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 危險

夜風從敞開的落地窗吹進來,白色的窗簾翻動著,冷意一陣陣地襲擊肌膚,曼莉莎不禁停下畫圖的手,撫摸著有些起雞皮疙瘩的赤裸雙臂。

她抬頭看著窗外的星光點點,時鍾指在十一點四十五分,曼莉莎沒想到已經這麽晚了。每次隻要一專心畫起圖來,就會像這樣昏天暗地繼續畫下去,有時候連吃飯都忘了。

曼莉莎想起身去關窗,卻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也走過來。紮克手上捧著一碗什麽東西,微笑地向她靠近。一身的利落與爽朗,還有眼裏深深的關懷,讓曼莉莎的心不禁急速跳了一下,趕緊別開眼。

紮克關上窗,拉起窗簾,然後走向圖桌後的曼莉莎。“這麽晚了,別畫了。”他說,低沈的嗓音在夜裏聽起來帶點挑逗。

“我也沒想到會畫這麽晚。”曼莉莎說:“柯萊恩呢?”

“早睡了,”紮克將手中的碗放在桌上,隨手抓了張椅子在曼莉莎的身邊坐下:“哄了他半天,還要我講故事。”

曼莉莎不禁開始想象,紮克坐在柯萊恩的床邊講故事的樣子。那是天倫之樂嗎?曼莉莎忽然難過地想起,柯萊恩都這麽大了,他的父親卻從來都沒有哄過他睡覺,替他講床邊故事。他沒辦法想象戴蒙哄孩子的樣子,但卻可以輕易在腦海中描繪出紮克為孩子講故事時的神情。

“謝謝你,我這一陣子太忙了,實在是太忽略他了。”曼莉莎略帶歉意地說。

“沒什麽,順便嘛!”紮克說:“那孩子,其實很寂寞。”

曼莉莎心一沈:“我知道,都怪我沒時間照顧他,他的父親也…”

“不是這樣的,曼莉莎,”紮克忽然打斷她的話:“我說他很寂寞,不是因為父母親不在身邊。而是即使父母都在身邊,他也看不到任何感情跟關心。”

曼莉莎垂下眼:“我知道,柯萊恩既然沒了父親,我應該給他更多的關愛…”

“那就多陪陪他,別老自己一個人窩在圖桌前畫圖。”紮克溫柔地說:“雖然是男孩子,但還是會想跟自己的母親撒嬌的。”

曼莉莎微微點頭,眼睛卻直盯著堆在桌上的一卷卷圖紙。自從大病初愈,在阿姆斯醫生的檢查,及紮克的嚴密監視下,終於認為她的體力恢複到足以應付工作,曼莉莎就像發瘋似地想把堆積的工作一次解決。上班時畫,下班也畫,到處看場地,跟客戶開會,幾天奔波下來又引起紮克的抗議。

她知道自己該多休息,該多陪孩子,但是每次一空閑下來,她就忽然感覺一陣空白的心慌湧上心頭,開始變得手足無措。曼莉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所以隻有不停地工作、畫圖,讓線條把腦袋塞得滿滿的,這樣就不用去想、去看,恐懼的顫抖也就漸漸消失。

“休息一下吧!你明天還要上班。”紮克說:“我幫你燉了雞湯,喝一點。”

他說著打開碗的蓋子,裏麵馬上湧出一股熱氣,伴隨著陣陣雞湯特有的香氣,挑動著她的食欲。

“你又燉雞湯了?”

從曼莉莎生病以來,紮克三天燉一鍋雞湯,強迫她一天至少要喝上一碗。曼莉莎真的沒想到紮克委會有這麽好的手藝,想當年他可是個連鍋鏟都拿不好的富家公子哥。

“多喝點,這樣對身體好。”紮克說,拿起湯匙來舀了一口,準備送進曼莉莎的嘴裏。

“別這樣,我可以自己喝。”曼莉莎有些難為情地別開臉。

“不行,這樣你喝一兩口就會說不想喝了。”紮克的溫柔裏帶著堅持:“來,喝一口。”

“紮克!”曼莉莎紅了臉,嘟著嘴看他。

他總是這樣,老要喂她喝湯,好像對他而言這是無上的樂趣一樣。曼莉莎有時候真懷疑,紮克這麽做究竟是關心她,還是隻是想看她臉紅出糗而已。

“曼莉莎,這湯我燉了一整天,每個小時加一點水,還要注意火侯跟味道,才燉出這麽好喝的湯來。你不會希望我這一整天的辛苦都白費了吧?已經不怎麽燙了,乖,張開嘴巴。”紮克的臉在微笑,但動作依然不改,趁曼莉莎張嘴想說話時,一下就把湯匙往她嘴裏塞進去。

