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四章 美人之殤

扶蘇立下了不世之功,盡管這其中的功勞都是那霓裳的,但是在那個年代,曆史永遠隻記載著男人的世界。

他的功勞甚至超過了王翦父子,他們的戰功再顯赫,也終究讓是數萬大秦子弟埋骨沙場。而扶蘇,則兵不血刃,讓一個擁有數百萬財富和數十萬軍隊的齊國臣服。

還有比這更讓人大快人心的統一戰爭嗎?

出乎那霓裳意料的是,回到秦國後,嬴政似乎並沒有表現出極大的興奮與對扶蘇的極大讚賞。按理說,對於公認的未來帝國的繼承人,怎麽也要將此事重重宣傳,以提高公子扶蘇在秦國國內的影響力,讓他的根基逐漸牢固,讓秦國的國運永久傳承。

可是,這一切似乎全都猶如海市蜃樓。

扶蘇沒有去想,那霓裳想不明白。

回到甘泉宮,姬隳早早的在宮門外等候了,她知道,今日裳兒姐姐要回來,更重要的是,是公子扶蘇載著滿滿的榮譽歸來了。

淡粉色的束腰長裙在夏日柔和的風中輕輕飄動,整齊的發髻上斜插著一朵白色的芙蓉之花。靜如嬌葉的身材,向著遠處焦急的瞭望著,她甚至還為這一次的迎接塗抹了淡淡的妝扮。

遠遠扶蘇的身影漸漸走近時,她似乎忘記了宮廷禮儀,迅速的跑到了他的麵前。扶蘇看著這個永遠長不大的姐姐,微笑著說:“姐姐怎麽知道我今日回來啊?”

姬隳挽著扶蘇的手臂害羞的說:“全鹹陽城都知道了,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看來你挺想我的啊!”

“那當然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

那霓裳在瞬間發覺自己似乎被忽略了。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扶蘇身邊的那霓裳翻著白眼在看自己,漸漸的鬆開手,低著頭向姐姐行禮:“姐姐,一路辛苦了啊。”

“在甘泉宮外不要這樣不何體統,這裏是王宮,快回去吧,回宮再聊。”

“恩!”

三人落座後,扶蘇將一路的見聞緩緩向姬隳傾倒完後,那霓裳開始向姬隳問這段時間是否有事情發生。

姬隳歪著頭,冥思苦想後說:“好像沒有啊!我這裏整天清靜的很,要說奇怪的事情,也許就是王上來過吧。”

“王上來過?”那霓裳似乎沒有想到,不過她轉念一想,這裏是後宮,王上寵幸哪個妃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於是就問,“王上來都幹了什麽?”

姬隳低著頭紅著臉看了一眼那霓裳,說:“王上一個人來我房間,還能幹什麽呢?”

那霓裳無語了,對於這樣一個智商為零的人真的很無奈。

“我的意思是王上有沒有做什麽或者說什麽?”

“我也鬧不明白,他來了讓我侍寢後沒有過夜就走了。”姬隳眉頭緊蹙的說,“走的時候說是來送我一程,我到現在都鬧不明白,我並沒有準備去什麽地方啊!”

那霓裳聽了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從蒙恬被莫名其妙的被調去遙遠苦寒的九原抵抗殘忍的匈奴後,那霓裳就覺得嬴政對自己似乎有些微妙的感受。扶蘇的蓋世之功在他的眼裏似乎理所當然的一樣,沒有任何表示也沒有任何舉動,不置可否的將他晾在了一邊。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紅顏禍水的話,那麽姬隳呢?這個與世無爭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弱女子將是怎樣的一種結局呢?難不成,嬴政連她也要動手嗎?楚楚動人的隳兒,一個正常的男人能下得了手嗎?

如果自己多慮,那麽“送他一程”是什麽意思呢?

宣:公子扶蘇,霓裳姑娘前往議事大殿,不得遲疑!

趙高尖尖的嗓子裏發出刺耳的聲音,那霓裳不知為何看見這個閹人心中就莫名的討厭。

“知道了。”扶蘇淡淡的回了一句。

空洞的秦國議事大殿之下空無一人,陽光已經沒有角度射入殿內,一陣寒氣咄咄逼人的讓這個空蕩的大殿陰氣森森。

盡管,這是在剛剛過去的盛夏。

嬴政獨自一人高高坐在王位上,出乎任何人的預料,這次的共商國是隻有寥寥的三個人。趙高將他們領到殿內,送完茶水,就關上門悄悄的出去了。

陰森的王位上看不見嬴政的臉,隻聽見一聲冷冷的聲音帶著回聲從大殿四周傳來:“你們來了。”

“拜見父王!”扶蘇見慣了嬴政的陰冷,不以為然。

“參見王上!”那霓裳的心卻忐忑的跳個不停。

“蘇兒這次出使齊國很成功,都是你調教的好。”嬴政的聲音依舊陰冷,“如今齊國君臣都在鹹陽城內,這下六國王室終於到齊了。”

“恭喜王上,天下一統了。”

“我想你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從今天起,你將不再是太傅了。教導蘇兒的事情將告一段落。”

“可是……”那霓裳還想說蘇兒的路還很長,以後作為帝國的繼承人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但是他看著在陰影裏的嬴政,還是選擇閉上了嘴。

正值壯年的秦王,怎麽能如此輕易的提出繼承王位呢?

