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章 第二十八具屍體
杜潤秋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夜裏去一個偌大的墳場。在他的印象裏,墳場從來都是鬧鬼的地方。《聊齋誌異》裏麵,對此有太多的描寫。鬼火森森,陰風陣陣,墓碑傾斜,亂藤叢生,不時地會有一隻老鼠或者蜥蜴竄出來……如果你的運氣夠好,會遇到一位極美麗極迷人的女鬼。如果運氣不好,遇到的可能就是一個要吸你陽氣的惡鬼了。
但是現在這個巨型的墳場,綿延數平方公裏,一覽無遺。他也沒看到什麽鬼火,耳邊風聲呼呼,但也並不覺得是什麽“陰風”。杜潤秋原本是死都不願意來的,被曉霜和丹朱威逼利誘,好不容易才把他拖來。看到這情形,杜潤秋又覺得自己有點太丟麵子了。那些墳墓看起來就像是一潭潭灰色的死水,壓根沒有一點“恐怖”的跡象。
“哎,我們要幹什麽?”杜潤秋揚著聲音問,他的聲音在夜裏聽起來響亮得嚇人。曉霜回頭瞪了他一眼。
“秋哥,小聲點,當心把這裏的孤魂野鬼都吵出來!”
他們一人帶了隻手電,在一個個的墳堆前繞行。看丹朱和曉霜的樣子,似乎是在這些墳裏尋找著什麽。但這實在是件苦差事,這裏的人習慣十分奇怪,大多數的墳墓居然都沒有立碑刻字。也許他們的親人能找到墳墓所在,但看在杜潤秋眼裏,這些大大小小、有的堆得高有的堆得低的墳墓實在是沒什麽兩樣。他隨著丹朱和曉霜在墳墓裏穿行了大約十分鍾,連一點點詭異的事都沒發生,杜潤秋開始覺得興趣索然了。
“喂,這麽找,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什麽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曉霜又瞪了一眼。杜潤秋歎了口氣,隻得閉上嘴默默地跟著走。屈淵倒是一直一言不發,杜潤秋很清楚他的感受,這個本來幹練果斷的警官已經被發生的這些事弄得有些昏了頭了。
這時候,他已經發現了丹朱和曉霜走得是毫不猶豫的。她們一定是知道究竟要往哪裏走。杜潤秋不知道她們的這種自信來自於何處,但這時候,他早已完全相信,跟著她們走,一定沒錯的。
曉霜和丹朱終於站住了。月光籠罩在她們身上,透出一種淡淡的、冷冷的淒清。兩個女孩的臉,都像是半透明的瓷,仿佛一碰就會碎。尤其是曉霜,她的眼睛和嘴唇的弧度,都流露出某種杜潤秋完全不熟悉的表情。似乎是悲傷,又似乎帶點嘲弄。
她們站在一座墳前。
那墳壘得很高,跟別的墳墓無異。但杜潤秋馬上就看出了問題——這墳墓旁邊,有好些新鮮的土,像是剛剛被人翻開挖出來的一樣。
屈淵自然也發現了。他的聲音很緊張。“我們要挖開這墳嗎?”
曉霜重重地點了點頭。“對,我們現在就挖開它。”
杜潤秋歎了口氣,亮出了手裏拎著的鐵鍬。“唉,又來了。我上次就挖出了一堆白骨,這次……還不知道會挖出什麽呢。”
屈淵警惕地盯了他一眼。“挖出了一堆白骨?什麽時候?在哪裏?”
“反正不關你的事啦。”杜潤秋知道早晚都免不了要挖,一鐵鍬就用力地鏟了下去。“好了,好了,屈淵,現在是你跟我出力的時候了,我們加把油吧。不管下麵有什麽,反正都是要挖出來的。”
令他們意外的是,沒挖幾下,鐵鍬就碰到了硬物。屈淵聽著撞擊的鈍響,說:“應該下麵是一具棺材。”
“這麽說,這下麵的人還是土葬的。”杜潤秋說,“土葬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屈淵想了一下。“至少也有十幾年了。”
杜潤秋做了個苦臉。“這麽看來,又是一堆白骨了。我還真跟白骨有緣!”
屈淵再次狐疑地打量著他。“我說,杜潤秋,你別是幹了什麽殺人埋屍的勾當吧?”
“胡說八道!”杜潤秋又一鐵鍬下去,挖起了一大鍬土。幾鍬下去,一口黑色的棺材已經隱約可見了。“我們這種遵紀守法的良民,怎麽可能會幹殺人埋屍的事?”
