲響,便尋聲找來。

他站在丁香園裏,看著在柳樹裏若隱若現的身影,怕打擾了季岩,就悄悄地來到望柳閣,動情的吹起簫。季岩聽到有人吹簫,一個回身,刺斷了一支樹枝,正好看到江永明坐在那裏,那個身影像極了落墨書生。藏青的長衫,腰間掛著一個繡包,頭發就搭在肩上,那種自然,清儒映到心扉。然後他又繼續揮舞著,隨著聲音的波動,越來越狠,越來越快。

若蕊住的地方離望柳閣很近,她在房裏正後悔剛才自己唐突的話,想著他們是怎麽想的,最主要的,江永明是怎樣想的?在這個時代裏,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膚淺,甚至不

懂貞操?正出神的時候,一段蕭聲打斷了她。她拿著團扇向望柳閣走去(不為扇涼,隻為遮陽),一眼就看到了季岩在那裏舞劍,稍稍看了一眼,她又尋聲找那個吹簫的人。

風吹動的時候,她隱約看見樓閣上的柱子後邊有衣袂漂浮。太陽有些刺眼,她把團扇頂在額頭上,眼睛盯著那塊衣角,繞著樓梯走過去。還沒走開幾步,就被突然刺來的長劍嚇的魂飛魄散。季岩正舞著劍,忘情的投入,根本不知道身後已經走來一個人,猛地一個回身,劍恰好對準若蕊刺過來,他又連忙一個側身回旋,將劍刺在了望柳閣的柱子上,那把劍就直直的插在柱子上,一開始還晃動幾下,之後便沒了反應。

季岩看到若蕊嚇得臉色慘白,自己也失了方寸。“若蕊,沒傷著你吧?”他忘了江永明也在這裏,也忘了男女之間應有的禮製。他丟開若蕊的扇子,抓住她的手,擼開她的衣袖,在確認她沒有受傷之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才去取回他那把劍,他還要把它收起來,不被陸豔晴發現。若蕊在季岩扔掉她扇子的時候,就清醒了,隻是手被緊緊地抓著,她動不了,而且季岩的表情也嚇到了她,她呆呆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三小姐,你怎麽樣?”永明被腳下“當”的一聲驚住,起身一看,原來是一把劍插在了柱子上,然後就看到剛才那一幕。心裏思忖著,盧季岩很在乎這個妹妹,陸老爺也很喜歡這個女兒,那為什麽陸夫人不喜歡她?自己來這裏亦一月有餘,這裏的人也都算熟悉。難道這裏麵有什麽隱情嗎?

“沒事。”若蕊抬頭間看見永明找在那裏,手裏拿著長簫,穿著青色的長衫,腰間係著的佩環搖動著,又想到了朱晰,她老是時不時的就把他們倆人混淆。眼前這個書生摸樣的人,讓她臉紅到耳根。若蕊趕緊撿起扇子,擋住了臉,和季岩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江永明看著若蕊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頭震了一下:這個背影竟然如此相像?

季岩藏好劍,江永明已走下樓閣。第一次,倆人對對方有了欽佩之情。

“今天的事,還望哥哥替我瞞著些。我不想被我娘知道,就算是陸絮兒也不行,下人也不可以。”倆人走在回廊上,季岩對永明說出自己的擔心。

“你放心吧!隻是你剛剛那一劍好險。著實嚇到了我。”他們是從西廂走的,然後到北門(也是盧府的後門)的那邊客房,江郡生父子就住在那裏。說著,倆人已走到若蕊的廂房邊。“你要不要進去看看?”永明停住腳步望著若蕊住的房子,門是開著的,她應該在房裏。

“不去了,這時候她應該是去大嫂那邊了。”然後倆人又繼續往前走。

盧府說大也不算很大,說小卻著實不符。從盧府的大門進來,兩邊是廂房。西邊依次是唐若蕊、盧月住著。東邊是盧道林的書房、陸豔晴、沈小如、盧季峰、盧季岩的廂房。正中依次是前廳、正堂、祠堂。祠堂後麵就是江其成父子住的客房和下人們住的地方,廚房也在那裏。因為盧府是做生意的大商戶,所以府裏有一間很被重視的、安全度極高的庫房,它就在陸豔晴和沈小如的屋後。要想進那個庫房,必須要在陸、沈二位的手裏拿到鑰匙才可以打開門鎖,就連盧道林本人沒有鑰匙也不能進去。

