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醒

風念晴的神魂在傾盡全力的最後一擊中脫離肉身，頓時感覺一陣輕鬆，漫長的歲月，目標一旦達成，所有的願念就消逝了。冉亦驚慌的神情讓她感到一絲欣慰，這個世上還是有個人關心她的，但是，再見了，冉亦。

母親最後的笑容、父親模糊的臉龐，風念晴覺得自己跟他們那麽近。“我們可以團聚了。”白光淹沒了她，似乎在被無形的力量不斷撕扯，但又被推聚，風念晴不管亦不顧，等待最後的時刻，死亡不知道會是什麽感覺。意識最終完全消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混混噩噩中，風念晴的神魂漸漸蘇醒過來，為什麽自己還在？四周一片荒涼與淒慘，屍橫遍野，這些早已見怪不怪了。空氣中飄蕩著無數枉死的人類的魂魄，被冥界的魂道感應到，慢慢的引渡了過去。還有魔魂和妖魂，因為出現在錯誤的時空，被放逐在人界。魔魂和妖魂可以侵占人的軀體複活，一些貪婪的妖魔喜歡吸食其它的妖魂、魔魂，可以增強功力。

風念晴的神魂四處飄蕩。混沌之戰，人界的境況應該是最慘的吧。想來魔界第五界已成，等結界之門穩固，這些妖魔應當可以回歸各處了。那些不願意走的，神界為了天路的通暢，應該不會放任不管。自己似乎沒什麽好做的了。一地的肉身，在風念晴的眼裏和稀泥沒什麽區別，太弱了，根本無法承受神魂的力量。問題是，她也不想找身體複活。

有個巫師在做法，風念晴好奇地飄了過去。五六個很狼狽的將士，圍著一個血肉模糊的身體，還有一息尚存。將士們一臉期待的看著一個正在作法的巫師。這個巫師約摸五十歲的樣子，拿著權杖，嘴裏念念有詞。旁邊一個小巫師，一臉虔誠的抱著一大堆法器，等待著巫師指令。

“小法師，將軍怎麽樣了，魂招回來沒？”一個將士耐不住，悄悄的問旁邊的小巫師。

風念晴不由也靠近看了看，這個人的魂魄還在身體裏麵，隻不過太弱了，若沒有外力的幫助，怕是撐不了太久。能維持到現在，隻不過因為這個人有很強的願念。

“童葉，取法鏡！”老巫師猛然真開眼睛喝道。

“是，師傅！”童葉取出一麵銅鏡，隨即咬破無名指，將一滴血滴在鏡上，不起眼的銅鏡慢慢放出五彩的流光，四周的魂魄都受不了逃開了去。

“咦？”風念晴詫異，“神鑒怎麽到了人間？”正好奇，老巫師就著小巫師的手轉動方向，五彩的光芒照住了風念晴的神魂，老法師念動口訣：“汲！歸位！”神鑒的彩光化作了細絲，牽住風念晴，來不及反應，她的神魂就落入這個將軍的身體，鎖在了這個人的元神之內。

“怎麽回事？”自己為什麽被推進了這個人的身體？這個老巫師的法力對自己肯定是沒有作用的，那就是神鑒了。但不可能，凡人不可能有力量催動神鑒施法，可是剛才神鑒確實使出牽引，將自己的神魂和這個人的元神束縛在一起。風念晴不得其解，自己若是強力衝出，這個人的元神就毀掉了，以他目前的情況，估計性命難保。念頭一動，算了，風念晴想了想，反正自己沒地方去，也沒事可做，就呆在這軀殼裏吧。

“法師，將軍可好？”幾個將士忍不住問。

“好了，我們先帶將軍回去吧，回去等將軍醒來，慢慢幫他修養。”老巫師又施法，讓這個將軍的身體如羽毛般浮起，隨即牽著，自己上了一匹馬，小法師和其餘將士隨著他一同前往邊城的方向。

邊城處於錦宣王朝的邊境，與都城最邊緣的季市有天塹汎水相隔。都城現在被一個妖怪占領，為收複都城，錦宣王招募巫師及修練的能人義士，訓練大軍與妖魔作戰。經年的戰爭，民不聊生。錦宣王和其長子均戰死沙場，僅剩次子樓宇風。

