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9章

“咳,小的打擾了!”朱灰灰假充斯文,“請問公子,您可知道,落梅庵離這裏有多遠?”

那位公子微微一怔,上下打量著她:“落梅庵?”

以朱灰灰多年來小偷小摸的經驗,一有人用這樣的眼神打量自己,那肯定是自己已經引起對方懷疑,這個時候就算咱滿心都想拿了人家的東西馬上逃走,也得先忍著別下手。於是她隨口編謊話道:“我有一個孫女,在落梅庵當尼姑,有好幾年沒回家,現在她老娘快死了,讓我找她回家見老娘一麵。”

那公子好生奇怪,問道:“你孫女?”

“是啊!您別看我年紀不大,可我輩分大!我那孫女,頭發都白了,見著我照樣要叫姑奶奶!”朱灰灰順嘴扯道。即使在嘴頭上,她也堅持能不吃虧就不吃虧。

“是這樣啊!”那公子笑了起來,“我倒不知道,這廟裏的尼姑們,哪個是你的孫女呢!”

“什麽?”

“山門上那麽大的匾額,不是寫著‘落梅庵’三個字嗎?”

“啊?”還有這麽巧的事!朱灰灰尷尬地摸摸頭,“我,咳,我沒注意,這個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

她心裏直琢磨,這個家夥大概不是好人,尼姑廟,他一個大男人在這裏幹什麽?尼姑們呢?啊喲,搞不好這裏的尼姑也不是好人!過去在街上聽話本,經常講到有些不要臉的尼姑,會勾搭強壯漂亮的男人,然後把他們扣在廟裏不讓回家--說書人每當說到這裏的時候,台上台下的人都鬼笑鬼笑……

她一動歪心思,眼珠就滴溜溜地轉個不停,那公子注視著她,忽然一笑,道:“我帶你去見你孫女。”

“不必了!尼姑們大概正在用午膳,我一會兒再來。”反正已經找到地方了,快去通知大爺是正經,才懶得多事呢!她轉身向外走去。

那公子折扇一擺,攔在了她的身前,淡笑道:“還是見過再走吧!”

“還是算了吧!”朱灰灰繞過他,向另一邊走去。

那公子輕輕搖搖折扇,腳跟一旋,也不見有什麽動作,又擋在了朱灰灰的身前。

朱灰灰再換個方向走,那公子輕輕一轉身,仍然是擋在她的麵前。

朱灰灰大怒,這種攔人的方式她可熟悉得很!心裏罵道:呸!算你碰到行家!當年老子在街上,曾經用這招嚇得無數女人哇哇哭叫、滿街亂竄,哼哼!你比老子,差得遠哪!

她伸手去推他的手臂,一推不動,再加多些力氣推,可是那雙手臂還是橫在自己麵前,一點都不曾移動。

朱灰灰連日來跟著楓雪色跑東跑西,也算長了很多的見識,見此情景,立刻知道不妙,倒黴,果然又碰到行家了--話說回來了,在自己這樣不學“武”術的人麵前,會個三招五式的都能稱得上是行家……

她忽然想起臨來時楓雪色囑咐的話:小心一些!如果有狗咬你,就用你娘和我教你的法子跑。

娘和他教過什麽來著?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不對不對,大爺指的應該是--什麽光什麽恨的輕功。用他教的行氣調息法子,自己跑起來確比過去輕快了許多,狗都追不上--對麵這小子比狗還少兩條腿呢……

一邊胡亂地想著,一邊運了運氣,兩隻手放在那公子的手臂上。白白嫩嫩的小手,手背上小小的梅花窩,淡粉色的指甲,襯著對方那淺杏色的衣衫,煞是好看。

那公子笑吟吟地看著她,等她來推。

朱灰灰望著他冷笑,算你運氣好,老子現在被大爺逼著每天把手和臉洗白白,不然,哼,老子把你抓成烏鴉!

提起被楓雪色逼著每天清洗,她就一肚子怨氣。自己愛洗不洗,娘從來都不管,他多什麽事啊!以前隻要抱著飯碗坐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就好,現在不洗幹淨居然不給飯吃,大爺真是越來越狠了,不但要砍腿、砍腦袋,還要餓死她、洗澡洗死她……總之真倒黴透了。

一推再推都推不動,朱灰灰才沒傻到還用同一種方法呢。她兩隻手在那公子的胳膊上停了片刻,然後順著手臂摸了上去,在他肩上輕輕一捏,魔爪順著人家的肩膀滑下去,在對方胸膛之上狠狠掐了一把。

一摸二捏三掐,乃是朱灰灰在大街上騷擾女人的三大絕招,那是經過千錘百煉過的,若再配上腋下抓癢之最終技,簡直可以無敵於天下。此招欺負女人固然有效,對於沒見過市井女流氓的貴公子來說,同樣一擊必殺,他初時不解其意,繼爾便明白過來,原來是被這丫頭調戲了,臉上的輕柔淺笑終於被驚怒的表情代替了,反手壓著她的手臂一送一扭,“喀”的一聲,將其兩條手臂的關節都扭脫下來了。

朱灰灰隻覺臂上一陣劇痛,卻不敢怠慢,腳下用力,“嗖”地躥出門去,居然一下就跳到牆上,雖然吊著兩條手臂疼得眼前發黑,也不禁又驚又喜,這什麽光什麽恨,還真好用!