在盧季峰兄弟二人的書房後麵是一片茂盛的竹林,湘妃竹。在前廳的左邊也就是西廂那裏,長廊的下麵有一片空草地,草地上有一方石桌。後麵是望柳閣,兩邊種滿了柳樹,就算走在院牆外麵,牆裏麵的柳條也會拂到你的頭上。望柳閣的後麵是一大片紫色的丁香花。在盧月的屋後,有一顆生命長達200歲的紅豆樹,那是盧道林特意移栽到盧月兒的屋後的,如今人不在了,樹還在,隻是陪伴那顆孤獨的樹的隻有幾棵梨樹而已。再往後麵去,是一座假山和一片死水。那裏很少有人去。一是,沒有人居住;二是,假山下的死水常年不流動,早已不能清澈見底。雖然從望柳閣有一條石子路通向假山,似乎也隻是擺設,就連種在石子路兩邊的柳樹也沒有望柳閣邊的柳樹柔美。

季岩送永明回到客房,永明邀他進去坐坐,季岩尋了個借口便離開了。就在江其成住的旁邊,是盧府的廚房。季岩走進去,吩咐下人準備了一份山楂糕,命人送去了西廂。

第二天是中秋節,每個人都準備的很充分。家宴定在晚宴。午飯的時候,盧道林邀江其成小酌了幾杯,然後倆人便去了書房,說了好長時間。

這一天,代湘君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衣裳,挽著的發髻上,簪上了季峰送他的青玉。耳朵上也戴了一對色澤圓潤的青玉珠。手腕上一隻白裏透青的手鐲,看的若蕊發呆。

“真美極了!”若蕊情不自禁的摸著湘君手上的玉鐲,她在商店裏看過和這個顏色差不多的玉鐲,那裏開價要220000元,雖說她家不缺這點錢,這點錢買一隻手鐲也不算什麽。但她始終覺得二十二萬買一隻玉鐲有點不值得,就在學校旁邊的店鋪裏,也有幾千幾百的。

“這是我們成親的時候,他送我的,這些是一套。那天晚上,他親手為我戴上。”湘君的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他們成親3年了,聚少離多,隻因為盧季峰是將軍,打金兵的陣前將軍。

“大哥就要回來了,我一次沒見過他。”之後是一陣沉默。就連現在坐在他們的房裏,也是極少的次數。

“若蕊,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來這裏的嗎?那一天你進府的時候,我看見你一身尼姑裝,還以為你是一個小尼姑。後來絮兒不小心撞到你,你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你的頭發,我才知道你不是尼姑。你是怎麽和季岩遇到的?為什麽爹要認你為幹女兒?”湘君對她的身世一直充滿了好奇,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來這裏的。一場夢吧!那身尼姑裝是一位好心的尼姑給我的,我好想是被人丟在這裏的。有一群土匪想抓盧老爺,我陰差陽錯的救了他,爹為了感謝我,就給了我這塊玉佩。後來我又被那群土匪抓住,之後我努力地逃出來,又不知怎麽的遇上了二哥,我求他救救我,我告訴他我要找盧府,他就帶我來了這裏。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盧府二少爺,在與你們大家見麵的時候,我才知道,他也是這裏的人。”

“這麽說,爹認你為幹女兒是為了報答你?”

“應該是的。不然,我一沒權,二沒錢,他這麽做是為什麽呢?”

“那你家住哪裏?家裏還有些什麽人呢?”

若蕊想了許久,慢慢的說:“我想他們以為我死了吧!我家離這裏很遠很遠,我不認識回去的路,我不知道怎麽回去。”

“那你定親了嗎?”湘君猜想她今年也該有十六七八了吧!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是定了親要成家的。

若蕊看著她,不知所措。

“和我說說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否則不得善終。”

“我和一個男孩子兩情相悅,但是家裏人不同意,我沒有辦法。我最愛的妹妹也喜歡他。我和我妹妹鬧得很厲害。我媽……我母親很為難,我父親常年在外工作,幾乎不理家裏的事……”

“後來呢?你主動放棄了嗎?所以才會來到這裏?”

