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1章
那裏少說也聚了十幾個人類,再加上還有尚未出生的嬰兒,是陽氣最盛生靈最多的地方,即使是所謂天劫,也有限製,就是不能破壞三界的平衡。換句話說,如果這個天劫是專門針對我來,那麽,它就不能牽扯其他生靈,此時此刻,還有什麽地方比跟人類待在一起更安全?
我一路疾奔,匆匆回到前廳,小狗尾正在為眾人斟酒,見我跑得急促,還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而我一腳踏進門檻,立刻感覺到氣場截然不同,外麵明明雲層低壓,雷霆將至,但廳裏卻隻剩下了絲絲風聲。
“你們……剛才有聽見打雷聲嗎?”我試探地問。
懷孕的婦人連忙接口:“沒有啊,打雷了嗎?”
我定下心來,看來,剛才那記雷電果然是為我而來,所以,現在藏在這裏,是最安全的。一念至此,我從小狗尾手中接過酒碗道:“我一人在後院也挺無聊,長夜漫漫,不如就跟諸位一起圍坐取暖,道些生平所見的奇聞軼事如何?”
婦人笑道:“我們正在說呢,夫人願意同聽,再好不過。”
我盤腿在火爐旁坐下,身旁另有個人也坐了下來,轉頭一瞧,原來是鍾於。隻見他揚揚眉毛,微笑道:“那不如就講些鬼怪之說吧,也許我還能為大家解答。”
這家夥,又開始炫耀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法力高強。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的確是數百年來法術最高的人類,馭百鬼,獵凶狐,天生神眼,能見前生後世。便連我,為了得知天劫的時間也要求助於他,現在想來,那條絲帶,大概是我唯一能夠牽製他的東西了。
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處心積慮地非要得到它。
【三】
我坐下後,客人們便開始講故事。
第一個說的是個來往於南北做藥材生意的商人。
他說的故事是:
他的鄰居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翁,做的是船隻買賣。膝下無兒,隻有一女,因與左相交好,所以那鄰居入獄後,便將女兒送到左相家寄養。左相有兩個兒子,長子*不羈,次子才驚天下。那小姐自然與次子相處得好。於是待那鄰居出獄後,就與左相商謀,把女兒許配給次子。誰料,大婚前夕,一場大火突然將小姐所住的彤樓燒毀,小姐也逃之不及,一命嗚呼。
我皺了皺眉頭,忽然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而且……說是鬼故事,完全不嚇人嘛!
商人道:“自那小姐死後,我的鄰居悲傷過度,很快就病倒了,為了治病,他舉家搬往南方,那園子就荒蕪了。不過,夜夜都能聽見有哭聲從小姐原先的住所傳出來。有一天晚上,我在院中賞月,聽牆那頭又在哭,哭得我心慌意亂,就搬了梯子搭到牆上,往牆那頭看了一眼……”
孕婦追問道:“你看見什麽了?”
商人道:“我看見一女子坐在廢墟裏,身形消瘦,五官因為背光的緣故看不清晰。心想這不會是個女鬼吧?就鼓起勇氣問:‘你是柳家的小姐嗎?你為什麽哭?你可是死的冤枉?’誰料她轉過頭,顯得比我還要吃驚:‘你說什麽?我哭,是因為我家小姐死了。’於是我又問:‘你家小姐?那你是誰?’她道:‘我叫小朝,是船王世家柳家的丫鬟,在此給小姐守靈。’我鬆了口氣,原來是個忠心的丫鬟,留在此地不肯走。沒過幾天,聽說左相家的大公子也病死了。不過說來也奇怪,自那天後,後院的哭聲就沒有了。”
孕婦歎道:“這年頭,如此忠心的仆人,倒真是少見了……“
鍾於淡淡一笑,開口道:“什麽仆人,根本就是那小姐本人,哦不,應該說是本鬼。”
商人吃驚道:“道長如何得知?”
“我問你,她是不是穿著紅衣服?”
商人細細一想:“確實。”
“你沒有看清她的臉,不是因為光線黯淡,而是……她根本沒有臉。她的臉已經在大火中被燒焦了。”
四周響起一片抽氣聲。我心想鍾於真是作孽,把人家好好的一個忠仆悼主的故事,弄得這麽鬼氣森森,別忘了,這可還有個孕婦,萬一驚嚇了她累及腹內的孩子怎麽辦?
鍾於忽把目光轉向了我:“其實,你也認得那個小姐的。”
“啥?”
他勾起唇角,眉毛舒展開來,眼睛閃爍發亮。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時,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賣關子了,果然,他的下句話就是:“你以後就知道了。”
呸!本花仙還不屑知道呢!
