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出師

皇宮外早就搭好了高台,占卜,祭祀,誓師!

占卜主要是占卜吉日吉時,如今戰事如此緊急,也顧不得什麽吉日,隻能做做樣子了,大祭司在太極上神神叨叨擺了半天烏龜殼,宣布今天就是吉時。

祭祀就是軍隊出征前舉行軍禮,軍禮共有二十多種項程序,最主要的有祈禱上帝、告祭太廟祖先、告祭社稷壇,祭祀馬神,祭祀路神等等。殺太宰太牢祭旗,拓跋宇親自以牲血塗軍旗、戰鼓。

誓師典禮,皇帝在太廟召見大元帥及全軍將校,授大元帥以禦賜寶劍。鄭洵拿著寶劍的端首,把柄交給拓跋宇,表示將控製軍隊的所有權利授予他。兩父子到了此時,一人握著寶劍的一端,心裏真是各有想法,兩個互不信任卻又必須合作的亂世梟雄都百感交集。皇帝親自宣誓”以伐無道而討不義,守疆衛土”眾將跟著宣誓鼓舞軍心。

最後這些複雜的儀式都完成了,皇帝賜酒送行。原則上後宮是不能出現在這種場麵的,但是畢竟是皇子出征,賢妃娘娘和文嘉公主早早出宮送行,幾杯葡萄美酒,說不盡骨肉分離之痛;臨行贈寒衣,道不完萬聲珍重平安。軍樂震耳,轉眼間吉時已到,兩位女眷忍不住淚水連連。

行軍出征!

軍隊浩浩蕩蕩地出行,前方儀仗隊伍扛著軍旗,主帥和將領隨於其後,後麵轟轟烈烈地跟著大軍。官道上塵土飛揚,旌旗招展,鑼鼓喧天,千軍萬馬向著城外出發。

拓跋宇身穿黑色戰袍,外罩明光鎧,披大紅披風,腳穿流雲戰靴,騎在金鞍玉勒的追風上。他威風凜凜,如神兵天將,身後有帝國十萬大軍,他一往無前,冷酷鎮靜,絕不回頭看一眼故鄉。

大道兩邊無數老百姓送行,軍隊裏麵有他們的父親,兒子,丈夫,情人……這一去,誰知道能不能回來,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歸夢中人!

戰爭,能將數萬人甚至百萬人,千萬人的生命輕易摧毀,讓成千上萬的家庭一夕破碎。讓妻子沒有丈夫,孩子沒有父親,父母沒有兒孫,姑娘失去愛人,可是究竟最後又便宜了誰?屍骨累累不過是成全了極少數人的皇圖霸業而已,一將功成萬骨枯。然而就是這極少數人又有幾個有好下場呢,正所謂將軍百戰死,就算大將軍最後不在戰場死掉,最後被自己的皇帝殺掉的可能性也很大。然而戰爭是如此的殘酷,卻永遠避免不了,因為人間總有不平事,而人類,特別是優秀的男人永遠是野心勃勃。

無數的青年健兒離開他們的妻子和情人奔赴邊疆,征戰沙場。本來說好了要”持子之手,與子偕老,”卻隻能年紀輕輕就灑淚分離,從此相隔千山萬水,生死兩茫茫。

作為主帥的拓跋宇表情冷峻地出了城,對於行軍隊伍那些兒女情長的場景他不屑一顧,對於那些灑淚送別無動於衷,一副冷心冷麵的樣子。如果他都不能視死如歸,那麽還有什麽可以鼓舞軍心的呢?如果連他都心有眷戀,還指望誰能舍生忘死作戰呢?可惜不管他多麽威武,他畢竟也是凡人,當這一次敵人的力量如此強大,他也麵臨生死未卜的命運,他會不會偶爾也情不自禁有一點點想起來昨夜為他淚落如雨的情人?

林珂接近四更才睡著,疲倦之極,加上之前哀傷過分,一旦睡起來就睡得非常沉穩,等她醒來,拓跋宇早就不見了,懷中沒有那心愛的情郎,隻剩下一個破枕頭。她一看窗外日上三竿,頓時著急了,將那鴛鴦繡枕狠狠砸在地上,一躍而起。

她不顧儀態,披上長袍打開門。她的六個大侍女正等在門外,加上拓跋宇的八個貼身侍女,一見她開門,都齊刷刷跪了一地。

“蝶舞,殿下呢?”她再也顧不上搭理這些繁文縟節,急迫地問道。

“回夫人,殿下四更就去太廟出征行軍禮了。”蝶舞跪在地上溫柔有禮地回複到,雖然林珂名不正而言不順,讓人不能心服,但是向來言出必行的拓跋宇出門前留下的那句威脅實在是太有威懾力,使大家不得不變得惶恐起來,府上管家們商量了半天,決定以後全府一致稱呼她為”夫人”。

