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鏡危機_第04章 秘密任務(1)

三年後。

撫仙湖西岸的郭家村,午後陽光烈烈。

“耿哥,他們來了。”郭海從馬桑樹的枝椏上一骨碌翻起身,機警望著河灘邊上的村道。這棵高大的老桑樹盤踞在郭家村的村頭幾十年了,枝壯葉茂,正是掛果時節,一樹的桑果烏黑熟透。

“哪呢?我咋沒看到?”耿衛撥開遮在眼前的桑樹葉眺望。

河灘那邊有個老漢在沙地上曬漁網,一條柴狗懶洋洋溜達在河提上,沒別的人。耿衛偏頭咬了顆垂在嘴邊的馬桑果。他吃得肚脹圓滾,果漿染黑了嘴巴,舌尖泛出點魚苦膽的腥氣。

“除了田雞眼,還有四個人。”郭海的話音剛落,村頭就出現了五個穿校服的學生,嘻哈笑鬧著走過來,領頭的正是榮天遠。這狗崽子的爹是榮祿,正是那個害他家人的老瘋狗。郭海每次見到這狗崽子就恨得咬牙。

“呀,你的獨眼龍真厲害,一看一個準,就像打靶瞄槍那樣。”耿衛捶打郭海一拳。郭海訕訕發笑。隻有耿衛說他是獨眼龍,他沒什麽計較,反而還覺得親切。

“爛田雞眼,這趟來的跟班還挺多。我們不正麵對敵,先躲起來,打他個伏擊。”耿衛弓腰,順著樹枝爬向枝葉濃*。郭海跟在後,手杖別在腰帶上,攀到粗樹幹後藏身。耿衛前些天就瞅準拿實在了,榮天遠每天都來摘馬桑,可以在這裏布點打這田雞眼個埋伏。兵者,詭道也。布下陷阱搞定敵人,打個措手不及,是兵法常用之道,耿衛熟讀兵書,最喜歡以榮天遠為假想敵做實踐。

“天哥,明兒帶我們去看電影咯。”一個身形粗實的學生對榮天遠討好笑著說:“放霍元甲,聽說打的可凶了,霍元甲拳腳凶悍撂倒一堆日本人。”

“沒文化!是念huo元甲,不是hui元甲。”另外一個學生糾正,撇撇嘴,對榮天遠說:“天哥,小牛上了高中還是個憨包,以後不帶他玩了,丟臉。”

“我爸也是念hui元甲。”小牛不服氣說。

“你爸也是個憨包。”幾人大笑。

“我……”小牛憤懣捏緊拳頭,卻又無可奈何鬆開。除了他們幾人,學校裏沒人跟他玩。

“大憨包養小憨包,一家憨包,牛肉包。”

“是牛屎包……”五人一路笑鬧來到馬桑樹下,蹬了鞋子,吐口水在手心上,準備往樹上爬去摘桑果。忽然間,淅淅瀝瀝的水滴灑落下來。

“下雨,下雨了啊!”小牛興奮接了雨水往臉上抹。暑氣熱死狗,難得老天下點雨涼快。“呸!”榮天遠幾人可不憨,聞到了尿腥氣,觸電般一縱跳開。他們抬頭往桑樹上看。

“哈哈哈……”耿衛和郭海站在枝椏上,拎了褲頭,搖擺著屁股暢快往下淋漓。兩人喝過一肚子水,足足憋了半晌,等的就是這麽搞一下。

“媽的,是瞎眼狗,還有老土埂。”榮天遠手指桑樹,咬牙切齒罵:“上啊,揪他們下來,打了丟進糞坑。”他前天上茅房被耿衛抱了坨大石頭砸進坑,濺他滿身臭水,氣暈了頭。他首先衝過去竄上樹大叫:“抓住他們,每人給一百塊錢。”四個跟班一聽來了勁,嗷嗷叫著也爬上樹。賊不上房頂,這兩個家夥敢爬到樹上就是自找死路,看他們還往哪裏跑?

耿衛笑嘻嘻看著幾人竄上來圍堵,一點也不害怕,扭頭對郭海說:“快,拉泡大粑粑下去。”郭海搖頭表示沒有存貨。“失敗啊!”耿衛遺憾說:“再等一會,我就有桑果味的了,讓他們嚐個鮮。”

說話間五人手腳麻利先後迫近,快摸到他們腳下,傳來吭哧吭哧喘氣聲。十隻眼珠小燈泡一樣賊亮凶狠。

耿衛吹聲響亮的口哨,貓腰和郭海順著橫枝往一邊走。走到枝條細處,枝條上綁著兩根毛竹的尖稍。他們一人抱一根毛竹,解開繩子跳下去。“嗚哇……”兩人大叫,手拉毛竹尖稍墜落。大毛竹被他們的身體重量拉了彎到極限,一直墜到離地麵近處,兩人鬆手跳了落地。“唰”彎曲的毛竹往上彈起來,打了樹上桑果落一地。

榮天遠幾個爬在高高的樹上,怔怔看著他們神兵天降落在地上。

耿衛笑罵:“榮天遠,田雞眼,蛤蟆肚,爛雀吧……你爸狗貪官,瘋子殺人犯,你個狗崽子,慫糞蛋,盡管放馬過來幹,下來小爺賞你一嘴巴。”

“不準說我爸。”榮天遠瞪眼怒吼,咬牙切齒一溜下樹拚命。

“你瘋爹個害人鬼,害別人,砍你媽,千人砍,萬人罵,呸!”耿衛撿了幾塊土疙瘩連環扔過去,拉起郭海撒腿跑。榮天遠帶跟班狂追過來。一路跑一路撿了石頭劈啪打過去。耿衛機靈躲避著,飛石還擊。郭海一瘸一拐跑不快,心急起來,耿衛拖了他往前跌跌撞撞。

