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暗語
言寸大學畢業一年有餘,他早已成為一名合格的老師了,也正式地教書一年了。現在,他接到教育局的最新通知,他將去新成中學教書了。
言寸在新成中學讀了三年高中,已經十分熟悉新成中學的環境了。
2008年的9月1日,他再次來到了這個告別五年之久的學校門前,這次他是來正式講課了。
學校還是老樣子,沒什麽很大的變化,那四四方方的洞門上鑲嵌著四個行書字體——新成中學,鎏金字體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反射過來的光線刺得眼都痛疼。
在“新成中學”四個字的上方,比平時多掛了一道紅底黃字的條幅,寫著:熱烈歡迎2008屆新生入學報道。校門頂部都插上了五顏六色的彩旗,彩旗在微風中招展飛揚,仿佛是在迎接言寸的到來。言寸在校門口前邊站了一會兒,深思了片刻。
校門是一座方形的建築物,從四麵八方看都透著規矩,使用的材料也長方形的青磚,這些在以前,言寸從來沒有細看過,自從他在瓷都讀大學後,去過古城區見過城門了,才開始注意一些細節。它的頂部有矮陴牆圍了一圈,如果站在洞門頂上,會有一種站在了長城上的感覺,又有站在了古城牆頭上駐守城池一樣的感受。
校門是由有兩扇門組成,起到了雙層保護作用,都設在洞口中間,第一扇門是自動收縮門,高度約為一米二,平時都是半開著;緊跟隨後的第二扇門是三米高的折疊鐵門,它隻有在晚上睡覺時才會關上,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打開。兩道阻攔的門都能收在洞門兩側的牆裏去,一眼看過去,就如沒有門一樣了。
言寸在新成中學讀書時,從來沒把校門當成校門來說,他一直都稱為城門。他在電視上看到的城門造型就和這校門差不多,不同之處也就是城門的城牆上有譙樓,入城的洞是圓頂拱狀,就因為這些不同,它才像校門了。
言寸在這長五米,寬五米,高五米的洞裏走過已記不清有多少次了。現在,他又要走過去了。
言寸看著出入的人員絡繹不絕,也放開腳步向門裏走去。
他走著熟悉的過道,穿過熟悉的綠蔭,與那些曾經是他的教師一個個地問好。最後,他的身影進了一棟老師的寢室樓裏,也是老師的辦公樓。在新成中學,有許多老師都沒有正式的辦公室,他們就在自己的寢室裏辦公。
十點零五分,言寸出了噴了暗紅色油漆的寢室木門,他在朝初中年級教學樓走去。
今天天氣晴朗,他穿著格子T恤衫,灰色西褲,黑而發亮的皮鞋,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去;他身材高大強健,這是與他從小鍛煉身體有很大的關係;他剪了一個短碎發型,看起來很精神,端正的臉上已經完全褪去了年輕的幼稚,現已被成熟的麵具覆蓋了,他露著一絲微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這使得他在上課時也少了一份嚴肅。
言寸來到教學樓二樓,向右邊走過了兩扇門,來到第三扇門前,看了看門首上的標牌凸顯著“初二(2)班”字樣,便進去了。
課間十分鍾,教室裏有學生在追逐,有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玩,有個別學生在看書,也有一些出入的學生。他們見言寸的麵孔很陌生,都在他的臉上瞟來瞟去。
言寸把講義、課本、粉筆放在講桌上,然後抬起頭來向教室裏掃視了一遍,學生們還沒準備好上課,依然有學生在過道上來來往往地走動。他便出了教室,來到教室外的走廊上,向遠方望去,腦子裏也沉思起來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還會回到這個學校來,而且還是回來教書。去年,他還在鎢都的另外一個偏遠的鄉鎮的初中教書,那個地方給了他鍛煉的好機會,使他積累了教學經驗,也讓他一舉成名了,帶出了不少學習優異的學生。他在教書方麵是很有天賦,能講得讓所有學生都盯著他看,聽著他講,仿佛他是在講所有學生都喜歡聽的故事一樣。
鈴聲響起來了,學生如流水一樣奔入教室裏去了。他也在鬧鈴時候進入了教室裏。鈴響過後,他掃視了一眼教室,見同學們都向自己望過來。這時,有人叫:
“上課!”
