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子規啼血

“哲黛,剛才你說你二哥過世了不是開玩笑的吧?”公西意想不通,之前在臨北和赤嵬居見到的那個忽美男到底是誰?梁簡叫他忽哲格,越玉龍叫他無色。他究竟是不是忽家二少爺?

“二哥在我四歲那年去世了,我根本記不清他的模樣……”忽哲黛的話語中參雜著傷感和一絲說不明的情緒,“西意為什麽會提起我二哥?二哥的名字在忽家是個禁忌。”

“禁忌?那你……我是聽人說起過,嘿嘿。”公西意更想不通了一個去世的孩子怎麽成禁忌了,即使好奇她也明白別人家的隱私不能亂問,話鋒一轉:“你們說姬夫人會考我們什麽呢?”

止心歪歪腦袋沒底氣道:“考什麽我都過不了關。”公西意掐掐止心的小臉:“怎麽這麽沒自信呢!再說了考的不會才需要教嘛,要是都會還教什麽啊?哲黛你說是吧?”

“西意既然說的這麽有道理,那就從你開始。”姬夫人嚴肅的口氣中不帶一絲絲笑意,公西意沒想到姬夫人這時候會進來,真是撞在槍口上了,連忙站起來:“那個老師啊,別那麽認真我就隨便說說。”

“叫我先生。學習本是一件認真的事,何來隨便一說?”姬夫人對公西意已經略有不滿了,如此不穩重如何做王妃?“先生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第一個來。”還是順從些好,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能得聖上讚揚想必是有些本事的,琴棋書畫準備從哪項開始?”姬夫人看過公西意曾經的那段“君臣”論,自己自小飽覽群書大道理見得不少,比那高深的更是不在話下。隻是確實沒讀過那一段,可見公西意對國家政事還是有些想法的。

“呃……不瞞先生,我就是來學琴棋書畫的。自小學過寫字,‘書’這一項還算有些基本功,其餘的我一竅不通。”公西意大大方方地實話實說。

忽哲黛詫異的看了公西意一眼。大哥曾說過慶州商賈公西氏長子公西子安絕非池中之物,江豈念嫁給他不僅沒屈了自己反而成就一段絕佳姻緣。且傳言這個公西子安,書畫方麵天賦異稟、琴棋更是各中高手,他的妹妹怎會一竅不通?

“吟詩作對呢?”姬夫人沒想到她會這麽坦然地說不會。

“那就更不會了,打小因為喜歡倒是背過不少名篇佳作,但是詩中那些格律平仄我不懂自然談不上作詩。家裏一直經商也不太注重這些……”公西意坦白地很徹底,一個文盲是做不好皇家兒媳婦的。

“你可曾給長公主寫過一首詩?”姬夫人皺皺眉頭,看不透這個公西意是真不會還是在謙虛。

“有啊,姐姐寫的我都記下了。秋千打困解羅裙,指點醍醐索一尊。見客入來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門。”止心的小興奮又被調動出來了。

“這哪裏是我寫的,我不過是默寫別人的。當時我可是跟皇上說的很清楚,止心你這是想給姐姐我扣個欺君之罪的帽子?”公西意故意板起臉。

止心一看嚇得六神無主:“沒有!止心說是姐姐寫的,又沒說是姐姐作的。”公西意被駁的一愣,聰明的小姑娘還學會摳字眼了。

“你來背一首關於童安的詩當做考核。”姬夫人不再強求,是真是假以後有的是時間觀察。

公西意心念一動,童安鳥在大梁是歡喜之鳥。之所以叫做“童安”,是因為小孩子常常捕捉這種鳥作為玩伴。但是在曾經的時代童安其實叫杜鵑,沒有童安晨歌的歡喜隻有杜鵑啼血的哀鳴。鳥還是同一種鳥,人的心境不同罷了。

“爹爹年輕時經商,常常雲遊四方聽過許許多多奇妙的故事,帶回一些邊域臨疆的書。傳說在西南的溝壑縱橫中,曾經有一個國家叫蠶叢之國,在那裏童安鳥又叫做杜鵑鳥。這個偉大的國家滅亡了,國家最後一位太子亡命天涯時夜夜淚流不止,終於有一天淚流盡了眼睛裏淌出了鮮紅的血,這些血滴在杜鵑花上有了靈氣化作杜鵑鳥,代替太子日日哀啼悼亡國之痛。後來人們把這種鳥叫做杜鵑鳥,也叫子規或者望帝。”公西意忍不住講起了一個故事。

姬夫人沒有打斷她,止心更是聽得入迷,“童安鳥這麽可愛,怎麽會是血染的鳥呢?姐姐騙人!”

