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8章 心底的秘密
“暖暖……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怕我麽？”冷寂放下手中的刀叉，無比認真地發問。
“我……”蘇暖蹙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可以說實話麽？如果說了，他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又變成那種非常可怕的樣子傷害她？
蘇暖不敢去賭。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去賭。因為，那些恐怖的記憶，在她的心裏，實在是太可怕了，她不敢觸碰，不敢回憶。
她隻能撒謊，強笑著說：“我、我沒有害怕你啊，冷少，是你想多了。”
冷寂的眉頭緊緊地皺著，他說：“蘇暖，你在緊張或者害怕的時候，才會叫我‘冷少’。平時你真正放鬆高興的時候，你會叫我‘寂’。蘇暖，你為什麽在我麵前連一句實話都不敢說呢？難道我還能吃了你麽？”
蘇暖低下頭，不敢再去看冷寂的眼睛，心中一陣陣地發涼。她沒有想到，冷寂的觀察力居然如此敏銳，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小細節，居然被他發現了……
她暗暗地想著，自己以後恐怕要注意些，無論是否害怕，都要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冷少”。隻有這樣，她才有可能不被看穿真實的情緒。
蘇暖低頭沉默的這段時間裏，冷寂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位置，輕輕地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猶豫了一瞬，才開口說道：“暖暖，有件事情……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
“什麽事？”蘇暖強壓住心中的恐懼，用盡可能平穩的聲線發問。
冷寂又沉默了幾秒，才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暖暖，我的腦子裏……有一顆腫瘤。”
這是他最不願意提起的事情，如今，卻親口說了出來，隻為了讓她不要時時刻刻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其實，冷寂是知道蘇暖為什麽那麽害怕自己的，他已經在她的麵前失控兩次了，蘇暖怎麽可能不怕他？他之所以發問，不過是想要聽到蘇暖的親口回答罷了……隻有那樣，他才能下定決心，把自己隱藏得最深的秘密揭露出來給她看。
但是非常可惜，蘇暖選擇了撒謊，這讓冷寂心裏非常難過，可是卻也能夠理解她。
這份揪心的感覺，最終還是變成了一股另類的動力，讓冷寂說出了深埋心底的秘密。
“那顆腫瘤的位置非常特殊，跟一般的腫瘤不一樣，它壓迫了我的前額葉，這會導致一些……呃，精神狀況。”說到這裏的時候，冷寂的語調變得明顯地不正常起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努力地想要把記憶當中那些令人難過的經曆清除出去。
蘇暖怎麽都想不到，冷寂會突然跟自己說這些，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去觀察冷寂的表情，發現這個永遠強大孤傲宛如帝王一般的男人，此刻卻露出了無比哀痛的神情。
那樣的痛苦之色，怎麽都不可能是偽裝出來的。
他剛剛說的，全都是真話，半個字也沒有欺騙她……
蘇暖是學文科的，生物成績非常糟糕，她想不起來，前額葉究竟是大腦當中的那一部分，以及那裏如果發生病變的話，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隻是，冷寂那一句“精神問題”，實在是讓她心驚膽戰。
冷寂……他有精神問題？！這意味著他其實是個精神病麽？
蘇暖被自己這樣的念頭嚇出了一身的冷汗，“精神病”這樣的字眼，在任何人的認知當中，都是極度危險的。恐怕沒有誰會願意跟一個精神病相處下去吧？
昨夜在火鍋店裏，冷寂毆打徐思浩的那份暴戾模樣，又一次浮現在蘇暖的腦海當中。她終於開始覺得，也許冷寂並不是脾氣暴躁，而是……像他剛才自己說的那樣，有精神問題。
試問，一個正常人，就算占有欲再怎麽強，會因為碰一下手指頭那麽微小的事情，就出手毆打別人麽？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蘇暖的心像是瞬間沉到了冰窖裏似的，不斷地往外散發著寒氣，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給徹底凍住了。她已經快要無法思考，滿心裏隻有後怕的情緒。如果當時冷寂再瘋得更徹底一些，連她也打了，會怎麽樣？
如果更誇張一些，不僅僅隻是毆打，而是升級成為虐殺呢？
那樣的痛苦，蘇暖簡直不敢去想象。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誰都知道，精神病人殺人的話，可是不用償命的！