“紮克,我…嗚…”雞湯流入嘴裏,曼莉莎隻好硬吞下去。

說實話,紮克燉的雞湯很好喝,但喝了這麽多天,也覺得有點膩了。但紮克似乎打定主意要替她調養身體,不管曼莉莎怎麽抗議,他就是要燉雞湯,甚至當著柯萊恩的希卡克的麵喂她喝湯。

“紮克,你別這樣,我已經好多了。”曼莉莎歎一口氣。

紮克再喂她喝一口:“但是你常常熬夜,喝一點雞湯可以捕身體。”

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這時隔了十二年之後,遲來的懺悔嗎?她才不要他的懺悔,曼莉莎有些孩子氣地想。但紮克從不提過去的事情,彷彿他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過。曼莉莎凝望著紮克專注的眼神,他的關心不象是假的,但是從那偽裝良好的暗色眼瞳中,她依舊猜測不出他的心思。

如果她有零一半的聰明才智就好了。曼莉莎老是覺得戴蒙的女秘書有讀心術,永遠知道別人在想什麽,甚至連那個難懂的戴蒙的心思都猜得中。而她卻完全不一樣,她看不出戴蒙的情緒,不知道該怎麽與他應對。就連現在麵對紮克,她都不明白,他的行為究竟是別有企圖,還是真的出自於內心的關懷。

“紮克,你進FBI多久了?”按捺了好久,曼莉莎終於問了。

“快八年了吧!”

“這麽說,你幾乎是一畢業就進去了?”

“可以這麽說。”紮克說:“那時候我剛考到律師執照,我原本在實習的事務所決定要正式雇用我,結果後來我作了三個月就離開了。”

“你的父母對你這麽做,一定很有意見吧!”曼莉莎高中時見過紮克的父母兩、三次,印象中他們是典型的富商夫妻,有點市儈,一心希望兒子可以飛黃騰達,而律師就是他們眼中既高尚又可以賺錢的工作。

“何止有意見,簡直是氣瘋了。”紮克微笑:“我進了FBI三個月才告訴他們,那兩個老家夥差點沒跟我斷絕關係,後來我們大概有三、四年的時間都沒見麵,直到我妹妹結婚。”

“克萊兒結婚了?”

“小都三歲了。”紮克放下已喝完的湯碗:“我想他們還是沒有原諒我,隻是已經習慣了吧!在他們眼裏,探員這種工作既危險又不賺錢,他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浪費時間作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是呀!為什麽呢?”曼莉莎試圖引誘他說出真話:“難道你覺得,探員這種工作,比律師更能實現正義嗎?”

紮克瞥了曼莉莎一眼:“是不一定,但對於某些明明犯法卻靠鑽法律漏洞避罪的人來說,作律師很難直接抓到他們的漏洞,但探員卻可以利用政府的資源去抓他們。”

在說這些話時,紮克的眼裏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那是一種令曼莉莎感到陌生的情緒,竟帶著一點肅殺之氣,曼莉莎的身子不禁向後一縮。但當紮克轉過臉來時,他的眼神卻轉換回原來的溫柔,讓曼莉莎懷疑那一瞬間的眼神隻是自己的錯覺。

“我真沒想到你對那些人這麽深惡痛絕。”曼莉莎喃喃地說,眼前忽然浮現了自己的父親、戴蒙,跟很多人的臉。

“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麽早就結婚,而且還是聽你父親的安排。”紮克說,深沈的眼轉向她。

“這沒什麽好驚訝的。”曼莉莎沈下臉。

“我以為你不會想聽你父親的安排,而且婚姻不是兒戲,你甘願就這樣任你父親作主?”他一時控製不了自己,語氣聽起來竟有些咄咄逼人。

“那又怎麽樣?反正事情也過去這麽久了,他們兩個都死了,你又在意什麽?”紮克的話聽來很刺耳,曼莉莎忍不住站起身來,繞著桌子走著。他說中了她內心的傷痛,為什麽要答應?為什麽要聽任父親的安排?

