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回

世間有很多事都是無法解釋的,有時候越想弄明白就越弄不明白;不想弄明白,事情卻很容易弄明白。

舒莊走進病房,正好看見丁中華的老伴出去倒水,她乘機尾隨,替我拖延世間。這次時間緊迫,我一不做、二不休,直奔主題。

“您好,我是華生銀行的,昨天來看過您。”

“小夥子,我記得你,你跑來幹什麽?難道是錢弄錯了?”

“錢是對的,是我有別的事想問問您?您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來?”

“不知道。”

“您這次住院,是因為取錢才摔到的,您是不是委托您女兒要和我們打官司?您知道,我也隻是個小員工,你女兒的賠償要求我實在無法承擔……”

“我女兒,找你們要賠償?”

“怎麽?您不知道?”我有些驚喜。

“我不知道。”丁中華有些激動,我怕出事,連忙說:“或許是您女兒沒告訴您,老師傅,我這次來就是來看看您,昨天沒說兩句話就被您老伴拉出去,也沒和您說上話。我已經打擾您休息了,那麽,我先回去,等下次有時間我再來看您,您好好養身體。“我匆匆離開,這個消息應該有用,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告訴章行。

一出門,我趕緊打電話給舒莊,她接到我電話之後,立即跑過來。

“搞定了?“

“搞定!馬上回去告訴章行,丁中華果然不知道。“

“或許這次能解決這個大麻煩。“

“你是怎麽拖住那個煩人的老太太的?“

“我看她倒完水要回病房,立馬問她:大媽,您看沒看見一個女的進來,她偷了我錢包。然後我不給她機會,給她說了一通關於詐騙的事情,她聽的津津有味。後來收到你的短信,她還舍不得讓我走呢!“

“舒莊,以後幹脆咱倆出來單幹!你幫了我兩次,充分體現出你臨場應對能力強!“

“跟你能幹什麽!“

“詐騙啊!五五分賬。以我們的默契程度,一定可以發一筆橫財。“

“你還需要發一筆橫財?快走吧你,趕緊去所裏告訴她們,我回家了。“

“下次請你吃飯。“

“先記著吧!拜拜!“

隱隱約約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變化,原來我們之間的玩笑隻是玩笑,現在我能看到她會因我的話語而害羞甚至刻意回避,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隻是她不敢確定,她就是這樣一個膽小、認真的女子。

回到所裏,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說與章行,她也很興奮。之後的幾天她一直和那邊聯係,不過我們都陷入到一個深坑裏,誰都沒有想要踮起腳看看外麵,或許隻憑一眼就可以發現脫困的藤條。

在與丁中華女兒那邊周旋期間,對方一口咬定銀行需付全責;而我們這邊卻堅持事不關己。如此一來,事情前後拖了數十天還沒解決,然而上麵的領導是迫不及待的,外界的輿論、內部的言論和對方遲遲不肯罷休的態度都讓我喘不過氣。

事情到今天為止已經差不多過去十天,我每天在行裏與他們說起此事,都裝作無所謂,其實我心裏很不自在。我知道這件事我不用負責,但當時我的服務態度確實不好,萬一調出當天的監控,被行裏上級領導看到我的言行舉止,我恐怕會扣分。扣分還好一些,最怕的是丟臉。

又是一天過去,下班後我不知道該直接回家還是再轉轉。許以達不知道從哪裏得知的消息,中午在電話裏對我已經一番教育,我斷定,回家之後他一定先開口,之後沐金枝在來一番。兩個人輪番轟炸之後,一定是深夜,那時我一定是再也睡不著的。

走著走著,竟然走到金色新天地,這裏的廣場還很空曠,晚飯之前,這裏一向是沒人的。等天色漸漸漆黑,人群便簇擁而來,散步的、說笑的、跳舞的、閑扯的,各色各樣。今晚還多一類人,那就是我——瞎逛的。

假如舒莊在我身邊,我可以牽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這裏,聽我們點的歌曲在音樂噴泉裏回放一遍又一遍。我會跟她說我是從何時開始暗戀她;我會告訴她,那天找黃珊珊去老年公寓,完全是想讓楊元其主動離開你,好讓我有機會接近你;我還會告訴她,我一輩子都會牽她的手,絕不放開。

