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7章

“要進去塔身裏邊,唯一的途徑,隻能從那個假地宮進。”俱黎率先走向通道。

他們三人又仔仔細細地將這間小室的每一寸都檢查了,就連那幅石壁畫都看了無數遍,卻始終不得要領。

想到外邊正有人不斷死去,彌川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她有些懊喪地蹲了下來,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喂,你們聽到什麽聲音了嗎?”忽然彌川抬起頭,有些驚疑不定地問。

密室中靜得可怕,時空仿佛就此凝滯。

“你聽到了什麽?”俱黎開口問道。

“是個女人的聲音,像是佛唱聲……”彌川喃喃地說。

“她在唱什麽?”俱黎驀然失去了冷靜,用力抓住彌川的肩膀。

“你幹什麽?!”安清夜跨上一步,格開他的手臂,俊秀的臉上隱隱浮現怒容。

俱黎退開半步,緩聲道:“抱歉。你試著聽一聽,或許有什麽線索。”

彌川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讓身體靠著牆壁完全放鬆下來。那道女聲輕柔而空靈,似乎是念著什麽佛咒,一遍又一遍,仿佛跨曆千年至此。

安清夜從包裏掏出紙筆,塞到彌川手裏,她依舊閉著眼睛,隻在紙上潦草地寫下字句。

過了很久,彌川睜開眼睛,疲倦地說:“她……好像一直在重複五句話。”

三盞手電的燈光照在那張紙上,那些字跡就像是鬼畫符。

“翁……孔雀王至尊……十字芥末出……哞……啊……如虛空彩畫……縮……吃焰法界幢……哈……淨空還紅塵……”

“什麽鬼東西?”安清夜皺緊眉頭。

“我……聽到什麽就寫了什麽。”彌川說。

俱黎從她手中接過了筆,一邊寫,一邊解釋:“‘嗡,阿,吽,梭,哈’是咒語。通過這五個字,我們可以確定一共有五句話,分別是‘孔雀至王尊,十字芥末出,如虛空彩畫,吃焰法界幢,淨空還紅塵’。”

安清夜抿了抿唇:“誰能告訴我,‘芥末出’是什麽?還有‘吃焰’?”

俱黎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彌川的臉色十分柔和:“她沒有聽錯,的確是‘芥末出’,隻不過是這幾個字--羯摩杵。”

“羯摩杵是什麽?”

“十字羯摩杵是孔雀大明王的法器。她聽到的,應該是這樣幾句話--”俱黎迅速地在紙上調整了句子的順序和幾個錯字,重新寫下了五行佛唱:

嗡!孔雀王至尊

阿!十字羯摩杵

吽!如虛空彩畫

梭!熾焰法界幢

哈!淨空還紅塵

彌川點頭說:“沒錯。”

她站起身來,仔細查看畫中的孔雀明王像:“你們看,他的四隻手中,隻有一隻手是空的,什麽都沒拿。”

俱黎點了點頭:“按照咒文中提到的,這裏應該是有一把十字羯摩杵。”

“不對,你們看下一句,‘如虛空彩畫’……”安清夜輕聲說,“這是不是說,我們不需要找到實物?”

“不錯!羯摩在佛教中,象征著一切實物皆是虛無。”

“所以我們隻要試著虛空畫一個就行了?”彌川精神一振。

隨後他們三人聚攏在石像周圍,俱黎小心地伸出食指,在佛像那隻空著的手上劃下十字。

片刻之後,傳來了齒輪轉動的聲音。

彌川回頭,隻見左邊的牆壁上緩緩綻開一道裂痕,沙石四散,露出一道窄窄的扶梯。

這條通道極為幽深,彌川走得磕磕絆絆的,好幾次都踉蹌著差點往前撲倒。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最前麵的俱黎停下了腳步,推開了一扇石門。

這是一間封閉的佛堂,空間並不算大,因為門被打開,頓時塵土飛揚。佛堂正中供奉著一尊孔雀大明王的佛像,底下是一塊蒲團。供桌上還放置著一盞長明燈,不知曆經多少年,依舊幽幽地散發著光芒。案桌旁邊懸掛著一座銅鍾,上邊覆著厚厚的灰塵。

彌川隻覺得隱隱有風聲掠過,氣息凜冽,她環顧四周,終於在牆壁上找到了一絲縫隙,張望出去,隱約看得見外邊城市燈光閃爍,流光溢彩。

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

他們並不是在地宮,而是在小雁塔塔尖的一間隱蔽的密室中。

“過來看這銅鍾上的銘文。”安清夜招呼他們。

昏暗的光線下,可見因為時光流逝,許多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

“惟茲災變異常,餘深用惶惻,又知佛之顯靈於中土也,亟禱以虔請於佛……願奉吾魂,以和陰陽,平息一切災難怖畏,諸病消除……弟子頡蘿,謹上。”

彌川努力辨認了很久,問道:“這……是在說一個叫頡蘿的女子嗎?”