“備馬,拿我的冠帶和男裝來。”林珂雖然微覺詫異,卻顧不上侍女們的轉變。她飛速梳洗打扮,洗去昨夜的殘妝,扯下花鈿和耳墜。她穿上軟甲和袖箭,穿紫色長袍,外罩雲紋軟甲,頭上戴金冠,一身徹徹地地男子打扮,出門飛快地跨上她常騎的棗紅馬而去。

太廟前早就沒有了誓師的將帥,她揮舞著馬鞭,向城外趕去。

如今正是四月初夏的日子,草長鶯飛,楊柳依依,綠槐高柳上鳴叫著新蟬,她無心眷戀這溫柔的風景,一心隻想找到不辭而別的情郎。

幸而行軍的部隊比較好追,將帥固然是騎馬的,但是後麵卻跟了不少步兵。所以整體來講部隊聲勢浩大,蹤跡極為好找而且速度不快,林珂快馬加鞭終於在城外八十裏的官道上追上了拓跋宇。

她手執疆繩,向拓跋宇的坐騎衝去,立即有隨身侍衛縱馬上前攔截,他們將武器迅速拔出來,阻擾這無法無天居然衝撞主帥的人,頓時林珂被幾匹駿馬包圍,眼看明晃晃的刀槍劍戟對著她就要砍來。一看到是她,其中一個人連忙大叫”住手!”立即上前通知主帥。

她心裏發急,乘著無人阻擋,縱馬快跑幾步,瞬間來到了拓跋宇馬前。

“這個混球是誰?簡直胡鬧!”一名武將大惑不解問道,他常年在邊疆,並不認識常年待在京都的林珂。

“好像是林侍衛。”一位常年在京都的武官臉帶怪笑,低聲說道。林珂自從被選為大侍衛這半年以來,經常隨侍在拓跋宇的身邊,所以認識她的人還是很多的。

“什麽林侍衛?”這位新被調動的武將一時沒有將眼前這位勁裝打扮的男子與舉國震動的桃色傳聞女主角聯係到一處。

“還能是那個林侍衛?就是這兩天為她在朝廷上爭論不休的林侍衛唄。”武將臉色曖昧輕聲笑道,這兩天,關於能不能封她為親王正妃,在朝廷上吵得沸沸揚揚。按說以她的出身和身份本來是萬萬不行的,以皇帝為首的保守派都強烈反對,最多同意她做側妃。無奈二皇子殿下自己堅持,無論什麽事情都支持二皇子的大臣也很多,而且跟隨二王子的大臣們不惜胡說八道,爭論起來顛倒黑白,大有指鹿為馬之勢,雙方在朝堂上引經據典,吵吵鬧鬧,熱鬧得很。最後,還是皇帝陛下決定此事打完仗再議!

“哦!是她?”那武官仔細一思量,豁然開朗。他連忙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傳說中的林侍衛,隻見那林侍衛高挑纖細,如玉樹臨風。她臉似美玉,鉛華未施,一身男裝,倒是很像個俊秀的少年男子。現在她已經縱馬衝到了主帥馬前。武官饒有興致地看著熱鬧。

這個場麵比較少見,一般女眷阻撓行軍簡直是找死,大家都權當看戲,很有興致地看著這混亂情景怎麽收場。

隻見拓跋宇將頭一偏,看都不看林珂一眼,默默無言,李衝驅馬來到林珂旁邊。

“請夫人自重回府,衝撞主帥,是可以軍法處置的。夫人不是軍中人物不知道軍中規矩,暫且饒過。若還是如此胡鬧,休怪軍法無情。”

“我要一塊去!”

“軍規不能帶女眷,主帥若帶頭不守軍規,如何服眾?若是小人囉嗦,傳到陛下耳裏,更加危險。二來,戰場凶險萬分,不能分神保護王妃,萬一夫人有什麽意外,屬下等萬死不辭。”

“第一條,我做男兒打扮,隻要你們不說誰知道我是女的?二,我自己保護自己綽綽有餘。”

“好,你打過李衝,本王就帶你去。”拓跋宇憤怒地開口,這個女人懂不懂軍規,軍規豈是兒戲!她到底懂不懂戰爭,戰爭有多危險艱辛,她究竟明白不啊?