“好了,別挖了。”丹朱半跪了下去,用手輕輕拂去了那口棺材上的泥土。“來,幫忙,我們把棺材蓋移開。”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就連屈淵也遲疑著。杜潤秋有點口吃地說:“真的要移開啊?裏麵不知道會是什麽哦!”
“沒事,移吧。”丹朱認真地說,“放心,不會有事的。”
屈淵跟杜潤秋對視了一眼。月光下,兩個人都是麵色慘淡,彼此都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深深的恐懼。但是,兩個女孩鎮定如此,兩個大男人(有一個還是警察!)怎麽可能表示出一點怯意呢?
屈淵一言不發,兩手抓住了棺材蓋的一端。杜潤秋也隻有硬著頭皮上了,抓緊了棺材蓋的另一端。這棺材木質極好,十分厚重,兩人合力,總算是把棺材蓋給移開了,棺材內部立即在月光下一覽無遺。
杜潤秋跟屈淵同時驚呆了,一時無言。
棺材裏,有兩具緊擁在一起的**的屍體,一男一女。確切地說,是那具男屍將女屍緊緊地擁在懷裏。
借著月光,杜潤秋看清了那女屍的半邊側臉。那是他已經熟悉的一張臉——他在月牙泉裏第一次發現,然後不斷地出現在他的夢裏或是幻覺裏的那張臉。那少女的身體仍然是如同活著一般,皮膚看起來像是吹彈得破。一頭微卷的秀發,長長地披散在她的身上。在淒清的月光下,就連杜潤秋這活人的臉都顯得慘白慘白的,可這少女的臉,卻晶瑩白淨得像半透明的瓷器。
她是**的,可是這種**,就跟杜潤秋初次在月牙泉裏發現的時候一樣,隻覺得她的身體像一件極其精美的藝術品,卻聯想不到任何猥褻的方麵。那少女的身體就像是用羊脂白玉精雕細刻而出的傑作,細膩,光潔,甚至是富有彈性的。
可是,那具緊緊地擁抱著她的男屍,卻是醜陋而可憎的。男屍已經開始腐爛,腫脹變形的臉透著一種怪異的慘青色,十個指頭也呈現同樣的顏色,每個指甲都是斷裂的,指縫裏塞滿了泥土。
這樣的對比幾乎是觸目驚心的。尤其可怖的是,那男屍把少女抓得非常緊,十指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了一個個深深的痕跡,就像想把少女揉進自己身體一般。
杜潤秋突然聽到了身旁的曉霜發出了幹嘔的聲音。丹朱扶住了曉霜,她的聲音裏滿是厭惡。“秋哥,你們還愣著幹什麽,趕快把那男屍弄開啊!”
杜潤秋想都沒想,就照著她的話做了,屈淵居然也不發一語地幫他的忙。按理說,他們不應該動這“現場”,可是,那簡直是一頭野獸在抱著一個白玉的美女,任誰都看不下去的。
那男屍的手,抓得實在是太緊了,杜潤秋心頭火起,用力一掰,隻聽“卡”的一聲,那男屍的手指被他掰折了一個。杜潤秋惡狠狠地罵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麵說,他一麵又掰斷了一根手指,總算把那少女的屍體跟那男人分開了。
屈淵幫著他,把少女的屍體抬了上來,輕輕地放在旁邊。杜潤秋轉過頭問曉霜:“你沒事吧?”
曉霜的臉色,白得像個死人。“我……我沒事。”她走到了那少女的屍體旁邊,低下頭注視著。從杜潤秋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雖然杜潤秋覺得曉霜的表情有點怪異。這時候,屈淵說話了。
“這具男屍就是失蹤的那一具。不過,從月牙泉裏發現他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腐爛的跡象。現在……已經開始腐壞了。”
杜潤秋渾身一個激靈。他看到屈淵正站在棺材裏,仔細地檢查著那具男屍,暗自伸了伸舌頭,佩服屈淵的膽量。
“他為什麽會跑到這裏來?”屈淵這話是對著丹朱問的。丹朱微微猶豫了一下,說道:“這難道還不明白嗎?就是這個男……是他把那具女屍……”說到這裏的時候,丹朱的語氣也有些古怪,“帶到這裏來的。對他而言,這就是他的家,他最後的歸宿了。對於這種陰靈而言,要突破你們警局的保安措施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她冷淡地笑了一下。“當然,他沒有想到,就算他入了土,我們也會把他給挖出來。他想抱著美人入葬,就是白日做夢。”
“她究竟是誰?”杜潤秋迷惑不解,“這個男人生前認識她嗎?死了,變了鬼都非要把她弄到手,這得是多強的執念啊!”