兩人跑到河灘上,繞過一片沙地。

“噗通、噗通……”榮天遠和小牛追在最前,突然腳底一空,沙地陷落下去,兩人頓時摔了個七葷八素。這片沙子被耿衛和郭海挖了個坑,鋪上一塊塑料布,再撒上沙子,這樣做成個陷馬坑。小牛崴了腳,抱腿哎喲喊疼。

“找屎吧你,屎殼郎。”耿衛大笑。

沙坑底部鋪了新鮮牛糞。榮天遠踩了一腳的糞,臭氣衝天。後來幾人亂哄哄扯手拉腳拽起榮天遠,一咕嚕爬起來繼續追。順河灘一路追到大河堤。耿衛和郭海的背影消失在草叢。五人紛紛翻上河堤,咬鐵腮幫子,悶頭衝下坡地。

“噗嗤、噗嗤、噗嗤……”榮天遠幾人猛地一頭栽倒,車軲轆般往坡下翻滾,摔個昏天地暗。

耿衛在草坡上設下“絆馬索”,用幾蓬長草編成草辮子,盤結在草叢成為一道犀利的埋伏。他們追得急不慎中招,滾到坡地沼澤上,滿身稀泥,哎喲呼痛不止。耿衛冒出草叢,抄起備好的一堆煤球,手臂輪圓了朝泥沼裏的人劈頭蓋臉地砸過去,打得幾人嗷嗷叫,抱頭鼠竄滿地爬。

郭海拿了彈弓,瞄準榮天遠彈射,幾石彈子擊中腦殼梆梆響。

一堆人耐不住攻擊,潰敗逃竄。榮天遠頭上起包,皮破血流,疼得淚水直流,隻聽到耿衛的罵聲傳來:“田雞眼,狗崽子,老子代表人民槍斃你……”

這一戰打得痛快,贏個酣暢淋漓,“哈哈哈……”耿衛和郭海擊掌大笑。兩人抖抖滿身土渣子,抄河水洗了臉,勝利班師回家,一路高唱打靶歌:

豪情壯誌震山河

子彈是戰士的鐵拳頭

鋼槍是戰士的粗格膊

階級仇壓槍膛

民族恨噴怒火

瞄得準來打得狠

一槍消滅一個侵略者

……

中船重工研究所大院。

顧天雲以軍人特有的敏銳嗅到這次任務不同往常。來找他的兩個便衣,乘坐一部掛省軍區車牌的越野車。但他們沒穿軍服,也沒向他出示相關證件。一個便衣撥通研究所上級領導的電話,遞給他加密手機接聽。

“你跟他們出發,一切服從命令,完成任務。”

領導的話語平靜,卻又透著非同尋常,“你家裏的事,所裏會派勤務員專門過來幫手,你別太牽掛,祝好!”掛了電話,便衣說:“請盡快收拾東西,我們等你十分鍾。”話語溫和禮貌,但命令不容他置疑。顧天雲看了眼這部停在家屬大院的加長越野車,車窗深黑看不透裏,但有一種被人從車內往外窺視的感覺。

“不穿軍裝,也不要帶任何跟你原身份有關的東西,就拿點隨身常用物品。”便衣繼續下達命令式的交待:“這次外出任務暫時沒有明確的期限,地點、內容保密,對外統一說到外地接受封閉訓練,期間不能回家……大概就這些了,顧政委,請你立刻做準備。”

“明白。”顧天雲沒有提出疑問。軍令如山,作為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他轉身快步回屋,心底湧出一種說不清的勁頭。在和平時期接到這種“攤上大事”的任務,代表著上級給予他高度的信任,委之重任。身為軍人養兵千日,他需要的就是利劍出鞘的一刻。

當然,這並不能掩蓋住濃重的舍家離別之情。

“小芳,我走後家裏老老小小就靠你了。”顧天雲收拾生活用品,隨身帶上妻子和女兒的照片,他對顧芳說:“靈兒和你貼心,我外出也沒什麽可牽掛的。”顧芳皺眉說:“大哥,瞧你說的是反話吧,天下哪有誰能代替父母在孩子身邊的。你這次是什麽訓練任務?”

“不知道。”

“要去哪裏?”

“也不知道,不能說。”

“哎!那你到了新的地方,給家來電話報個平安,這總行吧?”

“這可能也不行。”軍人的職責和對家的依戀牽掛交織在一起,沉沉壓在顧天雲心頭,“今後……家裏讓你操心了。”顧芳聽得心裏不是滋味,“我沒啥,隻是孩子還小,她會想爸的。不能見麵,電話也不準打一個,好歹你和她遞個話也好啊!”

顧天雲無語以對,默然走到床邊凝望安然午睡的女兒。她睡的可真香,不知覺父親就要離開她出遠門。

“跟她說兩句話。”顧芳伸手去抱寧靈。

“別,讓她睡。”顧天雲攔住顧芳,硬著心腸說:“她醒了,我就走不了。唉,纏著我的滋味更難受。”女兒的睫毛微微顫動,漆黑像兩把小雨傘掛在粉嫩的臉蛋上。“爸爸,舉高高,我要騎大馬……”女兒甜膩的聲音在腦海中蕩漾,他心都化了。

顧芳叮囑:“這會不抱女兒沒啥,你得記住了,完成任務早點回家。”

顧天雲點頭,看了又看女兒,最終轉身大步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