“沒有,如果說一開始我想到過放棄,至少後來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抓住他……他好像對我妹妹動心了。我就是被他們丟在這裏的。”

“那你還要回去嗎?如果可以幫你找到回家的路,你願意回去嗎?”

“不用了。我找到了他!”

“誰?”

“江永明。”

盧季岩在屋外聽得真真切切,一字一句刻在腦海裏。她果然喜歡江永明。所以她不接受自己送的那對耳墜子,所以她把它轉送給了陸絮兒,所以她常常去找江永明……為什麽?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誰幫助了她?是我。在這裏是我在認真照顧她,可結果為什麽是這樣?這個下午很殘忍。

代湘君吃驚的看著唐若蕊,她知道她們倆的思想有差距,但是也不至於差那麽多?如果事情是發展這樣的話,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擔心。這三個人的關係越來越發雜。“妹妹,你不想回去的原因是因為江家少爺?”代湘君明知故問,她還想再確認一次,或許答案會改變也說不定。

“是的。大嫂,請你替我保密。我喜歡江永明。事到如今,我想告訴你全部的事情……”湘君打斷她的話,走出房間,對吉雲說:“你出去看著,任何人不許進來。要是夫人來了,你及時通報。仔細點。”然後看著吉雲出去,等吉雲關上門才又進來。“現在可以說了,你放心,今天的事就爛在我肚子裏了。”

“我母親是大房,我妹妹的母親是二房。我父親心裏一直深愛的是我妹妹的母親,可我妹妹從小是被我母親養大的,因為她娘一生下她就去世了。

在家鄉,我和朱晰原本兩情相悅,也許等一段時間,便可以和父母商量定下終身大事。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我妹妹知道了身世,在家裏吵吵鬧鬧,一直說是我母親害死了她娘。事情到最後,我也搞不清楚了,反正家裏一團糟,我母親的家族事業也出現了危機。

你問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具體我不清楚,但是我記得,我妹妹不小心把我從樓梯上推下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到了蓮花庵。我想可能是我朋友救了我,因為我在庵裏也看到了她。”

“你的身世,我不便多問。你和老爺是怎麽相識的,那也是緣分。至於你說的你妹妹和那個男人,既然不值得你珍惜,倒不如放手,這裏也是你的家。但是,有一點你必須明白,你的終身大事,在這裏你不能由著性子來。你若真想和江家少爺好,我想二老也沒什麽意見。(湘君知道,陸豔晴早就恨唐若蕊插在季岩和陸絮兒中間了,如果她真想嫁給江郡生,陸豔晴還巴不得做個人情。)隻是,那江家少爺的心思你知道嗎?他是否心中也有你?來之前是否定過親?且不說你嫁給他是正室還是偏房,但隻他心中有你,萬事不難。”

若蕊被湘君這樣一說,千頭萬緒。她從來沒想過這些,她忘了這裏不是二十一世紀,這是一個封建社會,男子三妻四妾,女的空守閨房。

“一時沒了主意不要緊,但你不能長久沒了打算。等有機會,我幫你問問他。”湘君又安慰了她幾句,而後倆人去了正堂。

中秋佳節,雨露剛剛從草葉上退去。遠在宣州的家書就寄到了江家父子手裏。信中說,江夫人問臨安這邊的宅子可安置妥當?楊家打算今年就讓江永明和楊秋婷完婚。詢問聘禮的事,又問了婚期的日子。收到信的時候,倆人還很歡喜,一看完,兩人就傻眼了。楊家還等著嫁女兒,這邊還不知道怎麽取消當年的婚約。江家父子商榷了很久,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中午,江其成和盧道林吃完飯後,江約盧去書房說了事情的原委。