其他同學都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說:
“老師好!”
“同學們好!坐下!”言寸說。
言寸見學生都坐正了,他便說:
“我是今年才來這裏任教,在這裏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們彼此認識後再正式上課。”
言寸略微停頓,向講台下望去一眼,接著說:
“我姓言,名寸。”言寸一邊說,一邊取了一隻白色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兩個拳頭大的字。
他扶在講桌上,又平聲說:
“我也是從這個學校畢業,與這個學校很有緣分,與你們也相識也很有緣分;在學校裏,我是你們的老師,在學校外麵,我是你們的學長;我希望你們認真學習,將來考入一所大學去,認識更多的同學,結交更多的朋友,開拓自己的視野,增長豐富的知識,做一個有助於社會的優秀人才。”
言寸講完,學生拍起了熱烈地掌聲。掌聲過後,言寸說:
“下麵來認識你們了,我點名後,你們就站起來說一聲到,然後就坐下去,好吧。”
言寸看了學生一眼,便翻開了講義,看了一眼,念道:
“付東。”
“到!”一個小個子男生站了起來。
言寸看了他一眼,說:
“好,坐下!”
“吳燕。”言寸又念著。
“到!”一個長發女生站了起來。
言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
下,接著又念:
“金亮”
“到!”一個高嗓門裏發著響亮的聲音,這使得同學們都發笑了。
言寸也笑了起來,看了看金亮,是個高個子,留中分頭。言寸說:
“好,很響亮,將來可以考軍校,有軍官的氣勢,坐下去。”
……
言寸接下去把全班六十來個學生都認了一遍,才開始上課。他講的是語文課,這也是他的專長之一了。他喜歡文學,在做學生的時候,他的語文成績一向也很優秀,作文也寫得流暢自然,他在多次的作文作業中都受到了老師的稱讚,也算混出了點名聲。
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他的學生還在興致上,鈴聲就響起來了。不過,學校裏在安排課程時,常常是兩節同樣的課連在一起,下節課依然是語文課,學生還可以再次聽到他的聲音。
時間一晃,一個月就過去了。言寸還算幸運,在他的課堂上還沒出現過調皮倒蛋的學生,他相信應班上會有調皮的學生,但學生在他的課堂上沒有做出調皮的動作,也許是不了解他,也許是見他長得高大強壯,怕他會打人,不敢造作。總之,是沒有學生敢在他的課堂上做小動作。
這天上午,他上了一節課後,就在走廊上站著歇息。突然,他聽到一個聲音:
“跟著臥山虎,不會受欺負!”
言寸尋聲遠望過去,見金亮帶著幾個同學在一個座位前和另外一個同學說著話。有學生朝言寸看過來,然後又有同學拍了拍金亮的手臂。另一個學生躲著言寸的視線向金亮耳語了一聲。金亮扭頭向言寸望了一眼,然後就走散去了。
接下來的這堂課,言寸便走神了,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講得動聽,吸引人,也沒有平常那份平穩了。他匆匆地講完了備課內容,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十多分鍾下課,他望著認真聽課的學生,說:
“你們自由朗誦幾遍課文啊,嗯,金亮,你跟我出來一下。”
言寸說完,邁步出了教室門外。緊接著,金亮也跟出門外來了。
言寸對金亮說:
“今天下午你洗澡後,吃過飯,在上晚自習課前,來我辦公室一下,我有話給你說。”
“教師,我沒犯錯吧?”金亮稍息式地站在言寸麵前,略歪著那個中分頭,一臉疑惑地望著言寸。
“沒有,別想得太多了,你來了後會明白。”言寸微笑著說。
金亮看了言寸一眼,心裏還是在打旋,不知老師是什麽用意,他完全猜不出什麽來。這時,耳邊又響起了言寸的聲音:
“你進去讀書,記得一定要來找我啊。”
“嗯。”金亮應了一聲,進入教室去了。
下課後,言寸回辦公室去了。
傍晚時刻,金亮穿著夏季的校服去了言寸的辦公室門前,門開著,是一間辦公室和寢室一體用的房屋,窗前上一張辦公桌,桌子右邊是一張支著白色蚊帳的木床,床上的被子疊得如豆腐一樣方正,給人的感覺是,這位老師是當過兵的人一樣。
床的旁邊是一副木衣櫃。木衣櫃後麵放著一套習武兵器,有刀,有劍,有槍,有棍,還有兩根二截棍。這些兵器引吸了金亮的眼球,他真想過去拿起來舞幾下。但是,那是老師的東西,他即使生的是豹子膽,也不敢在沒經老師同意就去動用。
金亮見老師坐在辦公桌前,背對著門口,也不清楚老師是在批改作業,還是在看書。金亮敲了敲門。言寸聽到響聲,回過頭來,看了金亮一眼,微笑著說:
“請進!把門關上!”