“但你浪費了八年。”紮克抬眼看著曼莉莎,對她的焦躁有些於心不忍。

“關你什麽事?”曼莉莎瞪著紮克:“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爸沒有拿著槍逼我走上禮堂,況且不是每個黑暗組織的人都跟你想的一樣霸道又沒人性。”

“那是因為他們沒讓你接觸太多事情。”紮克低聲說:“還是說,你是真的喜歡他?”

喜歡他?曼莉莎楞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紮克說的“他”應該是戴蒙。喜歡他嗎?有時候曼莉莎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戴蒙,她從小就看著他,在她父親身邊做事,從一個小弟變成舉足輕重的大哥,為父親一手創立柏金斯集團。喜歡他嗎?她是熟悉他的麵容與聲音,但卻不知道自己一心想追隨的,究竟是誰的背影。是父親的,還是戴蒙的?

“如果我說是呢?”她低聲說,眼角偷覷著紮克的表情。

“但他從沒愛過你。”紮克說,左臉頰跳動著,但是他的眼裏卻看不見情緒。

“你為什麽老要提醒我這種事情?”曼莉莎忍不住暴躁地說:“我是嫁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但那又怎樣?有人就算愛得要死要活的,結婚沒兩、三年還不是吵得不可開交。看見自己當初愛的人變了,甚至背叛自己,比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結婚更痛苦!”

曼莉莎一口氣說完,費力地呼吸著,心髒梗在喉頭跳動,**的情緒無法平靜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些話來,她從來就沒有這麽想過,但卻在紮克的激怒下一股腦全說出來,難道這是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潛藏在意識中已久,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紮克看著她情緒激動的臉,良久沒有說話。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向曼莉莎。“難道,你是因為這樣才嫁給他的?”

“不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她低聲說,幾乎哽咽。

“那又是為什麽?”紮克忽然靠得很近,近到幾乎貼著曼莉莎的身體。他伸出手捉住曼莉莎的下巴,輕柔地抬起她的臉。“還是因為我傷害了你?”

曼莉莎看著他的眼,他靠得好近,可以感覺到他吐出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臉上。那感覺讓她一時恍惚,他的氣息,他的味道,曾經都是她掌握在手中的一切,時光彷彿倒流回到過去,回到他們都還年輕的時候。那時候他們都無憂無慮,年輕得沒想過未來,也沒想過死亡,也天真地以為所有的事物都不會變,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的眼有一種柔情,跟她現在無法辨認的深沈情緒。他變了,自己也變了,沒有什麽是不會改變的。

“就算你當時傷害了我,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靠著他的氣息,曼莉莎費力地吐出這番話來,卻無穂藏心裏湧上的陣陣心痛狂潮。

“莎莎,別再騙自己了。”紮克柔聲說,“事情就算過去了,也會留下痕跡。我想向你道歉,你願意接受,讓我補償嗎?”

他又叫她的小名了。每回紮克這麽一叫她,曼莉莎就覺得全身一陣輕顫,讓她想起過去。她記得他當時的無情,也記得自己的傷心,傷害確實留下了痕跡,但現在說補償有用嗎?

“沒有用的,紮克,沒有用的…”她想推開環抱住她的溫柔,但一雙堅定的手反抓住她。

“如果我告訴你,我一直很後悔呢?”紮克說,他的表情激動,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害怕。

“我不懂…”

“你不用懂,我隻希望你能接受。”紮克仔細地看著曼莉莎的眉眼,在她眼裏閃爍的星光。他要抓住那一閃及逝的流星,不再放手。

“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告訴我這些話?”她問,卻迷失在他的眼眸中。

“莎莎…”

他的臉靠近,曼莉莎知道他要吻她了。腦袋告訴自己不應該這麽做,但她的身體卻無法有任何動作。她被他吸引著,顫抖的唇反倒象是在期待他的吻。她知道自己會就這麽沈淪下去,但卻無法拒絕。

想閉上眼睛,感覺他的氣息、他的唇…

“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把擁抱中的兩人嚇了一跳,曼莉莎在一瞬間清醒過來,推開紮克。紮克卻一直看著她,對於曼莉莎的動作似乎有些不解與不悅。

門打開了,探進一張睡眼惺忪的臉。“費德勒,你的手機,我想應該是史賓賽。”

“我馬上過去。謝謝,希卡克。”紮克說,表情馬上變得平靜,對希卡克露出一個公式的微笑。

希卡克有點疲憊的眼睛轉過兩人的臉,他的臉一向平淡沒有情緒,也不知道他是否究竟知道了什麽。

“曼莉莎,早點休息吧!”紮克說,眼睛卻沒有看她,隻是略過她的身邊走出去,關上門。

如果他剛才吻了她,情況會變成什麽樣子?曼莉莎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她隻知道,今天晚上可能要失眠了。