晚宴。整個盧府張燈結彩。在東大街上,遠遠地就可以看到盧府的輝煌,即使在這個不太平的年代,動蕩絲毫擋不住富貴人的奢華,佳節依舊遮不住窮困者的潦破。真個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盧府的中秋晚宴安置在了正堂。陸豔晴早已安排好了今日的菜單,正堂的圓桌上圍滿了人,這情形就好像當時江家父子來府上第一次在正堂吃飯一樣。不過順序調換了一下。對門而坐的是盧、江。盧的下麵依次是陸豔晴、沈小如、代湘君、陸絮兒,江的下麵依次是江永明、盧季岩、唐若蕊。

大家就坐之後,不時的有下人們端菜上來,不一會兒功夫,原本空大的桌麵已堆積的留不出空隙。從整隻的雞鴨到片片粒粒的肉丁,沒有一件重樣的,可見陸豔晴吃的功夫有多深,從這一麵又能反映出盧府廚師的手藝有多精湛。待菜品上齊之後,大家互相說了些祝福的話,便開始吃了。

沒一會兒,大花帶著一個掌櫃模樣的人站在門口,自己端著一個木頭提子走進來,問到:“老爺夫人要點什麽戲?黃老板已經準備好了!”

盧道林看著有些驚訝。“這又是誰整的這出?”盧本身就崇尚節儉,在這時候,國家戰事吃驚,民不聊生,能安安心心吃上這樣一頓團圓飯已經要感恩神明了,哪裏還能這樣鋪張浪費請戲子來府裏唱戲?這要是被彭少府知道了,還不知又要捐多少銀兩。盧府本身就處在最繁華的東大街上,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第二天大街上肯定議論紛紛。頓時,盧道林麵有不悅之色。

“大哥,小弟來府上這些日子,打擾甚多。我父子倆個在這裏不管吃喝都是這府上最好的,連府裏的使喚也是對我們照顧之極。本來我就想著日後要怎麽樣還你這樣的大人情,正好,趁著今日中秋,弟弟我沒有征得你的同意,私自做主請了這戲班,還望哥哥給我個臉,不要叫他們白跑了一趟。哥哥你今天聽不聽這戲到沒什麽,隻是誤了他們賺錢的機會,反到叫他們覺得我們小氣。”江其成娓娓道來,又親自替他斟酒,盧道林漸漸軟下來。連連說著:罷罷罷!說著看了一眼戲單,隨手指了一出戲。大花出來告知了黃老板,其後便聽到鏘鏘的樂聲。

或許是月色催人的原因,盧、江二位已略顯醉態。陸絮兒看著眾人,又不時的端起酒杯假意的喝一口,她每次放下的酒杯位置越來越靠近桌沿。她眼睛雖然看著他們笑,胳膊卻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順勢將酒杯推到地上。“啪”的一聲鮮豔的牡丹杯瞬間破碎。聽著聲響,大家一齊看著這邊。陸絮兒遞了個眼色給陸豔晴,陸豔晴故意咋呼道:“絮兒,怎麽了?”

陸絮兒嚇得驚慌失措的樣子,哆哆嗦嗦的說:“剛剛蕊姐姐的胳膊搗了我胳膊,我覺得手臂好疼,手一鬆就不小心摔了杯子。”

“這麽吉慶的日子,這是做什麽?”陸豔晴說著用眼睛瞟了一眼盧道林,盧道林是封建思想,他也忌諱這些有的沒的,臉上悶悶的露出不悅。“這‘盛世牡丹’可是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的。不說這做的時間,工錢,單單是送到法華寺請無咎大師開光、浸洗、誦經就已經是享神恩保佑了。如今這叫什麽事?是詆毀佛祖,褻瀆神靈嗎?這要是觸犯了佛祖,可怎麽得了?”盧道林被陸豔晴這一咋呼,對剛才一事更耿耿於懷。他也害怕今天的事會觸犯佛祖,讓他家的風光一年不如一年。

“姨媽,我錯了。”絮兒說著便跪下去,桌上的人始料不及,都看著她。“姨夫,您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盧道林看他哭得傷心,也隻是惋惜,怎好對一個晚輩做出懲罰?本想說幾句就算了,沒想到陸豔晴卻先開口了。“你就不能小心點?有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連個杯子都拿不穩?是不是要我教你怎麽端杯子啊?吃過飯回房間端4個時辰杯子,看下次還拿不拿的穩?”

