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章 複活
“哎,丹朱,你教教我那什麽五行奇門好不?”杜潤秋一邊跟著她們身後走,一邊嚷。“這個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我看武俠小說的時候就覺得奇怪,難道真的一堆亂石頭幾條藤就能把人給困住?我怎麽想都想不通,現在,親身來經驗一下,居然發現是真的,真是……不可思議啊!”
“學這個並不容易。”丹朱回答,“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也還要看天分的。你太浮躁了,秋哥,就算我教你,你也靜不下心來學的。何況,在現在,這些東西隻能作為奇談,幾乎沒有實際作用的。”
杜潤秋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完全正確,但是忍不住還是想反駁兩句。“可是,風水還是很有用的,現在人們還是信這個。”
“那倒沒錯。”丹朱表示同意,“風水屬於玄學,不管哪個時代,也不管科技多麽進步,人們骨子裏對於神秘的東西都仍然是抱著某種信仰和敬畏的。”說到這裏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謎樣的笑容。杜潤秋看到月光下她的笑容,第一反應就是“斯芬克斯的微笑”。他猜不出丹朱笑裏的含義。隻聽丹朱又繼續說道,“當然,還是有些人例外的,他們什麽都不相信,既無信仰,也沒有所敬畏的東西,隻相信自己的力量。”
杜潤秋皺著眉,在努力思考丹朱說的是“哪種人”。正在這時候,他看到月光下,遠處石壁附近有個人影,極快地一閃而過。杜潤秋跳了起來,大叫:“誰?”
丹朱和曉霜都被他這一聲大叫嚇了一大跳。丹朱問:“你看到什麽了?”
“我看到有個人,很高的人,肯定是個男人。”杜潤秋說,“但是太遠了,又太暗了,我沒看清他的臉。”
丹朱不著意地說:“哦,也許是有人睡不著,跟我們一樣,出來走走?”
“不對!”杜潤秋繼續大叫,“那幾個攝製組的人,最高的也就跟我差不多!可是這個人,比我可高多了,快兩米高啦!”
丹朱的眼睛閃耀了一下。“你沒看錯?”
“沒有啦!”杜潤秋指著遠處那堵石壁,“剛才月光正好映在上麵,我就看到他了,那麽長的一個人影,我怎麽可能看錯?我的眼神可是出名的好!”他又想了一想,喃喃地說,“難道這裏麵還有別的人?除了我們跟他們之外?”
“我們過去看看吧。”曉霜提議,“反正那邊走下去就是十字的頂端——那條有屍體的壕溝。那是條死路,沒辦法回頭的。”
杜潤秋猶豫了一下。他本能地對於曉霜的提議有點反抗的味道。因為他本能地相信,如果走過去,他一定會看到某些恐怖的東西。他不知道會看到什麽,他隻是不安,也許是他看到的某些東西,他自己並沒有真正意識到的,卻已經印在了他的腦海裏。
對於危險的東西,人是有規避的本能的。
曉霜已經拉著丹朱往那邊走了,杜潤秋也隻得跟上。他隻能相信,隻要跟著她們走,也不會有危險的,他也隻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這一陣子,似乎天上的烏雲散開了些,但露出頭來的月亮仍然隻有柳葉那麽細的一彎,怎麽看都像一隻眯縫著的不懷好意的眼睛,還是隻獨眼。但至少有個好處,那就是光照更明亮了些,當他們走到鎖陽城盡頭的那塊平地時,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盡收眼底。
“什麽都沒有,也沒人。”杜潤秋有點失望地說,但心裏更多的是高興。“好啦好啦,我不想再探險,我們趕快回去吧。”
“你著什麽急啊,秋哥。”曉霜嬌嗔,杜潤秋隻得閉嘴。曉霜拉著他說:“走,我們去溝那邊瞧瞧。”
杜潤秋嚇了一跳。白天看都夠惡心的了,還要晚上看?他光這麽一想,就覺得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了,差點讓他嘔了出來。他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是他用力深呼吸了兩次之外,發覺仍然還能聞到那股臭味。他看了看兩個女孩,她們也在吸鼻子皺眉頭,這麽說,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這是什麽味道?”曉霜眉頭打著結,一隻手用力地在臉前麵扇來扇去。“好臭啊!什麽東西爛了?”