“曼莉莎,你是怎麽啦!那黑眼圈也太可怕了吧?”一看見曼莉莎走進辦公室,莉莉不禁驚呼,更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沒什麽,隻是沒睡好。”曼莉莎輕描淡寫地說,卻一邊瞪了莉莉一眼。

“你大病初愈,不要又累過頭了。”莉莉說,但這回知道要小聲點了。她仔細看著曼莉莎眼下那一片黑影,在她白晰的膚色上更是顯眼,讓個美人顯得疲態盡出,叫莉莉覺得有點於心不忍。

“,紮克,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她呀?”莉莉用手肘輕撞一下紮克的肋骨。這一段日子以來兩個人已經象是變成好朋友了,也難怪,都是不講幾句話就渾身不對勁的人。

“我承認是我的疏忽,下次我絕對會讓她睡著的。”紮克笑著說。

這一句玩笑話又惹來曼莉莎的怒視。紮克無奈地撇嘴笑笑,沒再說什麽。進了辦公室,紮克照例把曼莉莎的座位檢查一遍,覺得沒問題了才讓她坐下。曼莉莎繃著臉,全身上下象是結滿了千年寒霜,這一下連紮克都不敢惹她,但卻依舊舉止從容,笑著請曼莉莎坐下,就慢慢踱著步到會議室喝咖啡。

一直到紮克轉過身去,看不見她的表情了,曼莉莎才稍微鬆懈下來。她昨晚果然是失眠了。明明身體疲累,躺上床卻毫無睡意,腦海中全翻湧著紮克的眼、眉、表情跟話語,他們曾經靠得這麽近,曾經差一點就…

曼莉莎想擺脫這纏繞得令人窒息的思緒,試圖回想十二年前紮克拒絕她時無情的臉孔,但卻怎麽樣都想不起來。不是不久前還怨恨著他帶給她的心痛嗎?為什麽現在湧上心頭的,卻都是當年甜美的回憶?

曼莉莎一夜無眠,直到窗外的天空微微亮起,可以聽見外邊鳥兒嘈雜的叫聲,她才稍微入睡。一醒來卻發現眼下竟出現一整片的黑影,明顯得嚇人,再怎麽用粉底遮都沒有用,曼莉莎懊悔、羞憤得幾乎不想走出房門。

尤其是當她看見紮克一副睡飽了,神情愉快的臉孔,更是令她氣憤。難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完全沒有像她一樣,躺在床上反覆思量著對方說過的話嗎?

但紮克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什麽也沒有說。

不知不覺地生起悶氣來。紮克也知道,因此送她去事務所的一路上不發一言,他倒要看她要氣到什麽時候,還能再掩飾多久。

下午的一蛫話打破了兩人間的沈默。

“雷德列設計事務所。”曼莉莎接起電話,反射性地說。

“請問是柏金斯小姐嗎?”有點陌生的聲音,聽來象是個中年女人。

“我是,請問你是…”

“柏金斯小姐,我姓史托曼,”女人停頓了一下,象是在等曼莉莎回應:“之前我們見過,我是柯萊恩的老師。”

她想起來了,數個月前第一次帶柯萊恩到新學校時,就是由這位史托曼太太迎接的。她記得史托曼太太個子不高,卻有一副厚實的肩膀,看起來很親切、冷靜的一個人。

“我知道,史托曼太太。有什麽事嗎?柯萊恩他…”念頭一轉,曼莉莎心裏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是出了一點事情…”在聽見曼莉莎明顯的抽氣聲時,史托曼太太趕緊說:“不,沒什麽嚴重的,柯萊恩沒有受傷,柏金斯小姐,你不用擔心。”

“那是出了什麽事?”她抓著話筒的手微微發抖,握得死緊。

“是…柯萊恩跟同學有了點小爭執。”似乎是在估量更適當的用詞,史托曼太太遲疑了一下:“柏金斯小姐,柯萊恩下課後可以請你過來一趟嗎?我想跟你談談。”

“好,晚一點我會過去。”

“好的,柏金斯小姐,待會見了。”

對方已經切斷電話,曼莉莎這邊還緊握著話筒,雙眼瞪視著前方。那孩子,從來就沒有惹禍過,今天是發生什麽事了?她感覺全身都冰冷了起來,那是擔憂與懊悔。與同學有點小爭執,史托曼太太顯然與多保留,如果隻是小子間的吵架,會要到父母親麵談的地不嗎?

