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朝雲無覓_第二十八回 先發製人 荷池撞邪苦肉計(二)

臉唰地一紅,映著月光泛起一抹紫暈,苻堅側了側身子,佯裝仰望那輪近滿的月,心虛地扯開道:“男人的事,你不該過問。”

瞥一眼刺眼的灰白,苟曼青拂了拂淚,揚著下巴倔強地瞅著丈夫,聲音夾著一絲怨氣,道:“這衣裳也跟她有關?不是我……小心眼妒忌,我隻是不想你……白白送死。她小小年紀,怎會無故染病?莫不是未央宮故意放的假消息,就想著——”

“夠了。”扭頭,雙眸滿滿的盡是憂傷,望一眼妻子,麵露愧色,苻堅又別過臉,輕歎一氣,道,“曼青……對不起,我……不是個好丈夫。”

苦澀一笑,纖指顫了顫,苟曼青伸手攀住丈夫的手,自嘲般一笑道:“不怪你,我……早料到,總有那麽一天,會有個女子走進你的心裏。雖然,我多希望……那個人是我,可我知……不會。若不是見我……癡心一片,等你五載的份上,若不是……姑母,你……怎會娶我?我隻是你的……表姐。”

“曼青……”反手握住纖指緊了緊,些許無言以對,苻堅伸手拭了拭那兩行清淚,順勢攬著玉肩入懷,輕輕撫了撫,低聲道,“別胡思亂想,你我是結發夫妻,會白頭偕老的。”

攀著丈夫的肩,苟曼青闔目,任淚水潺潺滑落,悶聲點頭。

涼國雍王府,一抹黑影掠過牆角,側身隱入院落的假山後,避開巡視守衛,嗖地便鑽入最靠南的房間。

水靈的眸子似霧了一層輕紗,眸光些許滯黯,卻掩不住眼波流盼間的柔媚,幽幽瞥了眼房門,瞧見黑影,竟未現一絲驚色,馬韻如無精打采地耷拉下頭,撚起撥浪鼓漫不經心地搖了搖。

扯下蒙著口鼻的黑布,子峰慢吞吞地踱近,俯身屈膝,勾著頭望著馬韻如,低聲道:“都半個月了,你還認不得我?”

撥浪鼓叮叮咚咚地響個不停,方才的話,馬韻如似半點都未聽入耳,隻當來人空氣一般。

愧色難掩,子峰稍稍垂瞼,聲愈發低鬱:“你滑下山……是……急著去找我?對不起,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便沒去庵堂,我……對不起。馬姑娘,我再耽擱不得,明晚就得啟程回秦國了。隨我走,好嗎?”

滿目懇切,子峰睜著眸子,盡是希冀地等著榻上之人回話。唯是眼波漾了漾,朱唇幽幽揚起一渦癡癡笑意,馬韻如捏著撥浪鼓對著子峰的耳朵搖了搖。皓齒閃過一點亮光,她竟又是一笑。

眸子一沉,子峰禁不住伸手,握住淡紅袖口,止了止撥浪鼓,幾許急切道:“我就當你應下了,嗯?明晚……明晚這個時辰,我便來接你。回長安,咱們找個名醫,一定醫得好的。好不好?”

嘟著嘴,馬韻如不解地歪著頭,愣愣地抽了抽手,兩汪秋水卻似隱隱漾起一絲漣漪。

咯噔咯噔……不耐的腳步聲傳來,子峰急急起身,慌亂間側身躲入衣櫥一側的錦簾後。

哐……門被推了開,噔……食盤磕著桌案的悶響。

柳丫頭扭頭剜了眼自顧自撥弄撥浪鼓的馬韻如,浮起一抹蔑笑,撚起一個饅頭,極不耐煩地拖著步子踱了過來。

“吃!”

瞧也不瞧柳丫頭,馬韻如身子一扭,別到另一邊,撅著嘴,低聲嘟囔卻聽不清楚。

“唷……”隨手把饅頭一甩,柳丫頭奪手鉗著削肩掰向自己,瞪著眼,眸光一橫,譏諷道,“還橫著呢?你以為你還是主子?啊?”

“告訴你,你的位子,如今是我的!那個你瞧不上的王爺,如今也是我的!”語氣冷厲,柳丫頭甩手一撂,馬韻如身子不穩,嘭——撥浪鼓砸在榻上,一聲悶響。

蔑視一眼伏在榻上的馬韻如,柳丫頭輕哼一笑,道:“天賜,昨夜在我房裏。別以為他會把你裝他心裏裝一輩子,遲早一天我會把你從他心裏挖出來,就像……”

俯身貼近,陰險一笑,柳丫頭一字一頓道:“我把你……推下山一樣。”

猛一抬眸,腮幫子鼓鼓的,盡是委屈,馬韻如像個負氣的孩子,淚忽閃著滾落。

“哼……”直起身,理直氣壯模樣,柳丫頭冷冷道,“是你負我在先,竟想丟下我一個人逃去秦國,呸!你就坐在這兒等死吧!若海遲早收了你!”

嘎吱門又關上了……

子峰從簾後緩緩鑽了出來,盯著房門,空拳緊擰,胸口起伏難平……

天微明,玉堂殿正殿……

“阿彌陀佛……”微微頷首,九個香疤分外刺目,一襲青黑木蘭袈裟,住持裝扮,濃眉細目,鷹鼻薄唇,若非額頭眼角的數道細褶,光瞧那犀利眸光,倒更似商賈而非僧侶。頂著上座質疑審視的目光,和尚微斂眸光,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皇上,老衲法號淨空,是長安城郊念鄴寺的住持。不知皇上召見,所為何事?”

不言不語,幽幽踱近,苻生未朝淨空捎上一眼,眸光悉數落在淨空身後。玉白少年,俊美無儔,一雙鳳目眼角微揚,兩葉眉峰不濃不淡,眉宇間凝著一股子閨怨般的哀戚,卻無半點陰柔之態,倒叫人隱隱覺著這或許便是佛家所言的慈悲。若非納衣加身,單這雙眸子該惹來多少桃花?

蹙眉,苻生陰著眸子,眸光如刃,將少年和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微揚著下巴,帶著一絲蔑意,譏誚道:“十八九歲的毛頭小夥子竟敢妄稱高僧?”

玉白麵龐雲淡風輕,少年微微頷首,恭順地行禮,道:“貧僧法號眀曦,雖自幼出家,有幸得佛圖澄大師點化,收為徒孫,但修行尚淺,隻是一名掃地僧。”

唇角一勾,冷瞥一眼,苻生轉身,餘光瞟了眼淨空,邊走邊說道:“老和尚跟朕來,小和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