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1章幾回折斂去縋綣意(8)
回到了高家,高家怕是早已聽說此事,眾人齊聚正廳,看著杜若錦意氣風發帶著阮真回來。綠意還被綁在門口,看上去早已體力不支。
杜若錦開口便說:“把綠意放了。”
大夫人雖然驚訝,但是她好歹是長輩,不能在人前言而無信,就下令放人。
杜若錦走近大夫人,說道:“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一紙休書……”
大夫人本來隻以為杜若錦肯定不會將阮真帶回來後,還能全身而退,當時答應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現在被杜若錦逼問,她倒一下子失去了信心,隻能倉惶而答:“那是一定的。”
杜若錦拉著綠意回了墨言堂,綠意因為受到驚嚇,一直說不出話來,杜若錦給她絞了一個帕子,讓她拭了臉,好言安慰了一番讓她回去休息了。
杜若錦頓時覺得有些疲憊,這次的險勝也不過是因為錦親王那怪異而曖昧的態度,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到底是為什麽來,隻好放棄,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假寐著,卻昏昏沉沉得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杜若錦突然感覺被人扯著手腕從睡夢中生生拖了起來,懵懂間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卻赫然發現有一張怒不可赦的充滿恨意的臉,正是高墨言。
高墨言將杜若錦床榻上扯下來,因為用力過大,杜若錦落地時重重得摔在地上,她當即皺起眉頭倒吸涼氣。
“高墨言,你吃錯藥了?發什麽瘋?”
高墨言自知出手重了,卻硬著心腸沒有扶她,沉聲說道:“你竟敢與娘談條件,就是為了一紙休書?”
杜若錦苦著臉從地上爬起來,挨著椅子坐下,一邊揉著自己的膝蓋,一邊對高墨言說道:“有什麽問題?”
“你主動要休書,就是為了羞辱我?”高墨言強壓著怒氣問道。
“我羞辱你?”杜若錦有些不能理解。
高墨言在她的麵前站定,將手裏的字據給她亮了亮,一下一下撕了個粉碎。
杜若錦氣結:“你……”
高墨言目光犀利,說道:“我宣布,字據無效,可以作廢。”
杜若錦不甘心,說道:“誰說無效?大少奶奶親自寫的字據,我又親筆簽下名字,還有大家夥可以作證呢。”
高墨言有些狐疑得問道:“你知道你簽下的是什麽名字嗎?”
“當然是杜若錦。”
高墨言看杜若錦那副模樣,倒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轉身就要出房門。
杜若錦不死心得問道:“你還沒有給我說,字據為什麽無效呢。”
高墨言頭也沒回地說道:“因為你們杜家送來的生辰八字上,寫明了你叫杜沉香,而不是杜若錦。”
杜若錦怔了片刻,才明白過來父親的良苦用心,他不想自己再用原來的名字,怕招惹是非,引來殺身之禍,可自己倉促之間被嫁進高家,竟是無從知曉。
猶自不信,到了晚飯時候,慢慢從綠意嘴裏套出話,證實了自己果然就叫杜沉香,有些挫敗得坐在椅子上,胡亂扒拉著幾口飯菜。
綠意看杜若錦無精打采,像是給她解悶一般,說道:“二少爺得到消息,聽說二少奶奶去了錦親王府,半路上就快馬加鞭往回趕,回到府裏聽說二少奶奶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杜若錦不鹹不淡得說道:“是呀,他是怕我在王府受了什麽屈辱,折了他的麵子。”
飯後,杜若錦去後花園散步,不妨便撞見了在涼亭上飲泣的高美景,杜若錦走近她身邊,寒暄了幾句。
那高美景起初不願意理會她,挺直了脊背不肯多言,杜若錦不置可否,說了幾句便欲走開,還未等走了幾步,便聽見身後低微慌亂的聲音響起:“二嫂,求你幫我……”
原來這高美景與人有了私情,不小心懷了身孕,現下那男子已經許久未曾出現,高美景又驚又怕終日惶惶不可安,幾近崩潰。
“他現在人在何處?知道你有了身孕了嗎?”
