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暖冬紅梅迎風綻溫雪如梨雲端俏

丕祿之所以選中夏芃宮,一來是這裏距離他的府邸較近,二來可以避開赫連空的耳目。加之無痕駐守最後一道宮門,萬無一失。

子兮所住的臨溪閣:紗帳翩翩曳瓔珞,香爐嫋嫋冶璿璣;牡丹攢玉春常在,鸞鳳銜珠夢不歸。她神思憂忡地環視昳麗雅致的宮室,沒有絲毫親切和歸屬感。唯一可讓她安心的是始終陪伴身邊的若仙,“仙兒,我們以後該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吃飽就睡,醒來就吃,開心玩鬧過一天!”若仙想都不想答道,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案,無論身在何處,發生了什麽,生活不就是如此嗎?她才剛將晁國的特色小吃都嚐了個遍,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橫在床上,這一時半會是動彈不得了。

公子遠在千裏之外,宮裏又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晁王熾烈的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她豈能安心吃睡?子兮雙手托腮幽幽歎了口氣。

“姐姐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實在不行還有無痕。”若仙明白她的心思,安撫道。

“無痕,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子?”子兮並不放心,但他一再護著她確是事實。

“放心吧,他是好人。”得給姐姐找一個更好的男子,才能讓她從對公子的癡迷中解脫出來,但晁王絕對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你何以如此肯定?”

“呼……呼……”

回答她的隻有富有韻律的鼾聲,子兮給若仙蓋上被褥,掖好被角,緩步走出去。

時值冰月,晁國地勢高氣溫低,夏芃宮又在最北麵,剛入冬就下起了雪。夏芃宮高牆銅門,青瓦金柱,殿堂重繞,庭院幽深。偌大的宮殿隻供她一人居住,數不盡的孤清冷寂。雲端宛然種滿梨樹,北風一吹,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到處白茫茫一片,形成重重迭迭的屏障隔斷思念之地。子兮站在臨溪閣最高的棲鳳台之上,舉目遠眺,怔怔望向褚國方向。她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宛若一尊晶瑩剔透的冰雕,一襲白衣,仿佛隨時要消隱在這漫天飛雪之中。目光最後落在宮門一個灰色的身影上,蹲在雪地裏不知在擺弄些什麽。

子兮一時心馳神往,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隻小花貓,被凍得奄奄一息。她頓生愛憐,問道:“它怎麽了?”

無痕料想不到東美人會過來同他說話,單膝跪地惶然道:“拜見美人。”他印堂方正,劍眉朗目,額前垂下的一束長發擋住臉上那道駭人的疤痕,身披金玉鎧甲,腰佩陌霜寶劍,威武雄健,有著一番別樣的英雄氣概。

“快快請起,”子兮抱起小貓輕柔地裹在自己的鬥篷裏,問道:“這是你的貓嗎?”

“不是……屬下也是剛剛才發現的。”無痕嘴唇凍得發青,發間沾滿星星點點雪粒,垂眉不敢直視子兮。

“你隨我來。”

“可是……”無痕稍作猶疑,但子兮已經返身往回走,踏上台階之時,腳下突地一滑,失去重心之際倒在一個堅實的懷抱裏,“美人小心!”

“謝謝!”子兮雙手穩穩端著小貓,驚魂未定地看著無痕的雙眸微笑道。

“在下失禮,請美人賜罪!”無痕滿臉通紅跪下請罪。

“快起來,雪地裏冷。”子兮站定,伸出手去拉無痕,“這裏沒有其他人,你無需多禮。”

無痕局促地站起來,一股暖流瞬時從他心頭湧過。進入正殿,無痕放慢腳步,站在門口拘謹道:“不知美人有何吩咐?”

“把那邊的桌椅搬到這裏來……”子兮指指殿中央的火爐。

“是。”無痕一手提著桌子,一手拎著椅子,毫不費勁地搬過來。

“你看著小貓,我去給它找點吃的。”子兮解下自己的鬥篷疊成一個舒適暖和的小窩,將小貓放進去。而後將殿中的茶點悉數端過來,倒了一杯茶放在無痕麵前,“喝點茶水暖暖吧。”

“屬下不敢當。”無痕受寵若驚地躬身施禮。

“喝吧。”子兮沒有看他,而專心致誌地給小貓喂食。小貓吃飽喝足,在窩裏舒展四肢,翻來滾去,不一會就呼呼大睡,看來它和若仙一樣都是屬豬的。子兮揉揉它圓滾滾的小肚皮,嫣然一笑。她將茶點往前一推,對無痕道:“你在這裏負責看著炭盆,餓了渴了就用茶點。”說罷,她盤膝坐到鋪著毯子的暖台上,對著一盤殘局發呆。

空蕩蕩的大殿一下安靜下來,花茶的清香緩緩彌漫開來,殿內溫暖如春,殿外白雪飄飄。

無痕正襟危坐,暖熾的炭火熏得他有些口幹舌燥,終於忍不住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一股清流滋潤身體各處。不知怎的,他想起家鄉晨曦中的青山綠水,還有潺潺溪流邊清秀的笑臉。目光不自覺轉到舉棋不定的子兮身上,凝思的側臉精致而又完美,仿佛工匠耗盡畢生心血雕琢而成,好似畫家傾其所能一筆一劃描繪而出,讓人流連忘返。