絮兒的丫鬟喜華嚇得脫口而出:“夫人,又不是表小姐的錯,我看到是三小姐狠狠地搗了表小姐,才讓表小姐失手摔了杯子,您隻罰表小姐一個人不公平。”唐若蕊聽喜華這麽一說,立刻想為自己申辯。她回頭看盧道林,發現他的眼神冰冰地,無全沒了平日裏的慈祥,知道百口莫辯。

“碎碎(歲歲)平安。中秋佳節,這杯子或許是替人說話吧!”江其成想打個圓場,卻沒能如意。

“替誰說話?沒個好兆頭。”陸豔晴添油加醋的說著。她倒要看看,唐若蕊要怎麽收拾這種局麵。

“娘,這杯子或許正如江叔父所言。是在替大哥報平安,今天中秋,大哥沒能趕回來,又沒往家裏寄一封信,這樣不是也很好嗎?”盧季岩說完,看著陸豔晴的火氣絲毫沒有減退,盧道林也沒有緩和,他又向代湘君求救。代湘君一項人多少言,今日這事她本不想言語,眼見季岩向她使眼色,她又不好坐視不理。

“爹,娘。表妹和三妹都還小,這樣的場麵原來怕是一次也沒遇過,今天她們嚇壞了。娘,您看表妹還跪在地上,快讓她起來吧!地上涼,萬一凍壞了身子,怎麽和她父母交代?娘您平時那樣疼她,如今怎麽舍得讓她受了委屈?”湘君說著起身就要扶絮兒起來,絮兒不肯,隻是看著盧道林和陸豔晴。陸豔晴怎麽會真的懲罰絮兒,不過是分逢場作戲罷了。

“你起來吧!現在事情明白了,你不是始作俑者,罰你也沒有用。”絮兒聽到陸豔晴的話,像得了特赦令一般,立刻就起來坐下了,還不時的擠出幾滴眼淚。

“爹。我覺得今天這事純屬意外。三妹妹也不是有心的。她們倆個平時就親近,愛在一起玩,今天想必是坐的近,胳膊之間相互碰撞才發生這樣的事。娘,您也讓三妹妹坐下吧!好妹妹,快別哭了,狀都花了。”湘君這是替若蕊求情,今天的事她大概才猜了幾分。她愛惜她,所以用手帕幫她擦眼淚。

若蕊心裏委屈,又不知道怎麽說出來,她沒有碰絮兒,她想解釋,但是看了身邊的人,她覺得沒必要了,他們的表情告訴她,他們都相信是她搗了絮兒才導致杯子摔碎。她很感激湘君替她解圍,隻是心有不甘。若蕊沒再看旁人,獨自彎下身去一片一片的撿起碎片。喜蓮心疼若蕊,拂開她的手,自己搶著撿。若蕊性子倔,賭氣般的從喜蓮手中奪過碎片,一把推開喜蓮,喜蓮蹲在地上重心不穩,被若蕊一推一下倒在地上。

“你還有理了?你自己做錯了事,還要責怪丫頭?”陸豔晴吼道,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若蕊並不理睬,等撿完了,她站起身,也不擦眼淚,走到盧道林麵前:“爹,對不起。”很平靜的語氣。若蕊的心情很奇怪,她覺得自己是王然,在對王春華說:爸爸,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們,丟下媽媽,我錯了,請原諒我。

盧道林看著若蕊,他看得出她性子剛強,但是他還是喜歡性子溫柔的女子,就像沈小如。他低下頭看著若蕊手裏的碎片,慢慢說:“去坐下吧!你來把這些扔了。”喜蓮接過若蕊手裏的碎片,出去扔了。

如果若蕊能軟弱點,表現的更柔弱些,盧道林肯定會憐香惜玉的保護她,可他偏偏生性看不慣女子剛強。若蕊坐下,整個桌上的人都鬆了一口氣,除了陸豔晴和陸絮兒。陸豔晴不甘示弱的說著:“若蕊,你是府裏的三小姐。做錯事就要受罰,盧府有盧府的規矩,現在你好好吃飯,今晚回去端3個時辰的酒杯,就算是對你的懲罰。”

