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與夙願
二十年後,鄭柬賜由京城回到家鄉,父母均已不在人世,當年少不更事的兄弟鄭柬鴻,成年後也跟去修建皇城,卻在一次意外中由高處摔落,留下賤疾,隻能回鄉,卻因禍得福,得以在家鄉成家立事,傳宗接代!現在兄弟家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而他依然孑然一身!家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以他為頂粱柱的熱鬧的家!
這二十年,他傾盡的心血都留在了那個已然落成的皇城,六年前皇城基本竣工,後又經多年完善擴建,主管官員念他獻身皇城多年,給予他優厚的待遇放他回鄉,可他這一生,除了修築皇城以外,已別無其他念想!
二十年,如今的他外形遠遠不止其真實年齡,皇城榨幹了他所有的精力、才學、青春!花白的頭發和胡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遲暮老人!
走進那個家,已沒有了當年的氣氛,自爹娘相繼離世,這個家就越來越敗落,沒有收入來源,除了這個大院,家裏的其他房產已被崔氏變賣卷走!這些年他的兄弟也因為身有殘疾,而在家裏坐吃山空!
接他回鄉後,兄弟鄭柬鴻一番灑肉招待,然後安排他入20年前的房屋居住,並且叮囑:“大哥,大嫂因你多年未回鄉早已改嫁,至於我另一位嫂子現在周圍的人已經少有人知道,大哥切莫再提起此事,以免惹禍上身,現在咱們家也一大家子人,幾個孩兒還小,經不得這些流言!兄弟的話若有得罪,望大哥莫怪!”
“兄弟放心吧!大哥明白!”
第二天,鄭柬賜路過書房,聽見裏麵,兄弟與弟媳正在爭執著什麽,仔細聽了聽……
“你這個女人,我大哥剛回來你就鬧著要分家!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忘了這十幾年我們都是靠誰接濟度日,現在大哥老了,你不但不知恩徒報,反而還想棄他不顧!你……唉!”鄭柬鴻訓斥著他的老婆。
“相公!不是我不知恩徒報,而是咱們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你看,加上這肚子裏這個,有四個孩子需要我們養活,這個家早已不是你們兄弟倆二十年前那個富足的家了!家裏值錢的東西也都換成銀倆買了糧食果腹,我們自身都難保,還怎麽供養大哥啊!”
“我不需要你們供養!”鄭柬賜走進屋說道。“弟媳不必擔心!我住幾天就走!我回來隻是想見見故人,辦一些未了的心願,等事情辦完了,我就走!”
“哎喲!大哥您千萬別生我的氣呀!我並非涼薄之人,我隻是想著分幾間房子出來給您住,再給大哥說上一房媳婦,平日裏我們兩家也好有個照應,您可千萬別想歪了呀!”鄭柬鴻的老婆趕快解釋。
“是啊大哥,我身有殘疾,這些年這個家全靠你支持著,兄弟我決不會做有傷我們兄弟情意的事情,大哥切莫誤會!”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們不必為我操心,我自有打算,修皇城二十載,雖然不及當官的地位高,好歹也算是為天子盡忠,還封了個營繕所丞,這些年的積蓄足夠我度過餘生,這次回來,是有一心願希望兄弟能為我完成!”
“大哥請講,兄弟我一定盡全力為之
!”
“我鄭家族譜,現在何處?”
“母親大人在世時一直放在她老人家房裏,後來,家裏莫落了,也就沒有人在意那東西,不知大哥要那東西作甚?”
“兄弟可否幫我將那族譜找出來,我自有用處!”
兩天後,族譜終於找到,翻開,他鄭家,在當朝乃大姓,先祖在元代末期時即是以修建為業,祖父更是在50年前給開國皇帝修建過寺廟而得賞,那些年這個家風生水起,可惜到了他們這一代,父親離世,他又遠在千裏之外的北京,兄弟殘疾無法再從事修建,隻怕真的要從此莫落了!
失落之餘,鄭柬賜看著他兄弟那幾個年幼的孩童,不禁喜出望外!
叫來兄弟道:“兄弟,咱們家的祖業絕不能就此荒廢,你那幾個孩子一定要將咱們家的手藝延續下去!”
“大哥,我也知道咱們家的祖業可惜,可是你看我現在這樣,養活他們都成問題,還如何能夠教他們呢?更何況,我的技術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些年,我把的修皇城的經驗都寫了下來,你先拿去看,你看會了再教他們!以後我會每年回來一次,住上幾日,有不懂的,待我回來給你們講解!”
“大哥這是要去哪?”
“我自有我的去處!我會給你留下一些銀倆,供你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日後如何就看那幾個小娃的造化了!”
“大哥,兄弟我給您磕頭了!”
