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 赤染佛光_第三回 佛刹血光 滅胡錯殺陰...
芷芯抱起桑兒往炕尾挖空的木穴塞了塞，撫了撫女兒的額頭，恍然般解下身上的圍裙，草草包在女兒頭上，叮囑道：“桑兒別怕，我們躲家家，好不好？躲進去，千萬別出來，什麽動靜都別出來，等娘來找，啊……還有，當著外人千萬別露出頭發，記住！”桑兒早已嚇得些許呆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小姐——”
芷芯跪在地上，哭著吻了吻女兒的額頭，戀戀不舍地覆好木蓋，掩好被褥。
哐……哐……哐……
木門撞得直響，堵門的桌櫃顫巍巍哐當作響。
“開門！開門！”凶煞之音充斥殺氣，“再不開門，休怪我們不客氣了。”芷芯、巧雲僵在門前，緊緊抱著。
轟——門被砸了個大窟窿。一群人黑壓壓地衝了進來，領頭的人，屠夫模樣，持著一把砍刀，隨行的眾人農夫打扮，操著鐵鍬、斧頭。
芷芯、巧雲嚇得縮退，靠在牆角。“什麽人？”芷芯強鎮住氣。
一群人麵麵相覷，哈哈大笑。領頭的喊道：“老子什麽人？老子是黑白無常，專送殺千刀的胡人上路。”
一凜，芷芯支吾道：“我……我們……也是……漢……漢人。”
眾人細細打量一番。領頭的緊了緊手中屠刀，忿忿地吸了一氣，道：“走……別叫那些殺千刀的逃遠了。”
瞅著領頭的轉身，暗舒一氣，芷芯靠著土牆滑落。
“大哥……”一賊眉鼠眼的年輕人竄了上來，諂媚道，“這家有個野雜毛，我瞧見過，滿頭卷毛。”
領頭的住步，扭頭，狠狠剜向靠牆瑟瑟發抖的女子，又掃視四下。
“不……不……”嚇得慌亂無措，芷芯跪下哭著求道，“沒有，家裏……沒……沒孩子。”
“搜！”
一群人頃刻衝了進來，翻箱倒櫃……桑兒蜷縮在黑暗木穴裏，隱隱聽到厲聲怒喝，嚇得直哆嗦。
巧雲攀住領頭的惡人，拖拽著求道：“我們真是漢人……求求你們行行好，我們是漢人。”
怒目一瞪，領頭的拖了拖腿，卻被巧雲死死揪住。
“巧雲——”芷芯攀爬著想止住近侍……
“找死！”領頭的狠狠一踹，踢飛一抹灰白身影。嘭——巧雲重重地落在門前七零八碎的桌櫃上，口角殷紅湧溢。
芷芯摸爬著湊近，一把抱起巧雲，顫顫攤開手掌，禁不住失聲哭泣，撫過灰白背脊的白皙掌心一片赤紅。桌子斷腳的木稍是怵目的紅……
虛弱地攀著芷芯的手，巧雲苦苦一笑，道：“小姐……去燕地，小姐……去……”
“嗯……”芷芯緊緊抱著近侍，癡癡點頭，繼而，抬眸怨怒地掃了眼四下，厲聲罵道，“你們……你們蠻橫更勝胡人！簡直丟盡了漢人的臉。”
一把掐住芷芯的下顎，領頭的俯身，鼻翼氣得直顫，喝道：“你最好乖乖把那野雜毛交出來，交出來……爺饒你不死，否則——”
指了指屋外殘棱般倒地的身影、刺目的紅光，領頭的怒聲道：“他們就是你的下場！別仗著有幾分姿色，爺就不忍殺你！人盡可夫的賤人，委身胡人，便該千刀萬剮！”
脖頸窒悶痛楚，芷芯倔強地盯著凶目，竭力從牙縫裏擠出一縷淒音：“我……是漢人。這兒……沒孩子，有……也被……你們殺了……殺了。”
鬆手一甩，領頭的上串下跳四下翻尋，眾人皆如此。
芷芯伏在地上，木木地瞥了眼雙眸緊闔的巧雲，淚淒冷滑落，雙手緊擰空拳，悶悶地敲擊地麵，眸光盡是怨毒。
啊……嘶聲裂肺之音……走……凶殘惡煞之音……
母親的聲音……桑兒竭力睜開眸子想順著細縫的一點點微光偷瞄，卻漆黑一片，豎耳傾聽，已是鴉雀無聲。
桑兒悶在木穴裏，遲遲等不到母親，又饑又渴，渾身僵住，動彈不得。
哐……木椅倒地之音……
膝蓋顫了顫，手指彈了彈，桑兒推開木蓋，怯生生地爬了出來……仰頭……一雙冰冷的眸子，一身冰冷的黑服，年輕女子冷冷地低瞥一眼，唇角浮起一絲殘忍弧線。
扭頭……門前兩具淒冷身影，一動不動……呆滯的星眸，頃刻潮潤奪眶，桑兒跪著爬到門前……雙手黏糊糊的冰冷，抬手一看，小小的身子一僵，眼白染了桃紅……
“哇……娘……娘……雲姨……”桑兒攀著灰白身影，無助地晃了又晃，淒淒哭喚，“娘……”
“別吵！”黑衣女子俯身，狠戾地一把拽起桑兒，撂至一邊，手緩緩摸往腰間的匕首。
一哆嗦，桑兒噤了聲，怯怯垂瞼，瞅見手腕上的菩提佛珠竟落在那攤殷紅裏，一哽，爬著便去撿菩提。
彎腰揪住佛珠，黑衣女子狠狠瞪了一眼……桑兒緊了緊小手，死死抓緊佛珠。四目相對，眸光交錯……
黑衣女子一咬唇，用力一扯，菩提飛濺，劈裏啪啦散落滿地。
星眸似騰起一簇細焰，桑兒抬眸剜了一眼，盡是倔強怨毒，轉而，伏在地上，急急撚起一顆顆菩提……手浸入殷紅，捏起盡染赤色的菩提，緊緊揪在掌心，桑兒悶聲抽泣，淚眼啪嗒啪嗒，殷紅漾起一點漣漪。
一怔，黑衣女子直起身子，凝著瘦小身影，眉角緊蹙，菩提映入冰冷眸子，竟似激起一點瀲灩，半晌，手緩緩從腰間匕首處落了下來。
“放下我……我要娘……”緊握空拳，桑兒伸手不住捶打黑色身影。
“別鬧！他們……都死了！想活命，別鬧！”黑衣女子攔腰揪著小人兒夾著腰間，狠狠一掂。
佛刹似一刃倒刺，直戳天際，雪地透著炫目紅光，地上橫七豎八的身影……一激靈，桑兒哆嗦著噤了聲，任憑黑衣女子扔上了馬……佛刹銅鈴淒淒冷冷地飄響，拂過死寂的鄴宮村，村頭不知何時燃起了一點火星，片刻，愈燃愈烈……馬背一顛一顛，霽光、血光、火光糾著淚光沉入渾渾噩噩的清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