金亮按老師的要求把門關上了,然後,懷著一肚子的猜想向老師麵前走過去。
言寸讓出椅子,墊上一份報紙,推給金亮坐,金亮沒敢坐下去。言寸坐到床沿上,平和地說:
“先坐下!別那麽緊張。”
金亮看了老師一眼,見老師臉色親和,便坐在椅子上了。
言寸看著他那張幼稚未脫的臉,輕聲問:
“臥山幫有多少人?怎麽擴展到初中了?”
金亮圓睜著眼,呆看著麵前的這位老師,仿佛不認識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言寸微笑的麵容使他內心不安。他扭頭向窗外望去,心裏在想:
“我就說了那麽一句暗語,他怎麽就聽得懂呢?他到底是誰?他是從什麽地方知道臥山幫的事呢?這個學校的人都很保密,沒有哪個幫中的人會對外人提起,而且是絕口不提‘臥山幫’三個字,他是從哪裏知道的呢?泄露幫中的事可是壞了幫規,要受到懲罰的,我不能說……”
言寸見他沒回話,眼望著窗外,猜測他可能不知道那麽多,又說了:
“告訴你吧,我就是臥山幫退休的元老,你跟我說,沒有壞規矩。”
金亮聽了,又看著言寸那張平和的笑臉上,自己的臉色卻顯得更加詫異了,他雙手握著輕搓,一種不安侵襲了他平靜的心思,他的思維也在翻滾亂轉,囁嚅著嘴唇,還是沒敢說話。
“說吧!別琢磨了,你想一想,那句暗語除了幫會內的人聽得懂,外人是聽不懂。”
金亮的心思稍微平靜了一點兒,輕聲地問:
“你真是臥山幫的人?”
“這還有假嗎?”言寸微笑著說,他盡量緩和這種緊張的氣氛,“臥山龍,臥山虎,盤天鷹,你不會不知道吧?”
“知道。”說完,金亮站起身來,“大……大……”
“叫老師!”言寸嚴肅地說,“坐下!”
“是!老師。”金亮應了一聲,便坐下去了。
“現在的
幫主是誰?”言寸問。
“水螳螂。”金亮輕聲地說。
“知道他名字嗎?”
“知道,和我同村,叫金寶。”
“哪個班級?”
“高三(2)班。”
言寸微笑起來了,滿意地點了點頭,說:
“行了,你回去上課,我會去找他,不準向任何人說起我們今天的談話,明白嗎?”
“嗯,知道。”
“去吧!”
金亮懷著一肚子疑問逃跑似地出了木門外。
門外,天黑了,路燈亮起來了。
言寸找到高三(2)班門前,裏麵的學生都在上晚自習課。他越過門裏,向那些寫作業的、看書的學生朗聲問:
“哪個是金寶?”
教室裏的學生全都向他望過去了,他們沒有一個人認識他,但都見過他,知道他是老師。這時,有人朝金寶望去。金寶便站起來了,朗聲說:
“我就是金寶。”
“你出來一下。”言寸沒有細瞧他,也不等他回答,就先出了教室門外。
金寶出了教室門後,還沒來得及說話,言寸就說:
“我找你談點事,我們下樓後再說。”
說完,言寸便啟步走了。金寶極不情願地跟在他後麵。
他們來到教學樓前樹下的陰暗處。言寸也沒看清楚他的麵目,隻見他是個中等個子,身材健壯,剪著一個平頭似的短發,他雙手抱胸,站了一個稍息姿態,扭臉向別處看去,心裏想:“老子又沒犯錯,你也不是教我的老師,叫我過來就過來,憑什麽!”
