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2章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陸充儀臉色一白,小聲道:“是。”

畢竟趙安某入宮年歲少,她卻是入宮足足六年了,這是在說她無子,沒盡到本分。

趙安某撥弄著茶蓋子,翠綠的茶葉在碧綠的茶水裏頭漂浮著,輕輕一撥弄,就被擋的老遠。

自打趙安某承寵以後,一連三天,直到第四日才成了邶才人,隨後所有人都侍了寢,她身上的目光也稍微減輕了一些。

朝陽殿內照例是打機鋒,趙安某不動聲色的繞過其他人的語言陷阱,隔岸觀火,知道皇後一聲乏了,這才算終了。

等出了鳳儀宮後,一路楓樹開的正豔,紅於二月花,可惜隻停步一會兒,冷風便侵襲,嗖嗖的風直往脖子裏鑽,那楓葉荻花秋瑟瑟,倒是成了映襯極了的詩句。

她饒有興致地看了會兒,就聽一陣雜聲細語傳了出來,細聽似乎是主仆的對話。

“小主相貌在宮中算是頂尖的,就算一時比湘美人差了一個封號又如何,左右來日放長,日後皇上必定知曉小主的好,得寵必定要比湘美人多。”

邶才人本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性子高傲的很,又一直被捧在手心上,被人壓著難免不痛快,冷哼一聲,道:“本小主瞧著那人平淡的長相,眼睛都疼,皇上一時被蒙蔽,短暫得寵而已,還處處壓我一頭,當真是不知所謂。”

箬竹立刻陪笑,“小主管她做什麽,無非是借著琴藝往起來爬罷了,你瞧著她能得意幾日,等著皇上厭倦了,自然會看到小主的好。”

主仆倆說這話,也沒瞧到有人,一路招搖著離開。

宜妃因為南陽公主病情反複,根本無暇邀寵,甚至連請安都不來,倒是給足了新人的機會。

葛昭容素來是個不邀寵的,秦成謹新歡一多,難免就把她放下了,兩大寵妃的日子空下來,其餘恩寵平平的妃嬪日子好過了許多。

而新晉宮妃裏頭,還屬趙安某受寵,其次便是桐寶林,邶才人受寵之後,冊封了美人,然而終究是不比趙安某,因此越發的看著她不順心,事事擠兌。

今日竟然在背後說起了作踐的話。

汴水一聽眼睛就豎起來了,壓低聲音問:“小主,要不要奴婢把人攔下?”

“瓷罐碰玉器,沒得墮了身份。”趙安某微微一笑:“回去做點蓮子羹,咱們去養心殿。”

汴水自然應下,忙忙活活一通。趙安某也沒閑著,特意仔細打扮了自己一番,頭上戴著一根翡翠簪子,身上穿著也不豔麗,鏡花綾披帛配上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素淨的很。

汴水提著提梁喜鵲壓枝紋的木罐來時一怔,思悠也是微微蹙眉:“小主這般去見皇上,是不是台素淨了?”

趙安某微笑:“要的就是這般。”

汴水見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說,將提梁木罐交給思悠,去尋來了一件織錦鑲毛翠竹鬥篷給趙安某係上。

因為她最近還算受寵,小太監麻利的進去通報,不一會兒連生就堆笑迎了出來,她清楚這位是新寵,而且地位不低,沒看著那朵羊角燈到現在都沒摘麽?

“給小主請安了,皇上說了,小主裏麵請。”

趙安某含笑謝過,接過提梁木罐隨著大總管往裏頭走,簾子一掀開,隻見一身玄衣的男子坐在踏上,柔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柔和,纖長的睫毛一顫一顫,中間是湖水一般明亮的眼睛,似乎可以倒影萬物。圓潤的指尖放在一本書上,指甲修剪的仔細,晶瑩剔透,一切都那麽美好,唯有神色微微有些抑鬱,出神之際也不知在想什麽。

趙安某一瞬間有些恍惚,似乎還是初見,自己愛上了這個溫文俊秀的男子,緊接著秦成謹的目光就掃了過來,那毫無溫度的眸子,恰如那日宣判趙安某的罪行一般。

她一冷,回過了身,勾起一抹天真而驚喜的笑意,走了過去,將蓮子羹拿了出來。

秦成謹見她打扮如此素淨,心緒微微平靜,趙安某好似不察覺他的轉變一般,微笑道:“妾想著這些日子必定有些上火,便給皇上做了些蓮子羹,蓮子去火,陛下多吃些。”

他的目光變得柔和,溫柔道:“湘兒有心了。”

趙安某認真道:“比起皇上的憐子心,妾這些不算什麽。”

秦成謹良久沒說話,似乎是在從她純真的麵容上分辨這話的真偽,卻隻看見眼中平靜安寧,他一歎:“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就好了,南陽身子不見好,朕寢食難安。”

趙安某心中冷笑,這幾日的夜間,他可是沒閑著,然而嘴上卻是安撫,秦成謹握住她的手,眉宇間有些憂慮,複又厭棄:“她們卻隻顧著爭寵。”

趙安某隻做聽不懂,裝傻充楞,“宮中姐妹素來嚴於律己,廉才人清高,甄禦女本分,何人如此?”

秦成謹瞥了她一眼,繃緊臉,語氣卻輕快的很:“頑皮。”

趙安某忍不住笑了,隨即羞赧,嘟囔道:“妾這不是提醒自己,千萬別說別人的壞話麽!”她隨即發覺自己的氣勢有些弱了,立刻一清嗓子,道:“當然,我也不說她們好話。”

這宮裏麵的事,沒東西能瞞得過皇上,如此倒不如老老實實的說出,端著心直口快的樣子。

秦成謹素來喜歡這樣子的女子,因此也沒有怪罪,更好似沒聽見她那沒規矩的我字,隻是饒有興致道:“你倒是直接,卻不知人家都是姐姐妹妹的說著你。”

趙安某做出氣餒的樣子,“她們說話,妾都聽著累的慌。比方說邶美人,妾明明是在讀阮籍詠懷,剛讀了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她立馬就不高興了,說這句詩意思不好,衝撞了她閨名陽字,又說什麽,衝撞了名字把運氣和安樂都給衝沒了。可這一個人的運氣是老天注定的,安樂是自個掙來了,和一句詩、名,有什麽幹係!”她撇了撇嘴,良久之後不得聲響,一捂嘴,囁囁道:“妾不說人壞話。”

秦成謹盯著她,也不知剛才的話是有心還是無疑,可瞧著她緊張兮兮,認為自己告狀了的樣子,心突然一鬆,剛入宮的女子,心思都還澄淨,遠沒那些彎彎道道。

他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知道,你莫怕。”

趙安某使勁點了點頭,隨即笑著說:“皇上總叫妾別害怕,但妾的膽子很大呢,輕易不會嚇著。”

秦成謹調侃:“是呀,否則也不會大晚上去竹林隻為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