高美景歎息道:“自從上次後,他再也沒有來過。我原來想找他,都會去慶春樓,隻要給那裏的掌櫃說一聲,他晚上自然就會來後院。”
杜若錦奇道:“那這次你為什麽不去慶春樓通知他呢?”
高美景欲哭無淚:“我去過兩次,可是掌櫃的躲著我,不肯見我。”
杜若錦義憤填膺,這簡直就是始亂終棄,玩弄了人家,奪了人家的清白,就逃之夭夭。
“那你現在想怎麽辦?把孩子生下來嗎?”杜若錦試探問道。
高美景忍不住落下幾行清淚來,抓著衣角不停地揉搓,說道:“我有身孕的事,如果讓大夫人知道了,她肯定要活活將我打死,至於生下這個孩子,我心裏是千肯萬肯,可是如果找不到他,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呢?”
杜若錦心歎,確實如此,她一個高家二小姐,雖是庶出,可也斷不能許配給小門小戶的人家,如果讓人知道她高家二小姐曾經生下過孩子,還不是會一樣將她活活打死。
“當務之急還是先去找到那個男人,如果肯上門提親娶你,這事就算是皆大歡喜。”杜若錦拉著高美景的手,不停地安慰她。
次日,兩人一起溜出府,見高美景神情低落,杜若錦仍舊寬慰她。
突然高美景扯了扯她的衣服,指著前麵的一個人說道:“看,那不是三哥嗎?”
杜若錦循著高美景指著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是高紙渲,他一身玄袍,手裏輕搖一把紙扇,端的是瀟灑過人,神態自若腳步熟稔的進了怡紅樓,聽見裏麵傳來聲音說道:“三少爺,又來找欣月姑娘呀,她可一直在樓上等著您呢。”
杜若錦和高美景隻聽見高紙渲爽朗一笑,再往後就聽不見他任何動靜了。兩人相視一眼,都暗自歎氣搖頭。
高美景領著杜若錦去了慶春樓,到樓下時高美景卻死活不肯進去,杜若錦知道她是怕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兩人又扭頭往回走,高美景的眼睛裏一直滾動著晶瑩的淚珠,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兩人先後回到高家,進了墨言堂,綠意站在門口急得左顧右盼,看見杜若錦回來後連連跺腳:“二少奶奶,剛才大夫人讓人來找你,我說你歇下了,你再不回來。”
高美景霎時之間有些緊張,盯著杜若錦的目光也格外瘮人。杜若錦攬住她的肩膀,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說道:“你放心,我不會亂說一個字的。你先回去休息,我晚點去你房裏。”
高美景轉身離去,猶自不放心地看了杜若錦一眼。
正是這一眼,讓杜若錦心裏也有些不好受,自己真心要幫她,她還是不肯信任。
還在思慮間,綠意已經快手快腳將杜若錦的衣衫換了,又匆匆給她施了淡妝。
張媽在門外看見杜若錦走過來,趕忙迎上去,臉上堆滿了笑,說道:“二少奶奶,您可來了,大夫人都等急了。”
杜若錦有些奇怪,這個張媽最會抬高踩低,今天怎麽對自己這麽熱絡?杜若錦給大夫人見了禮後就在一旁坐下來。
大夫人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看見杜若錦來,也沒有再難為她,隻是說:“錦親王府那邊,你處理地不錯,錦親王並沒有怪罪高家。”
杜若錦心道,何止是沒有怪罪,說不定以後阮真連去錦親王府訴苦的機會都沒有了。
大夫人說到這,頓了一頓,杜若錦看得出她有話要說,偏偏等著做自己接話去問,杜若錦裝傻,就這麽幹坐著。
過不了一會,大夫人撐不住勁,幹笑了幾聲,說道:“錦親王派人傳話來說,要給咱們高家子嗣謀個差事,人選由高家自己指定,老太爺一向偏心紙渲,所以就定了紙渲去當差。”
杜若錦有些明白過來,大夫人這是要自己在老太爺那邊去說話,將人選給爭過來,隻是錦親王為什麽好端端對高家這麽恩惠?