“謝謝大娘。”若蕊含淚答應著,卻始終沒有抬頭,她怕被別人看見。

“讓你見笑了,小女失禮,還有待調教啊!”盧道林又露出地位高人一等的氣派,一桌人又有說有笑的吃喝玩樂。隻有若蕊勉強應付著,強顏歡笑。整個晚宴,沈小如除了笑,回禮,沒說一句多餘的話,可是她的笑容美到能征服一直不停說話的陸豔晴。

飯後,眾人一齊拜月,各祈多福。一番熱鬧過後,戲台已搭好,隻等他們入座。月下,眾人謙讓入座,若蕊拉著喜蓮先回西廂。走在長廊中,她一言不發,直到來到西廂,遠遠地看著望柳閣,她汗毛聳立。隻說了一句:這裏真恐怖。喜蓮無知的看著她,扶她進房去。

“小姐,你先靠一會,我去給你打水洗臉。”喜蓮出去之後,小山進來替若蕊寬衣。小山還很小,可是做事有頭有腳,麻利的很。

“小山,你今年多大了?”小山雖然沒能去正堂,但是已經聽傳菜的人說了前麵發生的事,又看到若蕊眼睛紅紅的,心中早已明白。小山小心的說:“我今年14了。”

若蕊‘哦’了一聲。又靠在椅子上。我今年18,做事尚且模模糊糊,我原來連小山都不如,假如我落在困苦人家,沒有伺候我,我現在是生是死?難道說,對待這裏,我不僅不能怨恨,反而要感謝嗎?小山看到她這樣,便要出去。“別走。我等會有事請說。”若蕊喊住她,可還是靠在椅子上,懶懶的樣子。她心裏有了一個打算,這也許是發泄委屈的一種方式。過了片刻,喜蓮端著水進來了,伺候若蕊洗漱,若蕊接過綢緞自己來,就讓喜蓮和小山坐下了。

若蕊靠在床上。她們倆坐在床下。“喜蓮,我聽說你的名字是夫人給取的?”

“是。我們這些被買回來的丫頭都是夫人取得名字。小山也是。”

“我聽著你和喜華的名字也些像,難道她也是夫人買回來的?”

“是的。表小姐來這裏,什麽人也沒帶來,喜華原來是伺候大少爺的,後來少奶奶嫁進來,吉雲就替了喜華,喜華就跟了表小姐。”

“我知道你原來是二哥那邊的。那你呢?小山?”小山嘻嘻的說自己和大花原來是廚房裏洗菜的丫鬟,從不近府裏老爺夫人少爺的房間,因為府裏伺候主子的人少,所以才把她們調到前麵來。大花就跟了二少爺,她就跟了若蕊。她們說這府裏的管事丫頭調的不停,隻有夫人沈姨太的管事丫鬟從沒換過。

“你們倆個願意換個名字嗎?”喜蓮和小山聽了愣了一下。“不願意就算了。”

“丫頭們改名字,從來是主子說了算,我們沒有意見。”

“那好,喜蓮,從現在開始你的名字是‘司花’。小山就叫‘空月’。好不好!”

喜蓮站起來,行丫鬟禮:“奴婢司花謝三小姐。”小山也跟著說:“奴婢空月謝三小姐。”三人說了一會話,若蕊便讓她們去休息。西廂很偏,住的人又少,所以盧道林特別吩咐喜蓮和小山晚上就睡在若蕊的隔壁。

中秋,歡飲達旦。盧道林和江其成帶著一幫晚輩正在看《呂洞賓度鐵拐李嶽》,演罷,兩人齊聲叫好,吩咐打賞。黃老板看見賞銀歡喜的很,又遞了戲單給大花,大花送來給盧道林看,盧道林擺擺手,江其成使了個顏色,大花又遞給陸豔晴,陸豔晴笑著說:“那戲單我也不用看,今天月光正好,月色也美,就讓他們唱個《董永遇仙傳》。”等了片刻,戲台上出來一個麻布粗衣的窮書生,嘴裏哼哼唧唧的唱著。陸豔晴看著江其成笑笑:“我也不知你愛不愛看,不過這出我先點了,下一出你做主。”