杜潤秋第一反應就是壕溝下的屍體的臭味,但是他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他一天前才剛來到這裏來,那時候根本沒有聞到什麽味道。畢竟那條溝那麽深,這片地又那麽大。而且,他聞到的這味,倒像是魚是或者什麽肉菜水果爛掉的味道,不太像屍臭。
杜潤秋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四處尋找這臭味的發源地。好在這時候月色明亮,不出一會,他就找到了來源。
那是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大團白刺的根部,有一大堆一大堆像是嘔吐物一樣的東西。惡臭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他回頭看看曉霜,曉霜一下子躲到丹朱後麵去了。“不要,不要,這麽臭,我不要過去看!”
她看樣子是真的覺得惡心,而她剛才卻並不覺得白骨惡心。杜潤秋覺得有點好笑,但也沒有說什麽,再把鼻子捂嚴了點,走了過去。
那確實很像是嘔吐物,是些嚼爛了的肉、菜、水果之類的東西,已經發臭了。但是有趣的是,這堆東西太多了,一個人能吐多少?這裏就像是有一車的人都暈車了,然後都下車去嘔吐,才能有的結果。
杜潤秋不想再看了。再研究下去,他估計也會三天吃不下飯的。他走回來,對曉霜和丹朱說:“真是奇怪,好像有人生病了,一直在吐。”
丹朱和曉霜對望了一眼,眼裏有種了然的表情。但是她們知道的,杜潤秋可不知道,他又有種被愚弄了的感覺。
“好吧好吧!你們又知道,又不告訴我,那幹嘛老叫我去做苦力!我不幹了!”
“你怎麽像個小孩似的,秋哥。”丹朱笑笑說,“不是知道,是猜的。這裏除了我們就是他們攝製組那幾個人,我們都沒病也沒暈車,沒人會吐的。所以,肯定是他們了。這根本就是二選一的問題嘛!”
“可是,我看他們吃得高興得很,嚼都不嚼都往下咽,怎麽會吐呢?”杜潤秋依然迷惑不解,“我也看不出他們有生病的樣子,一個個黑裏透紅,可健康得很呢!”
他話還沒話音,就又看到了剛才的那個人影,這次他是真的看清楚了,這一清楚可不得了,嚇得他腳一滑,坐到了地上。
那是個穿著古代鎧甲,頭戴頭盔,手持長矛,腰挎佩刀,身高接近兩米的男人!杜潤秋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了,上一次,他被大卸八塊的屍體,就在杜潤秋旁邊被牢牢封住的“神廟”裏,越過重重障礙,奇跡般地消失了!而現在,他居然又在到處走動了!
“他……他……”杜潤秋伸手指著前方正在有些僵硬地走動著的那個男人,上下牙齒都在格格打架。“他怎麽……又活了……”
丹朱和曉霜的臉色也變了,呼吸也急促起來。丹朱緊緊地盯著前方,嘴裏說道:“秋哥,你再仔細看看他呢?你看看,他有什麽不對?”
有什麽不對?杜潤秋不得不再次看過去,他看到的是那個叫任貴的男人的背影,他本來就高得過頭,加上穿著笨重的鎧甲,他走路就像是個木偶人似的一樣僵硬笨拙,而且行動非常遲緩。他正沿著一堵石壁往前走去,眼看就要走到那條壕溝前麵了。
“呃……我看不出來……”杜潤秋訥訥地說,“就覺得他走路很笨拙……”
“再看看。”丹朱堅決地說。杜潤秋無可奈何地再把眼睛朝了過去,他感覺自己在做一個遊戲,就是那種智力測試,要在兩幅看起來相似的畫裏麵找出若幹個相似之處似的。
好在這時候的月光夠亮。杜潤秋這麽想著。當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打了個寒戰,而且這股寒流迅速地傳遍了他的全身。
有光就有影,這是常識。可是,這個男人,他沒有影子!他沒有影子映在他正走過的那堵石壁上!
“鬼啊!”杜潤秋怪叫了一聲,拔腿就往來的方向跑。曉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秋哥,你幹什麽?你要去哪?”
“這裏有鬼,我不跑還怎麽辦啊!”杜潤秋怪叫,“你們不怕,那是你們的事,我是第一次麵對麵地看到一個沒影子的鬼,我現在牙齒都在打架啊!走啦!”他一手去扯丹朱,一手去扯曉霜,“你們還在這裏幹什麽?走啊!”