大夫人看杜若錦兀自不說話,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強忍著不悅,說道:“紙渲一向任性妄為,擔當不了重任,說不定將來還要給高家捅出什麽簍子來。娘的意思是,不如將著人選爭過來,給筆鋒也罷,給墨言也罷,都是好的,這兩個人性子溫和,人也穩妥,必定能光耀高家門楣。”
“媳婦明白,隻是這人選老太爺都定了……”杜若錦為難道。
大夫人看杜若錦話裏有所鬆動,不禁有幾分欣喜,說道:“隻要你去跟老太爺說,他一定會同意的。”
“媳婦人微言輕,老太爺怎麽可能會采納我的意見,不如讓爹去說,他是父親,由他出麵,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了。”
“他們兄弟四個都是老爺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挑誰?這不是難為他了?”
杜若錦還想開口說話,大夫人搶先說道:“你不用擔心老太爺那邊,他現在最看重的就是你的意見。”
大夫人最後還說了很多,直到杜若錦答應考慮,才悻悻地住了嘴。
杜若錦從大夫人那裏出來,在心裏仔細思量了這件事。隻是不知道大夫人所說,老太爺現在最看重自己的意見,是為何意。
杜若錦順著廊亭就走到高美景的房間,聽見裏麵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杜若錦歎息不止,推門進去,看見高美景已經哭成一個淚人一般。
看到杜若錦的時候,就一把拉著她,哀求道:“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二嫂,求你替我去一趟慶春樓,將信轉交給他。如果我自己去了,見不到他,我肯定會一頭撞死在門柱上。”
杜若錦被高美景哭的心亂,隻好答應,說道:“那你寫一封信,到時候,我替你交給他。”
高美景怯怯得伸出手來,杜若錦發現她左手手腕上幾道劃痕,衣袖上也是血跡斑斑,說道:“二嫂,我不爭氣,剛才差點自尋死路,要不是二嫂恰巧進來,說不定心一橫就去了。”
杜若錦倒吸一口涼氣,怒道:“尋死,尋死,你死了有誰會同情?除了你親娘父兄為你痛哭,這高家誰還會為你掉一滴淚來?”
高美景痛哭流涕:“二嫂,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隻是我這手,怕是寫不了字了,二嫂,你來執筆替我寫信吧?”
杜若錦略一猶豫,見高美景又哭個不停,隻好應了下來。
書信寫完,高美景央求杜若錦明日把書信送過去,杜若錦應了下來。杜若錦又勸慰了高美景幾句,高美景臉上偶爾顯過幾絲異樣,轉瞬即逝。
杜若錦臨出門前,聽見高美景在身後說道:“二嫂,其實他們說爺爺重視你的意見是有原因的。”
杜若錦“哦”了一聲,她料想也沒有那麽簡單。
就聽高美景冷笑一聲,說道:“因為錦親王的意思,是讓二嫂你來定這個人選,他們沒有給你說,就是怕你借此壓到她們頭上去。”
杜若錦失笑,原來事情就是這樣,她並不奇怪高家人的做法,自私是人的本性,誰能幸免?可是,錦親王為什麽向自己示這麽大的恩惠呢?
杜若錦這一天下來,覺得身心疲憊,正巧碰上迎麵而來提著食盒的綠意,說道:“二少奶奶,綠意剛從廚房拿來些點心……”
“你去給二小姐送過去吧,就說讓她好生顧著身子,不要再胡思亂想,交代我的事,明早就去辦。”杜若錦吩咐綠意。
綠意應了,提著食盒就往二小姐住處去了。
杜若錦閑著無聊,就往後花園走去。現在正值仲秋臨近,天氣卻還有些熱,杜若錦往假山背麵陰涼處坐著,脫了鞋,將腳浸在水裏嬉耍著。玉足白皙纖巧,在水裏若隱若現,如同舞動的嫩藕。
過了片刻,杜若錦不覺得熱了,才想起起身穿鞋,一轉頭看去,鞋卻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