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丕祿得誌前程錦如媚求救意相投

聽到動靜,若仙尾隨煜衡出穀,躲在樹幹後麵,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祖訓說得對,果然不能太過依賴和相信人類,尤其是男人。阿忠如此,煜衡更是如此。隻能怪她,給姐姐找了這麽個不靠譜的對象。若仙懷抱雙手,一臉凝重地在林子轉悠,猶豫著該不該將此事告訴子兮。

遠遠傳來說話聲和火光,逐漸向這邊靠近。若仙迅速竄上樹,俯瞰附近的情形。阿忠帶著大隊人馬在林子裏搜尋,“你們去東邊找,你們往西邊找,仔細著點,每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他有意將手下分散開來,待他們走遠,自己則到密林深處與慎戎接頭,“慎大夫,你可找到公子?”

“嗯……”黑白羽扇悠然扇著,慎戎氣定神閑道。

“那若仙呢,她可還好?”若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他絕不會放過赫連空。

“放心吧,她安然無恙。”

阿忠心中的大石轟然落地,捂著胸口慶幸道:“嗬!太好了……”

“你且再拖延幾天,我已命人送信給晁王,不出幾日救兵將至。”無論煜衡最終作何決定,將子兮獻給賁寅勢在必行。長痛不如短痛,總有一天煜衡會諒解他的良苦用心。說完,慎戎沒入山林深處。

若仙瞅準時機從樹上飛撲下來,騎在阿忠身上,眸中熒光閃閃,淩厲詭異。

“仙兒?”阿忠定睛一看,驚喜道:“是你!真的是你!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裏受傷?”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前看後看,謝天謝地,若仙果真毫發無損。阿忠欣喜若狂緊緊抱著她,愧悔不已道:“若仙,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你打我吧,罵我吧……”隻要她能原諒他,讓他做什麽都可以。

若仙伸出長長的利爪對準阿忠的後腦勺,卻遲遲下不了手。她感受得到,他對她的心意是真的,在敬堯府時他對她關懷備至,給她買好吃的,為她紮秋千,玩遊戲故意輸掉隻為搏她一笑,那些再簡單不過的小事因為真情流露而變得彌足珍貴。她開始心軟,眸中聚斂的銀光漸漸消散。

“仙兒,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會保護你的……”阿忠握著她的雙手,聲有哽咽。

他說話怎麽不經大腦,口口聲聲說什麽保護她,那為何那日在山崖上之時他不像煜衡一樣和姐姐共進退,同生死。若仙唇角微微上翹,懶得表達自己的鄙夷和不屑,她還沒有弱小到需要這個叛徒的保護。

阿忠將自己因何會為赫連空賣命,又是如何被慎戎策反向若仙和盤托出,最後道:“如今能讓你們逃離赫連空追殺唯一的辦法就是子兮姑娘到晁國去。仙兒,你願意一同去嗎?”

“當然,姐姐去哪我就去哪!”若仙毫不猶豫道。

“仙兒,隻是還得麻煩你向子兮姑娘解釋一下,並傳達我的歉意,都是我害得她身中毒箭……”

看阿忠內疚的神情,的確是真心悔過了。他也是受製於人,身不由己。她不怪他,隻是被他親手摧毀的信任,已無法重新建立。人們總有太多的牽掛和欲望,這便是他們不可信賴的根本原因。

“你快走吧,免得被人懷疑。”

“好的仙兒,你也要多加小心。”

若仙看著他遠去,這才返回山穀。

“姐姐,我找到了離開山穀的密道,我們快走吧。”

“去哪?”

“我們先回廟裏,再做打算……”思來想去,前往晁國也是凶多吉少。將自身安危托付於人,將會產生兩種截然不同的後果,要麽是坐以待斃,要麽是坐享其成。與其活得稀裏糊塗,不如死得清楚明白。

子兮搖頭:“我走了公子會有危險……仙兒,我決定去晁國。”

若仙翹著鼻子嗅了嗅,恍然道:“有誰來過了嗎?都對你說了些什麽?”