蘇暖忽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安全一丁點保障都沒有，巨大的恐慌侵蝕了她的心髒，讓她忘記了所有一切，隻想逃離。
她開始拚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想要遠離他。哪怕被他報複，也要遠遠地逃開，怎也不要留在他的身邊了！
她成功了！
蘇暖哆嗦著站起身，想要逃走，可是步子邁到一般，就僵在了那裏……
她看見了冷寂的眼睛，以及隱藏其中的濃濃的失落。她瞬間就怔住了，心底裏的某個地方在輕輕地抽搐著。她忽然想起，那個被人欺淩被人嘲笑的自己，她忍不住在心裏想……他一定也因為這樣的問題，受到過很多的嘲笑，以及異樣的目光吧？
就比如她現在這樣，一聽說了他的毛病，就迫不及待地像是要躲怪物一樣地想要躲開他……
蘇暖想起來，自己小的時候，班級裏的同學知道了她的母親住在精神病院裏，然後就集體嘲笑她、孤立她，課間休息的時候，圍成一圈指著她嬉笑著叫她“小瘋子”的場麵……她心底裏的傷痕就這樣無聲地裂開，汩汩的鮮血流淌而出，很疼很疼。
她開始有些同情冷寂了。
因為她在他的身上，看見了幾分自己過去的影子。其實更加確切一點說，她憐憫的，是曾經的那個自己。
“冷寂，去接受治療吧。去看醫生，去吃藥，把病情控製住。”蘇暖隻能給他提供這樣的建議了。
冷寂慢慢地掀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略帶自嘲的苦笑，他說：“你以為我沒有接受治療麽？是醫生治不了我啊！”
“怎麽會……”蘇暖有些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情，在她看來，冷寂的症狀明明沒有她媽媽那麽嚴重啊，怎麽會不能治療呢？她的媽媽，已經瘋根本就不認人的程度了，醫生也一直都說隻要堅持用藥，還有康複的機會，而冷寂大部分時間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應該不太嚴重啊，怎麽會不能治呢？
冷寂看出來她眼中的困惑和懷疑，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起來，他說：“我以前也覺得肯定能治，現在的醫學技術那麽發達，怎麽會連一顆腫瘤都治不了……腫瘤而已嘛，切掉不就好了麽？可是醫生跟我說，我的那顆瘤子長的位置非常不好，如果開刀動手術的話，成功的幾率……隻有三成左右。而一旦手術當中出現問題，後果將是災難性的，我可能會變得比現在更加糟糕，甚至是……死掉。”
冷寂把頭轉向一邊，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描述一個陌生人的狀況似的，甚至還帶了幾分嘲弄的情緒。他說：“所以啊，我就隻能任由那顆腫瘤呆在我的腦子裏，這麽不正常地活下去，等著它哪一天惡化，要了我的命，或者是我自己先承受不住了，結束掉這一切。隻有三成機會的手術，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蘇暖，隻要那顆瘤子還呆在我的腦子裏，我就永遠也沒有辦法徹底控製我自己的情緒，我很容易因為一些微小的刺激就失去控製，做出連我自己都會害怕和後悔的事情。蘇暖，我其實根本就保護不了你，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傷害你。可是……我還是想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蘇暖，呆在我的身邊，好麽？我會盡可能克製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冷寂自己都不怎麽相信。他如果真的可以自控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做出傷害蘇暖的行為。他說這樣的話，不過是自私地不想讓蘇暖離開自己，而又不願意用言語威脅她，所以想要聽到蘇暖自己親口說願意留下，好減輕他心中的負疚感罷了。
“你這樣……算是在給我承諾麽？”蘇暖忽然輕輕地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冷寂苦笑著回答：“算是吧。”
蘇暖沉默下去，空氣當中都充滿了尷尬的氣息，這一瞬間，時間都仿佛凝結成冰。
冷寂連呼吸都要刻意地放輕聲音，生怕打擾了蘇暖的思考，讓她做出令他難過的決定。他不願意強迫她，隻能這樣靜靜地等待，分分秒秒，全都變成了無比巨大的折磨。
仿佛過了有一整個世紀那麽漫長，蘇暖才終於再次開口，輕輕地地冷寂說道：“如果你可以不傷害我的話……我願意留下。”
冷寂傻了半秒，像是根本不敢相信這樣的回答。但是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狂喜地把蘇暖擁進懷裏，緊緊地抱住，再也舍不得鬆開。
這一切，都太美好了，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他真的不敢相信，蘇暖在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後，居然沒有逃離，反而說出了願意跟他在一起的話。
這一刻，冷寂真的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