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閨蜜,就是用來搶男人的。_7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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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是最讓人難捱的,卻是最能感覺到溫暖的日子。

尤其是住在大院裏的人,最習慣這種紅紅火火的熱鬧,子晴回到家裏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院子裏都堆滿了籠火的柴禾,每家的院子都那麽幹淨,玻璃能照人影,就差明天貼對聯和紅紙了,鄰居煮黃米糕的油味一個院子都是,孩子們已經開始放小炮了。

子晴最喜歡鞭炮燃燒的味道,嗆嗆的紙和煙灰的味道,藍色的煙在空氣中老也不散。

院子裏有新洗的衣服,袖子上結著彩色的冰錐子。

子晴推開門,看看自己的家,因為媽今年腿不好,所以就簡單地掃了下,但還是很幹淨。爐子上燉著豬蹄子,嘟嘟地冒著小泡,爸爸蹲在水池邊洗青菜,盆子裏泡著黃豆。

老舅從外頭來拉了一小車幹柴,看見子晴在,說:“你看好豬蹄子,我去買點小涼菜,你姥爺沒事吧。”

子晴進門坐到爐子邊上說:“我看姥爺沒什麽事,應該過了年沒問題,這兩天我去飯也吃得多了,還有精神掃雪。”

老舅放下柴禾說:“過了初五我開車咱們一家都回去。你先給我倒口水。”

子晴手機滴答滴答亮起來:“我也來你們老家了,晚上去唱歌吧。”

是鄧學文,子晴無奈地笑了,回個短信:“我家裏要幹活沒空,不過就是有空我也不能去。我們兩家認識的人都是一樣的人,我不想大過年的讓人家說。”

哪裏知道電話響了,她遲疑了一下,接起來了,聽見鄧學文在那邊竹筒倒豆子一般:“你不管我了嗎?他媽的我跟蕭遠她媽吵了一架出來了,老巫婆,什麽都要管,我就吃個冰激淩,她說我不會過日子。還教蕭遠跟我吵架,差點動起手來。”

“你怎麽能跟長輩動手呢?她媽是有點那個,不過也不至於。畢竟是知識分子呀!你快回去吧,你今年是新媳婦第一年上門,哪有一來就打架的?你這樣讓蕭遠夾在中間多難做呀?”

“他,他連個屁都不放,他媽說什麽都是對的。你來不來,不來我一個人去。”

“我不能攙和你們的事,人是你自己選的,你自己過。我要避嫌的,不然蕭遠以為我挑撥你們吵架,別給我打電話了,我們家亂死了,你這點小事管不了,我也不想管。”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你管不管啊?”

“不能光想,你要不直接付諸實踐?”

“人家煩死了,你還和我還玩笑。”

“我這不是順著你的話說鼓勵你敢想敢幹嗎?行了,差不多就回去吧,你人生地不熟的,瞎折騰什麽啊?進了門就翻臉啊,你要保持你溫柔嫻淑的形象啊!我手頭還好多活沒幹呢,掛了啊!”

子晴說完把電話掛了,關了機。

她不知道鄧學文是單純還是沒良心,她為她們的事情難過得快要死掉了,她還要來煩她。

她在她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裏背叛了她,她能承受蕭遠的離開,承受不了的是朋友的背叛,在尋常日子也就罷了,偏偏是那麽難過的日子。

如今她勉強原諒她,鄧學文倒當了真,什麽時候不分什麽時間地點就拿他們那點破事煩躁她,甚至當著宿舍好幾個人的麵說他們上床的事,她明示暗示了好幾次不要吵架找她,她好像聽不懂似的,一出了事就給子晴打電話。

最好笑又一次她居然說,你看你看中的是什麽人呀,都怪你讓我們認識,要不我也不會找他。

子晴徹底無語了,淡淡地說,是我讓你認識他的嗎?

第二天貼窗花,煮骨頭,掛鞭炮。

晚上媽媽說,今年別熬夜了,等著五更起來響炮吧。

子晴這一夜聽著外頭鳴炮的聲音,看著窗戶各種豔麗的色彩依次閃爍著,院子裏頭老有小孩出來放鞭炮的叫聲還有大人們招呼聲,更顯出這喧鬧中的寂靜來。

子晴輾轉著,手機短信開始嘟嘟地一個接一個傳來,無非都是新年快樂傳好運之類的。

子晴把手機扔給子朗:“替我轉發信息。”

好容易熬到了五更,老舅他們一家子過來拜年,整個大院裏煙火一片,這是夜晚裏最耀眼的時候,子晴喜歡這中國式的歡喜熱鬧,卻容易在這熱鬧之中刹那孤單起來。

她默默地告訴自己:“過了今年,過了今年,一切都會好的。”

媽媽說:“都過來,烤烤旺火,今年一年都順利。”

喝了紅糖水,子晴他們問過好之後,大家歪著打了一會牌,老舅媽她們準備下餃子,子朗帶著弟弟出去撿鞭炮了。

吃過大年飯,小的們手裏都有了錢,嚷嚷著要打牌,子晴牌技是最臭的,所以坐在一邊端茶遞水的,掃地上的瓜子皮。

過了中午大家都困了要回去補覺,老舅和舅媽要回家了,子晴和子朗兩個人圍著爐子烤花生吃,花生本來就是熟的,放火上一烤,味道清香,子朗小的時候子晴就教她烤東西吃。

子晴邊烤著邊說:“今年還沒照全家福呢,晚上老舅他們來了再照,我給你捯飭捯飭。”

“我才不畫呢,我天然美,你這臉黑的才抹油呢。”

正說著,老舅和舅媽回來了,子晴說:“怎麽這麽快又回來了。”

老舅一抬手哭著說:“子晴,你姥爺不頂用了。”

子晴說:“瞎說,前兒我回來的時候姥爺還好著呢,讓我過了年再去呢。”

“你大舅剛打電話,讓下午就回去見最後一麵了。緩緩地告訴你媽,別驚著她。”

剛說著,裏屋傳來媽媽的聲音:“你老五嗎?怎麽又回來了?”