“往哪裏走?”丹朱輕輕掙脫了他的手,“秋哥,你還沒鬧明白?如果要說安全,這鎖陽城裏麵,就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如果說有鬼的話,這裏麵到處都是鬼!”
杜潤秋又發出了怪叫,雙手抱住了自己頭。“我不要也變成鬼啊!”
曉霜把他的手從頭上拉下來。“別叫啦!沒事的啦!我保證!走吧,我們悄悄地跟過去看看!”
杜潤秋都快要坐到地上了。“什麽什麽?還要過去看看?不要啊……姑奶奶們,你們就饒了我吧,再跟你們這麽折騰下去,我看我遲早要死於非命的!”
“噓!”曉霜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拚命地朝他搖頭。“你叫這麽大聲,當心鬼會過來找你啊!”
杜潤秋立刻用手悶住了嘴。丹朱低聲說:“他沒看到我們,別擔心,我們跟過去看看。不會有危險的,如果有危險,前晚上我們就已經死了,哪裏等得到現在?”
她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杜潤秋隻能選擇相信她。他看見丹朱一隻手正在自己脖子裏摸索著,他猜想,丹朱肯定是在摸她那個古董八卦錢。那是個真正的鎮邪的古物,但杜潤秋並不認為,丹朱和曉霜如此鎮定自若,單單是因為八卦錢的緣故。
就在他們在這裏爭執的當口,那個叫任貴的男人——不,應該是男鬼——已經消失了。他穿戴著沉重的鎧甲,行動十分笨拙可笑,但也不知道他怎麽左搖右擺了幾下,就從壕溝上方滑了下去,像坐滑梯一樣,消失了。
杜潤秋壓低聲音說:“我怎麽沒想到可以這樣滑下去呢?”
“拜托,那滑坡差不多是直角的,他是鬼,滑下去摔不出問題,你是人,你摔下去弄不好就腦震蕩了!”曉霜嗔怪地說,“拜托你,不要成天說些稀奇古怪異想天開的話,真是受不了你!智商都要被你拖低了!”
“好啦!”杜潤秋壯著膽子一挺胸,“去就去吧!死就死了!”
他們像三個鬼影子一樣,躡手躡腳地摸到了剛才任貴消失的地方。向下一看,溝裏除了最盡頭的角落裏那幾具摞在一起的屍體之外,哪裏還有半個人影?杜潤秋楞在當地,不知所措,隻在那裏重複:“跑哪去了?跑哪去了?”
“我們下去看看吧。”丹朱下定決心似地說。杜潤秋一聽,一唬又跳了起來。“下去看看?下去看看?有沒有搞對?剛才是誰說的,滑下去會摔成腦震蕩的?不是我吧?”
“有辦法的。”曉霜很得意地說,“我有繩子!”
杜潤秋險些暈倒。“你在哪裏找的繩子?”
“就是他們的塔樓啦。”曉霜說,“他們行李那麽多,我翻了一下就翻到繩子了!”她從背包裏拿出了一卷繩子,還是貨真價實的登山繩,十分結實牢固。杜潤秋雖然哭笑不得,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很實在的法子,沒有什麽不可行的。
粗重活自然還是杜潤秋來幹。杜潤秋找了一條看起來很牢實很粗壯的石筍,用手使勁搖了幾下,又用腳踢了幾下,認為它可以承擔得起一個人的重量,才把繩子在石筍上牢牢了紮了好幾圈,打了個結捆牢了,又用手拽了幾下。
“應該沒問題了,我們下去吧。”
曉霜斜著眼睛看他。“是不是真的沒問題了?萬一繩子沒捆牢什麽的,我們可就慘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我捆得很牢了,除非拿把刀子來割。”杜潤秋拍拍手,“我先下,你們跟著。再不,你倆留一個在上麵看著?”