一隻溫暖的大掌覆在她握著話筒的手上,幫她拿下話筒,掛上電話。曼莉莎抬頭,是紮克,他溫柔的眼望著她,像要望進她的心裏。

“別擔心,等一下我陪你過去。”

奇跡似地,曼莉莎真的覺得寬慰不少。她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真的是全身緊繃,肩膀傳來陣陣酸痛感。而紮克卻象是知道一樣,雙手輕撫著她的肩膀。

“沒事的,剛才希卡克打電話給我,說明過狀況了。”

她都忘了,這一陣子柯萊恩的身邊都有希卡克跟著。那個公事公辦的冷麵男子雖然不會太過張揚,但是一旦出了狀況,也不會放手不管的。

“隻是小子吵架而已,等一下我們過去跟柯萊恩的老師談談吧!”紮克說,撫著她僵硬脖頸的手感覺她已經逐漸軟化了。

但當曼莉莎到學校之後,才發現他們說的“小子吵架”其實根本是一種安慰。

柯萊恩左臉頰有些淤青,手腕紅腫,頭發亂糟糟,襯衫的領口被扯開了,雖然已經稍微整理過,但一看就知道這孩子剛跟人打架了。但令曼莉莎感到難過的卻是柯萊恩一臉的陰沈,他坐在史托曼太太對麵的椅子上,腳不及地,眼神低垂。那一副強忍著受傷痛苦的樣子令人心痛。

“柯萊恩,沒事吧?”曼莉莎輕撫過柯萊恩受傷的臉頰,或許是因為疼痛,也可能是想逃避,柯萊恩稍微別開臉,沒有看母親。

“柏金斯小姐,請坐。”史托曼太太說,對紮克也一起進來、坐下的事情不以為意。她在事前就已經稍微聽說過這對母子的背景,所以對有保鏢跟隨這種事情不感意外。

“柏金斯小姐,其實今天請你過來,並不是因為柯萊恩做了什麽嚴重的事情,小子吵架在所難免。”史托曼太太謹慎地說:“隻是柯萊恩的一些態度,讓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談談。”

“所以,是發生什麽事了?”

“今天下午,柯萊恩跟四個同學在走廊上打架,沒有引起很嚴重的傷害,因為圍觀的同學很快就來跟我報告這件事情。”史托曼太太推推眼鏡:“不過五個人都稍微掛彩,除了柯萊恩還有兩個同學比較嚴重。”

曼莉莎看了柯萊恩一眼,但小男孩蒼白的臉依舊沒有表情。

“據旁觀的人說,是柯萊恩先動手的,不過我想起因是別的同學的挑釁。”史托曼太太是有教學二十年經驗的教師,她不僅一一詢問過所有打架的孩子,也問了旁觀者的意見。

“是什麽原因?”

“似乎是跟柯萊恩的父親有關。”

一聽史托曼太太這麽說,曼莉莎心裏跳了一下,擔憂地看向柯萊恩。

“我知道是那些孩子不對,不應該說這種話的,我也要求他們跟柯萊恩道歉了。不過柯萊恩卻不接受,不,應該說,他到現在都沒有說一句話,連我問他為什麽動手都不說。”史托曼太太看著柯萊恩,目光裏帶點憐惜。

“柯萊恩。”曼莉莎輕聲叫喚,但柯萊恩依舊頭低垂,眼睛看著地板。

“柏金斯太太,柯萊恩才轉學過來兩個月,跟同學相處得不算好也不算差,他很能照顧自己,課業表現也很優秀。”史托曼太太說:“這麽小的孩子可以獨立是很好,隻是有時候會讓人覺得,他好像太孤僻了一點。”

在孩子麵前,史托曼太太是保留了些什麽,不過曼莉莎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柯萊恩在新學校裏其實並不好過,像今天這種被欺負的狀況大概不是第一次了,但這孩子卻什麽都沒說,這副假裝堅強的小小肩膀,又能忍耐多久?

“史托曼太太,其他的孩子呢?”紮克忽然問了。

“已經請他們的父母把孩子帶回去了,我已經告誡他們要好好反省一下,也把事情的原因告訴了他們的父母。”

“他們的反應怎麽樣?”