“假如銘文上寫的無誤,那麽四百多年前,這名叫做頡蘿的女子同樣也找到了這裏,用某種方法消除了瘟疫。”安清夜低聲說。

“真了不起。”彌川低低喟歎。

這時她一抬頭,看見俱黎站在案桌前,正仔細地打量那尊佛像,仿佛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有什麽線索嗎?”她站到他身邊,發現這尊孔雀大明王像幾乎和地宮裏的石刻像一模一樣。隻是這尊是由白玉雕成的,明王寶相莊嚴,在黃金雕成的孔雀王上跏趺而坐,相貌慈悲,而四隻手分別拿著不同的物事。

“他手裏拿的都是什麽東西?”彌川湊近看了看。

在踏進這個佛堂之後,俱黎第一次開口:“孔雀大明王右邊的第一隻手持蓮花,意為敬愛;左邊第一隻手持十字羯摩杵,意為佛法所指的虛無;左邊第二隻手持孔雀尾,是明王尊自身象征;而我們要找的東西,就是他右邊第二隻手上的俱緣果。”

彌川去看那一粒如同乳鴿蛋般的小小物事,微弱的燈光下,其正泛著淺淺的光芒。

“你說它是什麽?”安清夜忽然問。

“俱緣果,代表著調伏息災。這是當年義淨大師從古印度取回的無上佛寶。”俱黎英俊的臉上難得有了笑意,“傳說這枚俱緣果可以調伏世間萬事萬物,令百病消弭,哪怕是死去的人,亦能重生。”

彌川驚呼起來:“這麽說,這場瘴氣可以解救了?”

俱黎示意他們退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觸摸那枚俱緣果。

“等等--”彌川忽然打斷他,她退到蒲團之後,雙膝跪下,低聲說,“就像頡蘿說的,對於這些力量,我們應該心存敬畏與感激。”

俱黎怔了怔,看著一臉認真的少女,點了點頭。

彌川閉上眼睛虔誠地祈禱著,許久才站起來:“好了。”

安清夜覺得她的臉色有些不對,低聲問:“怎麽了?”

她卻不說話,隻是看著俱黎伸出手去,將那枚果子摘了下來。

觸到俱緣果的那一刻,俱黎的臉上似悲似喜。過了很久,他才勉強平息了情緒,將俱緣果扣在掌心,轉頭對他們說:“謝謝。”

“不用謝,大家都是為了救人。”彌川不知為什麽,竟紅了眼圈,“應該是整個西安謝謝你才對。”

俱黎卻淡淡地笑了笑:“不,他們用不著謝我。我隻要俱緣果,來救我的妻子--頡蘿。”

他一邊說,一邊後退,走到扶梯通道的地方,身影快速一閃,消失在門後,門被緊緊地關住了,隻有聲音隔著石門傳來:“石門被我下了結界,五個小時後靈力消失,門自動會打開,到時候你們就可以離開了。對了,中了黃茅瘴的人,本就無藥可救,你們也不必再費心了。”

彌川仿佛一時間還難以從這個巨大的驚變中回過神來,隻呆呆地望著扶梯的方向,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像木頭人一樣走到門邊,用力地推了推:“真的打不開。”

奇怪的是,安清夜的表情顯示他並不感到意外,仿佛他早就知道了會是這個結果。

“現在怎麽辦?”彌川問。

“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安清夜走到她身邊,“你看起來臉色不對。”

“沒……沒什麽。”她否認,“他不是壞人……”

安清夜並沒有追問下去:“彌川,他拿走的,並不是真正的俱緣果。”

彌川大驚,仰頭看著安清夜:“你說什麽?”

安清夜走到佛像前:“你還記得地宮裏石刻的孔雀明王尊嗎?石刻上的四隻手,分別拿著蓮花、俱緣果和孔雀尾,後來我們畫了羯摩杵上去。”

“那你再看這裏。”他從背包中掏出了一疊資料,翻到其中某一張,“這是我在咖啡館搜集的孔雀明王佛像資料。”

“怎麽會這樣?”彌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安清夜指著那尊白玉佛像說:“這尊佛像的不合理之處在於,羯摩杵既然意味著虛無,又怎麽會被拿在手中呢?

“你再想想,假如之前頡蘿用俱緣果驅散了瘟疫,那麽這裏怎麽還會剩下一枚呢?所以,孔雀明王手持的,應該和這幅畫一樣,是蓮花、孔雀尾,以及兩枚聖果。”

“那麽,一共有兩枚俱緣果?”

“不。一枚是俱緣果,另一枚則是吉祥果。我想,之前頡蘿拿走的那枚是吉祥果,這尊佛像上還剩下的是俱緣果。至於俱黎拿走的,隻是頡蘿留下的贗品。”

“你能確定它是贗品?”

“它的位置不對。羯摩杵的地方本應是放著俱緣果的……”安清夜拿手電上下照著佛像,“我們得在俱黎發現之前,將它找出來。”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了,他們試了種種方法,甚至冒著褻瀆神明的危險將佛像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找不到那枚俱緣果。彌川又累又餓,一屁股坐在地上:“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