“我們都要下去看看。”丹朱說,“沒關係,你先下吧。”
不管她們是不是譏笑他,杜潤秋自認為自己還是身手敏捷的。他兩手抓著繩子,慢慢地往下滑,先滑得比較慢,沒過兩下就覺得有意思,速度也加快了,要不是怕繩子把手磨傷,他真想體驗一下登山的感覺,雖然這隻是一條溝。
丹朱跟在他身後滑了下來。杜潤秋一把把她接著,放在了地上。至於曉霜,她靈活得像隻貓,輕盈得像隻燕子,根本不用杜潤秋幫忙。
離他們不遠處,就是那一“摞”屍體。杜潤秋實在是找不出更貼切的詞來形容。那七八具屍體,你疊在我身上,我壓在你身上,就像是一堆夾心餅幹似的。他上次是隔得遠,看不清楚,這次是近在咫尺,但是看清楚了之後,隻有更令他吃驚不已的份。
他是在下午的時候把汪猛的屍體拋下來的,離現在也就十來鍾頭左右。但是,半天以前,汪猛的樣子跟現在,幾乎是天淵之別。要不是看到他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背心,杜潤秋根本認不出來他來了。
因為汪猛的屍體腐爛得非常厲害,以杜潤秋這種外行人的眼光來看,都能看出來,這具屍體至少在這裏有一兩個月了,腐壞得根本認不出臉了,臉上有些地方都爛得露出了骨頭。杜潤秋戰戰兢兢地走過去,他倒不是真的不害怕,但是他的好奇心已經戰勝了別的心態。畢竟,這具屍體是他親手扔下來的,他想確定一下究竟是不是汪猛。
“真的是他。”杜潤秋在那裏看了半天,然後說。他控製不了自己聲音的顫抖。“雖然他像是死了很久了,但是……我確定是他。他的身形很特別,就像是那些泰拳選手,很粗壯結實……一定是他。但是,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丹朱慢慢地走了過來,皺著彎彎的雙眉。不管害怕不害怕,沒有女孩子看到這種場麵會不惡心。她做了個手勢。
“秋哥,你把汪猛掀開,看看下麵的。”
杜潤秋一時並沒理解到她的用意,但還是照做了。他實在是不想去碰那些腐爛得像一塊塊死肉的屍體,一碰之下,腐肉就一塊塊地往下掉,蛆蟲就在肉裏蠕動,白白的看得杜潤秋要吐。他拚了命才把汪猛的屍體掀開,人死了,感覺比活著的時候還沉似的。
被壓在汪猛下麵的一具屍身,也是具男屍。杜潤秋第一眼看著,就覺得有點眼熟似的。他心裏一跳,也顧不得髒什麽的了,伸手就把那男屍翻了個轉,去看他穿的衣服的背心。一看之下,杜潤秋接連退了好幾步,幾乎撞上了身後的丹朱。
那具男屍穿著的一件黑紅相間的防水外套的背心處,印著幾個熟悉的英文字母。
杜潤秋曾經見過這樣的衣服。他第一次看到薛軍的時候,薛軍就穿著這件衣服。這是L電視台的標誌,是特別訂做的衣服。
杜潤秋在楞了一分鍾之後,不顧一切地把下麵幾具屍體都拖出來了。丹朱在他後麵,躲之不迭。“秋哥,你輕一點!”
“他們已經死了至少一個月了,那我們見到的是什麽?”杜潤秋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在這堆屍體裏,至少有四具,他是認出來了。那就是這幾天跟他們一起談話、說笑、吃飯的攝製組的工作人員!薛軍,汪猛,羅兵,丁城!在當天晚上,他們還在一起生火做飯,杜潤秋還看到薛軍在一口一口地喝白酒!
丹朱回視他,她的眼神清澈而鎮定。“秋哥,你冷靜一點。我們見到的,當然還是他們。隻不過,我們見到的是已經死了的他們。”
“死人怎麽會走路?怎麽會說話?怎麽會吃飯?”說到“吃飯”兩個字,杜潤秋腦子裏又“嗡”了一聲。他終於明白,上麵那堆嘔吐物是怎麽回事了。想到這一點,他自己的腸胃也開始翻江倒海,“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曉霜好心地幫他拍背。“秋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才怪!”杜潤秋吐得連酸水都出來了,氣不打一處來。“你們早知道了是不是?難怪丹朱說,她沒殺人,難怪曉霜眼睜睜看到丹朱拿著把刀亂捅汪猛,她居然說沒事,叫我不要管!原來丹朱殺的不是人,是一個鬼!殺人是犯罪,但是沒有法律會對殺一個鬼定罪!你最多就是在他的屍體上又添了幾十刀,是吧,丹朱?你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是鬼,可是你偏偏不告訴我!”