丹朱沒有回答。曉霜把那少女的手臂拉了起來,對著月光。
杜潤秋發出了一聲不由自主的驚叫。
那少女嫩藕般的手臂上,有一塊鮮紅的胎記,形狀就像是一片楓葉。
一瞬間,杜潤秋的腦子裏亂成一片。那些不知道是夢還是幻覺的景象,又在他的腦海裏閃動。
這個少女就是他夢裏的楓公主。
“她真的存在?她……”杜潤秋結結巴巴地說,“可是,可是她被砍了頭的呀,她死了呀……”
“沒人說過她沒死啊。”曉霜靜靜地說,“看她脖子上那條細細的血線,就是砍下她的頭留下的痕跡呀。她確實死了,隻是,她的身體千年不腐,由於某種特別的原因,一直保存到了現在,然後……”她望向了杜潤秋,“秋哥,最終被你發現了。”
“不……”杜潤秋搖頭,他滿眼的迷茫,“不是我發現的。隻是她那時候飄在月牙泉裏,所以,我看見了……”
“那有什麽區別呢?”曉霜輕聲地說,“總歸是你發現的,秋哥。”
屈淵呆了一會兒,這時候,他指著那具男屍,說道:“那這個人呢?這個人又是誰呢?”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丹朱說,“這就是一個迷戀楓公主的人,哪怕是過了千年,哪怕她早已死去,哪怕他自己已經開始腐壞,他仍然想要跟她在一起。不管付什麽代價,他也要跟她在一起,即使兩個人都是屍體!”
杜潤秋呸了一聲。“他也配?”
丹朱淡淡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們要把他挖出來啊。否則,楓公主就算死了,也決不會安寧的。跟這樣的人躺在墳墓裏……她死都不會安寧。”
杜潤秋望著那少女像在沉睡一般的絕美容顏。“我完全相信這一點。”
屈淵從棺材裏出來了,他臉上有股沮喪。“我也相信。可是,現在怎麽辦?我真不知道現在怎麽辦了。誰會相信是一具屍體把另一具屍體帶走了,而且又自己把墳刨開了,鑽了進去?”
“……這我們可就幫不上你的忙了。”丹朱有點無奈地說,“大不了,就是一樁無頭案吧,反正你們也不差這一樁。”
她說得雲淡風清,倒讓屈淵又好氣又好笑,無話可答。杜潤秋望向了曉霜,曉霜正倚在丹朱的肩頭上,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少女的臉。她看得如此專注,如此認真,對身邊的一切,似乎充耳不聞。
杜潤秋一時間思潮湧動,心亂如麻。
“怎麽辦?”屈淵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能再把這屍體帶回警局。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火化。”曉霜忽然說,“我們可以保證,火化之後,包括那些已經進了骨灰盒的,都不會再有任何作為。”
她的聲音,相當堅決,甚至有股凜然的味道。杜潤秋留意到丹朱深深地看了曉霜一眼,那一眼是複雜難測的。
“這樣好嗎?”杜潤秋有點遺憾地說,“這個男的也就罷了,他早該被燒成骨灰了。可是……楓公主……她這麽美麗……”
“不管她多美麗,她也死了。”曉霜輕輕地說,“留著她的身體在這裏做什麽呢?讓大家看嗎?如果她還活著,一定也會希望從此不存在的好。”
杜潤秋無法反駁了。曉霜說的是事實。無論她是不是曾經是一個公主,無論她經曆過什麽,也不管她的美麗是不是仍然保持不變,她都隻是一具冷冷的屍體。要麽就被凍在冰櫃裏,要麽就被解剖……與其那樣,還不如燒掉化成灰的好。
屈淵點了點頭。
“我同意。”
兩具屍體都燒掉了,當然是分開火化的。在火化之後,曉霜和丹朱兩個人獨自留在那裏足足有半小時之久,沒有人知道她們在幹些什麽。
杜潤秋隻知道所有的骨灰都不見了,包括之前從月牙泉裏浮上來的二十七具屍體的骨灰。
這是屈淵所默許的。沒有人會在意成百上千的骨灰盒裏麵有幾個空了。
杜潤秋開玩笑地問她們:“你們不僅收集奇特的鬼魂,也收集骨灰?”
