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鏡危機_第05章 安全困境(2)

“顧,你懂的。科學家沒有邊界,但我們有。”

安德森恢複一本正經,嚴肅說:“我和你都要服從各自的規定。”

“明白。”顧天雲點頭。同為觀察員,他們有權進入任何一處實驗室進行觀察,獲取科學範疇的資料,但相互卻無權探知對方的情況。

“但是……去他媽見鬼的規定。你知道的,我從來對各種狗屎規定不屑一顧。”安德森收起嚴肅,大笑起來,一臉的滿不在乎,“我和你坦白說了。三個月前,NSA的人把我從邁阿密海灘弄走,扔在個封閉的鬼地方,強行洗腦培訓了一周,然後把我塞進一架C5運輸機,像牲口一樣和百噸物資越過太平洋,悶了十多個小時,來到你們這裏,一百多公裏以外的秘密機場。很嚴密的一個地方,我才走下飛機就聽到警告:‘請不要擅自離開規定路線,否則將遭到不做警示的槍擊。’上帝啊!我差點以為來到了平壤……”

顧天雲聽了不禁一笑。

“然後,我很快被塞進密閉的越野車,夾在一隊長貨櫃載重車之間,一路聞著狗屎的柴油廢氣,夜裏,除了燈光,黑漆漆的四周什麽都看不清,最後就來到了這裏,悶了他媽的九周,差點患上精神分裂症後抑鬱症。”

“安德森先生……”警衛提醒。

“知道,知道。”安德森擺擺手,揮動煙鬥,“你可以把我這些不恰當的話記錄在案,呈交報告。但孩子,你要明白,能按規定處理我的人可不多。”

警衛閉嘴不說話了。

“嗨,小男孩,上過戰場嗎?”安德森問:“受過傷,流過血嗎?穿越熱帶叢林,到處是拇指粗的螞蟥,遍地五美元一顆地雷的戰場?你沒有從冒煙的直升飛機上往下跳,被一群武裝人員手持衝鋒槍指著腦門,立刻要就地槍決見鬼的經曆吧?”

“對不起,安德森先生。我不該對您表示不敬。”警衛行禮。

“不!孩子,戰爭是殘酷的,而不是做為誇耀的資本。我的話隻是向你表明,我和對麵這位軍人有著非同一般的生死經曆友情,足於跨越國界和所有的規定。”

安德森咬著煙鬥,注目顧天雲。

“我曾經和顧,這位少校同誌,還有來至其他國家的軍事觀察員一起在柬埔寨執行任務,乘直升飛機前往安隆汶視察。 那是個地處柬北的特殊地帶,屬於拉那烈、洪森、英薩利的三方交界處。直升飛機快到目的地,被遊擊隊的子彈擊中了油箱,噢,上帝保佑,真是萬幸,飛機使用的是特種燃料,沒起火爆炸,好像尾巴上插了支箭的斑鳩一頭栽到田野裏。那些痛恨霸權主義的家夥,揮舞衝鋒槍嘰哩哇啦叫著圍上來,把我們按在甘蔗地裏槍決……當時,他就在我身邊。用他的勇敢、睿智,加上外交家般的辭令,遊說對方放下了武器。呃,我欠他一個人情,就這樣。”

警衛又行了個禮,投來欽佩的目光。

“不談這些了,我們還沒到寫回憶錄的年紀,眼下,先考慮吃飯的問題。”顧天雲感覺背脊似乎還在隱隱作痛。當時他被一個凶悍的家夥用刺刀捅了後背,傷口離脊椎骨不到半寸。

“哈!不錯,填肚子要緊。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請你吃牛排,從大洋對岸空運過來的,味道好過那些快餐似的垃圾食品。”

“你怎麽不裝煙絲?”顧天雲注意到安德森叼著煙鬥,卻不見冒煙。

“見鬼了,這裏不允許抽煙喝酒。”安德森露出好似目睹愛人被槍殺的痛苦表情。

“那你還要煙鬥?”

“呃!一種心理安慰,就像斷奶期的嬰兒得找個東西含著以免流口水。”

“真讓人難受,但至少有利於身體健康。”

“去他媽的健康,我就愛抽煙喝威士忌躺在沙灘上曬太陽什麽都不幹除了瞅著比基尼女郎……噢,說到酒,有個驚喜。”安德森吩咐警衛:“請把我的私貨拿來。

不一會,七成熟的牛排上桌,還包括一瓶老達爾莫爾烈酒。

陳舊的木箱子,深琥珀色的水晶瓶,散發著歲月光澤。

安德森拎出酒瓶,“非常美妙!老達爾莫爾是有史以來最好的威士忌,我的先祖蘇格蘭人創造的最佳贈予,但僅此一瓶。顧,你要知道,這種違禁品比槍支還難帶進來。”

“安德森先生,你用了什麽方法?”蘇馥警惕問。

“不,不!抱歉,這是美國人的秘密,打死我都不會說的,你們盡管去調查。”安德森愜意笑著,為顧天雲倒上酒。“感情深,一口悶!”安德森舉起酒杯,吐出一句標準的中文。在工程兵大隊營地蹭飯多次,最讓安德森記憶猶深的除了飄香的飯菜,還有五糧液的滋味,以及這句廣為流傳的勸酒令。他曾經讚不絕口:“你們的酒有勁道,軍人更犀利!”

“一口悶!”顧天雲舉杯一飲而盡。

酒,熱辣濃烈。時光如歌似火,無情淬煉世間滄桑往事卻又詩意若煙。

“我似乎聞到了違禁品的氣味。”

一個人忽然冒失闖來,不客氣地拉開椅子坐下。來人身形精悍,鼻梁挺直,大鼻頭,灰藍的眼睛敏銳如鷹隼,目光不經意間冷漠掃過顧天雲透著洞悉人心的力量。

“謝爾蓋-雷日科夫,俄羅斯科學觀察員。”蘇馥介紹。

禮節性地握手。顧天雲感到謝爾蓋的手掌皮膚粗糲幹燥,手掌食指和虎口上有層堅硬的老繭,明顯是槍支磨礪造成的繭。

謝爾蓋看向安德森,兩片薄嘴唇浮起冷峻的笑,敲敲桌子,“朋友,能否給我來一杯?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雷日科夫同誌,我們還不能算是朋友。”安德森聳聳肩,為謝爾蓋倒上一杯酒,“當然,除了在這裏。你運氣好。”

“我們也不是同誌,即使在這裏。除了下棋、喝酒時。”謝爾蓋說。

“很好,你這句針鋒相對的話富有理性和智慧,和你的國際象棋水平持衡。”安德森抬起酒杯,“幹杯!致敬我們難得的相聚,以及國家榮耀。”

三人碰杯而飲。

顧天雲的目光掠過安德森和謝爾蓋,覺察這事的微妙。

他們與他,三人各坐餐桌一方,交織著合作與對抗、坦誠與抵觸、掌控與妥協等諸多複雜碰撞融合在這座宏大肅穆的科學殿堂。他還嗅到某種異常。在輕鬆的笑談間湧動著不安的暗流,安德森和謝爾蓋鎮定的神色下掩飾不住透出一種反常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