“二姐,爹不行了。”老舅忍不住了,這時候子晴才緩過來,她哇的一聲把一早吃的東西都吐了,坐在小椅子上嚎啕大哭,舅媽沒料到子晴反應這麽大,慌忙拉起來:“你可別這樣,子晴,嚇著你媽了,她腿剛好。”

子晴心中此刻隻是恨啊,好像一瞬間明白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是斷然不想這樣的結局,姥爺一直是等著吃她的喜糖的,前幾天還坐在炕頭說話呢,早知道這樣她多陪幾天也是不後悔的。

她越想著,好像姥爺自小疼惜她的種種皆在眼前了,越發止不住哭,那悲痛是那樣深切,她這樣一個假小子,不掉眼淚的人,覺得這一切竟是不能承受的了。舅媽幾年後回憶起來總說,子晴是真的心疼她姥爺,哭的可憐。

姥爺死在大年初一的傍晚,那天有很好的晚霞。

美麗隔著幾千裏給子晴打電話:“你還半死不活著嗎?”

“我處於快蟄伏狀態,姥爺走了。”

“你也別太難過了,生老病死,本來就不是我們能夠做得了主的,這麽大歲數了,都有這麽一天。”

“我隻是覺得今年太難熬了,我都覺得我撐不下去了。”

“祖國的花朵,我還等著你盛開呢,你可千萬別半路夭折啊,子晴,你好好的,要堅強,不然你老媽以後靠誰去?”

“我知道,隻是我不知道,為什麽善良的人總是活得不好,而那些壞人為什麽活得那麽開心。”

“什麽就是壞人了, 除了燒殺搶掠的日本*,大家都是好人,不過你有道德底線而已,我告訴你,你可別整天兒女情長的,我真是看不得你掉金豆子。”

“你呢,你媽回去了嗎?"

"我也比你好不了多少,慢慢熬著吧!以後再談戀愛,別自作主張,我當你的愛情軍師。”

“就你?你就是一個紙上談兵,整天理論一大堆,我也沒見你實踐出來什麽真知,咱們能別聊這些嗎?哥們心情真是太沮喪了!”

“那怎麽辦啊?我也沒法還你一姥爺啊!要不然你上星光大道算了。”

“那個姥爺是全民姥爺,不算。”

“子晴說正經的,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不過我相信物極必反,現在的磨難以後都會變成人生的財富。”

子晴泄氣地說:“你是從哪裏聽到這麽自欺欺人的勵誌名言的?”

”我前兩天感冒了,所以天天安慰自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病了你不去醫院你跟我臭貧什麽?怕我不夠傷心?“

”別提去醫院了,醫生高高在上地,去了就問你燒多少?有無慢性病史,有無發炎史,有無與和傳染病人接觸,最後才問有什麽症狀,我隻不過發個燒過來打個退燒針,醫生大筆一揮讓我先去拍個胸透,繳完費自己一看單子放射科,算了吧,就發燒而已還放射我一回,跟大夫說我肯定不是肺炎,趕緊給我開點退燒消炎的藥,大夫冷漠地說,隨便你,萬一有肺炎我可不管。”

“我看真應該讓大夫給你開點藥,順便開點神經科的。”

“狗屁大夫!她還問我你前兩天吃什麽藥啊?我把自己吃的藥說了一遍,結果大夫說你為什麽不接著吃呢?我高燒不退啊!還和我商量開什麽藥,這都什麽事啊!”

“趙美麗,你故意的吧,人家心情都糟糕透頂了,你還跟我這裏七扯八扯的。”

“你聽我說啊,晚上回來高燒三十九度,沒有辦法,燒了一大鍋開水,媽的,祖國的醫學事業都這麽發達了,宇航員都快能在太空裏生孩子了,爺發燒感冒還得用太太太太太爺爺的辦法,燒開水喝薑湯,真他媽的一幫庸醫。真不知道怎麽混進三甲醫院的,開藥的水平跟我一個級別,你說我以後要是不當演員了我是不是還能開個診所,混稱自己華佗多少輩在世,反正也看不死人。”

“ 美麗,你能先給我看看嗎?我都鬱悶的快死了,你就算把吃飯睡覺打豆豆講一百遍我都開心不起來,你要是實在悶得慌,還是去找你的劉子宵吧!”

美麗一生氣把電話都摔了:“你呀就得人家欺負你,人家把你老公搶了你屁不敢吱一聲,現在在這裏扮林黛玉,誰心疼你啊!還不得難姐難妹嗎?不跟你說了我給暮煙打電話。”

子晴知道,美麗用她的方式在為自己止痛,可是她又怎麽知道,這喪親之痛遠比那些日子的痛更清晰,更實在,如同一把把鹽撒在了她尚未愈合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