丹朱回以一個鄙夷的眼神。“秋哥,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曉霜倒是默默無語,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
“為什麽她的屍身會千年不壞呢?”回到酒店後,杜潤秋又有問題了。
“原因你已經很清楚了啊,秋哥。”丹朱正坐在梳妝台前,梳她的長發。曉霜坐在床邊發呆,大眼睛空洞而無神。“七星草,鐵背魚,可以讓人長生不老。同樣的,也可以讓屍身千年不腐。她跟別人不一樣,你看那具男屍在離開停屍間後就開始腐壞了,可楓公主沒有。”
“千年不腐又怎樣呢?”杜潤秋若有所思,“就算楓公主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可是,她畢竟已經死了。難道她像那些把肉身保存成木乃伊的埃及法老一樣,還想著有朝一日能複活?”
丹朱的臉色變得鄭重了。她放下了梳子,從鏡子裏麵看著杜潤秋,一字一頓地說道:“秋哥,你要記住,讓死人複活,自古以來,都是最大的禁忌。那是逆天而行的,閻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不管你的動機是不是好的,都不能做這種事,否則,一定會遭天譴——一一定會不得好報!”
她說得那麽鄭重其事,倒讓杜潤秋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勉強地笑著說:“瞧你說的,好像我要幹那事似的!”
“那可說不一定。”曉霜忽然開口了,杜潤秋還以為她快入定了,“你是不是看楓公主長得很美,你想讓她活過來啊?”
杜潤秋一呆,緊接著笑得打跌。“曉霜曉霜,虧你想得出來!她再美,也是個死人,也是具上千年的屍體了!我杜潤秋再好色,也沒到那個地步啊!你以為我是那個死掉的男人,非要摟著她才肯入土嗎?”
話未話音,他就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了。曉霜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丹朱用力瞪了他一眼,罵道:“秋哥,你說什麽呢?”
“得得得,我說錯了,我掌嘴。”杜潤秋果然左右開弓地在自己臉上打了幾下,雖然打得就像是貓抓似的。“好啦好啦,累了一晚上,我們也洗洗睡吧!真是暈頭轉向的一天,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了!”
曉霜靠在床頭上,她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垂在臉頰上。“我真的覺得有點累了。丹朱……我們這樣跑來跑去……你不覺得很累嗎?”
“曉霜!”丹朱叫了一聲,“你在胡說什麽?”
曉霜仍然沒睜眼。她的表情模糊而空洞。“我沒胡說。我隻是覺得累而已。你……真的不覺得累嗎?我實在是……很疲倦了。”
“你是累了,你該睡一下了。”丹朱站起身來,雙手推著杜潤秋,一直把他推到了門口。“好了,秋哥,我們要睡覺了,你也回去吧。”
杜潤秋有點遲疑。他看了曉霜一眼。曉霜已經睜開了眼睛,微微仰著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天花板。
“曉霜……你沒事吧?”
“你放心好了,她沒事。”丹朱笑著說,“她隔三差五,就要發作一下她的小姐脾氣。你別管她,你越搭理她,她越來勁。你回去睡吧,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明天就什麽事也沒有了。相信我。”
杜潤秋還在遲疑。曉霜讓他覺得很不對勁。這時候,曉霜終於開口說話了。“秋哥,你去睡吧,我沒事的。我說過了……我隻是覺得累。”
丹朱已經不耐煩了,她把杜潤秋推出了門,對著他的臉,“砰”地一聲把門關了過去。杜潤秋隻聽見丹朱的聲音在裏麵高聲地說:“秋哥,拜拜,明天見!”
“……”杜潤秋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過了一會,他慢吞吞地朝自己的房間踱去。走了幾步,他還是不放心,又走了回來,正想敲門,他突然聽到從房門裏麵傳開了哭聲。
是曉霜在哭。
杜潤秋準備敲門的手,停在了半空。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丹朱的聲音。“你這是幹什麽?哎呀!秋哥會聽到的!你真是的……什麽大不了的事,你難道還沒有心理準備了?唉……你忘了,在鎖陽古城,你對我是怎麽說的?曉霜……別這樣,我們沒別的路可走……我知道,你也知道……”
接下來說的什麽,杜潤秋就聽不到了。曉霜的哭聲,也消失了。杜潤秋咀嚼著丹朱的話,他是真的迷惑了。
忽然,門又一下子開了。丹朱出現在門口,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氣。“秋哥,我就知道你還在這裏!怎麽,不放心曉霜?”