“你會下棋嗎?”子兮恰好轉過頭來,與無痕四目相對。無痕倉促將目光移開,靦腆地點點頭。

“太好了,來和我下一盤。”子兮自從學會下棋之後就深深著迷,可惜若仙不喜歡這樣耗費腦細胞的遊戲,隻能自己和自己下。如今棋逢對手,她意興盎然。

無痕走過去,看到棋盤上星羅棋布的那一盤進退維穀的殘局,心頭微微一顫。“白子放這裏……”他輕指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低聲道。

“這裏?”子兮將信將疑放上白子,“這樣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無痕又先後放上一顆黑子和白子,如此一來,白子逆襲得勝。

“原來是這樣啊,太厲害了!”子兮忍不住鼓掌,驚歎道:“要是錦心在就好了,她看到這盤殘局被破解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錦心?”無痕心頭一緊,這個名字像是一顆巨石,狠狠砸在他凍結已久的心湖,凝固的回憶刹那間分崩離析,一片片從他心頭劃過。

“錦心是我在家鄉的一個朋友,就是她教我下的棋。”子兮一邊分撿棋子一邊興高采烈道:“我們現在正式開始下,你不許手下留情哦。”她壓根就不是無痕的對手,雖然無痕悄悄讓步,但仍是慘淡敗北,她不甘示弱地拉著無痕再來一局又一局。

“美人,天色已晚,屬下須得回去駐守宮門。”無痕起身告退。

子兮看了看窗外,時至黃昏,雪下得更緊了。“好吧,等等……”她站在無痕麵前,眸光懇切道:“無痕,明天再來同我下棋好嗎?”

“遵命,美人。”

“這不是命令,而是出於朋友的邀約。還有……平日沒外人的時候你無需敬稱,喚我子兮就好。”

無痕端視她的雙眸,就那麽短暫的一瞬間,有些莫可名狀的情感在心田裏生根發芽,“是。”

若仙一覺醒來,發現殿中平白無故多出一個小家夥,鼓起腮幫子醋意濃濃道:“姐姐,你趁我睡著了就另尋新歡對不對?”

“新歡?你說它啊?”子兮正在逗著小貓玩,好笑道:“拜托,你還和一隻小貓爭風吃醋啊?你不覺得它很可愛嗎?”

“我以前還是狐狸的時候比它可愛多了。”若仙鼻子一翹,聞到殿內有生人的味道,“無痕來過了?”

“是啊,他一個人天天站在冰天雪地中看門怪可憐的,若仙你知道嗎他下棋可厲害了,還解開了錦心的殘局,我讓他明天再來陪我下棋。”因為情緒高昂,子兮麵色紅潤,恰如皚皚雪地裏那一株迎風盛放的紅梅。

若仙眼珠子一轉,狡黠道:“姐姐,你想無痕天天陪你下棋嗎?”

“好啊……可是他還要守門,他會願意嗎?”

“放心吧姐,一切包在我身上。”又到了她大顯身手的時候,若仙偷笑。

每半月,如媚按時將賁寅賞賜的物品送到夏芃宮來。除了珠寶首飾,珍稀藥材,美食香茶,還有不少禦寒的衣物。

若仙一看到那些裘皮狐毛便氣急攻心,指著如媚的鼻子怒斥道:“誰讓你送這些東西來的,從今往後夏芃宮裏不許出現任何動物製品,聽到了沒有?”

“是!”如媚趕緊示意小太監將東西抬走。

“放下,誰讓你帶走了。我要把這些可憐的動物好好埋葬起來,為它們超度,塵歸塵,土歸土!”若仙跺腳大吼,嚇得那些小太監趕緊放下手中的箱子。

她居然要把這些珍貴的皮毛拿去埋掉,這也太暴殄天物了,這是正常人該有的舉動麽?瘋了吧!如媚瞪大雙眼,敢怒卻不敢言。不要就給她啊,還好她事先偷偷扣下了一條圍脖和一件鬥篷。

“這宮裏還缺一個守衛,東美人指名隻要阿忠,你去回稟大王,趕緊派他過來看門。”胸大沒腦!若仙翻了個白眼。

“是,美人若無其它吩咐,奴婢告退!”

自從被調到夏芃宮,如媚簡直是一步登天。她名義上雖是子兮的侍婢,卻打著為美人采辦的旗號住到丕祿為她準備的別院中,成日裏吃香喝辣,無所事事。東美人文靜柔善,對待下人親切隨和。倒是若仙那個小丫頭,簡直是綺柔的翻版,處處刁難她。估計她們都是嫉妒她傲人的豐滿身材,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如媚站在鏡子前,將扣下的衣飾套在身上美滋滋地前看後看,左看右看。但有了這些珍貴的衣飾,即使受再大的罪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