忽哲黛也被故事感染了:“這個傳說透著縈繞不盡哀美,子歸……大概是思歸吧。”

公西意繼續道:“後來就有一位禪師就此作了一首詩,我就背這首好了。淨洗濃妝為阿誰,子規聲裏勸人歸。百花落盡啼無盡,更向亂峰深處啼。”

姬夫人聽明白了,她這是想家了……硬是能把歡歡喜喜的童安鳥化作淒美的子規,倒是位心思通透的姑娘。

公西意來到大梁後很少回想現代。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她明白若是自己沉浸在現代的回憶裏,就會變成一隻啼血的子歸鳥哀痛至死不能歸。不回憶自己才能做一個快樂的公西意,可是再快樂的人也有憂傷的時候。公西意努力地甩甩腦袋,不能再想了!

姬夫人評論道:“背的不錯。隻是既然是禪師所作的,你卻隻看到詩中的情意,沒有看到詩中的禪意。長公主,你來畫一幅畫,就畫西意故事裏的子規。”

忽哲黛命人抱來古琴:“先生,公主作畫我在一旁彈琴可好?”公西意從沉思中抽離出來又恢複了活力:“我來給止心調墨!”

姬夫人點點頭,她心裏大概知道要教這三位什麽了。忽哲黛貌美且琴藝超群,缺的是才學的浸潤;止心年紀最小又是公主,要求自然要最嚴格,理應麵麵俱到;至於把自己說的一無是處的公西意,倒讓她看出是個識大理不拘泥,心思通透的姑娘。若是嚴加管教,倒是個從政的人才。

公西意是萬萬想不到姬夫人起了什麽心思的,她看了止心筆下的子規……笑翻了!這一笑打斷了忽哲黛美妙的琴音,止心作畫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止心,你畫的真不錯!簡直就是一隻憤怒的小鳥,不對應該是一隻瘋癲的小雞……”姬夫人看一眼臉色都不大好了,感覺自己剛作的打算不太可行,教好公主看來”是條漫漫長路……

送走麵癱的“先生”,公西意鬆了一口氣:“哲黛,你住的北院離我那不遠,跟我和止心去東院用晚膳吧?我親自下廚,機會難得哦。”

哲黛美目微揚:“你會做飯?”止心歡脫了:“姐姐要下廚,那我們有口福了!每次姐姐做的都是我沒吃過的美味!”

“自己動手才有意思,哲黛恐怕還沒進過廚房吧?”公西意下廚的興致來了擋也擋不住,托著兩人就往東院走去,“哲黛,你娘得多美才能生出這麽美的你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速速陪我煙火裏走一遭!”

“姐姐,今天晚上你又要做什麽?”止心也不顧公主範兒了,一路蹦蹦跳跳的。“我們吃燒烤怎麽樣?趁著天還不是太冷,再過一段下雪了我們就吃火鍋!”

忽哲黛也有點好奇:“燒烤是烤肉嗎?火鍋又是什麽?”

公西意神秘一笑:“燒烤也可以烤蔬菜啊,至於火鍋等冬天我做給你吃你就明白了。”

止心悄悄地跑到公西意後麵,忽哲黛看著止心衝自己眨眼睛隻好裝作沒看見。公西意正跟忽哲黛聊得起勁兒,一抬胳膊頭皮一陣痛麻,低頭發現自己的頭發和袖擺的流蘇被係在一起:“梁止心!你別跑!”

止心早就跳的老遠,嬉笑道:“誰讓姐姐說我畫的子規是瘋癲的小雞!不跑是傻子!”

忽哲黛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也許大哥讓自己進宮是對的。起碼和西意、止心在一起,不用防備算計,不用提心吊膽,不用處處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