“嚴格來說,他們不是鬼。”丹朱聲音清晰地說道,“出現在我們麵前的,仍然是屍體。是會走路,會說話的屍體。”
“可是……可是我看到的他們,都非常正常,但這些屍體……都爛成這樣了……”杜潤秋口吃地說,“怎麽會我看到的……”
“你看到的隻是幻象。”丹朱說,“使用障眼法,是鬼最常用的把戲。你也看過不少鬼片,是吧,秋哥?絕大部分的鬼,其實是沒有傷害人的能力的,但是他們可以製造幻象,讓人害怕,讓人恐懼。比如,你看到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厲鬼,向你追來,你的本能反應自然就是返身就逃,可是你跑的方向也許就是天台的邊緣。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杜潤秋怔忡地說:“你的意思就是,其實他們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他指了一下腳邊的屍體,“我們看到的,隻是他們製造的幻象,但他們本來就已經是腐屍了……”
丹朱點了點頭。“這也就是為什麽上麵會有那麽多腐爛的肉菜水果的原因。當著他們,他們確實吃了,可是,他們已經是死人,死人又怎麽能消化食物呢?所以,那些食物都被他他又吐了出來,或者不管用什麽方式弄出了身體,反正沒有真的吃下去。他們跟我們一起吃了兩天,積得夠多了,大概是今天晚上不得不吐掉了。”
杜潤秋回想起來,他曾經奇怪過,薛軍那幾個人,吃東西既不怕燙,又不怎麽嚼,就那麽大口大口地咽下去,不怕消化不良也罷了,居然也不怕燙著喉管?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幾個死人,又怎麽會消化不良,又怎麽會被燙著?
“他們是怎麽死的?”杜潤秋又提了一個問題。丹朱和曉霜都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丹朱才說:“屍體變成這樣,我們又不是法醫,怎麽會知道?而且……其實,他們是怎麽個死法的,這並不真的重要。”
杜潤秋消化了大約兩分鍾,才把她的話消化清楚。丹朱說的“他們是怎麽死的”和“怎麽個死法的”,這兩者是不同的。她所謂“怎麽死的”指的是導致他們死的本質原因,而“死法”指的是他們的死亡形式,比如,被人用刀砍死,比如,被人毒死……
“那現在,我們如果回到露營地,是不是還會見到他們?……”杜潤秋喃喃地說,他自己都被自己這個糟糕的設想嚇著了。想想,跟一群看起來正常實則腐爛得麵目全非的人坐在一起吃飯,是個什麽概念?杜潤秋隻要再看一眼身邊那些滿是蛆蟲的屍體,就想把隔夜飯都全部嘔出來。
曉霜說:“你難道後來還見到過汪猛了嗎?”
她這是個反問句。杜潤秋當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他問:“為什麽……”
“因為丹朱用來刺他的那柄短劍。”曉霜終於給了他一個明確的毫不含糊的答案,“那柄劍不僅是樣子漂亮,也不僅僅是鋒利,最重要的是,它是一把鎮邪的劍。”
“類似道士用的桃木劍?”這是杜潤秋在第一時間裏能想起來的比喻。
曉霜笑了起來。“不不不,桃木劍怎麽能跟我那把相比?我告訴你,秋哥,一般來說,人死了,就變成了鬼——我不是說所有人死後鬼魂都會四處遊蕩,事實上隻有那種特別有執念的才會留下來——他們已經完成了人到鬼的轉變,也就是說,已經死了一次了。但是,鬼並不是就能一直‘活’下去的,鬼還可能有另一次死亡,那一次就是徹底的死亡,也就是我們俗話說的‘魂飛魄散’。”
她又揚了揚眉頭,唇角帶著點得意的笑意。“我那把短劍就有這樣的能力。所以說,你要說丹朱殺了汪猛,那也沒什麽錯,她的確是把汪猛又殺了一次。原本他隻是一個鬼魂,這個鬼魂在那副腐爛的身體裏行屍走肉,但是在那之後,他徹底地‘死’了——任何地方都不會再有這個‘人’或者‘鬼’的存在了,他是徹底的灰飛煙滅了。當然,還是有剩的,剩下的就是你背到這裏扔到的身體。”
她解釋得已經非常清楚了,杜潤秋看看那堆屍體,伸了伸舌頭,他也不覺得害怕了,隻是還嫌惡心。“那把短劍是哪裏來的?真是個寶物啊,你可以去當捉鬼的天師了,曉霜。”
“我爺爺留給我的。”曉霜很神氣地說。杜潤秋歎了一口氣,心想又是“爺爺”,這就跟丹朱的“叔公”一樣,簡直就是個擋箭牌,讓他想探聽什麽也被擋回來了。
“別當這是好玩的事,秋哥。”丹朱冷冷地說,“那天我是氣急了,其實,那把劍根本不是拿來對付這些普通的小鬼的。實際上,隻有那些真正特別,真正有能力的鬼,才會動用到這種寶物級的法器。”
聽到“法器”兩個字,杜潤秋怔了一怔。好像有誰對他很嚴肅地提到過“法器”,還警告過他什麽。他望著丹朱,問道:“那是什麽樣的鬼才是特別的?”