“這個…也沒什麽,隻是教訓孩子一下吧!”史托曼太太對這個問題卻遲疑了一下。

紮克卻知道是史托曼太太遲疑的原因。這些孩子的父母大概早已知道柯萊恩的背景,可能聽說過他的父母有黑暗背景,因此也不敢太過張揚。紮克大概可以猜到那些孩子對柯萊恩說了什麽,但小子會有這些念頭,完全是父母灌輸的。

“史托曼太太,真的很謝謝你。”曼莉莎說。

“不,沒有一個孩子天生就是壞的,隻是每個人的觀念都有些不一樣而已。”史托曼太太微笑:“柯萊恩是個好孩子,但不管怎麽說,動手打人還是不對。希望你可以好好跟他談談,柏金斯小姐。”

“史托曼太太,我會要柯萊恩好好反省的,但我希望你可以告訴全班同學跟那幾個孩子的家長一件事情。”紮克說。

“什麽事?”史托曼太太看著眼前的年輕男人,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問他叫什麽名字。

“父母的好壞跟孩子沒有關係。就算這孩子的父親曾經做過什麽事情,但也不表示他就會跟父親一樣。”紮克說,臉上浮現出一抹高深的微笑:“如果他們還要再說什麽閑話的話,就請他們想想,外麵還有幾個通緝犯?”

史托曼太太的臉色一下刷白,曼莉莎瞪大眼睛看著紮克,連柯萊恩都抬頭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個…我想後麵那句話有點…”史托曼太太怯生生地說,一邊猜想他是不是就是那幾個“通緝犯”之一。

“我當然是開玩笑的,”紮克張大嘴笑著:“別在意,史托曼太太,但請把我前麵說的那些話轉述給同學跟家長吧!”

“是,當然…”

“那,我們先走了,謝謝你,史托曼太太。”紮克說,接著自作主張地站起身。

“慢走,柏金斯小姐。”史托曼太太的笑容有點僵硬。

步出史托曼太太辦公室的門口,曼莉莎瞥了紮克一眼,小聲地說:“我真不感相信,你竟然威脅她?”

“我哪有威脅她?”紮克馬上反駁:“我是‘請’她轉述我的意見而已,更何況,我想威脅的又不是史托曼太太。”

“這麽說還是想威脅別人了?”曼莉莎喃喃地說。她雖出身黑暗家族,但從來就沒有憑借家族的特權作這種事情,也沒真正看過她父親或戴蒙出言威脅別人,但這個身為FBI探員的紮克卻這麽做了。

“你說什麽?”紮克有些聽不清楚,轉身看著曼莉莎。

“沒什麽。”曼莉莎趕緊否認,接著將眼光轉向柯萊恩。

“柯萊恩,痛不痛?”柯萊恩故作堅強的表情讓她有些氣憤,但又夾雜著擔憂與心疼。

柯萊恩還是沒有說話,緊閉的小嘴象是永遠都不會打開一樣,倔強地拒絕與這個世界溝通。

“柯萊恩,為什麽不說話?你打算就這樣子下去嗎?”曼莉莎停下腳步,看著孩子:“被欺負的事情為什麽不說?你是怕媽媽擔心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會讓媽媽更難過?”

柯萊恩低著頭,象是在研究自己的鞋子。曼莉莎等了半天等不到回音,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柯萊恩的手。

“柯萊恩,你…”

男孩抬頭,露出恐懼又悲傷的神情,那模樣讓曼莉莎心中一震。他的表情跟戴蒙真像,像戴蒙在壓抑著情緒時的眼神。但當這種表情出現在柯萊恩臉上時,卻隻是讓她覺得心頭一陣抽痛。

“好了,曼莉莎,別激動。”紮克從身後拉住她。

她不想開口罵孩子,曾經下定決心要給他全部的愛的。曼莉莎深呼吸,和緩一下心中的激動,跨開步伐獨自離開。必須要鎮定一下,否則她不知道今後該怎麽去麵對柯萊恩。

男孩跟男人並肩站著,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

“打贏了嗎?”紮克忽然說,一邊掏出跟煙來點上。

柯萊恩抬頭看著抽煙的男人,早熟的眼睛象是在觀察什麽、思考什麽,良久之後才回應:“嗯。”

“打贏就好。”他看著柯萊恩的表情象是個驕傲的父親:“走吧!”

柯萊恩沒有馬上動作,雙眼卻是仔細地看著紮克穿著西裝的高挑身影。好像有什麽在他灰色的眼眸浮現,閃現出一絲感興趣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