“兄弟不必多禮,這也是我這個做大哥的份內之事!隻是大哥還有一事相求!”
“大哥請講!兄弟我一定赴湯蹈火!”
“不必赴湯蹈火,隻希望兄弟能將這族譜待我修改之後世代傳承!
五日後,鄭柬賜將重新用上等紙料抄錄好的族譜交到鄭柬鴻手中,鄭柬鴻翻看之後似有所驚,小聲問大哥道:
“原來大哥是將我那苦命的嫂嫂寫了進去,但是當年母親大人就是怕惑禍上身才沒有將嫂嫂寫進族譜,而現在你就不怕被官府的人知道?”
“隻要你小心收藏,待新皇登基,自有人會為你嫂子一家平反,到時候就算不小心被官府知道也不會對你造成危險!我這一生,唯此心願不了不足以冥目!兄弟可願幫我?”
“大哥的苦心,嫂嫂九泉得知,必定含笑!大哥大嫂為了這個家舍身相護,兄弟我有責任讓子孫傳誦!放心吧大哥,從今以後,我鄭家將以世代傳承族譜為已任!”
“那我就放心了!謝謝你,我的好兄弟!如果弟媳再生下一個男孩,就讓他叫興祖吧,希望這幾個孩子可以重拾鄭家手藝,重振家風!而這族譜也能世代保留!”
再話說那族譜,鄭柬賜不但加入了鄭家如何從事修建,也加入了他與朱宛芩的那段哀婉之戀!不知,人,是否真的有來世今生,若沒有,那麽此生朱宛芩將永藏於心中,若有,希望那族譜可以流傳於後世,給轉世後的他和她一些線索!
………………
之後,鄭柬賜,在五台山出家為道!
四年後,收到家書,說兄弟一家身染溫疫,危在旦夕!
鄭柬賜趕忙回鄉,弟媳和他們的其中一個孩子早已歸西,而鄭柬鴻也已經隻剩最後一口氣,遺憾地將當年他托負傳承的族譜交還於他手中,從此,他再一次撐起了那個家,雖然他已經出家為道,但無奈那幾個孩兒無人照料,他隻好一邊修行,一邊照顧那幾個孩子。
再十六年後,剩下的三個孩子中的女孩早已出嫁,二個男孩也均得他的真傳,大的已自立門戶,最小的那個男孩至今跟著他,而在他的精心經營下,他兄弟走後的這十幾年,鄭家已逐漸在當地小有聲望,當地大大小小廟宇樓閣都有他的心血跟足跡!
此時,鄭柬賜,早已白發蒼蒼……
這一天他再次來了當年那個懸崖,取出玉簫吹起當年那支曲子,空靈的簫聲在崖間回蕩,但願那簫聲可以衝破天界,讓另一個世界的她聽見他的呼喚!他老了,離相聚之日已然不遠!但願能在那個世界見到她!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在她離開的這幾十年,他在這山崖的半山腰種滿了梅樹,他一直記得她喜歡梅,自他從北京返鄉後,每年他都會尋著當年的感覺為她煮上一杯梅雪茶,獻於這崖邊!
一曲吹罷,身後響起那個他一手養大的俊朗少年清脆的聲音:
“大伯,我就知道他一定在這裏,天這麽冷了,你身子又不好,不在家裏取暖,反倒來這裏受盡寒氣,這是何苦來哉?”少年有點生氣,說話間不忘將盤腿打坐的他大伯扶起來!
“唉!我老了,來不了這裏幾次了!現在趁還有一口氣能來一次算一次吧!”
“大伯,你為什麽非要來這裏?這裏倒底有什麽特別?”
“幾十年前,我的心從這裏掉了下去,我許過願,如果不把我的心找回來,那麽我寧願世世修行!”
“大伯快別說了,我們快回去吧,這崖邊的寒氣越來越重了!”
“興祖啊,答應大伯一件事可好?”
“您說,大伯!”
“待我百年之後,將我的骨灰撒於這崖下,讓我去找我的心!”
“大伯,好好的您不該說這個!”
“不說,我怕就來不及了!興祖你可一定要答應啊!”
“好好好,大伯,我們先下山再說!”
鄭柬賜下山後,一病不起,臨終時交待鄭興祖,要世代傳承那本鄭氏族譜……
大伯剛走,鄭興祖還沉浸在悲傷之中……
捧著大伯交待給他的族譜,慢慢翻開……
關於大伯和那懸崖的密秘終於了然於心,鄭興祖不禁潸然淚下……
此後,興祖果然不負當年大伯為他取名的殷切期望,把鄭家的修建技術發揚光大,鄭家也在他這一代,家大業大……
待他到了老年,更不忘大伯的囑托,交待後世子孫,妥善保管族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