那公子順手從佛案上的供果盤裏拈起一粒蜜棗,看也不看就射了出去。

朱灰灰還站在牆上得意呢,隻覺得後腰微微一麻,頓時腰酸膝軟,“咕咚”一聲,從牆上摔了下來,四腳朝天倒在地上,雖然牆不高,地麵也是草皮,可她仍然被摔個半死,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腦袋還撞在一個花盆上,撞得眼前金星亂閃、耳朵嗡嗡直響,不用看也知道,肯定起了個大包。

她雖然平時怕疼怕死,碰到危險的事情能躲就躲,但其實也是分情況的。該裝孫子的時候,絕不逞強,可是一旦裝孫子都不頂用,身上那股潑皮小混混的狠勁就冒出來了,所以這次雖然摔得厲害,仍然咬咬牙準備站起來逃走。

她努力地掙紮,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胳膊又被人卸下來,連根手指都動不了,尤其腰部的那個位置,酸酸痛痛仿佛開了個口子,有無數隻螞蟻正從口子往裏爬,爬得全身麻麻癢癢,非常的難受--靠!都怪大爺非逼著她洗澡,看把她的皮洗壞了,不禁揍了吧!還是老娘說得對,洗澡多了,就是傷身體嘛!

她正躺在地上“哎喲”著,貴公子緩緩地踱步出來,撩起杏袍,蹲在她的身邊。那溫柔得似春風般的笑容又回到臉上,笑吟吟地用扇子敲敲她的頭,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剛好敲在她額頭新長出來的大青包上。

朱灰灰頓時眼淚汪汪。好疼!這小子真缺德啊!

“站起來!”

“站不起來!”朱灰灰泄氣地道。她這一輩子誰也不怕,就怕比她強的,偏偏這世上比她強的人太多,這不,又碰上一位。

貴公子笑道:“你輕功不錯,我小瞧你了!”

明知道人家是在諷刺自己,朱灰灰也假裝聽不懂,躺在地上,謙虛道:“哪裏哪裏!比您老人家,還差上那麽一點半點!”

額頭的大包、腰部的酸麻、身體的摔傷,加上手臂的脫臼,令她疼得滿頭大汗,便是這樣,她仍然沒忘了拍馬屁,但願能把他拍舒服,然後手下留情,就把她當個那什麽,放了……

“說吧,你是什麽人?”

朱灰灰躺在地上,身體別的地方動彈不得,眼睛卻可以骨碌碌地亂轉,無意間瞥到什麽東西,咳了一聲,道:“這位公……公子,求您個事兒……”

“嗯?”貴公子蹲在她的身邊,臉上笑容愈發的柔和,像纖羽上軟軟的絨,一雙眸水般流轉,風情萬種。

“那個……你能不能把我搬開一些……邊上有一棵臭草……”

貴公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後又如春水化開,遊目尋找,指著她頭邊的一棵羽狀葉子、開小黃花的草,問道:“是這個麽?”

朱灰灰斜著眼睛看過去:“就是它就是它!”這種草雖然能夠活血、解毒、消腫、祛風,但氣味實在受不了,自己沒疼死也要被熏死了!

貴公子柔柔地笑著,從那株草上摘下一片葉子,放到朱灰灰的鼻子上。

朱灰灰急忙鼓起腮,嘟著唇,用力將草葉吹開。

貴公子索性把那棵草全拔了下來,動作很慢、很溫柔,甚至帶著幾分慈愛地,將一大蓬草連莖帶葉全堆放到她的臉上。

朱灰灰再接再厲鼓腮猛吹,這次非但吹之不動,還被那濃烈的氣味衝進肺裏,嗆得直咳嗽,身體被震動得疼得更厲害,不禁大怒,張嘴便欲罵人,可不幸的是,草葉卻掉進嘴裏,她大驚,急忙呸呸地往出吐,一時狼狽至極。

貴公子笑嗬嗬地看著她:“這種草很好吃吧,要不要多吃一點?”

朱灰灰好容易把草吐出去,道:“好吃!很好吃!”你他媽的自己抱回去吃好了!吃死你個陰險奸詐的笑麵虎!

這一說話,嘴裏又掉進一些草葉。

那貴公子笑著道:“如果不想多吃,便乖乖地告訴我,你是誰?”

朱灰灰不敢倔強,道:“小……呸呸……小的……朱灰灰……呸……”

“你到落梅庵,究竟有--”貴公子語聲稍稍一停,水色迷離的眼睛裏,忽然精芒閃動。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什、麽、目、的?”

頭頂之上,響起一個淡淡的聲音:“是我叫她來的。”

朱灰灰聽到這個聲音,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如果身體能動的話,肯定是匍匐著爬過去,抱著那人的大腿,拚命蹭來蹭去搖尾巴,要是自己的嘴也那麽長的話,還要跟花花似的,拱啊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