前夜，樓宇風帶領人馬渡過天塹，突襲狼妖的軍隊搶奪物資，可惜傷亡慘重。老法師和他的弟子童葉，帶著幾位將士在死人堆裏尋找樓宇風，發現其已經奄奄一息了。老法師擔心其魂魄離體而去，故催動法陣，借助法鏡，想將樓宇風的魂魄鎖住。隻要魂魄還在，身體上的傷總有辦法修養。

回到城裏，老法師命人將樓宇風安置好，又讓童葉留下來守護，自己則趕忙尋找秦白起，想借用秦白起的元神之力，幫助樓宇風恢複。

樓宇風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自己在黑暗裏掙紮，不斷掙紮。好累，這些年連年征戰，父親、兄長都相繼戰死，跟一些妖魔打仗，凡人力量真的好弱。看著每次那麽多將士犧牲，痛得心在滴血。不能放棄，不能讓父親、兄長和將士們的血白流。現在有老法師他們相助，大家也越來越有與妖魔作戰的經驗，不能放棄！樓宇風拚命掙紮，突然一道五彩的光閃過，照亮了無邊的黑暗，隱約見得一個女人的樣子，樓宇風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快死了怎麽會想女人。可女人的模樣卻越發清晰起來，是個極美的女子，一身黑衣，黑發如瀑，映得小臉愈發白皙，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裏也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給人冰冷而空洞的感覺。女人看著樓宇風，微微抬手向他：“你該醒了。”樓宇風一愣，隨即發覺一股強大的力量自體內炸開，四處遊走，每到身體的盡頭，似乎要突破出去，樓宇風本能催動力量抵抗。“啊！”劇痛令樓宇風睜開了眼睛，無意識的揮舞手臂，四下踉蹌，身體似乎撞上了什麽。他本能的想抓住點東西穩住自己，似乎四周沒有一個有重量的東西，一碰即碎、一推即飛。好不容易，抱住了個什麽，樓宇風死死抱住，拚命抵抗身體裏要爆發出的力量。血從他的眼耳口鼻流了出來。

“將軍，將軍！”童葉大叫，“將軍您怎麽了？”童葉又向外麵的士兵呼喊，“快去找我師傅！”根本無法靠近樓宇風，眼睜睜看著他緊緊抱著院裏的銅鼎，身體不住的顫抖。緊咬的牙關也在顫抖，發出“咯吱咯吱”的怪聲。

“你還挺能扛。”清冽的女聲就在自己的腦海裏。

“誰？！什麽人？！”

“不要管那麽多了，不想死就按我說的做，把力量引到你的元神之內，順著我的牽引，靜下心來。”

樓宇風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不知過了多久，疼痛在消退，如野馬般的力量慢慢依順下來，當力量充滿元神的時候，似乎被馴服了。

風念晴也鬆了口氣，本想給他治傷，要是大意把他弄死了，也是挺冤枉的。

“將軍？”童葉終於可以靠近樓宇風了，老法師和秦白起也一起趕到。

樓宇風終於鬆開手臂，身體滑落到地上。

“將軍怎麽了？”老法師問童葉。

“我也不知道，將軍突然睜眼坐了起來，然後就跌跌撞撞來到院子裏……”童葉不知怎麽說。

老法師看了看身後，那裏原來是樓宇風休息的房間，現在已經生生被拆了一樣，院子裏也是一片殘破，樓宇風抱住的那個銅鼎，原本有四五個人合抱那麽粗，現在生生被捏扁了一半。

“將軍雖然神力，但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何況身受重傷。”秦白起驚訝。

老法師伸手檢查樓宇風的傷勢，內傷居然基本恢複了，僅剩下些皮外傷。

大家麵麵相覷，但都不知道樓宇風身上發生了什麽。老法師隻得命人另找一間房安置將軍休息。“一切隻能等到將軍醒來了再說。”

又過了一日，樓宇風才完全醒過來，自己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七七八八，而且感覺自己身體裏麵充滿了無窮的力量。“法師，是你救的我？”樓宇風一邊活動四肢一邊問。

