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章 小鎮教堂的少女情懷

這是座安靜的小鎮，鎮上的年輕人大多去了外麵工作，隻有老人與孩子依舊留守在故鄉，如同寂寞的薔薇固執地守著那爬滿青藤的斑駁院牆一樣。小鎮依然保留著淳樸的民風，鄰居間往來密切，人們大多笑容友善，步履舒緩，讓一直生活在安全感缺失之中的葉清歡感到一種久違的寧靜與溫暖。

外公與外婆對葉清歡很好，他們小心盤算著微薄的退休工資，竭力讓清歡過上不輸於同齡人的生活。對於母親的離開，外公外婆很少在清歡麵前提起，隻是清歡好幾次看到外婆背著她在深夜一遍遍觀看母親在昆曲團唱戲時的錄像，直到熱淚打濕眼眶。不管怎樣，生活開始回歸到固有的軌道上，雖然略顯清苦，但葉清歡甘之如飴，她盡量不再在每個有月亮的晚上回憶母親於黑暗走道上的孤獨歌唱，盡量在看到薔薇時強迫自己忘記母親指尖上那紅豔豔的蔻丹。她拚命讀書，在鎮上的學校表現異常出色，每次都拿回優等生的獎狀，令外公外婆覺得臉上十分有光。

小鎮的北麵有個古老的教堂，不知是何年何月修建的，有著高聳入雲的灰色鍾樓和雖然破損但依舊華麗奪目的彩色玻璃。葉清歡放學後總會來到這兒，一個人從那長滿荒草的小徑上走過，在暮色中聆聽悠悠的鍾聲響起，那時的天總是在灰藍中透出橙紅的光，教堂蒼涼的穹頂與黃昏氤氳的霧靄相互糾纏，泛出墨金色的光朵，仿佛一場迷離的夢。

多少次，葉清歡在空曠的教堂內，雙手合十，默默為遠方的母親祈禱，更祝願主保佑外公外婆平安喜樂，身體健康。她是沉靜而多感的孩子，習慣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如同一株沉默的綠色植物，每根細細的莖裏都流淌著飽滿憂傷的汁液，看似挺拔秀麗，實則脆弱不堪。

時間是所有傷口的敵人，小鎮平靜的生活和外公外婆豐盛的愛幫助葉清歡從母親出走的陰影裏漸漸走了出來，盡管傷口隻是表麵上的愈合，但看起來葉清歡已經和同齡的天真活潑的少女別無兩樣。在這個開滿薔薇的小鎮上她度過了生命中最為平靜安寧的一段時光，也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朋友——唐詩詩。

唐詩詩是與葉清歡截然不同的一類女孩，她在蜜罐中長大，父親是縣裏的高官，而母親是縣醫院的護士。衣食無憂的家境與父母雙親無微不至的寵愛令唐詩詩從未體驗過人世間的辛酸苦楚，她留著可愛的小丸子頭，圓圓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清澈得讓人不忍直視，眉梢上一顆小小的痣，看上去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天使。

葉清歡第一次見到唐詩詩時，唐詩詩正在鎮上一個荒廢的園子裏蕩秋千。輕輕的風柔柔地吹著，吹動唐詩詩及膝的水藍色裙子上的褶皺，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蕩到秋千的最高處，發出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左側臉頰上露出一個甜甜的酒窩。而旁邊穿著考究的中年女人一臉寵溺地望著，眼神中滿是慈愛的光。葉清歡當時就看得呆了，心中暗暗地想，若我母親這樣對我多好，若我有個這樣的妹妹多好。

後來，葉清歡考入了鎮上的重點中學，竟與唐詩詩同班。就這樣，本應是兩條平行線的女孩，在這一刻，她們的生命軌跡出現了交集。很快，葉清歡與唐詩詩成為了無話不說的朋友，她們一個清麗沉靜，一個天真活潑，就像兩朵顏色、香味迥然不同的花，各有各的美好。

周末的時候，葉清歡與唐詩詩總是做完作業後結伴去玩，有時她們去近郊爬山，采很多半紅不熟的果子回來；有時她們去鎮兩裏外的蝴蝶溪邊玩耍，順便捉些活蹦亂跳的小魚在缸裏養著。而更多的時候，她們什麽也不做，就在教堂後麵那塊長滿荒草的空地上並排躺著，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些小女孩心事。

“清歡姐姐，你長大後想做什麽？”

“我想，我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看看外麵的風，外麵的雲，還有外麵的薔薇花，和我們小鎮上的有什麽不同。”

“那清歡姐姐，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啊？”

“我最大的願望當然是外公外婆永遠身體健康啦，詩詩，你知道嗎？他們是我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提及“親人”這兩個字，葉清歡頓了頓，繼而輕輕地笑著說，“詩詩，別光顧著問我啊，你呢？”

“嗯，我想找到一個我愛的人，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唐詩詩躺在草地上搖晃著小腦袋，一臉的甜蜜與憧憬。

“嘻嘻，你這個小丫頭，真不害臊。”

“清歡姐姐，你又笑我！”一朵紅雲頓時飛上了唐詩詩可愛的臉頰。

…………

快樂的時光就這樣從兩個女孩子的人生中溜過。天高而藍，偶爾有一群灰白的鴿子從她們的頭頂盤旋而過，飛向教堂高高的鍾樓。整幅畫麵就像一個美妙的童話，隻可惜人世間不允許童話的存在，也從來沒有人能預料童話的真正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