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3章 心係天下

江皖南又何嚐不是因為這個皇位嚐盡了天下大苦,她微微淺笑,蹙眉問道:“可是殿下可知道,這個世界上未必有人理解你的片葉丹心,卻隻會吹毛求疵,不知滿足?”

“知……又怎麽樣?不知,又怎麽樣?”韓止戰爽朗一笑,他轉頭看著江皖南輕聲道:“做一件事,未必要天下人都懂都知道,到頭來,隻要換的一人明白,足矣。皖南,你不就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可是殿下,我明白又有何用,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也不會是我。”江皖南笑道。

韓止戰微蹙著眉,也不再多說,江倉的大軍已經行軍至城門口。他們走下城樓,就是那一瞬間,江皖南已是淚眼婆娑,她衝了上去。

“皖兒。”江倉老淚縱橫,他也是後怕,這次如果不是仰仗八王爺和念晨統領,他怕是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心頭肉了。

“爹爹,你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就好。”江皖南從來未曾這樣依戀過自己的父親,就算是小時候習武擦破了皮膚,她都是自己爬起來,從不撒嬌,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柔弱的女子,而現在她才知道父親的肩膀究竟能給她帶來多大的力量。

邊境大軍凱旋,密信之事便在丞相的徹查下草草了解,最後從江府抓出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下人定了罪,隻是這其中的淵源個中人等,都是心知肚明。誰都知道沒這麽簡單,誰也都知道查清楚了大家都沒好處。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個不相幹的替罪羊。

隻是,這件事讓江倉心有餘悸,也不得不開始考慮告老還鄉的事情了。回到江府,江皖南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江家大堂之上,一片喧嘩聲後,陷入了一片寂靜,江慕珊跪倒在地上,淚眼朦朧,抽泣著喊道:“爹爹,事到如今你就算是偏袒皖南,難道也給黃泉之下屍骨未寒的娘親一個交代嗎?她是你的夫人啊,二十幾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爹爹,你當真如此絕情?”

江倉坐在高堂之上,麵色鐵青,沒人能看透他的表情,本就是處變不驚的人,征戰沙場多年更是練就一身的泰然。

江皖南突然也哭了起來,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梨花帶雨柔弱的低聲道:“父親大人,皖南人微言輕,雖不及姐姐端莊嫻雅,但是也懂人之綱常,雖然夫人的死我也十分難過,但是如若真的需要一個人來承擔責任,才能讓事情平息,我甘願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嗬……”江慕珊驚訝的看著江皖南,蹙眉道:“江皖南,明明是你殺了我娘,你還說你委屈?”

“你怎麽知道是我殺了夫人?你親眼看到了?倘若你是看到了。為何不阻止我?我為何不連你一起殺了?姐姐,我知道你容不下我,你想讓我離開江府直說便是,何苦如此誣陷於我?讓我背負如此重大的罪名?”江皖南委屈的看著江慕珊咬唇道。

江慕珊瞠目結舌的看著江皖南,目光詫異,明明剛剛還是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如今搖身一變,倒成了一個委屈的可憐人。江皖南演的真是像啊。

“江皖南你……”江慕珊憤怒的站起來,指著江皖南喊道。

“好了。”江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聲音冰冷的喊道:“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慕珊,死者已矣,你休要在無理取鬧,回去歇息吧。皖南,你也不必咄咄逼人。跟我來書房。”

江倉講完,轉身走向書房,江皖南站起身來,她的芊芊玉指撲了撲衣襟上的塵土,看著江慕珊冷笑一聲,跟在江倉身後,款款走向書房。

江慕珊恍然跪倒在地上,淚水像是窗外的雨滴一般砸在地上,轟的一聲,像是天塌了下來一般,江慕珊緊緊的攥著拳頭,月牙形削尖的指甲緊緊的扣進肉中,天塌了,天塌了,以前娘親總說,天塌下來也有娘給你扛著,慕珊不要怕。不要怕,而現在她怕得快要死掉了,再也沒有人把她抱在懷中,再也沒有人能給她說,慕珊別怕,娘在這。

越是傷心,淚水就越是洶湧,一滴滴砸在手背上,江慕珊終於哭出聲來,為什麽,為什麽江皖南從她的手中奪走了一切,卻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為什麽這個世界對她如此的不公平。

“娘……娘……娘!”江慕珊痛苦的喊了出來,也不顧窗子外的大雨,硬生生跑進電閃雷鳴中,這個地方好像不再是她的家,她不想呆在這裏,一刻鍾都不想。

江皖南跟著江倉走進書房,剛關上門,就聽見江倉憤怒的聲音喊道:“還不跪下。”

江皖南微蹙著眉,普通一下跪在地上。

“糊塗,你怎麽能殺了你娘?”江倉厲聲問道。

“她不是我娘。”江皖南低頭冷聲道,絲毫沒有情感,就像是殺了隻本來就是用來膳食的雞。

“你!”江倉氣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兀長的一聲歎息。

“爹,你如此生氣,是否,雲夫人殺了我娘的時候,你也有這般傷心?”江皖南揚眉問到。

像是心間懸了一把刀,一下下剜了下來,江倉的心中萬分疼痛。

江皖南輕笑著說:“倘若我不殺雲夫人,今日跪在這裏的怕就是雲夫人,而躺在燒盡的木炭中死無全屍的便是我,爹爹,你教我。該怎麽做?”