於是那霓裳轉移話題,順著嬴政的話繼續說:“齊王來秦,不知王上如何安排?”

“斬!”

那個字似乎輕蔑的不是在殺人,而是在對人說“行”一樣。

“可是王上,我們在和齊王談的時候,是承諾過保證他的榮華富貴啊!您這樣不守承諾會讓天下人側目的啊!”

嬴政的身體向前傾了傾,離開了陰影露出了臉。那霓裳看著這張沒有表情的臉色,深深的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嬴政又將身體靠了回去,懶懶的說:“不抵抗就投降,最看不起的就是這樣的人,因此此人必死!”

然後又無賴的說了一句:“那是你們的承諾,我沒有說過。”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和自己耍起了小孩子脾氣。

“蘇兒。”嬴政沒有給那霓裳繼續發言的機會,他看著扶蘇說,“政壇曆練已經差不多了,你還差軍事上的曆練。”

“請父王明示!”

“北方匈奴不斷侵擾我大秦疆土,蒙恬在九原率重兵防守,我想你應該去那裏向他學習學習。”

“九原?”扶蘇不情願的回頭看了看那霓裳,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那霓裳,也低著頭,無可奈何的沉默著。

“可是姐姐是否也……”

“你給我閉嘴!”嬴政終於將心中的火發泄出來了。

“你回去準備吧!”

兩人準備離開時,隻聽見了一聲“你回來。”

扶蘇戀戀不舍的看著那霓裳獨自一人留在大殿內,眼睛一紅,大步離開了。

兩人如此對峙的僵持著,嬴政在等待,那霓裳也在等待。

“你不覺得你應該說些什麽嗎?”

“臣妾無話可說。”

“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大秦王妃!”

“那隻是名義上的。”

“我知道你心高氣傲,我自愧不如。所以我才加快了統一天下的腳步。今天下已定,寡人將要擁有你!”

“可是王上說過,臣妾不願意的事情你不會強迫。”

“你到底在想什麽?難道寡人配不上你?”

“王上天地英雄,臣妾無福消受。臣妾隻想安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帶著蘇兒學習,陪著隳兒說話。”

“我現在就要告訴你,這兩個願望你都要破滅了。明日,我將送姬隳去見她的父親。”

那霓裳的眼神裏露出了仇人般的分外眼紅,心中的那股怒火頓時在胸中燃燒。眼前的這個殺人無數的男人,英俊的臉龐下是外人難以想象的冷血,或許,他連血都不曾有過。

話語卻平靜的從她的口中吐出,聽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麽氣吞山河,她心中的百感交集與嫉惡如仇轉化成了一句淡淡的三個字:

“為什麽?”

“因為她是周朝的最後一直血脈,因為她是周王的女兒,因為她可能讓天下圖謀不軌的人以扶周的名義與寡人對抗,還因為……她是你的親人。”

“而你,卻不讓寡人的心得到安寧。”

“你這是在對付我。”那霓裳顯得很平靜,“如果那樣,我願意替她去死。”

“你還不夠資格。我告訴你,你隻屬於我一個人。不管你的心是否在我這裏,我都要你永永遠遠的陪著我。蒙恬在看你的眼神時有些神迷,於是我將他調往九原。蘇兒和你在一起時間太長,我也將他調去陪著蒙恬。姬隳和你情同姐妹,於是她必須死,當然,她還有必須死的特殊身份。”

那霓裳沉默了,直到今天她才真正體會到曆史上那個冷酷的秦王嬴政是如此的可怕。而政治的血腥,也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她的身旁。

“我恨你!”

“既然你不能愛上我,那我寧願你恨我,至少,你還能記得我。直到,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那霓裳轉身離開,不顧及任何君臣之禮,嬴政微笑的目送著裙擺拖地的佳人,其實在他的心中,是痛苦的無比惆悵的煩悶。

他擁有天下之地,卻不能擁有紅顏之心,人生之憾也不過如此。

一把屠刀,讓齊王人頭落地,這一刀,斬斷了自己對齊王、對齊國、對天下的承諾。

一條白綾,葬送了姬隳天真可愛的麵容,從此以後,自己將獨自一人守在甘泉宮。

一匹白馬,將扶蘇送往苦寒的九原,也許,從今日起,他們便天各一方。

讓那霓裳遺憾終生的事情,自己竟然沒有權利去見姬隳的最後一麵。

當她想起姬隳在即將窒息無阻的叫著“姐姐救我”之時,心中是多麽的撕心裂肺。

然而,她卻無能為力。

讓那霓裳不敢去想的事情,自己是否有生之年能否再一次見到扶蘇。

當她想起這些年兩人甜蜜的畫麵,想起他寬闊的胸膛,想起他溫柔的熱吻,心中的是多麽的肝腸寸斷。

可是,她依舊無能為力。

六國宗室齊聚鹹陽,嬴政大宴賓客,酒過三巡,伏兵四起,數百張弓箭居高臨下,將六國血脈趕盡殺絕。

鹹陽宮外,血流成河。

鹹陽宮內,她一曲古箏終了。

她突然想起項燕臨死前的箴言,微微的笑了。

而項蓉蓉則帶著項羽,逃離了秦軍的追殺,留下了項氏最後一支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