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5章 是否,此生各安天涯

一月二十五號,這是她走的第三天,本就空曠的餐廳開始變本加厲的蒼涼。

“少爺,你最近也沒什麽胃口,我就隻熬了這些,多少吃點吧。”柳媽從微波爐裏端出清粥,這已經是第三次加熱了。

“嗯。”餘清一拿起湯匙,又輕輕的放在了盤子裏。金屬和白瓷碰撞出“叮”的一聲脆響,打亂了屋裏沉悶的氣氛。

“柳媽,她用過的東西通通打包起來,都放到閣樓去。”這是這些天,他唯一說過得話。

“哦,好的,少爺。”柳媽走過來開始慌亂的收拾,從茶幾上的桌子到沙發上的背枕,無一落下。

“還有那個勺子。”他輕歎了一口氣,推開了冰涼的座椅,慢吞吞的上樓去了。

柳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這三天沈小姐沒再回來,也許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吧。不然少爺怎麽會失魂落魄到這般田地。

之後的半個月裏,餘清一幾乎都呆在同一個地方。就是那間他們之前常去的那老餐廳,有時候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從剛開始的坐立不安到後來的習以為常,他表麵上看起來已經“大病初愈”,波瀾不驚。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餘清一按下“掛號”鍵後平靜的喝完了杯子裏的最後一點咖啡,頓時一股澀澀的味道從他舌頭緩緩的繞延到了心底,但他還是竭盡全力的微笑著。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之夜了,每家每戶都開始張燈結彩,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氣息。

“少爺。”

餘清一轉身就看到柳媽正站在門口,她手裏提著幾大袋行李,看起來是正準備出門的樣子。

“柳媽,你這是做什麽?”餘清一放下手裏的報紙,指了指她手裏的袋子。

“看來少爺忘了,之前我跟您說過,今年會早時候回鄉下去。前些日子我兒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我這個當奶奶的還沒看過他長什麽模樣呢。”柳媽樂嗬嗬的,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哦,原來是這樣。”

“那我先走了,少爺。”

“柳媽,你等等。”餘清一上樓取了件外套,然後從上衣包裏掏出了厚厚的一遝錢來。

“你看,這段時間我一忙也就忘了,除去這個月的工資,還剩一些,就當是給你孫子壓歲了。”

“少爺,這麽多,可使不得。”柳媽將工資除去剩餘的錢又塞回了餘清一的口袋。

“柳媽,難道這些年,你還把我當外人嗎?況且這些錢對我來說算什麽。”

是啊,除了錢就隻剩錢了。

在一陣推攘中,柳媽還是拗不過倔強的餘清一,隻好全部照收。說來,柳媽還是個實誠的人,二十來歲就死了丈夫,一個人拉扯大唯一的兒子,偏偏兒大不中留,結婚後整天跟在媳婦屁股後麵,也忘記了那個將他含辛茹苦養大的老母親。

柳媽這才不得不在別人家做起了保姆,老天算是有眼,虧得她沒進那些刁鑽的門戶,日子也就過得舒心多了。

柳媽回家了。現在,這個空曠的屋子隻剩下餘清一一個人。

其實,很多時候他都在發呆。或者說在想另一個人。

她過得還好嗎?

別墅區住的大多都是外地的有錢人,春節的時候,他們都陸陸續續的回家了。夜幕時分,隻有寥寥無幾的燈火亮著。因此餘清一常常認為,這根本就不是家,簡直和墳墓沒什麽差別。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地方可去。原來,這些年,他連一個朋友也沒有,有的不過是金錢帶來的那些趨炎附勢罷了。

心裏有些涼意。

除夕之夜,樓上樓下燈火通明成了一片,電視也放到最大聲。

辭歲夜本就該熱鬧的。

他站在窗前,手裏搖晃著酒杯,紅色的**在透明的玻璃杯裏溢出一股濃烈的香味。

沈莫“失蹤”了,柳媽也走了。餘清一置身於這個偌大的空間裏,時常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其實倒也不是因為孤單。大概是因為習慣了兩個人,生活裏到處都貼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餐桌上還有半盒沒吃完的外賣,屏幕上人影閃現,那是一成不變的春晚,喜慶的音樂,高亢的表演,不但沒有感染到他,反而襯得更加平靜了。

“餘清一!”陸小白已在外麵已經站了足足半個多小時了,電話沒人接,按門鈴也沒有回應。幾近絕望的時候,他終於從屋裏走了出來。

“怎麽是你?”餘清一質問的語氣讓她很是不爽。

“怎麽了?不可以嗎?”陸陸小白嘟囔著嘴,她晃了晃手裏的袋子,“鏘鏘鏘,你看我給帶了什麽好吃的。”