“慎大夫……他說隻要我去晁國,公子將平安無事。”

“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長得醜會被人們嘲笑嫌棄,但是長得美會被人們利用迫害!什麽家國天下,什麽黎民百姓,什麽宏圖大誌!公子、夫人、阿忠和慎大夫,他們各執一詞,都隻是為了一己私欲,但是有誰真心顧及你的感受,設身處地考慮你的安危?姐姐,你沒那麽偉大,你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更改變不了別人的命運!”

“隻要能救公子性命,即使被利用我也心甘情願,何況我隻是換一個地方等他而已。無論結局如何,但至少過程我還可以把握。仙兒,你若不想去,就回古廟吧。”

看著子兮義無反顧的眼神,若仙知道此刻說什麽都沒用,姐姐豈會知道前往晁國意味著什麽?然而打破她對美好愛情的幻想,那比殺了她還要痛苦和殘忍成千上萬倍。既然拯救不了她,那就陪著她淪陷。若仙直視她的雙眸,堅定不移道:“姐姐,無論刀山火海,我都陪你闖,你追求的幸福,便是我的歸宿!”

晁國,宰相府。

“宰相大人,褚國的慎大夫差人送來密信。”仆人遞給丕祿一封百裏加急竹簡。

丕祿打開一看,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仍是掩蓋不住奸佞的心思:赫連空,你的好日子終於到頭了!他匆忙連夜進宮覲見賁寅。

恢宏壯麗的春嬈殿,燭火通明,歌舞升平。

“美人,麻請為我通傳一聲,我有急事稟報大王。”說話的同時,丕祿色眯眯地打量在門口不停跺腳取暖的如媚。她雖是褚國送來美人裏姿色最平庸的,但是體態豐腴,高挑壯實,比他那貪嘴爆肥不修邊幅的糟糠之妻好上千萬倍,正是他喜歡的類型。

如媚自從當了綺柔的婢女吃盡苦頭,綺柔心情稍有不快就拿她出氣,無論什麽事情都能借機挑刺變著花樣懲罰她。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從不讓她接近賁寅,夜夜打發她在殿外看門。同樣是從褚國來的,其他姐妹夜夜和大王尋歡作樂,她卻隻能吹著冷風幹掉淚,守著空門數星星。丕祿無孔不入的目光讓人渾身不自在,她豈會不知他的齷齪心思,或許這個死老胖子能把她從綺柔的魔爪中解救出來。如媚嬌笑作揖道:“是,宰相大人。”而後進入中殿,對把守內殿大門的侍衛無痕道:“宰相大人有要事求見大王,請速去稟報。”

無痕是賁寅的貼身侍衛,不苟言笑,冷麵無私,在這宮中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原先隻是這宮中一名默默無聞的侍衛,有一次賁寅遭遇暗殺,他奮不顧身保護賁寅,與刺客英勇搏鬥過程中被鋒利的匕首劃傷左臉,留下一道駭人的疤痕。但從此得到赫連空的信任和賁寅的重用,成為賁寅的貼身保鏢。他頷首不言,進入內殿。

賁寅此刻正摟著綺柔有滋有味地欣賞歌舞,西綰晴腳踝上係著鈴鐺,舞蹈時隨著步伐的移動發出清脆悅耳的韻律,聲色俱佳,美不勝收。惠娘撫琴,青燕鳴磬,袖香打扇,素衣捶腿,巧月斟酒,玉喬則負責畫下西綰晴曼妙動人的舞姿。

無痕來到賁寅跟前低語,賁寅不耐煩道:“宣!”