可惜,人就是這樣,想得到的未必都能得到。我坐在長椅上,等待月出,一個人的時光總是無聊,好在生命中還有一種神器叫手機。我習慣翻看朋友圈,有兩個原因:1.想看看過去的同學現在都在幹什麽,誰快樂、誰傷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供我一樂;2.想知道舒莊的軌跡,想進入她的生活。

在乎一個人大概就是這樣,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想表白、怕失敗,所以願意偷偷守護她。我看到她最新的一條微博,原來此時她也在這裏。我打算在下麵給她留言,礙於怕被人誤會,於是點讚之後另發一條信息給她:我正在新天地廣場,要不要我以光的速度去救你?

我正在揣測,沒想到她火速回複:光影濃咖,火速前來。

小妮子,關鍵時候還得大哥我出馬!我整理好戎裝,以一副傲人的姿態走進那家咖啡店,如果有監控回放的話,我一定會拍死那幅得意忘形的自己,好在沒有監控可以回放。

咖啡店裏的燈光不太亮,一進門瞬間迷茫,這怎麽能找到?關鍵時刻還是舒莊的聲音暴露了她的位置。

“服務員。”她雖然喊的是服務員,眼睛卻在暗示我過去。

聽到聲音的我跟在服務員身後一起走過去。

“沒事了,我包裏有紙巾,剛剛沒找到,不好意思。”舒莊打發走服務員,笑意盈盈,因為她知道我就躲在那位服務員身後不遠。

“我這有紙巾,你拿去用。”她對麵的男子遞給她一包餐巾紙。

“不用了,謝謝。”

“我說請你吃飯,你說就近坐坐就好,現在餓不餓,要不我還是帶你去吃點東西?”

“不用了,謝謝。”

“其實你不用每句話都說謝謝,我相親這麽久,早就習慣了這種模式。不過可能你是第一次,所以不自在,你能說說對我的看法嗎?我覺得你還不錯,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相處試試。”

雖然燈光不亮,但我還是能看到舒莊一臉驚愕。現在該是我出馬的時候了,不過,我為什麽不逗逗舒莊呢!

舒莊左手托腮,伸出右手垂到餐桌邊緣,手指不停地勾我過去解圍,我撅起嘴、搖搖頭,看她怎麽回應。也讓她體會體會被相親的滋味,誰讓她上次嘲笑我!

“不好意思說?沒事的,我都能接受。我是教師,所以一直都在虛心求教,我知道我年齡大,但是年齡不是問題,這不是你們90後常常掛在嘴邊的嘛!”

“那我直說!我從沒嫌棄你年齡大,而且隻大我7歲,我能接受。”

“我的條件你都知道,你說說哪些是你不能接受的,我會努力去改。”

“你條件很好,我反而擔心我夠不上你的條件。我不知道介紹人有沒有告訴你,我的家庭很複雜,我弟弟還在上學。”

“我知道。每個人的家庭成員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但是你很努力,你在努力改變生活,這點我很欣賞,這也是我來相親的原因。”

“那,我有什麽條件是你不能接受的嗎?”舒莊問出後,就等他的回答,她心裏的後半句是:我一定不改,並且變本加厲。

“婚前我們可以慢慢發現對方的優缺點,婚後再慢慢適應、改變這都是可以的。我的想法是今年年底結婚,你其實也不小了,我們都是以結婚為目的才來相親,所以沒必要拖拖拉拉,你說呢!”

“我……”

“舒小莊。這位是?”我表現出相當自然地從容,一隻胳膊搭在她肩上,麵朝那名男子。恩,長的還行,當然比我還是要差那麽一點。

舒莊往裏麵的沙發椅上移動,給我騰出一塊地方,然後為他介紹我。“這位是我同事,許言。這位是羅自傑。”

“怎麽稱呼?”我問。把他倆都問傻。“哦,想起來了,你上次說你有一個叔叔要來虹城,這位不會就是叔叔吧!叔叔,你好。”

“不是,你弄錯了,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不會吧!我們才分手不到24小時,你又立新歡?速度夠快啊!”

“舒莊,他是你前男友?”我分明清澈的看清他扭曲的麵部,此刻怎一個爽字了得!