“將軍，是我們尋到了將軍，並施法護住您的魂魄，但我也不知道將軍的傷為什麽這麽快就恢複了。”老法師仔細打量樓宇風，試圖發現什麽，“將軍您有覺得什麽異樣麽？”

“我感覺很好，身體輕盈，又很有力量。”停了一下，“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女子？”

“女子？”老法師一愣，他知道樓宇風生性不羈，但自從父兄去世後，他作為軍隊的首領，的確變得有責任、有擔當了不少，許久沒有做出格的事情了。

“是的，有個女子在跟我說話，我也不大確定，難道是在做夢。”樓宇風實在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在生命垂危的時候夢到一個不認識的女子，瞥了一眼老法師慢慢變長的臉，急忙止住了這個話題，笑眯眯的說，“法師的本領越來越強了。謝謝救命之恩。”

老法師微微咳嗽了一聲：“應該的，將軍沒事就好。”

樓宇風不再說話，老法師當初收大哥為徒，不大喜歡自己的性子，現在估計又在腹誹自己，要死了還夢女人。

“這次雖然傷亡慘重，但我們精銳的將士還在，而且我們占領了狼妖的腹地，這個冬天的糧草不用擔心了，可以養精蓄銳一段時間，壯大力量。當下將軍正好順應民意，繼承王位……”

“法師，雷霆不滅，若繼承王位，我愧對父兄。收複都城再說吧。”

老法師又抬頭凝眼看了看他：“那，將軍，好生休息吧。”

樓宇風點點頭，看著老法師離開的身影，默默歎了口氣，心想：“老頭子，你跟大哥都走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跟你們團聚，不過想想也不會等很久吧，凡人跟妖怪打仗，真是夠嗆。王位，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做一個短命的帝王。等有那天再說吧。”生了個懶腰，感覺真不錯，難道是回光返照，不至於吧，可是怎麽會受傷後反而全身舒坦了呢？老法師，一定是他，這個老家夥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特別是跟那個老白頭兒一起後，看樣子的確厲害了不少。

幾個士兵進來，端來一些食物，都是伺候病人那種比較稀的，樓宇風真感覺餓了，很快就喝完了，又吩咐：“去廚房交代，再準備些飯菜，正常的飯菜。”邊說邊站起來，做了做肢體的伸展。

“將軍，您，您沒事吧？”一個侍衛猶豫的輕聲問。

“阿奇？怎麽了，我沒事啊。”樓宇風疑惑。

“將軍，兩天前我們在戰場上找到您時，您渾身是血，傷得很重，以至於法師當場就得給您招魂。現在回來才第三天，您，您已經恢複了？”阿奇顯得十分擔憂。

“我覺得很好。”樓宇風看了看他，“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我真不覺得自己受過重傷，跟以往受傷後的感覺很是不同。但我不覺得哪裏不對，是老法師法力提升了吧。”蹙眉，“怎麽，你有什麽擔心？”

“屬下不知道怎麽說，法師他、他回來後就急急忙忙去找秦將軍，其實還沒來得及給您救治。”阿奇頓了一下，“您後來就、就發瘋了一般，然後就突然好了。”

“所以？”

“屬下們在尋找將軍的時候，法師提醒我們說過，戰場上很多妖魔的魂魄，要我們小心，以免被迷惑和操縱。”阿奇咬了咬牙，終於說。

“你是擔心我被妖魔侵體？”樓宇風笑了，“如果真是這樣，法師肯定看出來了。不用擔心，若你們發現我真的魔瘋了，殺了我。”

“將軍。”阿奇一下子跪倒，“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屬下是擔心。。。。。。”

“我知道，阿奇，你是我的貼身侍衛，我知道你的衷心。我也是認真的，若真有老法師都沒有辦法的事情，那與其傷害大家，不如大家讓我早早解脫。”樓宇風笑著說，“快去準備吃的，我真的餓了，剛才的湯湯水水實在不頂用啊。”

“是，阿奇誓死護衛將軍！”隨即起身，向外走去。

樓宇風看他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妖魔？”他撇撇嘴，又眯縫著眼睛抬起頭來看天空浮動的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