“不……不是。”杜潤秋囁嚅著,“我隻是……我隻是……”
曉霜在裏麵大聲地說:“我沒事啦!秋哥,你真是,這麽婆婆媽媽,都不像你了!”她的語調已經恢複了正常,帶著一點點嬌嗔。杜潤秋聽她這麽一說,隻得說道:“好吧,好吧,都是我多管閑事。那我回去了,啊?明天早上我叫你們一起吃早飯啊!”
“得了吧。”丹朱笑著說,“最愛睡懶覺的是你,你來叫我們吃早飯?還是等著我們來叫你吧!”
杜潤秋傻傻地笑。丹朱卻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說:“也許,來叫我們起床的,又會是屈淵呢。鬼才知道,今天晚上又會發生什麽?”
杜潤秋隻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不,不會吧?屈淵不會有事吧?”
“今天應該不會有事。”丹朱說得相當肯定,“但是,遲早都會有事的。”
她歎了一口氣。“不過,再出事的時候,也就是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希望如此。”杜潤秋這次說的絕對是真心話。
早上,果然還是曉霜和丹朱來敲杜潤秋的房門。他們一起去酒店的餐廳吃早餐,杜潤秋留意看了一下曉霜,她雖然刻意化過妝,但眼睛仍然有點紅紅的。杜潤秋昨天晚上聽到她的哭聲,不是幻覺。
丹朱在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有一口沒一口的。曉霜也是一臉沒食欲的樣子,一個煎蛋吃了半天還剩一半。隻有杜潤秋的胃口是不受情緒影響的,不管是吐司還是粥,一概食之,最後還美美地喝了兩大杯熱牛奶。
“好了,吃飽了。今天幹什麽?”杜潤秋舒舒服服地倒在椅子上,問兩個女孩。曉霜無精打采地說:“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想留在這裏了。”
杜潤秋的手機響了。他一看,頓時來了精神。是屈淵的電話。
“喂?屈淵啊?是,是,起來了!嗯?什麽?你來接我們?好啊……不過,去哪裏?什麽?又去月牙泉?不要吧……喂,喂?”
屈淵那邊已經把電話掛了。杜潤秋一臉苦相地看著手機,說:“他說開車過來接我們去月牙泉。他說還要去調查點什麽事。”
“那就去吧。”丹朱說,“反正也沒什麽事可做。”
她站了起來。“我回房間拿點東西,待會來找你。”
杜潤秋看著丹朱的背影消失,一下子就坐到了曉霜身邊。“曉霜,你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曉霜仍然呆呆地坐在那裏,就像沒聽到他說話似的。杜潤秋又提高聲音重複了一遍,曉霜才“啊”地一聲,如夢初醒地說道:“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隻是……”
她停了下來。忽然,她笑了起來,這一笑把她臉上的陰鬱全部驅散了,明豔如鮮花盛放。
“我隻是累了而已。”
杜潤秋已經不止一次聽她說“累了”。他不由得想,曉霜的“累了”,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含義?
“走吧。”丹朱又出現了,原來她是去加衣服的,還幫曉霜拿來了一件大衣。杜潤秋鬱悶地說道:“都不記得幫我也拿一件大衣……”
“你那麽壯,還要大衣幹什麽?”曉霜嬌嗔地說,把他拉了起來,“走吧!”
屈淵的警車,正在門口等他們。杜潤秋上了車,坐在副駕座。他一看屈淵,嚇了一大跳。屈淵的臉色青灰青灰的,眼睛旁邊的黑圈堪比大熊貓,一身的煙味快要嗆死人。一夜之間,屈淵就像是瘦了好幾斤似的,本來方方的臉頰都陷了下去。
“我的老天爺啊!”杜潤秋脫口叫了出來,“你這是怎麽了?你生病了?”
“別大驚小怪的。”屈淵連聲音都變得有些嘶啞,“我隻不過是一晚上沒睡覺而已。”
“一晚上沒睡覺也不至於這樣啊!”杜潤秋又叫了起來,“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的樣子,天哪!”
“少廢話,我們這種年紀大了的人,比不得你這種年輕人有活力。”屈淵說,狠狠地發動了車子。
杜潤秋對著屈淵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他挺嚇人的,小心翼翼地建議道:“我看……我們是不是先……去吃點東西?”
屈淵點燃了一支煙,一口就吸掉了半根。“不吃,沒胃口!”
他把車開得飛快,警車一路鳴笛,沒人敢攔。杜潤秋的一顆心都懸在了半空中,生怕屈淵這車速過快出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