“嫂嫂這是說的哪裏的話!我也愛看這戲,瞧著戲裏的人,便知道緣分早就是注定好的。有你的,不會跑了,沒你的,強求不得。”說話間,看了看盧道林。盧道林大感慨的回道:“這話一絲不假。”他當然知道江其成說這話的用意,他們下午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壓根沒打算把若蕊嫁給江郡生。

“這七仙女就看了一眼董永,便認定要嫁給他。也不看看身份家世是不是相符,是不是太著急了?所以後來才不能善終。”陸豔晴是有所指的,這句話說給眾人聽,目地隻有一個。

“你這話就不對了。有緣分的人,一眼便能看穿,沒緣分的人,天天在一起,終究是個徒勞。”

江其成聽著也當沒聽到,他實在不想趟他們夫妻的渾水。

“爹的話說的極對。我讚同爹的話。”季岩在盧道林背後坐著,都快要睡著了,朦朦朧朧的聽到他們說緣分不緣分的,突然來了精神。湘君端來一杯茶,遞給身旁的季岩。

“二叔,喝口茶,醒醒神,我看你都睡了好幾覺了。”聲音雖然輕,可還是被盧道林聽見了。

“湘君,你過來,我問你件事。”湘君放下杯子,走到盧道林旁邊,仔細的聽著。“哎呀。這裏太吵,你隨我到那邊。”湘君就跟在他身後,走了大約有5、6米。陸豔晴看著他們,沒說什麽。

“你等一下找個借口回去,替我去看看若蕊。別叫她真的端酒杯。再帶一瓶‘玉露膏’給她塗塗手。”說完就又回去看戲。

代湘君看了一會戲,就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吉雲提著燈籠走在她前麵。她們到若蕊房門外的時候,裏麵沒有一點聲音。湘君輕輕敲了幾下,沒有動靜。“妹妹睡了嗎?”

若蕊聽到門口有聲音,輕輕地爬起來。“誰在外麵?”

“我是大搜。”若蕊聽到,整個人瞬間瓦解。原來這個家還有人關心她。她激動地打開門,請她進來。

“我吵醒你了?”她看她穿了睡覺穿的大褂。

“沒有,我正一個人靠在床上發愣。”

“讓我看看你的手。怎麽劃得這樣深?還疼嗎?”

“隻是可惜了你送我的那身衣服,上麵染了血了。”若蕊伸出手給她看,已經不流血了。她為了不想讓別人看見,一直把左手縮在衣袖裏。她是在把碎片遞給司花的時候才發現手破了,也為了躲避司花,她故意一隻手遞碎片給她。“你是怎麽發現的?”

“我離你那麽遠,怎麽能發現,是爹告訴我的。剛剛聽戲的時候,爹特意囑咐我叫我來看看你,不叫讓你端3個時辰的酒杯,還要我幫你塗‘玉露膏’。”

“我忘了。”

“忘了什麽?”

“端酒杯。”

“你別動,我還沒塗好,明天傷口複發了,留下一個疤,看誰還要你?”湘君見她不說話,又問:“今天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說清楚?”

“我不知道怎麽說?我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大嫂,你有時間幫我問問他好嗎?”

湘君錯愣了一下,“江郡生?”湘君掏出手帕替她包好。“你好好休息,明天夫人問起來,就說端過杯子了。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湘君走後沒多久,丁奶娘就來了,說是來監督若蕊的受罰有沒有執行。若蕊站著不肯,她喊了一聲,喜華端著一個口徑有半尺那麽大的竹製酒杯走進來。

“三小姐,老奴奉勸你還是自己乖乖的端起來,別壞了家規。你今天要是不執行,明天老爺夫人那裏怕是不好交代。”

“我憑什麽端?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誰做的誰心裏明白。”

“老奴沒有明不明白的,今天,隻明白你要端起來。來人,伺候三小姐端酒杯。”果然來了兩個中年女子,一邊一個捏住若蕊的胳膊,使勁撕開她的手指,強迫她端柱酒杯,若蕊死活不肯碰,相互拉扯之間手被那兩個‘壞女人’摳破了幾處,越是這樣,若蕊越是不肯從了她們。“三小姐,酒杯呢已經送到你手上了,它要是再掉下來,夫人說了,掉一次加一個時辰。隻要您不怕誤了明日的早飯,夫人說你盡管隨意。”那兩個女人把杯子夾在她雙手之間,突然鬆手,若蕊隻得拿著杯子。