“你是臥山幫幫主?”言寸開門見山地問。
金寶聽了,可嚇著了,他愣愣地看著言寸被夜色淹沒了不清晰的臉。現在,他覺得老師叫自己來的理由就充分了。他想:
“學校裏從來沒有老師知道有臥山幫,頂多聽到那句暗語,老師也不知其故,隻當學生鬧著玩;可麵前這位老師卻能說出臥山幫來,可不簡單,莫非有人出賣了本幫人……”
金寶經過這麽一個驚嚇,就怔怔地看著言寸了。他還沒反映過來,耳朵裏又聽到言寸說:
“當年是我創立了臥山幫,現在,我來找你,是和你商量解散它。”
金寶又一驚了,他定定地看著言寸,說夢話一樣地問:
“你……你……你是……”
“知道就好,別說了,我是老師。”
“是!”說完,他馬上站得筆挺筆挺的了,雙手也放落在身體兩側了。
“還好,沒壞規矩。”言寸說。
“你是我們的精神支柱!是奇才!是榜樣!我們都聽你的話!”
言寸聽了他的這句話,心裏五味齊湧,偏頭向遠處的燈光望去,光明才是自己的追求,他們也應該追求光明,而不是停留在黑暗的夜裏。
“你能聽我一次勸告嗎?”言寸回過頭問金寶。
“能!你要我怎麽做都可以。”
“那好吧,把臥山幫散了吧?”
“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這些年都過去了,一直都保留著原貌,我們……”
“別說了,我清楚,”言寸頓了頓說,“這個組織見不得光,永遠隻能在黑夜裏做事,而且,人多了,遲早會出事,泥鰍身上再滑,也會被逮住的時候,你們要為將來著想,就你們現在這點功夫,沒法和我那時候相比,鬧下去會出事的,聽我的,解散!”
“我擔心兄弟們不同意,對我會有意見。”
“你先和他們說吧,實在辦不下來,我會出麵。”
“好吧。”
“我也是從你們這個年齡走過來,那時候也犯了很多錯誤,也有那麽點叛逆,和狂妄,走在法律的邊緣上,鑽法律的空子,鋌而走險做了幾件大事情,可現在呢?我覺得那是一些重大錯誤,很不應該出現的錯誤;我們要多忍讓,不能以打架鬥毆來處事,這些你以後會明白;”言寸停了一下,又問,“你們沒有幹什麽大事件吧?”
“沒有,這兩年都很平靜。”
“沒出事就好,我總算放心了。”
金寶沒說什麽,他也沒琢磨出言寸在想些什麽,此時,他看著眼前這個神奇人物,已經亂了心緒,腦子裏一片空白了。
“哦,對了,現在幫會中有多少人了?”言寸問。
“高中有二百四十三個,初中有一百八十五個,一共四百二十八個人。”金定回答。
言寸聽了直搖頭,又問:
“是你向初中發展人員的嗎?”
“上一屆幫主就開始了,當時初中隻有五六十個人左右。”
“後浪推前浪,都長進了,若不然我也發現不了,這也是天意啊!”言寸沉思起來了,前麵的光線昏暗,盡管言寸的視力很好,但在此時也看得模糊了。
金寶突然問:
“老師,我能跟你習武嗎?”
“可以,隻學太極拳,先平心靜氣!”言寸看著金寶不太清晰的麵孔,輕聲說,“每天早上五點就要起床,我在操場上鍛煉,你可以來找我。”
“好的,明天我就來找你。”
“不許對任何人說起我!”
“知道!”
“有些事情你還不了解,以後我會說給你聽,你別想得太多了,回去上自習課吧,要以學習為主。”
“是!”
言寸示意金寶回去上課了,他也回寢室去,他懷著一顆心事走回去,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光影裏,他正在向一片黑暗的天地間走去,去尋找他以前的故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