無痕麵無表情走出內殿,對如媚稍微點頭,而後又如石雕一般巋然不動佇立在門口。

“宰相大人,請進……”如媚側身一瞥丕祿,旋即含羞低頭,在褚國學的欲擒故縱技巧終於派上用場。

丕祿扯扯她烏黑的大辮子,調笑道:“多謝美人。”他進入內殿,束袖端容跪稟道:“大王,褚國送來密信,可否屏退左右。”說話的同時他豔羨地偷瞄內殿奢靡浮華聲色犬馬的景象,心想若能得享大王這齊天洪福的萬分之一,那真是不枉此生。

“無妨,她們都是寡人的美人,你說便是。”賁寅懶洋洋斜躺在軟榻上,整個人如同八爪魚般癱著。

“煜衡又尋得一絕色美人進獻給大王,但被赫連空在途中攔截追殺,此刻被圍困在晁褚交界處的山穀裏。褚國百裏加急求救,還望大王示下。”

“什麽?”聽說還有絕色美人,賁寅一下來了精神,“美人稍等片刻,寡人很快就回來。”他頭重腳輕地爬起來和丕祿走出內殿,迫不及待問道:“有多美,比起綰晴綺柔如何?”褚國這個時候獻美,定是國色天香,豔冠群芳。

“大王,臣聽聞比前九位美人還要美上千萬倍,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嫦娥在世。”丕祿繪聲繪色,倒也沒有誇大其詞。

“果真?”賁寅浮想聯翩,隱約可以想見美人的絕代芳華。殺千刀的赫連空,居然先斬後奏,若寡人的絕色美人有個三長兩短就和你沒完!他不假思索,拉起丕祿就往外走:“走走走,我們即刻出發去褚國。”

丕祿被他此舉嚇得不輕,瞪大眼睛道:“大王,您要親自前往?不可,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寡人正想出去散散心。”賁寅任意妄為,隻想先睹美人芳容為快。

“褚國貧賤之地,大王豈能禦駕親臨。況且舟車勞頓,大王的龍體安康乃天下萬民所係,更是臣此生最大的牽掛。若是大王信得過臣,臣自願請命前往,拚了這條老命也要將美人安然護送回國。”丕祿伏地勸阻,娓娓所訴讓人感動盈眶。

“宰相快快請起,寡人知道你一片丹心。隻是……”他尚且要讓赫連空那個老頑固三分,更何況是丕祿。賁寅捋捋小胡子,頓時有了主意:“無痕聽旨!”

“是。”無痕跪接聖旨。

“你帶上陌霜劍和宰相一起去褚國將美人接回來,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可是大王,無痕可是您的貼身侍衛啊。”大王連陌霜劍和貼身侍衛都賜給他了,可謂是對他推心置腹。丕祿心裏樂開了花,嘴上仍是假惺惺道。

“無妨,若是赫連空膽大包天敢違抗聖旨,你就一劍斬了他!你們即刻啟程,快去快去!”說完賁寅返回殿內。

“臣遵旨!”免死金牌在手,丕祿發號施令道:“無痕,你速去備馬,本大人在此候著。”他支開無痕,借機和如媚搭訕:“如媚,綺美人怎麽舍得讓你守夜,這大冷天的,看你白嫩的小臉都凍青了。”

如媚噗通跪下,緊緊抓著丕祿的衣角鼻涕眼淚一大把地哭訴綺柔對她的虐待和折磨,最後哀道:“求宰相大人可憐,救救奴婢……”

“嘖嘖,你們好歹也是同鄉姐妹,這綺美人也太恃寵而驕了。”丕祿抓著她的手來回摩挲,試探道:“不知你可願意到宰相府中伺候,雖然我那兒不比春嬈殿富麗堂皇,但至少不會讓你吃苦受累。”

“願意,奴婢願意,謝宰相大恩!”如媚求之不得,頭點的如同啄木鳥一般。

“美人且耐心等候幾天,待我從褚國回來你就解放了。”丕祿拍著胸膛道,隻要他從赫連空手中救下傳說中的絕色美人,便可向賁寅邀功。到那時,無論是美人還是金銀,皆信手拈來。

“宰相大人,快出發吧,天快亮了。”無痕牽馬過來,口氣冰冷,清朗的眸中盡是蔑視。

“本大人很快就回來。”丕祿捏捏如媚的臉蛋,縱馬離去。

直到丕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如媚望向笑語喧嘩的殿內,陰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