曉霜插了起來。“最厲害的一種,叫攝青鬼。如果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有什麽深仇大恨,深到他無法化解一定要報複的地步,這個人就可以躺在棺材裏,躺上七七四十九天,不吃不喝,攝取屍氣而最終化成鬼。這種鬼就是最厲害的一種鬼了,普通的法器對它完全無效,而且最要命的是,就算他報了仇,他也不會就此消失,他會繼續害人。還有一種,你一定也聽過,就是說人穿了紅衣而死,選好時辰,就會變成厲鬼。”
杜潤秋歎了口氣。“你適合去當導演,專拍鬼片。或者,寫寫靈異小說騙人,也可以。”
曉霜氣得不輕。“我認認真真地給你講,你不信,不信算了!”
丹朱卻笑了。“秋哥,你別不當一回事。我告訴你,那些鬼片取材往往都是民間的靈異事件,很大程度上都是真的。你說,人怎麽會設想出那麽些怪誕離奇的事呢?當然是因為原本就有些影子。我再給你補充一點,關於紅衣厲鬼,不僅要選對時辰,而且最好是上吊——這些都不用說了,鬼片裏這麽演的一把一把——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它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攝青鬼要攝取四十九個人的屍氣才能修煉成功,而這紅衣厲鬼,就得殺死七七四十九個男人,吸盡他們的陽氣才能成功。所以說,這兩者都很難,非常難,而且都是倒行逆施違逆天意的事,很難會真有一個修煉成的。”
杜潤秋聽她說得煞有介事,也隻是半信半疑。他確實已經真見過鬼了,但是,對於這種隻存在於傳說裏的攝青鬼和紅衣鬼,他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好吧,就算是真的有,隻要這裏沒有就行了。”
丹朱和曉霜對望了一眼,曉霜笑嘻嘻地說:“那可說不一定,你大概不知道吧,秋哥,攝青鬼是可以吸人靈氣化成人身的,甚至可以在白天現身,說不定,你麵前的誰誰就是攝青鬼也說不一定呢!”
她說得清脆動聽,杜潤秋聽得卻是一背冷汗。他看看丹朱,又看看曉霜,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曉霜偏偏還要上前一步,仰起臉嘻嘻地笑著看他。“怎麽,我看你真的害怕了呢,秋哥?你是不是……嘻嘻,怕我們兩個也是鬼啊?嘻嘻……”
“別……別開這種玩笑。”杜潤秋都有點舌頭打結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玩。”
曉霜做了個鬼臉,閉上了嘴。杜潤秋鬆了一口氣,他又很不情願地看了那堆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屍體。“奇怪了,我們隻見到了四個人,但是這裏並不止四具屍體啊。”
“其實奇怪的不是這個吧。”丹朱說,“奇怪的應該是,那個叫任貴的,跑到哪裏去了?我們眼看著他下來的,不是嗎?而且,他也是最先‘死’在我們麵前的。”
杜潤秋點頭。“看樣子,任貴和其餘的幾個人,有點不同。”
曉霜興奮地雙手一拍。“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把他找出來!”
杜潤秋幾乎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我們……可不可以不去找?”
“秋哥,有點出息好不好!”曉霜嬌嗔,“這是我們在這裏的最後一晚上了,也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們一定要找到他!”
杜潤秋對她的“執著”無言以對。他已經懶得提出什麽意見,甚至於懶得去多想了。他隻能樂觀地認定,跟著她們,就不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