第二個說故事的人,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衣衫襤褸,不像路人,倒像乞丐。
他深吸口氣,眼神放得很悠遠:“我要說的事情,已經距離現在有好幾十年了吧……沒錯,那時候,咱們西國有個著名的美人叫童童,氏國的皇子向她求婚不成,一怒之下,出兵攻打,可憐童小姐的父親拚死抵抗了七天七夜,最後還是敗了。城破之時,童小姐獨自一人走上城樓,從樓上跳了下去,可憐哦,據說腦漿流了一地,也煞白了氏國三皇子的臉。”
我又皺了下眉頭,怎麽這個故事也聽著有點耳熟?
孕婦道:“我好像知道這個事,因為燕城城門外到現在還有那位童小姐的香塚,很多人路過時,都會去獻一束花。”
乞丐臉上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聲音也變得恍惚了起來:“其實,我見過童小姐,她每年都會跟家人去寺廟進香,我親眼見過她好幾次,因此,對她的五官長相,深銘於心。”
孕婦捂唇笑道:“原來是你年輕時仰慕過的小姐啊!”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童小姐死了大概七八年後,我流浪到北部,當時瘟疫四起,我也不幸感染了,就在我以為肯定要死了時,竟又見到了她!”
“什麽?”眾人齊呼。
“太不可思議了,但是,我絕對不會認錯。那樣美的人,是不可能忘記的,而且,雖然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但她的模樣卻半點都沒有老,還是十五六歲時的樣子。跟在一名白衣琴師身後,走進破廟,為我們這些感染了瘟疫又無錢醫治的等死之人診治。她親手為我上的藥,我到現在都還能記得她微微有些涼的靈巧手指,和抬頭衝我一笑時的溫暖美麗……”
“會不會是鬼魂?”
乞丐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道:“她絕對不是鬼魂。沒有鬼魂會那麽溫暖,那麽、那麽的溫暖……”
鍾於又笑了,摸摸鼻子道:“你說對了,她的確已經不能算是鬼魂了。”
乞丐驚道:“道長又知道了?”
“她機緣造化下,已得到半仙之軀,當然不能算是鬼魂。”說到這,他又神秘地朝我投來一瞥,“說起來,夫人跟她也曾有機緣呢。”
什麽和什麽?我怎麽完全不知道?我一頭霧水,不過偏不問,因為他就等著我問,好趁機嘲笑挖苦勒索我,我才不給他這個機會!
這時,第三個人也開始了她的故事。
那是個老婦人。
“我年輕時,曾在大戶人家當差。主人家姓宮,小姐進了宮,後來成了皇後,但是這家人裏最能幹的,還屬七少爺。他不但長得好,學問好,還很多情。喜歡上了一個瞎了眼睛的樂女,不顧全家人的反對娶了她,誰料新娘竟在新婚之夜逃掉了……”
我剛打算皺眉,就見鍾於清亮清透的目光期待已久地朝我掠了過來,估計他又打算說與我有關了,因此我連忙端正身子,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繼續聆聽。
但事實上,如果前兩個都隻是淡淡的熟悉感,這個,我基本上可以說的出後麵的發展--七年後,那逃走的新娘出現了。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七年後,那姑娘竟然又出現了!”老婦人用微微誇張的語氣如此說道。看吧,果然被我猜中了。
哦不,其實我並不是猜,但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反正就是知道後麵的情節。
“不但出現了,而且眼睛也複明了!七少爺自然欣喜若狂,再度娶她,但我們底下的人討論說,那女人很有可能是借屍還魂!因為,她走起路來半點聲音都沒有,耳朵靈得要命,百丈遠外的說話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最主要的是,幾年後,我被調到祭祖堂打掃,有天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個牌位,就見那架子朝旁邊一開,露出暗門。我雖然知道大戶人家多少都有點不可見人的秘密,但就是按捺不住好奇,進去偷偷地看。結果……你們猜我看見了什麽?”
“看見什麽了?”孕婦很配合地接話。
老婦人壓低聲音,“我看見啊……裏麵是個冰窖,放著一具水晶棺材,而我們的七夫人就躺在裏麵!”
“啊!”眾人配合地尖叫。
“我當即嚇得連滾帶爬就出來了,沒敢對任何人說!第二天就找個借口辭去了那份差事回鄉下了!太可怕了,你們說說,這都是什麽事啊?明明都死了,卻還出現在大夥麵前……”老婦人說著哆嗦起來,搓著自己的手腳道,“這可以說是我生平最大的噩夢了,幸好都過去幾十年了,聽說宮家在先皇死後也沒落了,我這才敢說出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鍾於笑笑道:“其實老婆婆你不必害怕。他們遇到的都是鬼,但唯獨你遇到的,真真正正是個人。”
老婦人睜大眼睛:“什麽?你說那棺材裏的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