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塵花種_第十一回 遠望秦川 頑童戲...
輕飄飄一語拂起長長睫毛,顏兒抿著嘴,若海……是若海……她殺了顏顏,殺了顏顏的娘……殺了涼王……殺了柱子和車夫……還會殺誰?淚落連珠子,哽道:“我……我不想當……壞人,我……害死了……好多人……好多……”杵在門口的孫夫人聞聲別過頭去,悶悶地拭了拭淚。
“阿彌陀佛……”僧人微微搖頭,唇角浮起一絲靜謐弧線,道,“自淨其意即可,切記!”仰著頭,顏兒委屈地看著僧人,無聲地哽了哽。
“小施主可踩死過螞蟻?”
顏兒愣愣地搖頭,頃刻,又狐疑地耷下頭。
“隻要心存善念,不是有心作惡。他人踩與不踩,你……阻不了。螞蟻……終歸會死,而你的路……總歸要走。懂了嗎?”
顏兒定定地抬頭,眸光微微閃過一點亮光……
涼國的禍端,擾得孫老爺足足一年不敢拆散看家護院,生怕涼國派人來襲,哪知涼國內亂,世子張靈曜被叔父張祚斬殺,奪去了王位,誰都不得空來向孫家尋仇。僧人一走,顏兒不治自愈,更頂替了柱子的空缺,當起了孫老爺的藥童。梧桐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一晃三年已逝,顏兒已近豆蔻之年。
356年春,藥室,百子櫃前……
“老爺,四裏八鄉家事稍微顯赫點的……幾乎都來求過親了。”孫夫人嘟嘟嘴,難掩唇角那抹笑意,道,“雍州,便是秦州都知我家出了個顏如玉,貌賽王昭君,才勝班婕妤。”
研著藥末,孫老爺拂了拂額頭細汗,淡淡道:“顏兒還小,不急。”
“怎不急?”孫夫人蹙蹙眉,又掩嘴一笑,道,“再過幾日就十三了,我那個年紀都……”
一抬頭,孫老爺愣了愣,片刻,敷衍句“再說吧”,便出了屋。
“又來了一輛……”“快瞧……”
村口,孩童三三兩兩,蹦蹦跳跳地圍上馬車,指指點點,嘻嘻哈哈。
“去……別擋道……”隨行的一匹駿馬迎了上來,馬上,四十來歲的男子不耐地拂了拂手,透著股威嚴之氣。
孩童們卻並不買賬,也不膽怯,反而笑得愈發得意。
“嗬嗬,你都這麽老了,還想娶顏兒姐姐?”
稚嫩的一聲童音,窘得馬上的男子禁不住緊了緊韁繩。馬車外的淨白小夥,揚著蘭花指掩嘴一笑,柔柔細細地貼著車簾,道:“少爺,將軍不敵頑童,得勞您下車了。”
呼哧……
車簾一掀,玄色錦袍微揚,翩翩少年,二旬上下,身段巍峨若玉山,空靈俊逸,五官玉雕般俊美絕倫,劍眉星目,鼻梁挺拔,眉宇間溫潤如玉,難得的是這容貌俊朗溫柔卻不夾一絲羸弱之氣,小麥膚色愈顯男子氣度,落車拂袖間清雅出塵又透著股王者威儀。
孩童們轟地圍了上來,一個孩童瞧了一眼便撒開腿奔了開去。剛才說話的小童歪側著頭,細細地打量一番少年,點點頭,道:“這個……還行。”
嘴角微揚,少年回頭望了眼淨白小夥,微微搖頭,噙著笑,解嘲道:“方和,子峰去哪兒了?他可不曾說這裏民風如此彪悍。”
淨白小夥攤了攤手掌,聳聳肩,道:“這個小的不知,倒是……看來又是哪家小姐相中少爺您了。”“嗬嗬……”四旬男子跳下馬,禁不住嘿嘿一笑。
隻見,剛才奔開的小童領著個十三四歲的小廝走了過來。小廝纖細身段,唇紅齒白,尤是那兩汪盈盈秋水似漾起一暈繾綣眸光,便是絕色的妙齡女子較之亦黯然失色。
小廝馬車前住步,微揚下顎,掃了眼少年,唇角一翹,竟是幾許嬌俏,道:“這位爺可是來拜會孫府的?”
一愣,眸光幾許滯住,天底下竟會有這般男生女相之人,那熠熠明眸便是豔絕長安的雙兒都望塵莫及,少年癡癡凝了凝,頃刻,頓覺失禮,微微俯身回禮,道:“正是。”
腮幫子一鼓,小廝拱手鞠了一躬,請道:“爺請回吧,孫老爺不會見你。”
“真是無禮。”方和不服氣地哼了一句,道,“我家少爺想去哪還用得著問你?”
揚手一比,少年踱近一步,清然一笑,道:“我既未報家門,又未道來意,怎就不見了呢?”
多嘴的孩童噗嗤一笑,攀住小廝的胳膊,撅著嘴道:“顏兒姐姐看不上,進了村也進不了府。”
恍然,少年斂了斂眸,*唇角那抹笑意,道:“大家誤會了,我並非來提親的。”
“就是,我家少爺去年已娶了妻室。”方和睨了眼小廝,故意揚了揚聲線。
一愕,雙頰頃刻紅粉菲菲,耳根都染了一抹赤色,眸光閃避,小廝鼓了鼓腮,幾許窘迫地朝身側孩童道:“剛才是誰說的?”圍觀的孩童一愣,頃刻,便犯了錯般拔腿散了開。
“永玉兄……”一青衣少年不知何時牽著馬走了過來。
“子峰,你去——”少年回頭,瞅見那微紅眼眶一瞬,咽回了話,眸光微沉地點了點頭。
“拜見……亡母……”難掩悲戚,子峰垂下眼瞼……
“哥……”
輕若無聲一喚,驚起一片注視。子峰望著眼前雙頰燃焰的小廝,雙眸騰起一抹氤氳,輕輕撂開韁繩,緩緩踱步,試探般吃力地喚道:“顏兒?”
怔然,下巴顫了顫,顏兒扯著灰布衣襟揪了揪,顏子峰這個名字心裏念念叨叨足足三年,唯恐忘記露出馬腳……深吸一氣,正如腦海裏翻來覆去設想的一般,顏兒碎步小奔,撲進寬厚懷翼,攀著青色手臂,哽咽道:“哥哥,娘……外公外婆……等了你好多年!”
身子微微一晃,子峰輕闔雙眼,神色淒然,揚手撫了撫灰色背脊,道:“我知……我定會為娘討個公道!”
掌著削弱肩頭,子峰稍稍推了推,俯身道:“顏兒,哥哥是來接你的,接你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