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0章 單進3
我吟詩,她頌詞,她比我記得的東西更多;我愛高談闊論,她毫不遜色,爭詩論文從不想讓,甚至將我比得黯然失色。和她在一起時,我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和別人在一起,我聽到的一直是不住的讚揚和吹捧。和她在一起,大多數時候我得到的卻是無情的批判。別人看我,眼裏多是羨慕嫉妒,她看我,眼裏有的卻是戲謔的笑意。這樣的差別,讓我接受不了。
日久天長,我心中的不滿漸增。私心裏,我想給她一點顏色看看,讓她知道,在這個世界,女子還是要以男子為天的。
但是,沒有了她,我才發覺,我到底失去了什麽。
沒有她的及時的批評指正,我在各個方麵的表現一直停滯不前。我作詩,五小姐會在一旁大聲讚好,問她好在哪裏,她卻支支吾吾卻說不出來。我喝酒,五小姐會在一旁曲藝承歡,卻不會和我一起大口的喝,大聲的說話,喝道興致高昂處,吼上一吼,把心中的憤懣不快全部發泄出來。
五小姐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容貌美麗,端莊賢淑。她的教養很好,雖然有一點嬌氣,但是千金小姐,嬌寵慣了的難免如此。鏡子曾經這樣評價她:就是那種跟她怎麽吵也吵不起來的人,日子久了無趣。這樣的女子,天下處處皆有,沒有任何奇特之處。
我對她,說不上什麽感情。以前在司徒府碰到,也僅限於一個禮貌性的問候。我以為,她對我也是如此。嫁給我,也是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婚後半年,她大哭著對我吼叫了很久,我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是愛著我的。
可是,我卻不愛她。真的不愛,因為我全部的愛都已經給了鏡子。雖然她已經不在我身邊,雖然離開她以後我才意識到我對她的愛有多強烈,正如她對我的愛一樣。
到司徒府提親後幾天,到處瘋傳司徒府六小姐瘋了,為情而瘋。聽到這個消息,我當場就後悔了,一定要去看看她。可父親不準,他把我關在房間裏,婚禮前不準我出門,還派幾個家丁門前門後窗戶底下看住我,以防我逃跑。
他還不惜把娘叫過來勸我。娘是一個水做的女人,從進門到出去,一直哭一直哭就沒停過,手帕都換了不下十條。她“苦口婆心”的勸了我很久,說了很多,主要意思就是叫我聽父親的話,乖乖和五小姐成親,不要違背父親的意願,否則,她在那個家裏也不好過。
記得當時我激動過度,衝她大吼道:“你是我娘啊!難道你隻關心自己在府裏的地位,就不關心自己親生兒子的終生幸福嗎?”
娘楞了一下,定定道:“你已經毀了一個姑娘。難道,你還想悔婚,再毀掉一個姑娘的名節嗎?”
這下換我愣住了。娘也長長的歎口氣,臨走前叫我好好考慮一下。
我靜下來想了好久,知道她是不會原諒我了。經過這件事,她不會再相信我對她的感情。她說過,她要的愛,要純粹,不含任何雜質。我對她的愛,還沒到那個地步,至少經不起權勢的考驗。
婚禮那天,我騎著高頭大馬前去迎親。麵帶微笑,就像高中探花之後在北城騎馬遊街一樣,我不住的對路邊看熱鬧的人揮手示意。不時有什麽“天之驕子”“兩情相悅”“天作之合”之類的話傳到我的耳朵裏。聽了我笑得更加開心,心裏卻是愈加苦澀。
我哪是什麽天之驕子?我跟五小姐講話不超過十句,哪來的什麽兩情相悅?我要去娶的人,不是我想娶的人啊!
