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塵花種_第十四回 冤家宜結 誤會重重生間隙(二)

尷尬地笑笑,苻堅點頭示意,道:“大哥怎麽來了?”

“哦……皇上有意修治渭橋,命我監工,渭橋一帶是太後娘娘母家的封邑。如今正是農時,我怕修橋害了收成,所以找太後娘娘回稟。”

強太後陰沉著臉,拂開前來攙扶的近侍,不耐地下了步輦,蹭蹭便入了承明殿。苻生歪倚在睡榻上,隻微微抬眸捎了一眼,便漠然地歪過臉,執著酒壺咕嚕嚕地灌酒。

臉色愈發陰沉,強太後頓在殿門前,悶悶歎了一氣,竭力耐著性子,道:“皇上,修治渭橋一事,推遲至冬季可好?瞧……農夫正忙著春耕,這會修橋,又要抽丁又要占道,誤了農時。”

“哈哈……”冷冷一笑,苻生重重地撂開空壺,半撐起身子,嘲諷道,“苻堅還真是孝順,朝堂上才坐實的事,轉眼就告知了母後。母後是擔心誤了強府的收成吧?何必拐彎抹角呢。”

眉頭擰成一團,強太後沉了沉眸子,轉身便想走,頓一頓,終是接著道:“當年苟太妃染疾,老東海王出征,是你,你領堅兒回府,求哀家照看他的……怎就說……哎,罷了。強府是國舅府,哀家關心母家乃人之常情。但哀家確也是憂心黎民百姓。”

“哈哈……”狂妄冷厲一笑,苻生抬眸,帶著些許蔑意,道,“朕請你照看他,不過看在皇叔份上,朕從不曾請母後當他是半個兒子。百姓?難道朕不關心百姓?修橋……乃利國利民之事。休要再提了,朕意已絕。”

“可……”強太後禁不住邁前一步,卻見兒子已不耐地滑下身子躺下,閉了眼。胸窒悶,強太後不由弓腰猛咳。顏兒急忙迎了上來,替強太後捏穴。強太後勉強站直了身子,淒淒地望了眼榻上,唯見兒子一動不動,抿唇間淚已蒙了眼。

掖好緞被,顏兒乖巧地望了眼眸子睜得老大、癡癡凝著帳幬的強太後,猶疑一瞬,道:“太後娘娘,哮喘症動不得氣。外公曾根治哮喘,雖然外公立誓出診不出雍州,若是我寫封家書,外公或許會願意來長安。”

一側擰溫水帕子的近侍聞聲甩開了手,一回頭便要回嘴。強太後擺擺手示意近侍噤聲,擠出一絲淒涼笑意,無力地說道:“丫頭,你的心意哀家領了。方圓幾百裏的大夫都瞧遍了,罷了。心病……哪有藥醫?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為何這兒……就是不懂為娘的苦處?”

無言以對,顏兒耷下頭,半晌,寬慰道:“皇上總會明白的。”

“哼……”苦苦一笑,眼角淚珠透著盈盈弱光,強太後低聲喃喃,“會嗎……”

太子參、三七、芙蓉蕊……療效果然好,顏兒旋開瓷瓶,湊近聞了聞,頃刻,娥眉微蹙,竟想用這等小恩小惠贖罪?收買人心?真是假仁假義……若不是窩在宮裏,沒法子弄到上好的金瘡藥,自己怎可能服軟領他的情?不服氣地一撅嘴,顏兒掂著瓷瓶便要進歇息的院子。

“她以為她是誰?自打進了玉堂殿,太後娘娘啥活都不吩咐她幹。她倒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啦,呸……還要我來伺候。”

“行了,你道太後娘娘想要她?早八百年便要遣她走的。還不是東海王開了金口,不能放她出宮。哎,她也怪可憐的,家有惡母,有家歸不得,聽說啊,她外公沒了……連頭都被割了。不過是東海王下令說不得,這才壓著不讓說的。”

“那又怎樣?可憐又怎樣?這宮裏被亂棍打死扔進渭河喂魚的還少?”

嘰嘰咕咕之聲似竄上了九霄愈來愈遠,外公怎會沒了?怎會?還……還身首異處……十指發顫,雙腿發軟,顏兒悶悶地歪靠著朱牆,淚悶聲不響地滑落,嗓子堵得生疼。

苻堅,又是苻堅……他明知暴君殺戮無度,強把自己留在宮裏,竟為什麽?要置自己於死地?自己何時得罪過他?忿恨地直咬牙,不及細想,顏兒竭力直了直身子,緊擰瓷瓶一路朝南邊的宣室殿狂奔。宣室殿議事,苻堅該在,該找他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