“屬下不敢。”

“速度打倒,不要重傷!”拓跋宇冷冷地下令,這個女人實在是太任性了,不給點教訓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珂牙一咬,往馬下一跳,將棗紅馬往一顆路邊的柳樹一栓,抽出七星寶劍就向剛跳下馬的李衝砍下去。李衝微微一仰身避過,抽出長劍相格,林珂的七星劍削鐵如泥,幸好她的力氣不算大,李衝自己的武器也是名家所鑄,所以在兵刃上沒有讓她占到太大便宜。

幾十招以後,盡管李衝心存忌憚,處處手下留情,而林珂使出全力,幾乎招招是用搏命的招數,林珂依然被李衝一腳踹倒。她掙紮著欲爬起來,那拓跋宇對李衝一使眼色,李衝無奈,上前猛踩住她的背,使勁一踏,將她踩趴在地。她灰頭土臉地趴在塵土之中,腿和腰劇痛,再也爬不起來了。

“夫人,你性格太倔強了,你何苦自討苦吃?”李衝非常無可奈何,李衝等人看著林珂長大,多少對她有點憐惜,不願意對她下重手,無奈她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李衝暗暗搖頭,王爺的性格非常固執決絕,而林珂的性格如此倔強幹脆,兩人的脾氣都又臭又硬,如果兩人處處想到一處還好,若是觀點不一致,府上以後真是有的鬧。

“哼!”林珂趴在地上,憤怒地拍打著地上的野草,她真的好不甘心。

“你們兩個,送王妃回府,不要讓她再胡鬧了。”李衝指著兩個府上的二等侍衛下令到。

塵土飛揚,大軍繼續前行。林珂眼睜睜看著拓跋宇的追風從自己眼前一晃而過,拓跋宇神情冷峻,如冰雕玉塑一般,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她多麽希望自己哪怕是個小兵也好,能跟著他去前方。她何嚐不知道軍中是不可能帶她的,她還是指望能夠胡攪蠻纏胡混過去。拓跋宇做事情向來囂張而我行我素,她希望他為自己破例,帶自己去戰場。她實在是受夠了漫長等待的日子。她一想到他可能一去不複返而最後的日子自己居然沒有和他一起,她就忍不住那麽難受。

她躺著塵土中,腰部劇痛,一時爬不起身。兩個侍衛托她的福,不用再去戰場,連忙去扶她。

“滾,不要碰我!”她正有怒火萬丈,大聲喊到。兩個侍衛連忙收手,一聲不吭站在旁邊。

她就那麽狼狽地趴在地上,雙眼含淚,一拳拳擊打著地上的野草,搞得灰塵亂飛,將她自己嗆得咳嗽連連。恨自己沒有用,學武多年,居然拚盡全力也打不到李衝,要知道李衝根本沒敢用全力。

忽然馬蹄聲急迫地傳來,她正灰頭土臉,連忙大喜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疾馳而來的李衝,難道拓跋宇想通了?

“夫人,殿下讓我告訴你,他死不了的,叫你在府上好好待著,安心等待,不要想著混到軍中,殿下讓屬下提醒你,軍中都有軍書名冊,對於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人,一般就當奸細殺頭的。殿下還叫屬下轉告夫人,若是你莫名其妙去軍中送死,他必讓你的六個侍女為你陪葬,看在別人辛苦服侍你一場,叫你不要輕舉妄動。”李衝想了想林珂的脾氣,忍不住笑了,認真地勸說道:”夫人,屬下拿項上人頭向你保證,殿下沒有騙你,你就聽殿下的吧,不要擅作主張,混入軍中被殺頭不是好玩的。”

“我還沒有準備混進去呢,操什麽空心!”林珂大怒,那拓跋宇是她肚裏蛔蟲嗎,連她下一步打算都知道,還拿別人的命要挾自己。

“夫人,殿下讓你拿著這個,如果有什麽需要,用它可以調動府裏侍衛和府外殺手。殿下說,就算他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這樣有個人每年給他燒香,免得他在地下做餓鬼。如果有幸懷上子嗣,叫你好好教他練武,但是離江湖遠點。叫你每年清明節為他祭祀時,用最好的花雕,不要拿便宜酒應付他。”李衝將拓跋宇隨身九龍獻珠寶劍遞給她,轉身欲走。

“李將軍,請將這把劍交給殿下。”林珂舉起自己隨身七星寶劍遞給李衝,自己緊緊抱住那把九龍獻珠寶劍,也許這把劍就是他最後留給她的東西。

希望他一路平安,早日回來,但是麵對戰無不勝的吐蕃大將軍和三四倍於自己的吐蕃雄兵,他還能回來嗎?