把新娘迎到司徒府門口,我看到司徒府的管家匆匆走來,在司徒南瑞耳邊說了句什麽,司徒南瑞麵上的烏雲一掃而光,還有掩不住的喜色。把新娘送上花轎,他就轉身進去了。隱隱的,我想跟過去看看。我總覺得那事也會和我有很大的關係。但玄月拉住了我,我不情不願上馬回去了。後來,聽說,就在那天,司徒府病了一個月的六小姐醒了。
三天後陪五小姐回門,我有些想去又不太想去。我想見他又怕見她,想看看她過得好不好,卻又不敢麵對她。但是,丈夫陪新婚妻子回娘家,這是我一定要做的,否則就是對嶽父的不敬。
在司徒府,我沒想到過真的會見到她。她瘦了好多,看起來好憔悴,臉色慘白,渾身軟綿綿的仿佛馬上就要倒下去,聲音也是,一點力度沒有。她病得有這麽重嗎?我也想象過她生病的樣子,但從不敢想得太過,唯恐她被我的烏鴉思想想中。
看到她掙紮著離開丫鬟的攙扶,舉著一個碩大的禮盒一步一步麵帶微笑一搖三晃的向我走來,我的心也隨之一秒跳三跳,恨不能衝過去把她抱回房間去,警告她病好之前不準亂跑。
但是,現在我是她的姐夫,怎能和自己的小姨子如此親密,還是在新婚第三天?
和她麵對麵的時候,我們也是眼對著眼。透過她眼表的笑意,我看到了她眼底的恨。對我的恨,負心薄義的恨,深深的恨。後來我想,至少,她還是對我有感情的,不是嗎?雖然是恨,刻骨銘心的恨。
她的禮物,我沒有接,是五小姐接的。五小姐還把自己最喜歡的發簪作為回禮送給了她。
那禮物,是四套睡衣,現代版的。兩套純棉的,兩套絲綢的。是情侶裝,表麵各繡了一個大紅的一箭穿心。
衣服的做工很精細,可見她下了多大的功夫。問我為什麽肯定是她做的?在這個世界,除了她,誰還能做出這種款式的衣服?在北城時,她就來信說過要給我一個驚喜,等我回來了就知道了。我想,就是指的這衣服吧!對我,她一向是很上心的。
一個人睡覺時,我會把那男式的拿出來穿上,再把相應的那套女裝擺在身邊,假裝她就睡在我身旁。那樣的夜,我常常會夢到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那樣簡單,那樣幸福。
五小姐是一個不錯的妻子,她把家打理得很好,還張羅著給我娶了兩房妾室。但我還是不快樂,還是愛不上她。
我們的日子,一直很平靜的過著。
諷刺的是,我們這樣的夫妻,竟然還被眾人稱道,成了舉案齊眉的代表。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十佳夫妻模範夫妻一類的了。
到北城不到半年,一天回到家裏,看到五小姐拿了一張單子給我過目。說是六妹妹要出閣了,我們做姐姐姐夫的要給她備一份大禮才好。
立馬我的腦子裏變得一片空白。渾渾噩噩走到書房,吩咐玄月去拿酒來,我要最烈的酒。
那一夜,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摔破了多少個壇子。我隻記得我好疼,我的心好疼。到後來我放聲大哭,大聲叫著她的名字,把什麽都看作是她,跑過去要抱住她。我在房間裏撞得頭破血流,但肉體上的疼痛,我已經感覺不到了。之後半個月我沒有出門見客,也沒有上朝。我終於體會到了當初她得知我要娶的人不是她時那種揪心的痛!生不如死呀!
後來聽說她離開了李家。五小姐說隻要找到了鏡子,她願意和鏡子平起平坐。我派人去找了,卻從沒想過再和她在一起。我明白,我已經配不上她了。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新皇登基前幾天,我幫助她逃走了。她不愛新皇,她想要自由,所以我寧願冒著殺頭的危險來幫助她。這些,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我想父親沒有想到的是,皇家內部的爭鬥,絲毫不比朝堂之上鬆緩。文帝駕崩之前,皇子之間的鬥爭就已經可以用慘烈來形容。新皇登基後,大舉清除異己,斬殺了不少朝臣。還好我聽了鏡子的話,在他們還沒鬥出個所以然來之前,在朝堂上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從不偏袒任何一方。當我看到十三皇子快要取得勝利的時候,便毫不猶豫的站在他一邊。
不管在什麽情況下,一定要站在強者一邊,這是鏡子說的。保命最重要,隻有有了命,才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才幹。
新皇並不喜歡我,我知道。因為他也愛著鏡子。但至少我得到過她的愛情,他卻沒有。他在嫉妒我。
但他又不能隨便找個理由把我攆出朝廷眼不見為淨。因為鏡子曾經對他說,我有治國之才,重用我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我想,如果不是她,我可能真的會一輩子呆在翰林院直到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