舒莊猶猶豫豫,吞吞吐吐:“是?是。”

“叔叔,我們鬧著玩的。她

一時心氣不順才出來相親,我不騙你,她心裏始終有我,不然我怎麽知道她在這裏。”我摟住她的肩膀,使勁把她拉到我身邊,與我緊貼,還在他麵前搖晃手機:“我們之間有定位儀,誰也走不丟。”

“舒莊,你既然有男朋友為什麽還答應出來相親?你們這些90後能不能有點素質,能不能有點做人的基本素養?”

“不好意思,我高中沒畢業,所以可能不是很明白做人的基本素養。”

羅自傑拿起衣服走出去,灰頭土臉的,真過癮。他走之後,舒莊立刻掙開我,我也很知趣的坐到她對麵。

“說走就走,買單了嗎?”

“我哪知道?你說、你說什麽不好,偏說是我男朋友,我以後還怎麽混?”

“那我怎麽說?以當時那種情況,眼見著你們就要定下終身大事,難道要我等到你們拿著戶口本出現在民政局門口才出來?我做不到。”我自知說錯,立馬掩飾:“我的意思是我做不到眼睜睜看你這麽召喚我,我還不過來救你。”我做出她前麵用手勾我的樣子。

“你知道我需要你搭救,你還在那裏站著嘚瑟。早知道你這樣,我當初就不該那樣對過菲菲。”

“怎麽著?說我是你男朋友還委屈你了?”

“是,委屈我了。都能在楊元其手裏搶黃珊珊,還能是什麽好人?”她後麵嘀咕的不清不楚,我隱約聽見兩個人名。

“你說什麽?”

“沒什麽。你現在是出門散步還是未進家門?”

“未進家門。我爸不知道怎麽知道了丁中華的事,等著我回去知識青年大改造。”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監控看了嗎?”

“什麽監控?”

“丁中華來取錢的監控啊!看看能不能找到證據證明我們沒過錯。”

“他又不是在銀行摔倒的,大馬路上哪來的監控。”說起監控我心虛,心虛是因為那天的監控我不敢看,我真的不敢想有一天我會以這種方式暴露在眾人眼前。

“或許楊元其說得對,他說查查監控也許對你有幫助。”

楊元其?他知道什麽?一個賣保險的,以為天天呆在銀行賣保險就能知道銀行內部其他事,極其可笑。“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他是神啊?”

“或許真的有用。”

“他就是看笑話,我最討厭這種人。他一直認為我搶了黃珊珊,所以對我一直心裏不爽,他不說我都知道。”

“事實是,你的確從他麵前搶走黃珊珊。”

此刻麵對舒莊,我竟無言以對。我壓不住怒火,可又聽不慣她的語氣,最後還是沒能抑製住情緒:“那是他沒本事。”

“你們的事我不清楚,不方便插嘴。今天謝謝你替我解圍,本來應該答謝你,不如就和你上次的事抵消吧。你不用再請我吃飯,我也不用欠你人情,兩清了。”

當她說‘兩清了’的時候,她的眼睛是冷漠的,我感覺一股寒涼襲進我的體內。我不知道我哪裏做錯了,或許她是為我冒充她男朋友而生氣,我拿出手機,打開她的微博,裝作若無其事對她說:“下次再有這事還找我,我們互惠互利,互相幫助。”

“不會再有下次,早點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了,再見!”

我跟在她後頭,推開商場大門,外麵已經漫天繁星。我想起那晚的煙火,絢麗、浪漫!“舒莊,一起吃飯吧!”這是我第一次邀請她,以前總是借著各種理由請她吃飯,這次終於可以不用依附借口。我等著她問為什麽,我會直接告訴她:就想和你好好吃個飯。

“不用了,謝謝。”

我呆在那裏,10分鍾前,這句話她也對羅自國說過,原來在她心裏,我隻是羅自國。

“舒莊。”我緊跟上去。她站在路邊的公交亭,我湊過去,繼續說:“舒莊,一起去吃飯吧!”

她不僅沒答應,還順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匆匆一句‘拜拜’,遠遠駛去。等我回家之後,免不了的一番事情經過、一番批評教育,整個家長會行動結束已經深夜快到淩晨。那晚我沒睡著,不全是因為丁中華的事,更多的是舒莊急轉而下的態度,我到底是哪裏得罪到她?輾轉反側、徹夜未眠,一夜我都沒想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