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相遇,良人何在

“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後山可不是隨處有人往來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紀燕綏,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陸瓊華垂目,開口問道。

紀燕綏的嘴角掛著一抹似笑非笑,沒有說話,隻是伸手牽上馬,示意她往前走,樹林並不昏暗,三人隨意的往樹林深處走去。

陸瓊華知道,紀燕綏今天定然是來專程過來找她的,因為白雲寺甚少有人來往,若不是無聊之人,就是她這種特地過來的,紀燕綏在這邊出現,若說不是等她,那他大可不必讓她發現。

隻是,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白雲寺?他不是應該在武當山的嗎?

陸瓊華默默地想著心事,一路走來,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樹林裏有微風輕拂,素衣輕輕為她係上披風:“小姐,起風了,小心著涼。”

三人漫步穿過樹林,忽聞前方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流水聲,走上前,視線明亮,對上一副壯觀的畫麵。

身前不遠處,從高山下飛流而下的瀑布,被日光折射出一道道異樣光華,擊落在潭中,濺起水花無數,這一畫麵讓陸瓊華響起了那句詩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樹林與瀑布並不是相連著的,陸瓊華站住腳步,視線無法從瀑布中移開,心思卻收了回來,輕啟唇瓣,聲音輕靈卻微不可聞,隨著山風,飄入紀燕綏的耳中。

“選秀之日快到了。”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似乎有又沒什麽可說,陸瓊華說完這一句之後,便有些後悔,她為什麽要告訴他這些?

於是,陸瓊華把目光投向瀑布,不再開口,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說出這句話,也許隻是因為當初紀燕綏跟她說的那番話,也許是因為其他什麽……

紀燕綏側過頭,細細打量著此刻精心裝扮過的人兒,沉靜的眸子落在陸瓊華精致的臉上,幾日不見,陸瓊華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紀燕綏的心情有些複雜,陸瓊華那傾城之色,若是參選,必會留牌。

好久,紀燕綏才收回視線,淡淡的說道:“一入宮門深似海,若是不想參選,我可以幫你。”

一瞬間,陸瓊華覺得自己仿佛出現了幻覺,因為,她在紀燕綏的語氣中,竟然隱隱捕捉到了一絲關心。

陸瓊華不知道紀燕綏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後山,更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跟自己說這番話,不過,他的話,不無道理。

是啊,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良人是路人。

嗬,良人?

她,陸瓊華的良人又在何方?

上一世的時候,陸瓊華被侯爺送到武當,因為心存對二夫人和侯爺的怨恨,怨天尤人,自暴自棄,沒有好好努力學武功,卻得到了大師兄林承軒的關心,芳心暗許,然而,最後還是逃脫不了入宮的命運,以悲催的下場結局。

所以,這一世,雖然在武當的時候,大師兄林承軒依然對她關懷備至,但是,陸瓊華卻不敢再投入絲毫感情。

因為,既然早知道自己無法逃脫入宮的命運,那為什麽要去開始一段根本就不屬於她的感情呢?

傷人傷己,終不是上策。

至於紀燕綏,在陸瓊華上一世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過這個人,所以她對他有些捉摸不透,不知道他究竟是敵?還是友?

沉默了良久,陸瓊華終於把視線從瀑布上轉落到紀燕綏的身上,她搖了搖頭,看著紀燕綏淡然的目光,又不知自己為何搖頭,隻是抿嘴,輕聲說道:“或許我連我自己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

“小姐……”素衣在一旁擔心的叫道,看著雖然麵帶微笑,內心卻壓抑的陸瓊華,心中也隱隱作痛,她什麽都幫不上忙。

輕輕地搖頭,陸瓊華示意她什麽也不要說。

見陸瓊華拒絕了他的一番好意,紀燕綏嘴角微微上揚,邪魅一笑,淡淡地說道:“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既然你執意入宮,那麽,以後,後宮之中,弱肉強食,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你以後就自求多福吧!”

說完,紀燕綏便不顧陸瓊華臉上那複雜的表情,翻身騎上他的大馬,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小姐,紀公子他……”素衣不知道紀燕綏為何突然生氣,有些著急地道。

“不用理他!”陸瓊華看著紀燕綏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頭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樣滋味……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剛才紀燕綏的那番話,隱隱之中有提醒她宮中太危險,規勸她不要入宮的意思,他這算是在關心她麽?

宮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陸瓊華比誰都要清楚,因為,在上一世,她全部都親身經曆過!並且以慘敗收場!

重活一世,她又怎麽可能願意去重蹈覆轍?

如果可以選擇,陸瓊華又何嚐不想遠離後宮,一輩子就在武當,良人相伴,比翼雙飛,隻羨鴛鴦不羨仙,豈不逍遙自在?