“三小姐,就這樣站著吧!老奴會和她們三個輪流守著你的。”司花和空月見狀,連忙要往外走,一把被喜華擋住。“你們兩去哪?主子犯錯受罰,丫頭就該替罰。”那兩個女奴拿繩子捆住司花、空月的手腳,然後把她們拖到一邊,還堵住她們的嘴。

“你放了她們。你一個小小的奴婢憑什麽指手畫腳?”若蕊朝喜華喊著,心中的怒火讓她忘記了寒冷,她隻穿了一個大褂。喜華也不理她,隻是裝作沒聽到。“你給我滾出去。”說著就要推喜華出去,丁奶娘一把拉住她,還故意使勁擰她胳膊。“三小姐,你顧好你自己。喜華,三小姐嫌酒杯沒有水,端著沒感覺,你去打點水倒進來,好讓三小姐找找感覺。”

“你無恥。狗仗人勢的東西。”若蕊一定是氣昏頭了,破口大罵丁奶娘。丁奶娘舉手要打她又放下。“你不敢打嗎?有本事,你打死我。你活該做一輩子奴婢,原來看你是奶娘,對你尊重的很,如今,我後悔的要死。”

“喜蓮,把水倒滿。讓三小姐好好地端杯子。杯子要端端正正的端在胸前,兩手握住,水可不能灑出來,這是規矩。”若蕊被丁奶娘折騰的沒辦法,隻好照做。她看著司花、空月被綁住手腳還被堵住了嘴,心疼得要死。這筆賬,來日一定要報。若蕊站了1個時辰後,手開始發抖,她努力讓胳膊保持平衡,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腿也開始發抖,左腳已經麻了,她想換個姿勢站著,一個踉蹌,不小心灑了半杯水。

丁奶娘走過看著她,若蕊以為丁奶娘會可憐她。哪知道她又讓喜華加滿了水。若蕊不理她,繼續站著,可是沒過多久,瞌睡又來了,她點頭衝腦的,身子開始搖晃。

“三小姐這是要睡覺嗎?”若蕊不理她。“喜華,開窗戶,給三小姐醒醒神。”一陣風吹來,若蕊打了一個寒顫,她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這時候早已經月黑風高,不久前還能聽見鑼鼓聲的,現在整個世界都空寂了。窗外的月亮好圓,她為了不讓自己睡著,想了法多法子,最後決定唱歌。

“夜色茫茫罩四周

天邊新月如鉤

回憶往事恍如夢

重尋夢境何處求

人隔千裏路悠悠

未曾遙問心已愁

請明月代問候

思念的人兒淚常流

月色朦朦夜未盡

四周遭寂寞寧靜

桌上寒燈光不明

伴我獨坐苦孤零

人隔千裏無音訊

欲待遙問終無憑

請明月代傳信

寄我片紙兒為離情。”

丁奶娘不管她唱什麽,但是這麽直白的歌她聽得懂,她先記下,日後必有用處,不禁得意的笑起來。

朱晰,你能聽得到嗎?江永明,你是否聽到了。若蕊又想起了虞露,她突然好想回蓮花庵,也許明天向盧道林申請說去還願、報恩,說不定可以回蓮花庵見到美人了。她心裏這樣盤算著,又想著怎樣實施,時間便容易挨過許多。

她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或許朱晰注定是於萱的。當年是媽媽奪人之愛,不對在先,如今,是不是老天做出了決定,要讓我補償於萱,所以,上天安排他們相識、他們相愛。所以,我應該放手了吧!現在的他們應該很快樂了,我不在,他們可以在一起,對的。願你們幸福!

江永明,朱晰我還給於萱,你呢!這也許也是上天安排的,我失去了一個朱晰,上天就安排你——江永明來我身邊。

“人隔千裏無音訊

欲待遙問終無憑

請明月代傳信

寄我片紙兒為離情。”

散席後,季岩本想來看看若蕊,看著時辰到了亥時,便望而卻步。如果他那時候進若蕊的房間,或許她不會受罪到寅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