二十幾歲的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這幾個月去哪了?知不知道道我和舅媽都快擔心死了。”他邊說邊將陸陸小白拖進了屋子。

“哎,想吃什麽,炸雞?薯條?還是我們痛痛快快的喝兩杯?”她朝廚房走去,差點沒把冰箱翻個底朝天。

“過來!”餘清一一開口,低沉,嚴肅。

陸小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慢吞吞的挪回了客廳,然後深深的埋著頭,變得異常沉默。

“還不坦白?”

陸小白輕輕的抽泣了一下,整個身體也跟著搐動了一下,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哥,阿遠跟我分手了。”

一陣愕然,阿遠是誰?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裏,陸小白連一分鍾都沒有停過,餘清一隻覺得耳邊一直嗡嗡響,腦子裏一片混沌。

或許他不該問的。

“分了也好,一個破歌手哪有什麽前途,並不值得我們難過呀。”實在是不能忍受了,他連忙安慰著,順便遞過盒子裏最後一張紙巾。

“你說誰啊?誰是破歌手啊?我們阿遠才不是呢,他寫的歌很好聽的。”說完,陸小白又委屈的大哭。

“傻丫頭,放不下就去找他,犯得著一個人難過嗎?”餘清一覺得無奈又好笑。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連北京的每條胡同走找了三遍,就是沒把他找出來,哥,你說他到底藏哪去了?”陸陸小白使勁擰了一下鼻子,又將用過的衛生紙胡**成一團丟在了桌子上。

天啊,他真想砍斷她的雙手。

“要吃嗎?”

餘清一搖搖頭。

陸小白抓起剛買的夜宵,左一口雞肉,右一口啤酒。看起來絕對是個十足的漢子。女人沒心沒肺起來真令人害怕,上一秒還哭的死去活來,下一秒又變得若無其事。

“對啊,他們都藏那哪了?”餘清一端起窗台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沈莫呢?怎麽還沒回來?好久沒見麵了,挺想她的。”

空空的杯子又放回了原味。許是不小心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落空,碎了一地。

“差點忘了,今天是除夕,她應該回家過年了吧。”

她將吃剩的骨頭丟在了桌上,悠然自得的翹著二郎腿玩起了手機。

“她走了。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吧。”餘清一說這句話的時候,笑的很奇怪。陸陸小白透過玻璃窗看到一張慘白的臉,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消瘦了許多,連衣服都不太撐的起來。

房間裏突然變得安靜了,隻聽見外麵的煙花爆竹聲。

有人還在拾地上的碎渣子,也許太認真了,所以玻璃刺破手指時,也沒能察覺。

同時天涯淪落人,陸小白決定搬來和她的表哥一起住。盡管餘清一百般阻撓也沒能攔得住。第二天下午,她搬著笨重的行李出現在家門前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無奈的搖搖頭。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也不害臊。”餘清一邊說邊將箱子拖上樓。

“這有什麽呀,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別當老古董了。我們要與時俱進,與時俱進是什麽,你懂嗎?再說了我們是兄妹,我才不害怕呢。”

餘清一不懂什麽是與時俱進,他隻曉得手裏的箱子沉的像座小山。說實話真想打開看看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麽?

“算了,看你樣子就是個奧特曼。”

陸小白本來想睡主臥的,但最後還是住進了客房,因為餘清一說他的床是不能讓人碰的。

“那為什麽沈莫就可以?”問完,陸小白就知道她又說錯話了。

過了很久她終於心滿意足的看了看自己的床,“好啦,我收拾的差不多了。”

房間裏沒人回應。

跑出去看見餘清一正蹲在地上,頭冒著冷汗,握緊的手正滲出一滴滴鮮紅的血來。

“怎麽了?”陸小白尖叫起來,然後將他扶到了座椅上。趕緊下樓倒了一杯水,回到樓上的時候,餘清一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真是的,睡覺也皺著眉頭,跟隻包子似得。”她歎了一口氣。

時間過得很快,這一個多月裏,公司財政出現了危機,餘清一大多時候都在熬夜加班。也許是因為工作的原因,近來總覺得身體異常疲憊,還頭暈嗜睡,他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周圍的人都勸他別這麽拚命,餘清一一笑置之。這樣也好,讓自己忙起來才不會又空閑的時間來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