然則,如今的情形,根本由不得她自己選擇,侯爺為了一己榮華,是無論如何也要把她送入宮中去選秀的。

“小姐,小姐,你在看什麽呢?”素衣見陸瓊華呆呆地看著紀燕綏離去的方向發愣,不由問道。

“沒什麽。”半晌,陸瓊華才反應過來,對素衣說道:“素衣,我們回去吧!”

陸瓊華帶著下人回了侯府,意料之中,一進門就被陸侯爺給召了過去。

求個簽求了這麽久,家裏這一關一想就沒那麽好過。在這個節骨眼上,陸侯爺當然要謹慎,所以陸瓊華一到家,立刻就被叫到大堂去了。

“爹爹,您找我?”陸瓊華低眉順眼的站立在一旁,看起來似乎已經料到陸侯爺叫她過來的原因,陸侯爺看她一副知錯的模樣,哼了一句:“既然知錯,為何還犯?誠心與你爹爹作對是不是?”

“還有你,身為小姐的奴婢,竟然也跟著小姐一樣胡鬧,成何體統!”陸侯爺連帶著瞪了眼素衣,素衣立馬嚇得直接跪下求饒。

“老爺息怒,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以後不敢再犯了,請老爺饒了奴婢吧!”

隨著素衣撲通一聲跪下,低眉斂眼的陸瓊華,明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繼而抬起頭,眼眶微泛起水霧,略委屈的說道:

“爹爹,女兒知錯了,我隻是一時玩心大起,忘記了時間,不能怪素衣,她隻是個聽話的奴婢,請爹爹責罰我吧!”陸瓊華說著,眼眶通紅,說出的話帶著哽咽,一臉害怕與後悔地看著陸侯爺,似乎陸侯爺再說她兩句,眼淚就會跌落下來。

“老爺,你看瓊華都知錯了你就不要再這麽大聲的責罵她,小孩子嘛,玩心大,她又許久不出去,就算了吧。”這時候,站在一旁的二夫人在侯爺麵前又開始充當起溫善的母親來,說出口的話聽起來明麵上句句都在是在維護陸瓊華,而言下之意,則是責怪陸瓊華貪玩,不顧大局。

陸瓊華仍舊低著頭,隻是看不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譏嘲的冷意。

陸侯爺看著陸瓊華,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瓊華,爹爹也是為你好啊!”

“女兒知道,爹爹說的是,女兒知錯了!以後女兒不會這樣了。”

陸侯爺見陸瓊華這樣,也不再多說什麽,擺擺手:“好了,你回去吧。”

“是,爹爹。”陸瓊華低低的應道,素衣連忙爬起來,攙扶著離開了大堂。

隻要不麵對陸侯爺跟二夫人,陸瓊華就身心輕鬆,一出門就恢複了原來的樣子,臉上哪還有半點泫然欲泣的表情。

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陸瓊華那沉靜的麵容漸漸染上寒霜。

選秀將至,她竟然連在外逗留一陣都成了奢侈,陸侯爺究竟將她當做什麽了?搖錢樹麽?抑或是,官途的墊腳石?

可惜啊,她陸瓊華不會再讓他如願,三年前那頭磕下去,她就再與侯府沒有半點關係,如今在這,不過是想證明自己,想為娘親報仇而已。

回到屋裏,素衣擔心地看著此刻麵色不佳的小姐,陸瓊華擺手說:“我沒事,你去給我弄點吃的,我餓了。”

“是,小姐。”素衣依言趕忙走了出去,輕輕帶上門,陸瓊華收回停留在門板上的視線,雙眼微眯,整個周身霎時間散發出一個凜冽的寒意。

雙手撫上杯身,陸瓊華一眨不眨的盯著杯中平靜無波的水麵,明明是滾燙的茶水,此刻卻沒有一絲水汽飄起。

連茶香都似乎被寒氣凍結了,隻聽到外麵傳來一聲敲門聲,門開的瞬間,寒氣消失,陸瓊華朝泛著滾燙水汽的杯中吹了一口氣,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這微妙的轉變,沒有人發現。

放下茶杯,陸瓊華伸手接過素衣遞過來的碗筷,悠然地吃著飯。

“今天下午娘子會過來嗎?”吃完飯,陸瓊華問道。

素衣一邊收拾餐具,一邊點頭:“教引娘子已經來了,小姐。”

“嗯,素衣,你先下去吧,我一會便過去。”陸瓊華會意地頷首,等到素衣再次把門關上,她便來到妝台上,把繁縟的朱釵取下,換上簡便得體的衣著,緩緩推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