江倉頹然坐在座椅上,水火不容,必有一傷。他最愛的人如何死在這看似平靜的江府,他又怎麽會不知,可是即便是心知肚明又有何用,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很多事情是無能為力,很多結果是無可奈何。

“皖南,你可知柳家在朝中的地位,你殺了柳雲,便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以你的聰明,既然能死裏逃生,又何必趕盡殺絕,等爹爹回來……”

“爹爹,你不會不知,你這次回來,是因為八王爺的舍命相救,是運氣,我該如何指望這種運氣?還是你覺得我就該明知將死而坐以待斃?”江皖南詰問道。

江倉無奈的搖了搖頭,蹙眉道:“皖南啊,你可知,你這剛烈的性子會害了你?”

“不知,女兒隻知,以攻為守破釜沉舟。女兒隻知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江皖南麵無表情的回答道。

“好,既然你絲毫沒有悔過的想法,我也不願再跟你多費口舌,明日,我便命心腹將你押送到壩上江家的別院,沒有我的允許,不能踏出壩上半步,我自然會命人看緊你,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的兵法也是我教的,不要跟我耍小聰明,我既然心意已決,就不會給你逃走的機會,老老實實的回去準備明天上路。”江倉皺眉道。

“爹……”江皖南看著江倉認真的表情嚇了一跳,她皺了皺眉剛要求饒,江倉便打斷道:“多說無益,出去。”

“爹。”江皖南軟綿綿剛開口,江倉拍案而起,喊道:“我讓你出去。”

江皖南嚇了一個哆嗦,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轉身走向門口,窗子外寒光乍現,轟隆隆的響雷炸開在天際,瓢潑大雨敲打的底線啪啪作響,江皖南微蹙著眉,淚光濕潤,她轉頭看著江倉,突然普通一下跪下。

江皖南朝著江倉磕了一個頭,她的淚水滴在地上,聲音有些哽塞的說:“爹爹,女兒明日即將離開京都,以後的日子望你身體安康,更深露重看兵書的時候記得披一件衣服,涼透了的濃茶就不要喝了,叫下人勤添水,女兒不孝,今後相隔萬裏,父親大人保重……”

江倉低著頭,他的眼睛被歲月添上紋理,閃爍的燈光下顯得更加的深沉和複雜,他的餘光看著跪在地上的江皖南,蒼老的手緊扣著太師椅的把手,女兒就像是江倉的心頭肉,怎麽那麽輕易割舍,正因為是這樣,江倉才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他已經對不起皖兒的娘親,又怎麽能不保住這個女兒。

奸臣當道,天下形勢即將大亂,而江家便是其中的關鍵,興亡隻在一念之間,江倉已是暮年自然不會天生怕死,可是皖南才是及笄,把她帶到壩上是最好的選擇。

江倉長歎一聲,無奈的搖頭,江皖南連著磕過三個響頭,起身推開門,雨水猛烈的打在她身上,突然,頭頂撐起了一把傘。白竹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姐,老爺沒罰你吧?”

江皖南的淚水也像是這一眼望不到頭的雨水一樣流淌著,白竹看著江皖南的麵容突然擔心起來,她皺眉安慰道:“小姐,你怎麽哭了?你要是心裏難受,就跟白竹說,說出來會好受一點。”

“沒事。”江皖南抬手擦了擦眼淚,回答道:“我們回去吧。”

白竹點點頭,可能是知道即將離開父親,這種依戀還真是讓江皖南有些驚訝,她曾經以為父親永遠都是那麽高大威武,是她的大樹,為她遮風避雨,是她永遠的依靠,無論走到哪裏,父親都在她的身邊,可是現在,她竟然還沒離開就開始思念,漸漸發現父親已經過分年邁,無法在彎弓如滿月,也無法在健步如飛,脊背有些佝僂,用了一輩子的長槍竟有些沉重,怎麽這麽快?回到過去,卻依舊止不住父親的蒼老。

江皖南突然停下來,看著父親書房中飄動的燭光,緊蹙著眉,她竟然有一絲後悔,如果當初沒有殺了柳雲那個老賎人,現在覺不用背上邊疆。

“小姐?”白竹疑惑的看著目光空洞的江皖南。江皖南回過神來,目光微頓。

“小姐,你不要在難過了,老爺平時是最疼你的,現在他是在氣頭上,等明天,他氣消了,你再去求他,他一定會原諒你的。”白竹柔聲安慰道。

房間中白竹早就準備好了洗澡水,她一邊幫江皖南寬衣一邊緊張的說:“小姐,這濕了的衣服要趕快脫掉,不然受了風寒就不好了,我給你準備了熱水,在加上一點就可以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